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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11)


   除了说话之外,还有一件事也因为军队的关系而变得复杂。

   在我的感觉中,不只是复杂,更是无聊。

   这依然是件很简单很基本的事,就是吃饭。

   或许你无法想像吃饭这个动作何以变得复杂?难不成还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是的,你答对了,就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记得我们第一天报到的时候,经过了好多程序。

   验名证身,分发连队,体检,剃头,办领衣物,点收装备,分发床位与衣柜,换装,

   入营宣导,军歌教唱还有答数教学......等,几乎每一道程序的进行都是很快速的,

   就连那些工作或辅助人员的态度也变得很快速。他们总是一付非常不耐烦的样子,像

   是我们集体欠他们钱而且很久没有还了。


   尤其是连队里的班长和值星官,他们更是凶得有些离谱。因此,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惊

   慌,少数那些还笑得出来的,笑没几秒钟就会被骂:‘笑什么笑!?很好笑吗?’


   好不容易,吃饭的时间到了,我们的肚子也快饿扁了。

   集合哨声响起,所有人快速的来到连集合场,这时值星官站到队伍面前,大声的整队

   并且宣布:


   ‘等等,我们就要进餐厅吃饭了,在吃饭之前,我有些话要跟各位说,这是你们入伍

     的第一天,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已经不是外面那些死老百姓了,我不希望看见你们

     有死老百姓的动作,还有习惯,你们最好把那些在家里乱七八糟,五花八门的坏习

     惯改掉,才有可能有好日子过。看看你们身上的军服,这可不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还代表了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有机会有荣幸穿上这一身的荣耀,再看看你

     的四周,这里是鼎鼎大名的成功岭,不是你家,不是你的学校,更不是你的房间,

     你们最好从这一秒钟开始绷紧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注意力最好不要有任何的分散

     ,就连视线也最好不要乱飘.....妈的我讲话你看哪里啊!!’


   他突然大声骂起人来,我们不知道为何的都吓了一跳。

   原来是有个排头的同梯眼睛乱看被他发现,当场就被他怒斥。只见他瞪着那个同梯,

   眼睛大的像张大了嘴要把人吃掉一样。


   ‘你在这里所有的动作都牵涉到你现在的身份,最好不要再想为所欲为,我说的直接

     一点,犯错,就是责罚,犯罪,就是军法,不信厉害的可以试试,我多的是精神与

     体力跟你们玩,军法也多的是法令和条例跟你输赢,总之,放下你的少爷身份,罩

     子放亮点,眼睛别一天到晚闭着,时间就会过得快一点。等等进餐厅,我不希望听

     见有任何一个人给我出声音,如果让我听到一点点声音,我保证你们会喜欢上餐厅

     的游戏。’


   我是念法律的,依我的专业知识,他刚刚所说的那一堆话,有七成左右都是威胁与恐

   吓,依刑法第三百零五条,他已经构成了恐吓罪。


   ‘只要是以加害生命、身体、自由、名誉、财产五种中之任何一种或数种的事情,恐

     吓他人致生危害于安全,就会构成刑法第三百零五条之恐吓罪。只要被恐吓的人会

     感到害怕,就会构成恐吓罪,不以发生客观上之危害为必要。’


   我在嘴里轻轻念着,阿居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微笑。

   但我们都知道,恐吓罪不适用在这时候,这是个暂时不受法律保护的时刻。


   七凌八乱的队伍(我承认是七凌八乱)终于走到了餐厅门口,值星官指挥队伍停下,又

   接着说:

   ‘没关系,我原谅你们今天队伍的乱七八糟,明天开始,我会好好教你们走路。’


   他指挥着各班的班长把队伍带进餐厅,并且走到位置前站好,不能坐下。

   待其他连队全部进餐厅之后,你会看见数百人整齐的排站在餐桌前,而且一点声音都

   没有,除了些许咳嗽声。


   相信大家都听过‘吃饭皇帝大’,但这句听起来很天堂的话,在这里一样不适用,因

   为接下来就是地狱的开始。


   在更大的主官(也就是营长)尚未来到餐厅之前,各连队会开始训练餐厅的就位动作。

   就位的动作分成‘起板凳’、‘就位’、‘坐下’三个。


   ‘起板凳’就是把靠在桌子下方的板凳拉出来,这个大动作还分三个小动,喊一的时

   候所有人一起弯腰(还要九十度,你弯不够肯定被骂。)并且左手前右手后的抓住板凳

   ,喊二的时候,将板凳提起离地三公分,喊三的时候放下板凳,要求绝对无声。


   ‘就位’则分成两动,喊一时先跨入左脚,二时再跨入右角,然后立正。

   ‘坐下’就是坐下,但绝不能有任何声音与多余的动作。


   这看似简单的三个动作,各班班长可以玩你半个小时。

   他们的要求有二,一是无声无息,二是动作一致。

   一张板凳坐三个人,起一张板凳就是三个人一起作,光是一个起板凳的第三动,他们

   就可以不断的要求重来重来重来,像是无止尽一样的重来。有些比较变态比较机车的

   班长,还会蹲下来看看提起板凳时是不是离地三公分。


   等到所有的动作都练习过了,营长也终于出现了。这时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已经无神了

   ,因为肚子饿到了一个极限,桌上的饭菜也都早就冷掉了。


   如果你的运气好,你遇到的营长就不会是多话的。当司仪宣布营长致词,他讲没两三

   句就命令吃饭。


   只可惜,我的营长,话不但多,还喜欢讲冷笑话。


   ‘欢迎大家从四面八方聚集到成功岭来,这是我们的缘份,能当你们的营长是我的荣

     幸,但你们能当我的兵是你们的福气,啊──福气啦!’


   他突然来了个‘三洋维士比’,我们都没能反应的过来。现场大概五百多个人,只有

   他一个人在笑。


   其实他还说了很多废话,在这里我就不再废话了。


   吃饭这个动作总算开始了,从值星官在连集合场宣布要吃饭那时开始,到真正的把饭

   吃到肚子里,这一路还真是千辛万苦。我从来就不知道吃饭这个动作可以这么复杂。


   更不知道吃饭的时候还会被玩!


   因为我们的餐具是金属制的,碗筷盘都是,在使用的时候难免会有碰撞,发出‘锵锵

   ’的声音。我们当然知道他们要求不准发出声音,但要一点声音都没有真的是比登天

   还难,更何况是一整个连队一起吃饭,数百根筷子一起动作能没有任何声音吗?


   ‘停!’值星官喊了一声,大部份的人都停了下来,但嘴巴还在咀嚼。

   ‘妈的!我说停了你们还在咬,咬什么咬啊!听不懂停是什么意思啊!’


   终于,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眼睛看着值星官,不知道他又要下什么莫名其妙的命令。


   这时我在想,这么多双眼睛在看他,而且大都是有情绪存在的眼神,有些倦累,有些

   惹怜,有些无奈,有些愤怒,他有什么感觉呢?不会有任何一点难过吗?还是不会觉

   得这一切都太无聊吗?


   ‘你们不会吃饭嘛,叫你们不要出任何声音,你们就是听不懂,没关系啊,我来教你

     们。等会儿听口令,一个数就嚼一下,说夹菜就给我分三动,一是伸筷子,二是夹

     菜,三是放进嘴巴,扒饭时给我以碗就口......’


   他仔细的说明着所有的口令,像是说明着这个游戏的规则,而我们都是游戏,他是玩

   游戏的人。


   我承认,我是愤怒的,因为我真的想不透,是怎么样的意义与目的,让这些事情,或

   说是这样的游戏存在,而且还存在的像是真理,存在的如此正当如此顶天立地?


   军人就是要有军人的样子,什么事情都要要求,任何动作都要统一,如果还像在家里

   一样自由随便乱七八糟,当然没办法训练,没办法要求,也就没办法悍卫国家。


   ↑ 这个道理我很了解,我也非常认同。

   但我没办法理解的是,吃饭这么一件简单又重要的事,到底有什么理由和意义搞得所

   有人这么难堪?又是什么样的观念或是制度让这莫名其妙的游戏继续存在?


   我们一动又一动的被约束着,夹菜,放进嘴巴里,咬一下,再咬一下,再夹菜,再放

   进嘴巴里,咬一下,再咬一下.....


   我看着阿居的眼睛,阿居看着我的眼睛。

   我知道他看见了我的愤怒,但我也看见了他的宽心。


   这天夜里,入伍第一天的夜里,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有好多感觉。

   害怕,焦燥,愤懑,疑虑,连我自己都没办法理清当时到底是那个感觉较明显,而我

   又该先安慰自己什么?


   我只能不断问自己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这无法逃避的一年十个月,我在这样的环?
   境里能学到什么?’


   ‘子学,’突然,睡在下铺的阿居攀上我的床,‘我知道你还没睡。’

   ‘是啊。’,我的声音是无力的。

   ‘你不要想那么多,真的,’他的眼神好认真,又好轻松,‘你再不满,再愤怒,再

     疑惑都没有用。’

   ‘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我至少得给自己一个答案或解释,不然我会很痛苦。’

   ‘你不会得到答案和解释的。’阿居摇头。

   ‘为什么?’


   这时,阿居跟我说了一句话,我突然发现,原来,在皓廷,阿居和我之间,我是最无

   法顺境而生的人。

   而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阿居面对这些无理的要求,竟会是宽心的。


   ‘因为这里不是一个任何事都有答案和解释的地方。’

   阿居微笑着说。

                * 笔者:我其实不恨军人,我恨的是那些无理的要求。*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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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12)


   是啊,这里真的不是一个任何事情都有答案跟解释的地方。因为这里就像一个用铁丝

   网还有高墙围起来的小型社会,在社会里看得见的人性和某些你将会遇上的挫折与磨

   练,这里给了你实习的机会。


   当太多事情跟你本来想的或认为的都不一样的时候,你第一个感觉就是愤恨,再来是

   沉默,接着是累,再久一些,你就会看破了。因为这些事情活生生的在你眼前上演,

   你明知这些事是错的,是无理的,是不公平的,是会引起公愤的,但你只能把你的不

   平与愤恨往肚子里吞,‘管他那么多,反正再不久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再也不需要看

   见这些人。’,你会一再而再的拿这些话安慰自己,逼自己闭口。


   我举个例子吧。

   部队行进的时候,总少不了唱歌答数,军歌总是怪异又难听的要死,答数总是单调又

   无聊的要命,但我知道我身在这里,现在我是军人,而这是军人会做且该做的事,我

   一定会认份、努力的去做。


   但值星官总会在歌还没唱完,数答到一半就喊停,然后全连蹲下,交互蹲跳二十下,

   再继续行进。他这么做没有其他的原因,就是我们唱歌太小声,答数没精神。而我们

   唱歌太小声,答数没精神也一样没有其他原因,就是某些害群之马,永远开不了金口

   ,永远舍不得稍微出点声音。


   我左前方这个人,我右后方这个人,还有我正后方这个人,他们的嘴巴永远是闭着的

   ,当我们许多人正在努力的撕声呐喊的时候。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跟他们一样,但我

   敢确定,绝对不只他们三个。


   我的愤与恨,在每次部队行进的时候,便像烈火一样熊熊的燃烧着。


   ‘国旗在飞扬,声威浩壮,我们在成功岭上,铁的纪律使我们锻炼成钢....’

   当大家都在大声唱着的时候,他们是安静的。


   ‘英雄好汉在一班,英雄好汉在一班,说打就打,说干就干,管它流血流汗,管它流

     血流汗.....’

   当大家在努力喊出声音的时候,他们还是安静的。


   ‘雄壮,威武,严肃,刚直,安静,坚强,迅速,确实.....’

   当大家的喉咙像干涸的深井再也挤不出一点点声音的时候,他们依然是安静的。


   我真的很想拍拍他们的肩膀,问问他们,为什么他们忍心,或干脆直接说为什么他们

   有那样原子弹都轰不破的脸皮,可以看着自己的同梯如此的努力,而他们却无动于心?


   值星官说,如果你一个人不唱歌,那么你旁边的人便要喊出两人份的声音,仔细想想

   ,你凭什么资格要别人替你努力?

   这是一句好话,也是个好问题,但好话与好问题遇上了混蛋,只是两句废话而已。


   日子一长,这些人的劣根性便渐渐的了解了。

   我的愤与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某天,班长在台上宣布,下个礼拜就要军歌比赛,如果拿到师级的第一名,会有荣誉

   假三天。(师级,‘师’是陆军单位名称。而单位名称由小而大依序是伍、班、排、

   连、营、群、旅、师、军团。)


   三天,或许在平常人眼中,就只是三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在我们的眼中,那是比黄金更珍贵的东西。我们会很自然的把三天的时间拆开,用

   七十二个小时去替代,然后在脑子里开始分配....,要用三个小时搭车回家,要用两

   个小时跟家人吃饭,再用几个小时去找哪个朋友,再拿几个小时....


   这七十二个小时对我们来说,像是七十二万,甚至更多,这七十二小时的自由,眼里

   所看见的一切都会美丽七十二倍。这种感觉,我想除了当过兵或是正在当兵的人能体

   会之外,大概会有很多人觉得我刻意夸大吧。


   但,是不是夸大,都已经不重要了。阿居离开营区之后的一个礼拜,军歌比赛开始了

   ,拼命撕扯喉咙的人,别说为了荣誉,就算是为了三天的假期,把肺脏唱到吐出来都

   会继续唱下去,而那些永远不开口的人,报病号看好戏的人,很轻松的打碎了我们放

   假的美梦。


   师级比赛场长什么样子,我们根本没机会看见,因为我们连营冠军都没有拿到,甚至

   跟另一个连并列第三名,而全营只有四个连。


   然后,我的沉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好重好重的累。


   那是我入伍的第三个礼拜三,那是我入伍后第三次失去声音。在我的声音回来了又失

   去,失去了又回来,回来了再失去....这样循环了三次之后,我被军医转送台中的8

   03医院,医生叫我别再说话,更不要唱歌答数,否则,喉咙真的会坏掉。


   我从医院回来,看着我的药包,还有医生写给我的‘免唱歌答数金牌’,我那同样失

   去大部份声音的邻兵,拍了拍我的肩膀,问了句‘你还好吗?’,我的眼泪有差点要

   从眼眶里掉出来的危险。

   然后,当我看见我左前方那个人,我右后方那个人,还有我正后方那个人,在下课时

   间一面谈天说笑一面喝着饮料的时候,我的眼泪倏地蒸发了一般。


   我的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看破。


   这只是众多不公平当中的其中一项,所以我这些愤恨,这些沉默,这些累和这些看破

   也只是众多不公平当中的其中一次。


   当看破了之后,剩下的心理工作就是找一个出口让自己自由。你只能数着日子,告诉

   自己再过几天你就会离开这些混蛋,然后被分发到另一个混蛋更多的地方。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放假外出的时候,前几天晚上几乎乐到睡不着觉,每天带着很疲累

   的身体躺到床上,脑子却异常的清醒。


   我在枕头下藏了一本随身历,两千零三年的十二月已经划掉了十九天,我用食指算了

   算,我入伍已经第二十九天了。


   十二月二十二日那一栏上面,写着‘抽签’两个字,而二十六日那天,写着‘结训’

   ,我想到今年的耶诞节我将在这里度过,突然一阵心痛。


   我回想起大二那一年,我在神奇学舍遇见了住在5G的艺君,那天就是耶诞节,那天

   她喝得有些醉。

   我又想起大三那一年,艾莉端了杯咖啡还有她做的火腿蛋饼来按门铃,那天也是耶诞

   节,我发现我是一杯咖啡。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的,我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我跟阿居刚认识,为了跟他比赛

   踢石头,我踢掉了自己右脚大姆指的指甲。我想起了那间芒果干很小的杂货铺,我想

   起了那个卖饭团的阿嬷,我想起了我们曾经的诺贝尔,我想起了阿居是我这一生第一

   个班长,我想起了那个爱鸟也爱鱼的校长,我喜欢那两面匾额,我想起了中山老师,

   我想起了周石和,江泓儒,肉脚,邱志融,简大便.....


   好长好长的一段回忆的路,那似乎用彩虹的颜色去调配一样的美丽,我像看了一部好

   长好长的电影,而电影尚未演出结局。


   回忆走到这里,硬生生的被上一班的卫兵打断。他摇动着我的手臂,用气声唤着我

   赶快起来接班。


   ‘子学,起来了,站哨了。’,他轻轻的说,怕吵醒四周还在睡觉的同袍。

   ‘嗯,好,我并没有睡着。’,我说。

   ‘叫你的哨很好叫,’他说,‘不像阿秉,他真的超会睡的。’


   阿秉是我们的同班,他的鼾声可以让人以为天空打雷了。


   今天的哨依然是营舍东边的楼梯口,清晨的五点到六点。我说过,这里是个令人忧

   愁,也令人喜孜的地方。喜的是你看得见外面的世界,那可以让你稍微感受到那一

   份自由,忧的是这里让你看见了外面的世界,却也只是看得见。


   尤其是那深夜的列车,似乎载着满满的你的乡愁。你甚至想许愿,不计任何代价,

   只求列车带你离开。


   这一天就是放假日了,我累积了好几天兴奋的感觉,却在这一天完全消失。

   大概,是那一部漫长的人生电影的关系吧。


                * 那是一段适合愁的日子,当你闻得到军服的汗骚。*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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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13)


   第一次放假的感觉是新鲜的,但这一份新鲜好拥挤。

   所有在成功岭新训的新兵都在同一天放假,数量不多,两千人左右而已。两千人在同

   一时间步上成功大道,那是一个大约三十五度往下的斜坡,班长说我们放假从这里出

   去,收假也从这里进来。


   下午五点,我们从成功门出营区,由值星官及班长带队,目标成功车站。

   往成功车站的小径非常的蜿蜒崎岖,而且上上下下的,途中还会穿过高速公路的涵洞

   ,那里有一股潮湿的马路味道。


   班长说,他们私下给这条小径取名叫自由路,走完这一条路,就是通往自由。即使那

   自由是短暂的。

   这是个很生动的名字,却也充分反应出人性中对自由那份自然的渴望。


   成功车站有多小?没去过的人绝对不知道。

   我这么形容吧,如果你在平时来到成功车站,你可能只会觉得它是个‘不大’的车站

   ,但如果你是成功岭新兵,那么从那两千人同时涌入的情形来说,你会给它一个很小

   说的名字,叫做‘看不见的车站’。


   真的,你看不见车站大门,你看不见售票处,因为你的四周都是人,要进月台都有被

   挤伤或推倒的危险。


   香肠小贩,零嘴小贩随处在车站前摆妥了小摊子就开卖了,那些平时在里面闻不到的

   烤香肠的味道,现在阵阵扑鼻。甚至槟榔摊都派出槟榔西施在人群中挤着卖槟榔,这

   是一种很可怕的画面,因为槟榔是违禁品,而你会看见一些不怕被值星官或班长抓到

   的人,大大方方的在拥挤的人堆中掏钱买槟榔,而买过槟榔的新兵则是趁乱靠在西施

   身上磨蹭。


   一阵混乱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到了月台,往南下的必须到第二月台排队,北上的则留

   在第一月台等待火车进站。

   因为我的户籍在高雄,所以军中替我买的票是往南下的票,但目的地不是高雄,而是

   彰化。他们的做法是以成功为基地,替新兵买一段票,南下到彰化,北上到台中,因

   为成功不停靠莒光以上的车级,所以他们用普通号载我们到这两个大站,我们再自行

   买票回家。


   没多久,北上的火车远远的就要进站了,站在第一月台的同梯弟兄们,热情的向第二

   月台的我们挥挥手,而且大声的说再见。那种画面像是抗战或日据时期,亲人要送走

   自己的孩子到战场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们说再见时是笑着的,而且我们不会去追

   火车。


   第二月台的我们虽然跟他们都不相识,甚至他们是几营几连的都不清楚,但心中有一

   种莫名的同袍情感,我们也拼命的挥手说再见。


   目送他们的火车离开,我的心突然酸了一下,看着那最后一节车厢消失在铁道的那一

   端,我好像有那么一种感觉,北上才是我想去的方向。


   我从包包里拿出这一个月来在军中收到的信,一共有二十五封,两封是皓廷写的,两

   封是阿居,其他的二十一封,都来自同一个地址,同一个寄件人。


   那也是我熟悉的地址,熟悉的寄件人。


   我有个习惯,这个习惯也是到成功岭之后才开始培养的。

   我会依照寄信人的代号,还有收到信的先后顺序,在信封的右上角编号。


   阿居的信,编号是G1和G2,因为他的居字,我用G来表示。

   皓廷的信,编号是H1和H2,因为他的皓字,所以用H表示。


   而那另外二十一封信,我用的代号是L,L1到L21。


   我拿起那封L1,那是L写给我的第一封信,我不知道她去哪里找人画了一个我,这

   封信的信封是用半透明的描图纸做的,上面有我的画像,还有她涓秀的字迹。


   里面只写了一首词。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一首宋词,是李清照的《一剪梅》,而这一段是词的后半段。

   告诉我这首词的人说,这首词要上下两段同时呈现,才有那满满的相思愁。


   火车慢慢的往彰化的方向行驶,天空已经暗了下来,除了西边那一道紫橙相衬的余夕

   之外。


   艾莉,你好吗?此刻B栋11楼的天空,是不是和我眼前的一样呢?


                   *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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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14)


   我记得国家考试结束那天下午,我接到艾莉的电话,她正结束一个访问,在捷运站

   里打电话给我。


   “子学,考完了吗?”电话那一头的她,声音听起来是笑着的。

   ‘嗯,刚考完。’

   “考得如何?得心应手吗?”

   ‘不瞒你说,既不得心也不应手。’

   “啊...”

   ‘别担心,这个考试自古以来本来就输多赢少,考完就好,上榜与否,老天知道。’

   “你这么看得开?”

   ‘不是我看得开,是只有看得开这条路啊。’

   她说为了庆祝考试结束,要请我去喝杯咖啡,我们约在台北车站。

   我记得那是个雨天,台北车站的屋檐在滴着硕大的雨水,我站在路边,眼前有个小

   贩正在卖雨伞,我看了看手上那把伞骨已经断了两根的破伞,然后掏出两百块,向

   小贩买了一把咖啡色的。


   在选择颜色的过程当中,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选了咖啡色。一直到我付了钱之

   后,我还在奇怪为什么我会选咖啡色?


   天空突然响了一记闷雷,轰隆隆的。我突然想起艾莉是个不喜欢拿雨具穿雨衣的女

   孩,这么黄豆般大的雨,她一路走过来也淋湿了吧。


   自从毕业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艾莉,一直忙着准备国家考试,就连家里的大门也

   很少踩出去过,就别说是跟艾莉见面了。


   那段日子每天的作息几乎都一样,而且时间公差相当小,昨天起床的时间跟今天起

   床的时间绝对差不到三分钟,吃饭的时间也是,念书的时间更是占了二十四分之十

   五。


   所以每天的动作就是起床,早餐,念书,午餐,念书,晚餐,洗澡,念书,宵夜,

   念书,每一件事情的时间几乎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睡觉的时间,因为我有在睡前

   收发E─mail的习惯,因为我跟艾莉之间的连络,也只靠E─mail。


   艾莉本来决定要补习考研究所,但后来她的亲戚推荐她到一家杂志社工作,那是一

   家汽车杂志社,也因此她迷上了汽车,也迷上了开车。

   她在八月就拿到了驾照,在我参加国家考试的前几天就应公司的要求下场飙了几圈

   ,在E─mail里她不断得告诉我那赛车场的刺激,还告诉我有朝一日一定要带

   我飙两圈。


   在她的E─mail里面,你时常会看见很多你不懂的专有名词,或说是不明白意

   思的动词。

   例如:子学,有机会你一定要试试HONDA H22A的威力,那真是NA引擎的

         艺术品之一。

   又例如:子学,今天有辆硬皮鲨在试车的时候失控撞上了路旁的电线杆,我们一行

           人跑上前去把人拉出来,虽然驾驶没事,但我看着那爆裂的引擎室,刚刚

           吹到1.3 bar的螺子被撞毁了,突然觉得好心疼。


   到底什么是H22A?什么是NA引擎?什么是硬皮鲨?又什么是吹到1.3 bar

   的螺子呢?我不得其解,但看着她发现了自己有兴趣的事物,我似乎也替她感到快

   乐。

   她还会在E─mail里附上一些照片,是她采访过或是她很欣赏的车子,甚至她

   还告诉我她已经坐过法拉利,只是那法拉利并不是在行驶中而已。


   那些照片当中,有一张是她站在车子的左前方,她的旁边有个男人,搂着她的腰,

   他的脸离她的脸很近。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到,很难过,却一直不知道难过的原因。我希望这个男人

   离她远一点,我希望这个男人拍照的时候不要随便搂着别人的腰。


   但我只是在看到照片时难过,至于回信当中,我并没有回应艾莉什么。

   我只是把那封信给删了,然后难过的上床睡觉。


   其实说真的,当我知道艾莉在汽车杂志社工作的时候,我有点没办法想像,一个中

   文系毕业的女孩,怎么会对汽车这么阳刚的东西有兴趣呢?


   艾莉说,是我们男人天生的观念错误,才会觉得女孩子不适合与汽车有关的工作。

   ‘是你太小看女生了,子学。’,艾莉说。


   她说,汽车只是个东西,而且是个没有限制性别使用的东西。凭什么男孩子对车子

   有兴趣很正常,而女孩子对车子有兴趣就是奇怪呢?


   我没办法做任何的辩驳,因为她说得对。

   而且我后来想想,一个会骑伟士牌的女孩,会对汽车有兴趣也算是有迹可循。


   这时,天空又闪了一记闷雷,我撑开了咖啡小伞,因为雨被风吹到我的脚尖前。

   艾莉不知道何时站在我的后面,我被她吓了一跳。


   “这是个好颜色,子学。”

   ‘什么?’

   她指了指我的雨伞。


   ‘我以为你又要淋雨过来了。’

   “我搭捷运啊,不会淋到雨的。”

   ‘刚刚的访问还好吗?’

   “其实我只是跟着前辈去记录的,但刚刚那辆S2000真的很快很快。”


   虽然我不知道S2000是什么,但我还是笑着看她,她则是微笑的看我。


   ‘好久不见了,艾莉。’,我说。

   “好久不见了,子学,你想念我吗?”


   在咖啡小伞下,她往前站了一小步的问我,这一小步让我几乎听见了她的心跳,而

   我的心跳似乎也在应和着。


   我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点点头。

            * 总以为自己可以无视思念的存在,直到你出现在我面前....*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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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15)


两千零四年了,月历换上了新衣,我却依旧一身愁绪。

明明是该放弃了啊,那是我跟你之间的约定。

我曾拥有你的温柔,我曾拥抱你的温度,

我甚至想用我这辈子的全部,交换你这辈子的保护。


最后,两个多月的僵持之后,

Mr.Banson还是选择了土耳其绿纹的窗帘,

我精心努力推荐的英格兰香草橙黄配上北极星蓝,他还是放弃了。


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呢?经过Lake Washington时,我这么想着,

Mr.Banson选择了土耳其绿纹,

是不是就像你选择了当一杯咖啡一样呢?

我觉得他如此英格兰风味的人,应该适合我的推荐,

就像我觉得咖啡跟牛奶如此的绝配,应该适合你我之间。


所以,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呢?亲爱的子学。

我想,你一定没有答案吧,我想。


于是,我开始相信注定,

也开始相信,我们之间不是注定。


By 想念咖啡的牛奶


后来,我们并没有去喝咖啡,因为艾莉的公司打电话来,突然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她

赶回去加班。


我其实是没关系的,这种无奈的事情纵使没有理由我都可以体谅,更何况是公事。

我们走进捷运站,因为她用悠游卡,所以我只买了我的票,要搭到市政府站。


她要搭的是淡水线,我陪她走到月台,她的车子刚刚离开。



“对不起,子学,我不知道会这样....”

她的眼神中充满着歉意。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

“那,你可以等我吗?”

‘考试都结束了,我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当然可以等你。’

“不管多晚你都会等吗?”

她的表情虽然是微笑的,但语气却像在颤抖的。


‘是啊,不管多晚我都会等。’

“嗯...”她看了看我,然后转过头。



显示幕上面告知说,距离下一班列车进站的时间,还有四分钟。


“子学,下个月我要出差到日本去,大概要去四到五天。”

‘日本?为什么?’

“下个月是东京车展,我必须去观摩观摩。”

‘哇....’我有些羡慕,‘那一定很赞吧。’

“嗯,东京车展是世界五大车展之一,那规模一定是很大的。”

‘我看我得开始加强自己对车子的知识了。’

“为什么呢?”她转头问我。

‘免得以后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笑着。

“呵呵,”她轻轻咬了一下下唇瓣,“我没有要让你自形惭秽的意思,我只是想跟你

分享我的获得。”


‘那看样子,你的获得很明显的比我多了。’

“但你在其他方面的获得却不比我少啊,”

列车进站还有三分钟。


“我就不知道国家考试到底考了些什么,你说是吧。”

‘是是是,你说的都是。’


“其实我会做这个工作,我自己也很意外。”她低着头,月台上人群越来越多。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将来的工作不是当个老师,就是到出版社工作,我小的时候也

一直认为自己将来一定是个老师。”

‘你是挺适合的。’我说。

“后来进了汽车杂志社,对车子有了些许的了解,我发现有好多的东西本来不在你的

脑子里的,一但跟你擦出了火花,那种收获都比想像中的多很多。”


“你知道什么是V6或V12吗?”她问。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是扭力吗?”她问。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是四活塞卡钳吗?”她问。

当然,我还是不知道。


我很惊讶这两个多月的时间,这些所谓的社会历练给她带来的成长。她就像一块海棉

,不断的吸收着社会给她的水分。我看着她越说越起劲,却越发现自己似乎慢了她那

么一点点。


“那你呢,子学?你本来想做什么?”

‘我?我本来想当数学家。’

“数学家?”她不可置信的,“为什么?”

‘因为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我是天才,而那些大大有名的数学家几乎都被称做是天才,

所以我觉得我会是下一个被称做天才的数学家。’


她笑了,笑得很开心,不过,那应该是在笑我的天真吧。


‘我小时候的偶像是高斯跟阿基米德,’我摸摸头发说,‘他们两个跟牛顿并称三大

天才数学家。’

‘尤其是高斯,他十岁的时候,他的数学老师就已经输给他了。有一天上课,数学老

师出了一个题目,1到100的各数总和,高斯不到一分钟就举手,向老师说答案

是5050。’


“他怎么算呢?”艾莉有兴趣的问着。

‘你想想,1加100等于多少?’

“101。”她说。

‘那2加99呢?’

“也是101。”

‘那3加98呢?’

“喔!原来....”

‘嗯,1加到100,就等于有50个101。’


“子学,你为什么会知道高斯十岁时的事情呢?”

‘因为我小时候爸爸买了一些名人传记给我看,也就是因为那些传记,我才对数学家

有兴趣的。曾经我还想过如果我当了数学家,我就要拿个诺贝尔数学奖,只是后来

才知道诺贝尔没有数学奖,你知道为什么吗?’

“喔?为什么?”

‘因为我们伟大的诺贝尔先生的老婆,就是被数学家给拐跑的,所以他怀恨在心,不

在诺贝尔奖里面设立数学奖。’

“真的假的?你为什么知道呢?”

‘因为我有个国中同学,他叫邱志融,数学系毕业,是他告诉我的。’


这时隧道里吹来一阵风,我抬头看了看显示器,列车正要进站。


“子学,我也知道林子学小时候的事情喔。”

‘什么?’因为隧道里吹出来风声的关系,我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林子学小时候的事情。”她贴近我的脸,靠在我的耳边说。

‘我小时候的事....?’我好疑惑。


列车慢慢的停了下来,我睁着眼睛看着她,她只是微笑。


“你真是个傻瓜。”她说,脚步正往车内移动。

‘艾莉,等等,你说什么我小时候的事?’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子学。”


她依然微笑着,列车的门打开了。


‘你快告诉我啊。’我焦急着,心想该不该跳上车去。

这时,她用双手的大姆指和食指圈成了两个圈圈,慢慢的放在她的眼睛前面。那是个

戴眼镜的手势。

鸠鸣声响起,车门关上,她放下手,对我微笑。

她用唇语说着“等我”,列车很快的消失在月台尽头。


戴眼镜?戴眼镜的艾莉?

不,她的视力正常,从不需要戴眼镜的。


啊....!该不会她是....


* 有些人在你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不代表不会再出现。*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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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16)


   ‘我生命中第一个副班长?’

   列车已经离开,那车轮与轨道的磨擦声还在隧道里撩绕,我的惊讶如果可以叠起来,

   大概会有半天高。


   我正在努力的接受这个讯息,却又很难确定这个答案。

   我拿起电话打给阿居,他跟皓廷正在等着电影开演。


   ‘阿居,我告诉你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我急着。

   ‘不可思议?你决定要去变性了?’他还是这么喜欢提水还没开的那一壶。

   ‘拜托,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现在除了三件事情会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之外,其他的我都会觉得还好

     而已。’

   ‘哪三件?’

   ‘韦皓廷跟李睿华分手,林子学变性,陈水扁不竞选连任。’

   ‘你很无聊。’我无力的说。

   ‘你不觉得这三件事几乎没得商量吗?没得商量的事成真了,那就是不可思议了。’

   ‘我不跟你唬了,我跟你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们小学一年级的副班长是谁了?’


   这时我的列车进站了,车厢里涌出好多人。


   ‘不记得,我只记得她戴一个大眼镜。’

   ‘她是王艾莉。’


   阿居听完,大概十秒钟不能说话,过了好一下子,他才说‘再说一次?’

   ‘她是王艾莉。’

   ‘你唬我吗?’阿居的语气变了,变得很认真。

   ‘我没事唬这个也太没营养了。’我比他更认真。


   ‘你怎么知道?’

   ‘她刚刚....’

   ‘啊!!我想起来了!!副班长的名字叫做王美华啦!’


   阿居这么一说我也才记起,艾莉以前的名字叫做王美华,她只跟我们同班了两年,后

   来就不知去向了。

   挂了阿居的电话之后,我还在那个惊吓中待了好一会儿,很多以前的事情慢慢的被回

   想起来,感觉很近,却也很遥远。

   那天晚上,我等到八点半,艾莉终于下班,但还没离开公司就急忙打电话给我。

   “嗨,子学,你还在台北吧。”

   她的声音里裹着一种着急的情绪。


   ‘当然啊,我说过我会等你。’

   “我好怕你走了,我以为你是跟我开玩笑的。”

   ‘我不会跟你开这种玩笑,这是会受伤的玩笑。’


   我听见她在电话那一头的呼吸,却没有听见她的回应。


   ‘你还在吗?喂?喂?’

   “在,我在。”

   ‘怎么不说话呢?’

   “没有,我被你的话吓了一跳。”

   ‘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在市政府附近,你不需要来找我,你先回家洗个澡恢复一些精神,我到你家楼下

     等你。’

   说着说着,我走进捷运站。


   “你确定吗?”

   ‘嗯,我确定,你应该还住在B栋11楼吧?’

   “对啊。”

   ‘那么,待会儿见。’


   到了B栋11楼,我走近警卫室,警卫叔叔还记得我,还问我是不是考上了律师?我

   尴尬的笑了一笑,表明我的来意,他开门让我到中庭去等艾莉。


   我拨了电话给她,她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你到了吗?子学。”

   ‘喔,不,我还没到。’

   “我刚洗完澡,你还要多久呢?”

   ‘你希望我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些犹豫,“我希望能快些见到你,又希望你慢慢来,小心

     安全。”


   我的心跳频率开始不规则,艾莉的回答让我深感悸动。


   ‘那么,你现在开始数到100秒,100秒之后,我就会出现在中庭。’

   “子学,”她的声音轻轻的,“我数200秒好吗?我宁愿多等你100秒,我也不

     要你危险。”


   听到这里,我已经不想再继续开她的玩笑了。


   ‘对不起,艾莉,我其实早就已经到中庭了,刚刚我是跟你逗着玩的。’

   她听完大约过了三秒钟,“子学,”她说,“那么你希望我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呢?”


   ‘我希望你跳下来,我希望下一秒钟就能见到你。’

   “那我偏不,”她笑着说,“你慢慢等吧,姑娘我心情好了才下去见你。”


   电话的那一头充斥着笑声,电话这一头的我也是。

   那时候有一种温温热热的感觉充满了整颗心,我想那是一种幸福。


   不久后,她从电梯里走出来,头发还是湿的。


   ‘你不把头发吹干就出门,这是会感冒的,王美华小姐。’


   她听到,呵呵的笑了出来,“你想到啦?”,她说,“美华是我小六以前的名字,后

   来说什么比划不好,所以改名艾莉。”

   ‘其实不是我想到的,是阿居想到的。’我说

   “喔,没想到他还记得我。”

   ‘应该说,没想到你一直记得我们。’


   “散步好吗?子学。”她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们一起跨出第一步。

   ‘还是左五十圈右五十圈吗?’我问。

   “如果我说走到永远,你会答应吗?”她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我。

   我被她的问题吓了一跳,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你是认真....?还是....’她没有回应,只是笑一笑。

   我想再追问时,她说“我其实本来是不记得你们的,”她看着地上,“那是因为水泮

   居这名字太特别了,一辈子也只遇到过这么一个水泮居,所以我慢慢的想起来,原来

   你们是我的国小同学。”


   ‘你的眼镜呢?’

   “我是四百度远视,后来去雷射治疗。”

   ‘那你干嘛不跟我们讲呢?’

   “这么好玩的事情,一定要留着改天吓你们啊。”

   ‘这么说,你很久以前就发现啰?’

   “一个把班长当校长一样在做的人,让人印象深刻,这真的很难忘记。”

   ‘果然,你跟我有同感。’

   “我还记得我们国小大致上的样子,但三年级就回到台北来了,一住就是十五年。”

   ‘那么,那次你到高雄去找我,是十六年来唯一的一次?’

   “是啊,唯一的一次。”


   我们已经顺时针走了十圈,艾莉拉着我转了个方向。


   ‘那....真的好久不见了,同学。’

   “是啊,好久不见了,同学。”


   她走在我的右前方,一步一步轻盈的,我慢慢伸出手,用右手食指勾住她左手的小指

   。她慢慢的把左手往后,且慢下了脚步,配合我的速度,一指一指的勾住我右手全部

   的手指。


   “啊,没想到今晚还会有星星。”她抬头看着天空,而且没有把我的手放开。

   ‘是啊,下过雨的台北,天空应该还是吝啬的。’


   “子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拉着我坐下,在中庭里的亭台上。

   ‘你说。’

   “我们如果国小二年级之后,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再见面了,你会不会觉得可惜呢?”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艾莉。’

   “为什么?”她眨着大眼睛看着我。


   我推了一推眼镜,‘因为我并不知道,再见面之后我们会是这样的,所以我不知道该

   怎么觉得可惜啊。’


   “那你说,我们现在是怎样的?”

   她调皮的问着,抓住我右手的手握得紧紧的。


   ‘我觉得是注定,艾莉,’我转头看着她,‘这真的是注定。’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月亮终于从云层里露了面,那么明显,那么的皎洁。


                * 多少人渴盼这一份注定,又多少人需要这样的注定。*

                * 又多少人明白,注定两字,不是能被渴盼与需要的。*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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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17)


   两天之后,部队收假了。

   感觉时间好快,两天前才刚在成功车站上了往彰化的火车,两天之后又回到成功来

   了。


   站在成功大门的前面,我的心情百感交集。眼前是一扇两天前带着雀跃心情离开的

   大门,现在又必须带着痛苦的心情从这里走进去。


   我在想,如果这一条斜三十五度的成功大道有生命的话,那么它会听见多少像我现

   在一样不愿意走进去的痛苦呢?每一次放假的时候,它又会看见多少张带着兴奋神

   情的笑脸呢?

   幸好成功大道是没有生命的,不然它应该早就‘路’格分裂了。


   门口的哨兵要我们把所有的东西和行李都翻出来检查,看看是不是有携带违禁品。

   所谓的违禁品就是香烟,刀械,扑克牌等等这些东西,或许看这些东西就能知道他

   们为什么禁止,但他们给你的理由却莫名其妙。


   ‘带扑克牌跟香烟的,我会加强你们的体能训练,你们不会有时间使用到的,至于

     带刀械的,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部队,军火多的可以炸掉

     半个台湾,你们带进来是想火拼是吗?’


   这是一种威胁?还是一种下马威?还是纯粹想阻止新兵带违禁品的话语呢?

   军中总是会把一件简单的事情搞得非常复杂,我似乎也慢慢的习惯了。


   这时哨兵搜出我放在袋子里的二十五封信,他要我一封一封的打开,看看我是不是

   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我没说什么的照做了。


   ‘你的信很多啊。’哨兵说,他的语气有种不屑的味道。

   ‘还好,很多人比我还多。’

   ‘都是你女朋友写的啊?’

   ‘不,不是,都只是朋友。’我回答,心里有点不悦。

   ‘啊别骗了啦,是马子就是马子,不是马子一天到晚写那么多信给你干嘛?’


   我看了他一眼,他说话的态度轻蔑,表情骄孽,看了很想补上一拳。

   军中多的是这种人,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其实不太讨喜,却总喜欢用这种不太讨喜

   的态度面对别人,还觉得自己很帅很行。


   收假的人数越来越多,部队也派了干部来带队,他们不会允许我们一个一个像散兵

   一样的在成功大道上散步,他们想在收假的第一时间就让我们进入状况。


   ‘人都收假了,灵魂也要收假啊。’

   这是带队的班长说的,我记得放假那天他是带我们走自由路的其中一个干部。

   但听他的声音,他的灵魂似乎也还没收假呢。

   慢慢走上成功大道,这斜坡长得让人感觉有些吃力,明明放假那天的路并没有这么

   长的啊。


   果不其然的,部队集合之后,收心操开始了。

   伏地挺身预备的口令一下,所有人立刻趴下,班长一个口令,我们就是一个上下,

   很多姿势不太标准的同梯,一个一个被班长怒斥纠正。


   ‘林子学!’

   突然,部队外围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立刻站起身来,举手喊有。


   ‘这是不是你的?来看看。’是连长。

   我一看,发现那是我的手提包,‘报告连长,是我的没错。’


   ‘掉在走廊上了,我看是你的大背包破了吧。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见的。’

   我东翻西看了一次,东西都还在,还有一张差点遗忘的纸条。


   ‘报告连长,东西都在。’

   ‘那就好,进队伍去吧。’

   ‘谢谢连长。’


   我报备入队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刚才那一张纸条。

   那上面写的是一个E—mail信箱,还有一个网址。


   我想起我跟阿居把毕业证书一起交到区公所之后的两天,那是十月,高雄的气温还

   是接近三十度。


   艾莉刚出国到日本去看东京车展,她在临上飞机前还打电话给我。


   “子学,我要出发了,祝我好运吧。”

   ‘帮我多带些好看的照片回来,我要开始多研究车子了。’

   “嗯,你要照顾自己喔。”

   ‘你也是。’

   “虽然只去几天,但我还是会想你的。”


   这是艾莉第一次说她会想我,她第一次对我用了思念的字眼。

   我也会想你啊,艾莉,虽然我很少告诉你。


   挂了艾莉的电话之后,我接到一个理学院学弟打来的电话,他们知道我找艺君找了

   很久,后来在帮教授整理电脑资料时看见艺君的E—mail信箱,还找到了她的

   一个网站。


   他们把信箱和网址资料传真给我,还很可爱的在下面附上:

   ‘学长,把握良缘喔,这是一条老天爷给你的线索啊。

     下面是我的帐号跟密码,快点进去吧!’


   我看了只是苦笑,心里面乱七八糟,像是吃到一种食物有很多种味道,却难以整理

   出一个感受。


   ‘这也是另一个注定吗?’我这么问自己。

   而答案在我连上了艺君的网站之后,像沉重的石头丢到海里去一样,慢慢慢慢的沉

   了下去。


             * 我注定梦见艾莉,注定在分别了十多年之后又遇见艾莉。*

               * 但艺君的出现,是不是也代表着....另一个注定呢?*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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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18)



   看得出来那是艺君自己做的网站,首页的入口有许多的星象,还有一些有关大气科

   学的资讯,等那一张张美丽的星象图跑过了之后,画面出现了一个Enter,我按了

   一下,它指示我键入帐号和密码。


   我键入学弟给我的帐号和密码之后,一阵背景音乐声开始响起。

   萤幕的左方有一排目录,有照片,游记,笑话,心情记事区,资讯,留言板有以及

   一些连结,我按了心情记事区,下方跑出一个小小的选择视窗。


   视窗里有好多人的名字,包括了借我密码和帐号的学弟,上面的每个名字好像都跟

   所属的记事区串成有意思的名称。


   像是学弟的‘凯宏就快毕不了业了’,‘秀湘想你的心乱跳’,‘明治不是日本那

   个天皇’,‘禹芳我不是女的啦。’....等等。


   在这些有趣的名称串里面,只有一个没有冠名的,叫做‘慢慢上锁的心’,我移动

   滑鼠按了下去,音乐随之变化,我的心情也开始变化。



    ※ miss crossing Pacific

    After about ten hours flight, it was mid-night when I arrived. I went
    back where I don't want to return.

    It's a long way, from airport to home. The driver Father dispatched is
    still Morris, who drove me to the air port five years ago, it's the
    time when I got ready to go to Taiwan to take the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Hearing some splatter inside the silent car because car drove across
    the water pool and splashed water. Seattle still likes to cry, especially
    this deep in night. Windshield wiper can wipe away the raindrops on the
    windshield, then what should I use to wipe the teardrops on my face?

    I miss you so much, tzu shey, in this moment, in this city.


    By milk who miss coffee


   译:


   ※ 横越太平洋的思念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入境后已经是深夜了,我回到了不想回到的地方。

   从机场到家里的路,原来这么漫长,爸爸派来的司机,还是五年前的Morris,我刚

   要到台湾考大学的时候,也是他载我到机场的。


   宁静的车子里,偶尔听到一些擦擦声,那是车子开过了水洼,溅起了水花。西雅图

   还是那么喜欢哭泣,尤其是这么深的夜里,雨刷可以拭去挡风玻璃的雨滴,那我该

   用什么来拭去我脸上的泪滴呢?


   我好想你,子学,这一刻,这城市里。


                                                       By 想念咖啡的牛



             ◎               ◎                ◎                ◎


    ※ unused to

    Waked up in early morning, the thermometer on the bedside said 62℉. I
    am unused to.

    Mom called Jane to preparing the cereal for me. I am unused to.

    Drove Mom's car to downtown to buy new CDs, the clerks said that they
    don't know who is Tanya Tzi. I am unused to.

    When I went through the Fremont Bridge, it folded in order to let the
    ships of Lake Union pass through. I am unused to.

    A restaurant filled of Indian decoration and a lunch without chopstick.
    I am unused to.

    Dad talks to me in English. I am unused to.

    Only English entry in computer, wrote down the feeling in English. I am
    unused to.


    Because now is July, July's morning shouldn't be 62℉, it shouldn't be
    Fahrenheit, it shouldn't be so cold. I miss Taiwan.

    Because I dislike cereal, breakfast should be a rice ball, it should be
    ham egg cake, and it should have coffee milk. I miss Taiwan.

    The clerks in the record store should know Tanya Tzi, they should know
    Jay Chow, and they should put more Chinese CDs. I miss Taiwan.

    The bridge shouldn't be folded to let the ships pass. Taiwan's bridges
    don't be folded and there is no ship under the bridge. I miss Taiwan.

    It should use chopstick to have meal, it should be a simple restaurant,
    it shouldn't have Indian style decoration. I miss Taiwan.

    The surrounding people talk to me in English, why can't they speak
    Chinese? I miss Taiwan.

    My computer should display Chinese, it should have Chinese entry, and
    myfeeling should be written in Chinese. I miss Taiwan.

    I am unused to this city, I am unused to the temperature and the look
    here. I am unused to miss Taiwan so much, I am unused to miss you so
    much.


    By milk who miss coffee


   译:


   ※ 不习惯


   一早起床,床头的温度计显示着62℉,我不习惯。

   妈妈叫Jane准备给我的麦片牛奶,我不习惯。

   开着妈妈的车子到市区去买新唱片,店员说不知道谁是蔡健雅,我不习惯。

   经过Fremont bridge时,桥折起让Lake Union的大船通过,我不习惯。

   充满了印地安风味装潢的餐厅,还有不用筷子的午餐,我不习惯。

   在家,爸爸跟我说话用英文,我不习惯。

   只有英文输入的电脑,用英文写的心情记事,我不习惯。


   因为这是七月,七月的早晨不应该是62℉,不应该是华氏温度,也不应该这么冷。

   我想念台湾。

   因为我不喜欢麦片牛奶,早餐应该是饭团,应该是火腿蛋饼,应该有咖啡牛奶。

   我想念台湾。

   唱片行的店员应该要知道蔡健雅,应该要知道周杰伦,应该要多放些中文CD。

   我想念台湾。

   桥不应该可以折起来,让底下的大船通过,台湾的桥不会折起来,底下不会有大船。

   我想念台湾。

   应该要用筷子吃饭,应该只是简单的餐馆,应该不会有印地安的味道。

   我想念台湾。

   我周遭的人都跟我说英文,为什么他们不会说中文呢?

   我想念台湾。

   我的电脑应该是中文显示,应该有中文输入,我的心情记事应该用中文来写的。

   我想念台湾。



   我不习惯这城市,我不习惯这里的温度和样子。

   我不习惯这么想念台湾,我不习惯这么想念你。


                                                      By 想念咖啡的牛奶


                             * 我不习惯这城市。*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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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19)


    ※ hair becomes longer

    It rained again. The seldom good weather continued for a few days but
    it rained today.

    Dad asked me to go to his client's place with him. He said that I should
    take a look because there is the most high-class uptown in Seattle.

    "There is the shore of the Washington Lake. Bill Gates has a house there,
    too," dad said.

    Dad parked the car beside the dock. The Washington Lake is so large that
    makes it look like an ocean and these houses are so big like castles. It
    is hard to believe that in these castle-like houses and interior design,
    there are three tenth of them are dad's work. Who had an appointment with
    dad today was a Canadian businessman. I heard of he is a banker.

    He asked dad for a design of the castle like the other hosts of these
    houses. It's my first time worked with dad and it is a fresh feeling.

    On the way home, dad said that he doesn't want to plan my future. But if
    I'm interested in building and interior design, he is willing to let me
    work in his company.

    I look at my reflection in the car window. It seems that my hair becomes
    longer.
    Today is rarely a substantial day but it rained all day.
    It is rarely a relaxed day but I miss you in this moment.


    By milk who miss coffee


   译:


   ※ 头发长了


   又下雨了,难得连续了好几天的好天气,今天又下雨了。

   爸爸心血来潮似的要我陪他到客户那儿一趟,他说我该看看,那是全西雅图最高级

   的住宅区。


   ‘那里是华盛顿湖畔,比尔盖兹也有栋房子在那里呢。’爸爸说。


   爸爸把车子停在湖畔的船屋旁,华盛顿湖大得像一片海洋,这里的房子也都大的像

   城堡一样。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些像城堡的房子还有室内的设计,有三成是我爸爸

   的作品。今天约爸爸见面的是个加拿大籍的商人,听说他是个银行家。


   他跟这些房子的主人一样,向爸爸要了一张城堡设计图,我第一次跟着爸爸一起工

   作,感觉是新鲜的。


   回家的路上,爸爸说他不想替我规划我未来的规划,但如果我对建筑和室内设计有

   兴趣,他很愿意让我到公司去上班。


   我从车窗的反射中看着自己,头发好像长长了些。

   难得今天是充实的一天,雨却也下了一天。

   难得心情轻松了一天,却在这时想起你。


                                                       By 想念咖啡的牛奶

             ◎               ◎                ◎                ◎

    ※ job

    My first job is my family business. I start to take dad's car to company
    at nine o'clock every morning and learn his work. I really have no idea
    that he is so busy that he still has to finish over 14 cases in a month,
    even in July and August these off-seasons.

    Everyday I read those interior designs, look at those young designers
    follow after dad and exhaust their abilities. Sometimes they would flush
    with debating on a door's material.
    I often see Mike talk on phone as he draws design. I often see Lily take
    designs on one hand and the other hand take a pack of Korean noodles but
    forget to eat. I often see Jeff in order to communicate with clients he
    takes the aspirin everyday. I even heard Sanica talking on the cell
    phone with clients about the progress in the restroom.

    So, it is the feeling of working that I can forget whom is I on my mind
    and also forget who I'm thinking in my heart for a while.

    I should find time to buy Chinese entry software. I don't like to tell
    English about my feelings.


    By milk who miss coffee

   译:


   ※ 工作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我的家族企业。

   我开始每天早上九点搭爸爸的车子到公司,开始学习他的工作。我真的不知道他竟

   然是这么忙的,就连七、八月这样的淡季,他都必须一个月完成十四个以上的Case。


   我每天看着那些室内设计图,看着那些年轻的设计师跟着爸爸的脚步在冲刺,他们

   有时为了一个门的材质,都可能会吵到面红耳赤。

   我常看见Mike一边讲电话一边画图,我常看见Lily一手是设计图,一手拿着韩国盒

   装面却忘了吃,我常看见Jeff为了跟建商沟通,每天都在吃阿斯匹林,我甚至在洗

   手间里,听见Sanica一面上厕所,一面用手机向客户报告设计进度。


   原来上班的感觉,就是暂时忘了心里的那个自己是谁,也忘了心里在想的人是谁。

   我该找个时间去买个中文输入软体,我不喜欢告诉英文我的心情。


                                                        By 想念咖啡的牛奶

             ◎               ◎                ◎                ◎


    ※ your September

    Unconsciously, September came.

    You are so busy in this month, studying, taking exam and your birthday.
    Does anybody celebrate your birthday? Does it? When I asked myself, I
    really wanted to take a plane to Taiwan and regarded myself as a present
    for you.

    Mom took me to the church today. I had not gone to church for years since
    I went to Taiwan for studying.  Sister Marcy was happy to see me. She
    touched my face and said I had a rosy complexion and became beautiful. I
    just smiled.
    God is nearsighted and so is his messenger. Couldn't she really see that
    I was haggard actually because of miss?

    When I walked out of the church, a cold wind blew over my face and I felt
    so cold. The city's September is already like Taiwan's winter.

    In your September, it causes my miss extremely.
    Also, in my November, do you miss me specially?

    My birthday is on November 18, do you still remember? If I wish my
    birthday present is being your girl friend for one day, will you?


    By milk who miss coffee


   译:


   ※ 你的九月


   不知不觉的,九月到了。

   这个月你好忙呢,要念书,要考试,还有你的生日。今年有人替你庆生吗?有吗?

   当我这么问自己的时候,我就好想坐上飞机飞到台湾去,然后把我自己当做生日礼

   物送给你。


   今天妈妈带我到教堂去,自从到台湾念书之后,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进教堂了。玛西

   修女看见我很高兴,摸着我的脸说我气色很好,而且变漂亮了,我只是笑一笑。

   原来上帝是个大近视,上帝的使者也是个大近视,难道她没能看出来,因为思念的

   缘故,我其实是憔悴的吗?


   走出教堂的时候,一阵冷风拂上我的脸,感觉好冷。

   这城市的九月,已经像是台湾的冬天了。


   在这属于你的九月里,特别引起我的思念。

   而在属于我的十一月里,你会特别想念我吗?


   我的生日是十一月十八日,你还记得吗?如果我希望我的生日礼物,是能当你一天

   的女朋友,你愿意吗?


                                                       By 想念咖啡的牛奶

             ◎               ◎                ◎                ◎

    ※ a city of excess in coffee

    When I went to a bookstore in the China Town, I took a Chinese magazine
    and skimmed it. It said that Seattle is a city of excess in coffee. I
    smiled and agreed with it from the bottom of my heart. As I put down
    that magazine, a flavor of coffee struck my nose.

    Oh, I smell this flavor in the office almost every day. On each street
    in downtown, there is a coffee shop every five-meter. It seems that if
    Seattle has no coffee that it would lose its soul of city.

    It has been about two months since I started to work. Dad said that my
    performance is pretty steady and I may start to learn more professional
    subject next year. I don't understand what is more professional subject
    but I think I will take cell phone with me to the restroom like Sanica
    from next year.

    So I start to have at least three cups of coffee everyday like Mike and
    Lily. They said that since taking on drugs is illegal, let oneself drink
    coffee to be poisoned.

    I live in a city of excess in coffee. Coffee is the soul of the city.
    And you live in my heart. If I am the city, are you the soul of my?


    By milk who miss coffee


   译:


   ※ 酗咖啡的城市


   在中国城逛书店的时候,随手翻了翻一本中文杂志,里面说西雅图是个酗咖啡的城

   市,我笑了,心里认同的很,才放下那本杂志,一阵咖啡香就扑鼻而来。


   啊,在办公室里,我几乎每天都在闻这样的味道。而在市区的每一条街道里,三步

   五尺就有一家咖啡厅,好像没有了咖啡的西雅图,就没有了城市的灵魂。


   开始工作到现在,也已经两个多月了,爸爸说我的表现很稳定,大概明年就可以开

   始学习更深入的东西了。我不明白什么是更深入的东西,但我想明年开始,我可能

   会像Sanica一样,连上个洗手间都必须带着手机吧。


   所以,我开始学Mike跟Lily,每天至少三杯咖啡。他们说既然吸毒是犯法的,那就

   让自己喝咖啡喝到中毒吧。


   我住在酗咖啡的城市里,咖啡是这城市的灵魂。

   而你住在我心里,若我是一座城市,那么我的灵魂,是不是你?


                                                      By 想念咖啡的牛奶

                   * 若我是一座城市,那么我的灵魂,是不是你?*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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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20)


   ※ 领悟


   终于买回来了,我的中文输入软体,看见自己的电脑可以打出中文,我莫名的兴奋

   。我终于可以用我喜欢的语言来跟自己对话,这样的感觉很真。


   九月三十号那天晚上,我孤坐在桌前,看着秒针一步一步的绕圈圈,看着分针跳过

   十二点。啊,十月了,属于你的九月过去了,失落感像一阵突来的滂沱大雨一样,

   淋过我的全身。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我的衣服,衣服是没湿的,但失落感依然让我感到寒冷。

   我恨这样的思念,因为思念让我变得忧郁,早晨浴室的镜子里,我看不见我的笑容

   ,我的眼睛失去了神气。


   终于,我领悟了。思念变成了我的空气,不思念你,我便无法呼吸。

   这领悟好孤单,我该说给谁听?


   所以,我只好把它放在这里,一个你永远都不会看见的地方。

   你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一个简单的网址背后,有着这么多想跟你说的心情。


   ‘却有种叫做时间的东西,说没问题,最后我们会痊愈。’

   我把音量开到十一,孙燕姿的歌声溶化在空气里。


   如果时间真能让我痊愈,是不是也会让我忘记,你....?



                                                      By 想念咖啡的牛奶

   看到这里,我几乎快不能呼吸,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种想掉几滴眼泪平抚心情

   的冲动,但我就是哭不出来。


   我移动着滑鼠,按了左键回到网站目录,上面放了档案夹,还有一些附属站的连结。

   我打开了其中一个档案夹,这个档案夹的名字是‘我在你的世界里’。

   照片一张一张的开启,每一张照片下面都有明白的附注。


   “照片一:

            这是大二时住的宿舍,5G是我,5F是你。”

   “照片二:

            这是宿舍对面的洗衣店,照片里的这台洗衣机,你曾经把内裤忘在里面。”

   “照片三:

            我们第一次约会见面的地方,玫瑰唱片。”

   “照片四:

            这是我们的麦当劳,还有你跟他说话的麦当劳叔叔。”

   “照片五:

            华纳威秀,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看电影的地方。”

   “照片六:

            阳明山,我们的第一次狮子座流星雨。第一次抱你,到现在感觉还是好清

            晰。”

   “照片七:

             基隆庙口的营养三明治。只是你不在,就好像没那么好吃了。”

   “照片八:

            基隆,名叫离别的码头。这个码头本来是我用来等另一个人的,但现在却

            全是你的回忆。”
   “照片九:

            这是你的翠风郡,你的B栋11楼,你的信箱。还好管理员看过我,愿意

            让我进去送信。”

   “照片十:

            高雄国际机场,这是我第一次到高雄。”

   “照片十一:

            高雄的街道,阳光惬意,感觉比台北轻松许多。”

   “照片十二:

            原来这就是高雄的黑轮,好特别的东西,你一定常吃吧。”

   “照片十三:

              高雄市立文化中心,我在这里待了好久。”

   “照片十四:

              那个拿面纸给我擦眼泪的可爱小男孩,很像你。”

   “照片十五:

              离开台湾的那一天,在B栋11楼的外面,你看不见我的哭泣。”


   终于,我的眼泪无声的掉了下来。

   原来,这是艺君的....生命的痕迹...



                     * 原来,这是艺君的....生命的痕迹...*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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