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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城市(B栋11楼第二部)

这城市 (1)  作者:藤井树

#1.从回忆开始

               就是刚刚,8℃的下午以及像一片汪洋的Lake Washington,

               我想起今天早上的那杯咖啡,我忘了加奶精。


               我从北三十五街右转,前面有一辆No.26的BUS抛锚,塞车了。

               这是我讨厌美国人的地方,他们总是动不动就乱鸣喇叭。


               爸爸说Mr.Banson家的窗帘要换,要我去估个价,

               今天我才知道Mr.Banson是开墨西哥餐厅的,有点惊讶,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英格兰啊。


               西雅图的十月,也是台北的十月。

               只是,我的今天,是你的昨天。呵呵,是太平洋害的。


               朋友们问我:‘为什么你这么想他?’

               我只是笑了一笑:“因为他不在我身边啊。”


   我记得当我刚上幼稚园的时候,我以为高雄就是全世界。

   当时我家在左营莲池潭附近,湖里总有一股味道。



   每天妈妈带我走到路口,娃娃车会到路口接我,像阿里巴巴的开门咒语一样,在上

   车之前我总要大声的喊出‘司机好,老师好,各位同学好。’


   老师是个女孩子,像规定的一样,我总以为她应该跟妈妈一样大,所以我觉得奇怪

   ,为什么她总是要我们叫她姐姐?直到长大后我才了解,这些幼稚园的老师或是跟

   车的女孩,其实年纪都只有二十出头。


   我还记得路口的对面是个卖饭团的阿嬷,她总是把摊子摆在那根倾斜的电线杆旁边

   ,那电线杆上面贴着中华民国万岁。


   我总是只能吃掉一半的饭团,另一半给妈妈吃。每一次妈妈在买饭团的时候,阿嬷

   总会很亲切的摸摸我的头发,然后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再塞给我一块油条。


   ‘学学,跟阿嬷说谢谢。’,妈妈低下身来说。

   ‘阿嬷谢谢。’


   她会再摸摸我的头,我能感觉到她手心的粗糙。她把糯米饭放在一个保丽龙盒子里

   ,每一次打开那盒子,就会冒出白色的烟,带着糯米饭香气。


   阿居确切出现的时间我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了,我只记得我在庙口旁边跟隔壁的女

   生玩踢毽子,他走过来说踢毽子不算什么,踢石头比较厉害。


   我们从小石子开始,慢慢的越捡越大颗。莲池潭旁边放了些砖块,一砖一砖摆得整

   齐。


   ‘看我看我,我比你厉害,我踢这么大块。’,阿居很用力的搬起一个完整的砖块

   ,然后后退几步,助跑向前,一脚把砖头踢到莲池潭里。


   ‘又没什么了不起,看我的,我一次踢一排给你看。’,我逞强的说着。


   我右脚大姆指的指甲掀了起来,剧痛让我没办法继续站着,我倒坐在地上,阿居看

   着我,我也看着他。


   ‘你流血了....’,他说,指着我的脚指头。


   我忍着眼泪,那一排砖头只踢掉了一块。倏地他跑去庙口,脚步声啪啪啪的,回来

   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包装水的塑胶袋。


   他什么也没说,哗啦啦的就把水往我的脚趾头上倒,我终于哭了出来,那样的疼痛

   我永远忘不掉。


   ‘会痛吗?’,他这么问。如果是现在的我,应该会直接给他一拳。


   这天他背我回家,走了大概三百公尺的路吧。我只记得我每告诉他‘转弯’,他就

   会回我一句‘我家也转这里’,经过我家附近那家杂货店的时候,他还告诉我说老

   板很讨厌,买五块钱的芒果干,每次都挑比较小片的。


   ‘他看起来很凶,眼睛大的跟牛一样。’

   ‘下次你可以直接拿大片的,然后再给他钱。’,我很有经验的教他。

   ‘可以喔?’

   ‘为什么不行?’

   我从他背上跳下来,一蹬一蹬的跳到杂货店,巴着芒果干的罐子就开,挑了五片大

   一些的,然后把五块钱放在老板常坐的板凳上。


   ‘老板,五块在这。’

   我一跳一跳的出了杂货店,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他彷彿看见什么奇观似的张着嘴

   巴。

   比较大的芒果干就好像比较好吃,我大方的分给他两块,他一脸笑意的。

   妈妈很慌张的从家里跑出来,看着我的脚指头直皱眉,一直问着‘怎么玩成这样?’

   我跟他互看了一眼,同时说了一句‘不小心跌倒了’。


   那天晚上,我坐在我家骑楼底下,他从我家隔壁走出来,问我的名字。

   ‘我叫林子学,你咧?’

   ‘我叫水泮居。’

   ‘什么居?’

   ‘水泮居....,哎呀,这是天才的名字,你以后才会懂啦。’


   ‘你住我家隔壁喔?’,我问。

   ‘对啊,我住很久了耶。’,他说。

   ‘我住的比你久。’,我说。

   ‘哪有?我爸爸很久很久以前就住这里了。’,他说。

   ‘我爷爷很久很久以前就住这里了。’,我说。

   ‘哼!我爷爷的爷爷很久很久以前就住这里了。’,他说。

   ‘骗人,这里是我爷爷那时候才盖的耶!’,我说。

   ‘这里是我爷爷盖给我们住的,我爸爸说以前我们家住在浙江。’,他说。

   ‘浙江?那是哪里?’

   ‘那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天才才可以去喔。’

   ‘骗人,有比大统远吗?’

   ‘当然有,要坐飞机耶。’

   ‘坐飞机?浙江不是在高雄吗?’

   ‘看吧,我就说你不是天才.....’


   原来,高雄不是世界,高雄只是那么一丁点。

   我曾经吵着爸爸要他证明浙江在高雄里面,他笑了一笑,然后买了张地图回来。


   ‘学学,这里是高雄。’,爸爸拿了一支笔,用笔尖点出高雄的所在。

   ‘那浙江呢?’

   ‘浙江在这里,离我们很远很远呢。’,爸爸又用笔尖点了浙江,并且把浙江两字

   画了个圈。


   我开始觉得阿居真的是天才,我开始难过我不能去浙江。

                     * 故事又即将开始,让我们从回忆起步。*


               * 后来才发现,阿居是天才般的................白痴。*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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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2)



   阿居出现那一年,我们五岁。把时间往回推算,那一年是1986年,应该是夏天吧。

   这一年,李远哲得到化学界最高荣誉诺贝尔化学奖,只是我们那时都还太小,完全

   不明白什么是化学,但我爸爸还有阿居的爸爸一天到晚讨论着诺贝尔,我问爸爸什

   么是诺贝尔,他回答我说:‘诺贝尔是很久以前的一个科学家,他发明了炸药,他

   死了以后,成立了诺贝尔奖,可以拿到诺贝尔奖的人都是世界上顶瓜瓜的人物喔。’

   ‘像这个李远哲,’爸爸打开报纸,指着一张照片,‘因为他的化学很厉害,所以

   他就拿到诺贝尔化学奖啦。’

   ‘什么很厉害,就会拿什么奖喔?’

   ‘对啊。’爸爸笑着回答。

   ‘那,我们的总统有拿诺贝尔总统奖吗?’,我好奇的问。

   ‘总统奖?没有耶。’

   ‘可是,总统不是顶瓜瓜的人物吗?’,我不可思议的问着。


   爸爸没有再回答,他捂住我的嘴巴,在担心害怕什么似的,要我别再说了。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还是戒严时期(注一),人民是没有言论自由的。

   不过,我们当时对什么解严,什么蒋经国李登辉的完全没有兴趣,也不可能有兴趣

   ,我们唯一有兴趣的,就是圣战士还有科学小飞侠。我跟阿居好几度怀疑诺贝尔奖

   是骗人的,因为我们觉得圣战士跟小飞侠很厉害,为什么没有拿诺贝尔厉害奖呢?

   那一阵子,诺贝尔三个字一直挂在我们嘴边,连幼稚园同班的同学都被我们传染,

   你可以整天听见我们诺贝尔来诺贝尔去的,不过诺贝尔到底是谁,我们依然不甚了

   解。

   幼稚园对我们来说,就像是第二个天堂。

   不消说,第一个天堂一定是自己的家,因为家里有爸爸妈妈。又因为幼稚园里除了

   爸爸妈妈没有之外其他的应有尽有,所以幼稚园变成第二个天堂。


   我们都喜欢到幼稚园去,因为幼稚园有闭路电视,就是现在的录放影机。那时候我

   一直在想,到底什么叫做‘闭路电视’呢?又是哪个闭路呢?


   ‘必路’?‘必录’?‘闭鹿’?‘壁鹿’....?


   因为我不断的在念着闭路,阿居可能觉得很烦吧,他从我后脑芍打下去,骂说:

   ‘闭闭闭闭闭你个大头啦!看就对了想那么多干嘛!’

   那是我们这辈子第一次打架,阿居赢了这一次,他在老师还没能阻止他以前就把我

   推向闭路电视,碰碰磅磅的两三声,那天就没有闭路电视看了。


   我们打过架之后,所有男生变得奇怪,每节下课都会找人打一架,打赢的人就可以

   得到我们的诺贝尔打架奖。


   打架奖其实没什么特别,只是几个男生把他扛起来绕小运动场一圈。

   我印象很深刻,我被扛过五六次,阿居至少有十次。而且班上几乎每个男生都有被

   扛过的记录。


   除了小威。

   我忘了他的名字了,我只记得我们都叫他威威。

   威威从来没有跟任何人玩过打架游戏,甚至其他的游戏他也很难参与。我们当时只

   知道他不能走路,每天都要坐在椅子上。他的脚的形状有些奇怪,他的脚指头永远

   是弯的。


   后来才知道他是先天性下肢瘫痪。我跟阿居还一度很不懂事的说要颁给他诺贝尔瘫

   痪奖,结果被老师狠狠的打了一顿。

   从此之后,我们没再说过诺贝尔三个字。


   一年多以后,我们上了小学,可能是因为阿居的爸爸的关系,他认识我们班的导师

   ,我们被编在同一班,座位坐在个隔壁。


   因为阿居姓水,是个很特别的姓,加上水爸爸时常在中午的时候出现在教室走廊准

   备带阿居回家,所以班上的同学很快的就认识他。他是我们班上第一任班长,也是

   我生命中的第一任班长。

   阿居当班长当得乱七八糟,看他的德性你也可以猜的到。

   每一次学校广播班长到教务处领东西,我们班永远都是最后一个去领的;而我永远

   最倒楣,阿居每次忘了广播,就会拖我一起去教务处,一起去找那个高大肥胖的女

   老师。


   她的口红很红很红,她的脸颊五颜六色,她的身体总有一股味道。


   ‘水泮居!又是你!每一次都是你最慢!害我不能早点下班!下一次再慢你给我试

     试看!我一定连你副班长一起打!’


   这下子我成了副班长,但明明班上的副班长是女孩子啊。


   好像有一种不成文的规定,或是一种既定的模式,班长跟副班长一定都是班上的第

   一二名,原因无他,因为要身为好榜样才能当领导人。


   但阿居的功课挺差,不怎么爱念书就算了,课本还时常带错,罚劳动服务永远都有

   他的名字,然后他会要我陪他一起留下来打扫。我们曾经一起擦过全班的窗户,只

   是越擦越脏,因为阿居去借来的抹布是用来擦黑板的。


   副班长跟阿居完全相反,是个功课跟才艺都很优异的女生。她很不喜欢说话,带着

   一副远视眼镜,看来很有学问,但如果正面瞧她,你会以为自己正在跟一只凸眼金

   鱼说话,我们都以为她的眼睛本来就那么恐怖,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远视眼睛造成的

   效果。


   大学时偶尔会聊起以前的事情,也聊起我们生命中的第一个副班长,我问阿居,副

   班长到底叫什么名字?他说忘记了,我也想不起来。


   我们第一次看见死人,是在我们家附近的路口。那天,我们正要一起走路上学。

   那根倾斜的电线杆被一辆车撞倒了,中华民国万岁六个字压在摊贩的绿色棚架上,

   饭团阿嬷在车底下,我们只看见她的脚。


   我们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看着。

   那天回家我问妈妈,幼稚园的时候饭团阿嬷每天都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塞

   给我一块油条,她到底说了什么?


   妈妈说,饭团阿嬷是个外省人,她每次看见我,都会摸摸我的头,然后用很重的外

   省腔说:‘学学好可爱,真希望你就是我的孙子。’


   阿嬷,您也很可爱,我也希望我就是您的孙子。


         * 人生总有许多遗憾,所以还在身边的要珍惜,已经离开的该怀念。*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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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3)


   阿居当了一年的班长,同学与老师的反应相当的两极化。


   所有的老师都说‘十一班的班长很糟糕’,这姓水的孩子将来可能会是十大枪击要

   犯。

   其实老师们会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因为阿居真的把‘班长’两个字当‘校长’来使

   用。

   一开始他只是时常忘东忘西,忘了交作业,忘了排值日生,忘了选路队长。后来,

   大家都习惯了他的‘忘了’,他也觉得‘忘了’其实是没关系的。


   接着,他开始忘了点名,忘了排队,忘了升旗时间,甚至忘了上课。

   你可能无法想像,一个班级的班长,在升旗的时候没有站在班上的最前面,理由居

   然是‘我家的闹钟忘了叫我’,这在你的生命中应该是不太可能发生吧。


   ‘那果然是你的闹钟啊!水泮居,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闹钟!’

   老师火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就是一顿骂。


   ‘老师,对不起嘛,它明天一定不会再忘记了。’阿居说。我的天.....


   我们班的导师当然不是瞎子,阿居的表现如此的糟糕他也很苦恼,但碍于水爸爸是

   他的学长,一再三再的要求下,阿居的班长宝位才能保得住。


   不过阿居不怎么给水爸爸面子。他开始忘记更不可思议的东西。

   全班的功课都是交到班长的桌上的,我想大家小时候应该都差不多,但我们班上就

   是不一样,作业绝对都是交到副班长的桌上。


   原因是阿居永远最后一个交作业,而且他还会让这些作业隔夜。

   假设星期二该交出去的生字练习,老师总在星期三才看得见,而且是放学后。

   再假设星期三交数学习作,这在我们班上已经不是新闻的新闻,因为阿居的存在,

   数学老师总会在星期四才看得见。

   升旗典礼时,只有一年十一班的队伍是歪的,只有一年十一班没有交点名条,只有

   一年十一班由副班长带队,永远都只有一年十一班会出乱子。


   班上甲同学感冒不能来上课,而乙同学则是请丧假,他问完原因之后,老师在上课

   时问起,他竟然回答:

   ‘因为甲同学感冒死了,所以乙同学请丧假。’


   我的天....

   终于,一年级过去了。二年级开学的那一天,我们班换了新导师,而新导师说原来

   的导师生病了,在住院中。我们都在猜测老师生病的原因,十之八九一定是被阿居

   气的。

   很不幸的,我被选作二年级的班长,老师选我当班长的那一刹那间,班上近五十个

   学生,似乎只有我是难过的。


   阿居最爽。


   班长是一种看来很威风,其实是苦工的工作。

   这表示每天早上的升旗典礼都要我来整队,这表示每天的值日生要我来叮咛才会有

   人擦黑板,这表示教室后面的垃圾桶要我来注意才会做好垃圾分类,这表示如果有

   人没来上课我就必须第一个知道他在哪里。


   这表示我不能多贪睡那十分钟,因为我必须提早到学校做早点名。这表示我不能当

   值日生,因为我每天都是值日生。这表示我下课不能去荡鞦千,因为我要注意同学

   们是不是有把垃圾分类,并且把老师的作业交到我的桌上。这表示所有的老师都会

   知道二年十一班的班长已经不是水泮居,而是林子学了。我只要顽皮或是吊儿郎当

   ,就会被冠上‘十一班的班长很糟糕’。


   我是阿居生命中的第一个班长,他很高兴,他终于卸任了。

   那节下课,阿居请我去福利社,他买了两个三块钱的小馒头。我印象很深刻,他喜

   欢吃竽头口味的。


   每一次他买馒头都像放学后校门口的导护老师指挥着小朋友过马路一样。他总是要

   伸出手指挥着服利社阿姨,在蒸气柜里那一堆白色咖啡色以及紫色的馒头当中选出

   他的竽头馒头。

   ‘拜托!你又错了,你每一次都拿错,我都买了一年了你还拿错,我要竽头的,竽

     头的!在那里,看见没有?紫色的,对,就是那个,谢谢。’

   这是他对福利社阿姨说话的态度。他小时候就有一种特殊的性格,他觉得对的事就

   会很直接,你要说他没礼貌吗?也不至于态度很差;你要说他小孩子大人气吗?又

   没有那么的明显。


   他分了我一个馒头,我们走到养鱼园旁边坐了下来。我剥了一半给园里的小鱼儿吃

   ,你会看见一片一片的馒头浮在小池塘里,两三下就被鱼儿吃光光。


   养鱼园是我们学校的骄傲,旁边的养鸟园也是,因为其他的学校都没有,顶多只有

   植物园。


   鱼和鸟听说都是校长的兴趣,他喜欢玩假山假水,他喜欢看鸟看鱼。


   鱼园和鸟园的门上方,他各挂上了一块桃木匾额。

   鱼园的匾额写着:


                       ‘追名抢利是多余,损人褒己亦多余。

                         长生不死最多余,不如池中一条鱼。’

   而鸟园的匾额写的是:


                       ‘飞,飞不离这笼间。

                         离了笼间,飞不离这片天。

                         离了这片天,飞不离这人间。

                         离了这人间,仍不及天上神仙。’


   前几个礼拜我还有回到学校去看看。大部份的校舍都已经翻新,以前我觉得很高很高

   的篮框,现在轻轻一跳都有可能会撞到头。鸟园和鱼园没什么变化,只是原本的铁丝

   笼都加高了,里面的树也都茂盛了。


   这两块桃木匾额,依然挂在园门的上面,似乎有做过亮面处理,看起来挺匀亮的。


   ‘中华民国七十七年 十月’,这排红色的字横刻在匾额下方,还有我们校长的名字

   。我想起他是个人见人爱的好校长,他每天都会站在校门口等学生来上学,他喜欢摸

   摸学生的头,向他们说声早安。


   我当班长的这一年,阿居没有忘记任何一件事,真的,任何一件都没有。

   他准时上课,准时教作业,准时扫地。所有他之前会忘记的事都像不曾忘过一样,一

   年级的那段日子像是假的,没发生过的,甚至不曾存在过的。


   他参加了书法比赛,得到低年级全校第一名。又代表学校参加高雄市国小低年级组的

   书法比赛,又是第一名。


   他开始有不错的好成绩,小考月考期末考科科一百,还拿了好几次的第一名。

   我的成绩虽然不差,但也好几次都输给他,只拿了第二。


   这是我认识的水泮居吗?我觉得好神奇,为什么他竟是如此的收放自如?


   ‘因为我不想当班长,所以我故意表现的差劲,就是这样而已。’

   回家的路上,他拿着学年第二名的奖状,笑笑的说着。


   回家的路上,他拿着学年第二名的奖状,笑笑的说着。

   第一名是我,我是第一名,但我却觉得这第一名,应该是阿居的。


       * 很多人,从小可以看大,这时你会发现,他们天生就是那么的不一样。*

          * 只是,无需羡慕,因为你也是你,你的特别,他们也跟你不上。*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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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4)


   1987年,有个相当可怕的国语男歌手,在我的感觉里他就像现在的周杰伦,他用那沧

   桑哽咽的歌声袭卷歌坛,其程度真的不亚于现在的‘杰式炫风’。


   那是我当班长那一年,国小二年级,我记得好清楚,那张专辑名称叫做‘黄色故事’

   。说‘黄色故事’你们可能还不太熟悉,但你们肯定听过一首歌,词曲都是王文清先

   生写的,叫做‘一场游戏一场梦’。


   他是王杰,一个可以在当时的流行排行榜上蝉联数十周的歌手。


   会提到王杰,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我这辈子第一次买录音带,就是这张‘黄色故事

   ’,而这首‘一场游戏一场梦’被我听到磁带损毁,没办法再读取。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导师。


   他是个很粗犷的人,高头大马,体壮身强,满是落鳃胡的脸上挂着一副黑框眼睛,每

   一次笑,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眯起来。


   他有个不特别却又特别的名字,叫做陈中山。

   中山两个字拿来当路名,我想这一点都不特别,但拿来当名字,就真的很特别。


   每每讲课讲到一半,他就会在黑板上写一道题目让我们做练习,当我们都低头开始思

   考题目的时候,他便走到台下,一步一步的跺到教室的最后方,然后靠在窗边开始唱

   着‘一场游戏一场梦’。


   他唱歌的时候,窗台的风把他的歌声吹乱,虽然只听得清楚旋律,但却多了一分类似

   王杰的沧桑。


   我其实很好奇他的沧桑为何?又为什么这一首歌让他如此的眷恋?

   但我只是国小二年级,我没办法表达我的好奇,虽然我知道当时的我是好奇的。


   ‘不要谈什么分离,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哭泣 ,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梦而已。

     不要说愿不愿意,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在意,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游戏。

     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虽然你影子还出现我眼里 ,

     在我的歌声中,早已没有你,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

     不要把残缺的爱留在这里,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不该有你,

     喔,为什么道别离,又说什么在一起,如今虽然没有你,我还是我自己,

     说什么此情永不渝,说什么我爱你,如今依然没有你,我还是我自己。’


   唱完一次,他就会走回台上继续讲课,好似刚刚的愁绪都不曾发生,他还是笑笑的,

   眼睛还是眯眯的。


   我第一次拿到课业以外的奖状,是他选我参加学校的演讲比赛。

   说实话我已经忘了题目是什么了,但我记得的是他每天放学之后带我到办公室,拿出

   一本书,书里的每个字都有他已经写好的注音,他要我照着书念,一字一字的念给他

   听。如果他听见读音不正确,他就会马上纠正我。


   距离演讲比赛大概还有一个多礼拜的时间吧,他要我写一篇作文,内容就是我的演讲

   词,并且要我背起来。如果背不起来也没关系,尽力就好。


   演讲比赛那天,我是倒数几个上台的,当我在台下听着所有竞争对手的演讲内容时,

   其实我是空白的。我担心我会不会忘了跟评审老师问好,我担心着我会不会结巴,我

   怕我会忘了演讲词,最重要的,是我怕我根本说不出话来。


   几天之后,在升旗典礼中,由校长亲自颁发奖状,我拿到了第一名,很不可思议的第

   一名。同一时间,阿居拿到书法比赛的第一名,而跟阿居搭挡一年级的副班长,拿到

   了作文比赛的第一名。


   这表示我必须代表学校参加高雄市公立国民小学的综合演讲比赛。同样的,阿居要参

   加书法比赛,副班长要参加作文竞赛。


   那一天开始,我们几乎每天都要留在学校练习,中山老师还请了另一个老师来教副班

   长写作文,他则专心的教我如何演讲,如何在那短短的五分钟之内让全场的人静下来

   听我说话。


   这已经是近十六年前的事了,对我来说,大部份的过程已经不复记忆。

   直到今年的冬天来临,我在一家火锅店遇上了中山老师,这一切才开始慢慢的又被我

   忆起。


   他一个人坐在火锅店里吃饭,而我正好也想在冰冷的刺骨寒风里来一顿热食。


   老师已经年近六十,但身体还是很硬朗,当年的落鳃胡已经被岁月染白,整个人看起

   来也显得福态。


   ‘我永远记得你是怎么讲那个题目的,子学,永远记得。’老师说,‘全场的人,所

     有参加比赛的学校老师还有学生,都在那一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老师,我真的忘了,你还记得那个演讲比赛啊。’

   ‘记得,而且那就像被V8拍摄下来一样,清楚的在我脑海里播放。’

   ‘那次的题目是什么呢?’

   ‘我的老师。’

   我像被时间的漩流卷回了十六年前,我想起了比赛是在高雄市立图书馆礼堂举行,台

   下坐满了家长,学生还有陪同的指导老师们。


   ‘那天你很紧张,很紧张,你窝在妈妈的怀里,你妈妈笑着对我说你一直在发抖。’

   ‘因为那是临时抽题的演讲比赛,你并不知道你上台该说些什么。’


   老师拉了拉椅子,火锅店里人声吵杂。


   ‘当你知道题目是我的老师时,你无助的看着我的表情,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


   ‘你是第一个上台的,一百多个参赛者,你是第一个上台的。’

   老师呵呵笑的说,十六年了,他的眼睛还是眯眯的。


   ‘当司仪喊出你的名字时,你还不知道那是你的名字呢。’

   ‘你上台之后,向评审们鞠了躬,第一句话并不是通俗的老师好,评审好,而是一

     首歌。’


   ‘天啊!’我大叫,‘我甚至忘了问好。’

   ‘呵呵,子学啊,还好你没有问好,不然你就没办法拿到第一名了。’


   ‘不要谈什么分离,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哭泣 ,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梦而已。

     不要说愿不愿意,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在意,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游戏。’


   中山老师说,大型的演讲比赛,第一个上台的比赛者,通常不是表现的很差,就是被

   尚未进入情况的比赛环境影响,因为大家都还没有准备好去听,甚至评审老师们的心

   情也都还刚开始准备接受参赛者的演讲内容。


   他又说,演讲比赛并不是死板的,且更直接的说,那只不过是一个人说话给很多人听

   ,那其实也只是一种说话,只是有题目而已,只是要在这个题目的范围里把你的想法

   说出来而已。


   所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老套的‘各位评审老师好,各位同学好,今天我所要演

   讲的题目是......’,因为大家都一样,所以大家也都会直接跳过这些一样的。


   ‘你像是录音机一样的唱完了这首歌,然后开始你的内容。’老师摸了一摸他的鬓须

   ,又继续说。


   ‘我也老了,没办法记得你说些什么,不过呢.....’

   ‘我永远记得的是,当别人上台演讲的时候,台下此起彼落的都在哼着一场游戏一场

     梦,我就知道你成功了,他们都被你的特别吸引了。’


   那天,我跟老师聊到好晚好晚,因为回忆好长....好暖.....

    * 翻动过去的记忆,发现自己走过的足迹,每一步都是自己,每一步都是美丽。*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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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5)


   三年级之后,阿居就被分配到别班去了。

   但我们还是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他的教室在我隔壁那一栋,旁边就是福利社

   ,隔两间就是导师办公室。


   没有跟阿居同班的日子,似乎就没有那么的清晰,我很努力的回想我三年级之后,

   到底有过哪些特别的回忆?


   我记得三年级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年级,那是生命中第一次在学校吃营养午餐,第一

   次在学校睡午觉。课表上第一次出现下午也有课要上的情况,书本也多了生活与伦

   理还有健康教育。那个时候并没有现在的周休二日,三四年级生每个星期二、星期

   四都有七节课要上,都要在学校度过正午时分。五六年级则是除了星期六以外,每

   天都要留在学校吃饭,每天都有七节课。


   十一点多的时候,老师就会请班长带着值日生去厨房把饭菜提回来,然后在每个同

   学的桌上各发一个吃饭用的铁餐盘,一个铁碗,还有一双新的塑胶筷子。


   我很兴奋的在我的筷子,铁餐盘还有铁碗上面,都贴上了自己的名字,我觉得自己

   在学校吃饭是一种已经长大的感觉,我不再需要每天中午回家等妈妈回来煮饭。


   吃完饭之后,老师要所有的同学把自己的餐盘洗干净,然后准备睡午觉,不可以再

   到处走动。


   我以为在学校睡午觉,老师们会带我们到所谓的寝室去,然后每个人发一床棉被,

   一个枕头,我甚至奢望有闹钟还有冷气。


   结果没有,我很难过,失望的像掉了宝贝玩具一样。

   老师只是要我们趴在桌上,乖乖的,听话的,安安静静的。


   这时班长就会很威风的站在讲台上登记座号,只要有人不乖,例如走动,讲话,写

   功课......等等,都会被记下座号。

   你会看见黑板上写着许多不乖的项目名称,例如‘说话’,‘走动’,‘乱七八糟

   玩,讲不听’....很多很多,各个项目底下有好多个号码,而且一定会有些号码是

   重覆的。


   这些被记下座号的同学,下午上课的时候就会被老师罚站,还会在家庭联络簿里面

   加注今天在学校犯了哪些过错,让家长们了解孩子们在学校有多么的调皮捣蛋。


   我记得我第一次被记上座号,是因为阿居跑来教室找我。

   我看见他站在我教室门口向我招手,我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我不敢相信在这

   几乎全校都安安静静睡觉的时刻,居然有人是可以跑到别班找别人玩的。


   ‘我好无聊,我们班一点都不好玩,我都不知道他们在干嘛。’阿居说,‘所以我

   来找你去荡鞦千。’

   ‘荡鞦千?!’我惊呼,‘现在?!你是说着玩的吧?’

   ‘我没有说着玩啊,你是不是不喜欢荡鞦千?那我们去外面买沙士糖。’阿居很镇

   定的说。


   ‘沙士糖?’我简直快崩溃了,‘拜托!别闹了,你们班长不会记你喔?’

   ‘记完啦,就是记了我才出来的。’


   我惊讶阿居的勇气,又抵抗不了出去买沙士糖的诱惑。我回头,班长正在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他向我指了指座位,示意我回去坐好睡觉。


   我看见黑板上‘说话’跟‘走动’的项目底下已经有了我的座号,我眉头一皱,想

   了一想,不到五秒钟,我立刻决定跟阿居一起去冒险。


   ‘林子学,你不回来我就要去报告老师了。’

   我听见班长在门口叫我,但我的心已经在杂货店的沙士糖上面了。


   阿居带我穿过学校的中廊,经过了福利社,他指了指他们班,说‘你看,他们都不

   觉。’,我看见他们班上的情况,像是看见每个班级平时下课的模样。


   他们班上同学像是没政府的一样,跑来跑去的跑来跑去,看漫画的看漫画,聊天的

   聊天,甚至还有玩积木的。


   他们的黑板上满满的都是号码,管不住秩序的班长根本就是放弃了,只是坐在讲台

   上发呆,同学在他身边穿梭,像台北站前新光三越的人潮一样。


   他们班的不乖项目名称非常的好笑,跟我们班完全不一样。前面说到的‘堆积木’

   ,‘看漫画’等等就算了,还有‘闹人’,‘乱吐口水’,‘打班长不说对不起’

   ,‘跑去别班叫不回来’。


   我好想去他们班,刹那间我的羡慕全部写在脸上。


   我们从学校的侧门跑出去,那是个永远都关不紧的门,因为侧门的旁边就是垃圾场

   ,每天都会有垃圾车自动开门进来收垃圾。


   杂货店的老板看见我们上课时间来买糖果一点都不惊讶,好像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

   发生一样。我们在付钱的时候,有几个五六年级生从杂货店的最里面走出来,我们

   好奇,也往里面走去,赫然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那是个大概有半间教室大的房间,摆满了电动玩具还有BAR台,好多五六年级生一边

   打电动还一边吆喝着,我跟阿居看到傻眼。


   我开始害怕并且后悔,我不该在这时候离开学校,我觉得眼前的一切像地狱一样的

   恐怖,我应该听班长的话回到座位坐好睡觉。


   但一切都太迟了,因为我跟阿居同时看见一台刚好没有人玩的超级玛莉,这时他看

   了看我,我也看了看他,我们各自掏出五元,硬币投入电动机的声音像是把灵魂投

   入邪恶的深渊。


   那天晚上,阿居被水妈妈打的乱七八糟,我一度以为水妈妈停不下手,可能就会这

   样打到天荒地老。我在我家听见隔壁的他在哀号,我的心跳像是装了加速器一样慢

   不下来,因为爸爸就要回来了,妈妈说她会把联络簿拿给爸爸看,而联络簿上有老

   师的亲笔明注:‘子学在今天中午跑到校外打电动玩具,需要家长协助教导。’


   一连好几天,我看见阿居的小腿上有好几道瘀青,那是藤条走过的痕迹,那是作错

   事的惩罚与证明。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的手心有好几天是红肿的,爸爸当天晚

   上也没有饶过我,他光是用手掌打我,我的冷汗和眼泪就一起流了。


   我们再也不敢去打电动,我是说中午睡午觉的时候,只有中午睡午觉的时候。

   因为我们开始无法抵挡那电动玩具的诱惑,每天放学,我们一定会去报到。阿居买

   芋头小馒头的数量明显的减少,他几乎都把钱省下来去打电动。


   就这样,我们打到小学毕业,爸妈也打我们打到小学毕业。


   毕业那一天,我问了阿居一个老问题,‘为什么在学校睡午觉没有床可以睡?为什

   么没有枕头没有棉被?’

   阿居扁着眼睛看着我,他说:‘你是神经病吗?’

   当我发觉自己问了个笨问题正在傻笑吐着舌头的时候,他又说:


   ‘走,我们去打电动。’

               * ‘打班长不说对不起’,‘跑去别班叫不回来’.......*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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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6)


   国中三年在大家的印象中,几乎都是为了高中联考在奋斗,尤其是所谓的‘升学班

   ’。在升学班里面,每天都有念不完的书,考不完的试,补不完的课后辅导,甚至

   寒暑假还有辅导课要上。


   老师每天很准时的在六点五十分进到教室,然后发给我们一张考卷,我们必须在七

   点二十分之前交卷,然后扫地,然后参加升旗典礼。


   典礼之后,开始一天八节课。当第一节课的老师走进教室,我们的手上就会再多一

   张试卷,上课的时间有一半的时间在考试,一半的时间在讨论考卷,然后是第二节

   ,第三节,......就这样到第八节。


   第八节之后还有晚间辅导,美其名是留校自习,其实是把今天还没考完的试利用晚

   上的时间考完。所有的同学都已经呈现弥流状态,就差没有口吐白沫。


   我们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试卷?为什么考试卷永远都做不完?后来才知

   道我们每个学期所交出去的学习费一仟五佰元,就是用来买考试卷来荼毒我们自己

   的。


   虽然我把国中三年的生活说写得很像恐怖小说,但这是真的,我们是这样走过来的

   。有时会回头想想,那段日子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但痛苦归痛苦,我国中三年的生活其实非常的多采多姿。

   你可能会觉得自己看错了,为什么我会用‘多采多姿’来形容我的国中生活?明明

   国中生活并不适合用这样的形容词啊。


   说真的,用‘多采多姿’四个字我还觉得含蓄了点,其实应该有另外一个更贴切的

   形容词,叫做‘群魔乱舞’。


   因为我有一堆莫名其妙的同学。


   我以为阿居已经是够特别的人了,但我们一到国中之后,我发现班上几乎每一个男

   生都是‘阿居级’的怪咖。


   我就来随意的说几个吧。


   首先,先来介绍我们班的迟到大王,他迟到的功力已经到了上帝也叹息的境界,他

   几乎不曾准时参加过早自修,要在第一节上课时看见他也有某种程度上的难度。


   他迟到的理由千变万化,冠冕堂皇,模拟两可还举一反三,简直就是出类拔萃。你

   似乎永远不会听到同一种迟到的理由,除非你特别去记录它。


   他叫做李绍铭,我们都叫他肉脚,至于为什么叫做肉脚,我也记不得了。

   而他迟到的功力所向披靡,待我慢慢跟你们叙述。


   再来是周石和,一个你无时无刻都可以从身上任何一处翻出钱来的天才。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翻出钱来。


   另一个是江泓儒,一个你无时无刻,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他身上翻出钱来的另一个

   天才,而且他出去玩一毛钱都不带你还会觉得无可厚非,无所谓。


   本来我们是不知道周石和有这样的特异功能,更不知道江泓儒是个打死不带钱的阿

   呆,那是有一次,大家考完试一起去看电影,我们相约在新崛江里那一间有很多电

   动玩具的奥斯卡。


   买票的时候,大家各自掏出钱来,这时江泓儒很可爱的笑了一笑,说了一句我没带

   钱。说也奇怪,大家也没多想什么的就开始想办法帮他筹那一百八十元的电影票费。


   六七个人身上的零钱掏出来,加一加还不到一百块,正当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

   道怎么办的时候,周石和说了一句‘好啦好啦,我生啦。’


   只见他把手伸进前面的口袋,嗯了一声,又伸进后面的口袋,再嗯一声,然后他一

   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再把手伸进袜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就多了五佰。


   ‘哇铐,你干嘛藏钱在袜子里啊?’,肉脚很不可思议的表情问着。其实不只是他

   觉得不可思议,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周石和没说话,只是呵呵笑了两声。


   电影尚未开演之前,我们沉醉在一楼的电动玩具里,电影演完了之后,我们走到附

   近的餐馆吃饭,这时赫然发现身上的钱全部打电动打光光。


   结帐的时候,大家再一次的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么办。江泓儒就别说了,他总

   是傻笑着等别人替他付钱,别人也会像中邪一样的替他付钱。


   这时周石和又说了一句‘好啦好啦,我生啦。’


   只是这一次他不是从袜子里拿出钱来,而是内裤。而且内裤里生出来的钱比较多。

   从此之后,只要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有周石和在,我们就会尽情的挥霍身上的现

   金,然后很开心的等他表演生钱的特异功能。我们很喜欢他说的那一句‘好啦好啦

   ,我生啦。’,对我们来说,这句话根本就是天籁。


   周石和跟江泓儒都长得肥肥胖胖的,很壮,似乎天生就有一股蛮力。记得那时我们

   学校正在盖新的校舍,工地附近堆放了很多的鹰架,水泥还有砖头,他们两个时常

   相约一起去玩徒手劈砖头。


   非常恐怖的是,他们真的能把砖头劈断。


   我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无聊,劈砖头手不痛吗?

   他们异口同声的回答我:‘这是课外活动。’



   其实江泓儒是个很聪明的家伙,他的头脑里永远都有让人感到讶异的想法。

   说的明白一点,只要是你觉得平常人不会做的事,他都会不加思索的去冲。


   他自称是‘神’,这世上没有他不敢做的事。他骑车的时候说自己是车神,他赌博的

   时候说自己是赌神。


   记得有一次,下课时间,他趴在走廊上的围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时你会觉

   得恶心,一个超过八十公斤的壮男在围墙边装忧郁,看了就很想给他一个飞踢。


   ‘喂,你在想什么?’我走过去问他。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指着底下说,‘这样有多高?’

   我看了看下面,‘两楼半。’,我答。

   ‘我跟你打赌,我敢跳下去。’,他说,说的时候脸上的肥肉在振动。


   我又看了看下面,再看一看他,‘赌多少?’,我说。

   ‘五十块。’

   ‘好,我赌了。’


   话刚说完,他就跳了。我心一惊,探头一看,就看见他圆滚滚的身躯掉在草皮上,然

   后往前滚了两圈。


   我怕他受伤,但他只扭伤了脚踝。

   他赢了五十块,但我想他去看跌打师父的钱可能不只五十块。


   还有一次,他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班上的同学都为之一惊。

   一天早上,他走进教室,就一副屌样的对我们说,‘别再叫我神了,叫我救世主吧,

   迷途的羔羊们。’

   我们都一头雾水,但他平常臭屁惯了,我们也就算了。


   早自习的时间,照惯例,导师会走进教室,然后发给我们考卷。

   但这一天没有,老师只是走进教室,手上并没有考卷,他只是面色凝重的看着我们,

   然后宣布了一个消息。


   ‘各位同学,今天暂时不考试了,因为学校昨天遭了小偷,我们班的考试卷全部都被

     偷了。’


   我们所有人心里都吓了一大跳,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爽快,全班欢声雷动,就像宣布

   联考废除一样的兴奋。


   我们都偷偷的看向江泓儒,他只是眯着眼睛,狡诈的看着老师,然后露出自信的笑。

   原来那个小偷是他,他趁着夜里潜入学校带走了所有的考卷,还拿去烧掉。


   这一刻,他简直是我们的偶像,别说叫他救世主了,要我们跪下来拜他我们都心甘情

   愿。


   只是,爽快的时间只有五秒钟。因为老师又补了一句:


   ‘因为没有考了考卷,所以同学们明天要再交一仟五佰元。’


                  * 请想像当时所有人的表情,以及江泓儒的。*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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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7)


   肉脚是怎么学会迟到的?你问我这样的问题,我可能会先朝你脑袋上敲两下,然后

   回你一句:‘迟到这种事情还需要学吗?’


   为什么我会特别声明这个?那是因为有一次,我对肉脚迟到的功力已经到了想拜他

   当师父的地步了。


   肉脚是骑脚踏车上课的,他的家,距离学校大概有八百公尺,这八百公尺的路,完

   全不需要转弯就可以到了。很多同学家比他远,路比他复杂,而且还是用走的,所

   以我们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这么会迟到呢?


   那日,早间九时许,阳光昭昭赫赫,轻风逸逸潇潇,肉脚一副似无其事,泰然自若

   的走进教室,他连报告两字都没有说,老师看了看他,也只是摇摇头。他从我身边

   经过,一阵肃风翻涌,赤光乍落,我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不由得深深赞佩,那态势

   已经接近了翩翩逤然,玉树临风,简直就是旁若无人,清风傲骨啊。


   那时第二节已经进行到后半段了,肉脚简直就是把上课当上班。

   坐在附近的女同学看见肉脚迟到了竟然还如此气盛翩翩,宛若潘安再世,都不禁一

   阵娇喘,颊色顿时红润了起来。


   只见肉脚一个转身,右手一个翻转,书包已经顺势吊挂在书桌的右方,他移动视线

   ,观察了四周,聚气一凝,倏地便知道这节课是英文,真是强中之豪杰,绝顶聪颖

   ,就看他稍稍挑捻了手指,英文课本便像羽毛般的从书包中飘了出来,缓缓降铺在

   桌上。


   附近女同学一看,又是一阵娇惊,下一刻立即感觉到身体发热,似乎起了变化。


   上面四段,都是我们班的天才‘简大便’写的,我只是照抄而已。

   他那个时候对金庸的小说迷之又迷,再加上平时对情色小说的研究也算透彻,所以写

   出来的东西可说是词流语畅,遣字恰当,但武侠加上情色......嗯....这两大派门的

   取向与内容不一,读起来总是怪怪的。


   简大便本人的名字当然不叫简大便,这只是连姓带外号一起叫而已,若真取这样的名

   字,那简妈妈这玩笑就开大了。

   只是简大便本人不太希望他的真名曝光,所以他甘愿叫做简大便,我也就悉听尊便。


   简大便这个家伙的事迹也是如数家珍,待我慢慢介绍,咱们故事先回到迟到魔王肉脚

   身上吧。


   ‘就算是上班,九点半也应该迟到了吧。’坐在我旁边的邱志融一脸正经的补了一

   句,‘好一个迟到魔王,连老师都已经放弃收伏他的念头了。’他点点头。


   下课后,我跑去问肉脚。


   ‘你是怎么学会这么厉害的迟到大法?’

   ‘迟到大法?’

   ‘对啊,你的迟到功力已经到了天荒地老,鬼哭神号的境界了,多少女孩为你疯狂

     啊。’

   ‘哪有女孩子为我疯狂?’

   ‘我也不知道,简大便写的。不过那不重要,快告诉我怎么学成的!’


   肉脚看了看我,然后在我的头上敲了一下,

   ‘迟到这样的事还需要学吗?’


   我摸了摸头,仔细的听他说来。


   ‘迟到,是一件非常艺术的事情,而且工程浩大,艰辛万分。首先,你必须喜欢睡

     觉,而睡觉呢,是一种天赋,但后天可以加以练习。’


   ‘然后呢?’我问。

   这时,邱志融似乎也感兴趣的凑过来听,然后是周石和,江泓儒,简大便。


   ‘再来,你必须像个聋子一样,不管闹钟怎么响,你绝对不能去理它,如果能在闹

     钟响了之后继续睡,醒来之后闹钟已经叫到没电,那么你就已经差不多了。’


   ‘喔?好神,再来呢?’


   ‘再来就是不管时间再晚,你都不该急着完成什么事,例如刷牙洗脸换衣服,做这

     些事情的速度与心情关系到一整天的精神问题,绝对不可以急。’


   ‘有道理,然后呢?’


   ‘然后就是最困难的一段了。你必须忍受老师同学在你走进教室的时候所投射过来

     的异样眼光,最后你就会自然的视而不见了。基本上这些眼光有很多含意,有不

     以为意没关系的,有不可思议很神奇的,有莫名其妙挺奇怪的,有极为厌恶想扁

     人的,也有看见偶像要签名的那一种,不过这个比较少,不需要期待太高。我本

     人从上国中以来到现在研究迟到的精髓已经三年,倒是只有一次被投以看见偶像

     的眼光。’


   ‘哪一次?’,我问。

   ‘就这一次,你们所有人看着我要我教你们怎么迟到这一次。’


   包括我,还有所有听他阐扬迟到精义的人,不是赏他一拳,就是踹他一脚。


   那之后,肉脚的迟到习惯依然没有改过来,我想他应该非常引以为傲吧。


   有一天,第一节下课,周石和因为上课跟女同学传纸条,而且内容太过恶心,所以被

   班导师叫到办公室罚站。

   他们的纸条内容是:

   女:“好无聊,我们来吟诗作对吧。”

   周:‘喔,好啊。’

   女:“那我出题啰。”

   周:‘来吧。’

   女:“与君相约喜鹊桥,”

   周:‘却见乌鸦死黑鸟。’

   女:“.......君无吟诗之诚意,”

   周:‘相约闺房会更好。’


   本来我也想,吟诗作对的纸条,应该罪不至罚站才对,但看了内容才知道,他被罚站

   也难怪啦。如果我是老师,我当然会罚他站,这诗真是太不正经了。


   就在周石和被罚站没多久,老师带着肉脚走进办公室,且面色凝重,看起来很火大,

   肉脚则依然气度翩然,一脸自若的模样。


   ‘说!’,老师拉高了嗓子,‘今天迟到又是因为什么理由?’

   ‘我....’,肉脚有些退惧。

   ‘讲啊!昨天是脚痛,前天是眼睛痛,大前天是肚子痛,今天又是哪里痛啊?’

   ‘没有,今天没有痛。’

   ‘没有痛?这是什么文法啊?算了....既然没有痛,为什么今天还是迟到啊?’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

   ‘你怎样啊!’,老师拍了一拍桌,显然耐性已经用光了。‘再不说我就要打电话给

     你父母了。’


   肉脚看了老师一眼,然后说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理由.....


   ‘我....我.....我迷路!’


            * 不只是在现场的周石和笑到翻过去,连老师都笑到不知所措。*

                        * 不愧是迟到的魔王啊,肉脚。*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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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8)


   鬼才会相信‘迷路’这个理由,都已经国中三年级了,每天走同一条路,就算要说闭

   着眼睛骑车都会知道下个坑洞在哪里也不过份,他竟然用迷路的理由搪塞,这真是天

   才与勇者的作为。


   一旁罚站的周石和当场笑到不支倒地,他回到教室时把这件事告诉我们,我们又是一

   阵狂笑,然后异口同声的说:


   ‘如果我是老师,我一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其实肉脚这么常迟到,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睡觉。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准时

   起床。他说,他常在闹钟响的时候问自己:‘君欲起床乎?’,刚问完就又不省人事了。


   肉脚的事迹可以说是五花八门,说三天三夜可能都说不完。

   还记得当时我们有个理化老师,他的名字里有个‘辉’字,又因为他脚的行动不方便

   ,所以我们替他取了个外号,叫做跛辉。他倒也挺喜欢这个外号,可能是听起来有那

   么几分豪气。


   跛辉上课的时候还算认真教导,但每节上课,他一定会提到NBA,他非常喜欢看N

   BA,并且非常喜欢跟学生讨论。他非常期待能有学生跟他一样对比赛和球星如数家

   珍,但当时国三的学生,能有多少时间看NBA的比赛?就算你品学兼优,顾学无虑

   好了,你也无法像老师一样每一场比赛,或是每一篇报导都耳熟能详吧。


   跛辉后来似乎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只要他在说NBA的时候,不准有人

   打瞌睡即可。


   偏偏,‘打瞌睡’一直是肉脚的“专长”。

   什么?你问我打瞌睡是他的专长,那迟到是他的什么?这你就太伤我的心了,我对他

   叙述了这么多,难道你看不出来,迟到是他的‘天职’吗?


   一天,理化课,跛辉带来了前一节小考的考卷,并且开始讨论试题。这种一天到晚讨

   论题目的日子相信大家都曾经有过,仔细的回想便会发现,讨论当时教室里必定哀声

   遍遍,此起彼落,看着答错的题数,并且开始计算待会儿会被老师打几下。


   跛辉先叫几个成绩优异的同学念出某些选择题的答案,然后他再做详细的解释。肉脚

   照惯例开始打瞌睡,而且一觉深眠,难以复醒。

   这时跛辉开始发表他对麦克乔丹的高见,以及派崔克尤英的看法。你不认识这两个人

   没关系,但你不可以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


   很快的,跛辉发现了肉脚正在和周公下棋,他先以静制动,在肉脚附近盘旋,像只荒

   原里饥渴欲寻猎物的秃鹰,肉脚周围的同学发现,想先叫醒他,没想到跛辉早了一步。


   ‘李绍民...,他喊了第一声,肉脚没有反应。

   ‘李绍民...!’,第二声,肉脚还是不为所动。

   ‘李绍民!!’


   第三声终于叫醒了肉脚,他慌慌乱乱的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考卷,又看了看别人

   的考卷。


   ‘A啦!A啦!老师,这一题答案是A...!’

   这时老师只是笑了一笑,‘啊我又没有叫你站起来....’。


   全班顿时哄堂大笑,肉脚慢慢坐了下来,脸红的跟柿子没什么两样。


   最后要说的是简大便,他是个奇人,我只能这么形容他。

   他喜欢水,很喜欢,非常喜欢。还是我应该说,他喜欢亲近水,很喜欢,非常喜欢。

   本来大家都还不知道他对水有这么无法自拔的喜爱,后来大家跟他一起出去玩了几次

   ,慢慢的发现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习惯。


   只要目的地是有水的,他一定要下去游泡一番。

   有一次,我们许多人到了四重溪游玩,那天早上天气还算不错,阳光和煦,不大不小

   ,不知道怎么地到了下午,天空突然阴黑了起来。


   那时候我们正在溪旁的小径行走,大家看了看天色,不免有些担心。


   ‘喂,我们再走下去不是办法,如果等等下大雨了很麻烦。’邱志融回头对着江泓儒

   说。

   话才说完,细细的雨丝就飘下来了。


   ‘啊铐,真的下了,你这张嘴真是灵赦啊。现在怎么办?回头吗?’,江泓儒说。

   ‘先回头吧,找个地方先闭闭雨,不然如果里面没有地方躲雨,我们真的会变成落汤

     鸡。’


   周石和说完,大家便开始往回走。


   请想想,说这几句话的时间,应该不需要多久,顶多十几二十秒吧。

   但当我们一回头,简大便已经脱光衣服,飘流在溪面上了。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脱光衣服,一丝不挂。


   ‘快啊,快来啊,这水好清澈,凉透我心啊。’他说。

   我们所有人当场下巴全都垂在地上。他的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我们问他为什么这么敢?如果当时有其他的游客在,那岂不是很难看?

   但他只是摇摇头,并没有回答。


   不过,又一次,在旗津的海边,夜里,晚空星星万点,明月光兮,我们在沙滩上夜烤

   ,谈天说笑,四周游客寥寥,但情侣成双结对。


   没多久,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叫,我们朝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在稀微的灯光下看见一条

   赤裸的身影,双手叉腰,面对着大海。


   ‘我的天....’,我惊呼....

   ‘是简大便....’,邱志融也惊呼....


   没多久,沙滩上一片死寂,游客几乎全数离开,情侣更是一对不剩。

   我们本来想赶快灭了烤肉的火,迅速离开,然后报警来把他抓走。但看在同学三年的

   情份上作罢。


   简大便说,赤身裸体面对水,是对水的尊敬。我们虽然觉得那是一派胡言,但为了不

   让他继续妖言惑众,只好唯唯诺是。


   国中毕业之后,大家就四散了。有些人念了外地的五专,有些人因为家庭因素离开了

   高雄,有些人继续高中生活,目标国立大学,有些人则选择了高职,为了一技之长。


   是吧,是吧,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有聚就有散,散后有缘就会再聚。


   在我们大学时听同学说简大便在中兴大学物理系,并且取得交换学生的资格,准备要

   去美国了。

   但他奇人有奇事的特性,我想是永远都不会改了。


   ‘下个月,简大便就到美国去了。’

   一次电话的联络,肉脚这么告诉我。


   ‘真的?为什么?’,我惊讶的问着。

   ‘交换学生。’

   ‘原来如此,真是优秀。’

   ‘不过,你知道简大便在中兴的社团是什么吗?’

   ‘什么?’

   ‘中国武术社....’,他忍着笑意说着。

   ‘中国武术社?那还OK啊。’,我说。

   ‘但是他自传表上的专长写什么你知道吗?’

   ‘写什么...?’,我有不好的预感。


   肉脚终于笑了出来。

   ‘螳螂拳。’他说。


                 * 如果你有这样的同学,你该骄傲?还是惭愧呢?*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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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9)


   #2.生命的痕迹



                  很准时的,我的思念从来不曾迟到。

                  音乐声一入耳,你的样子便在眼前飘。

                  睽违了四年,我又再一次看见了西雅图霓染绚丽的耶诞。

                  我的身边纵有再多人陪伴,仍不及一个你。


                  上个月,在Mr.Banson的墨西哥餐厅里,遇见了Jerry。

                  他有着褐色的眼睛,却有着四分之一的中国血液。

                  他问我你的名字,我只是笑了笑,说是个傻男孩。

                  他问我为什么想念?我仍是笑了笑,说停不下来。

                  他问我能不能忘却?我还是笑了笑,说了声拜拜。


                  他拉住我的手,眼神中等待着我的答案。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回答呢?子学。


                  西雅图的,寂寞的,我的耶诞。

                  这是别人相聚的日子,却是我的孤单。



                                                     By 想念咖啡的牛奶

   回忆走到这里,硬生生的被上一班的卫兵打断。他摇动着我的手臂,用气声唤着我

   赶快起来接班。

   ‘子学,起来了,站哨了。’,他轻轻的说,怕吵醒四周还在睡觉的同袍。

   ‘嗯,好,我并没有睡着。’,我说。


   这已经是第四天,我在累了一天之后躺到床上,却无法好好的睡一觉了。

   我看了看手表,将近深夜一点整,四周漆黑,除了走廊上透进来十分微弱的光线之

   外,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因为我睡在上铺,所以每次站夜哨,我都得轻轻的爬下床,以免惊吵了同一架床座

   的四个同梯。


   我打开手电筒,慢慢走向我的衣橱,拿出军外套穿上。十二月底的天气,或许别的

   地方并不这么冷,但我在成功岭,这里冬天的夜风像利刃般的犀利。


   我走出寝室,直接到安全士官桌前与上一班卫兵进行交接。上一班的卫兵是我的邻

   兵,因为这是新训,所以每一班卫兵都只站一个小时。


   我所接替的卫兵哨是营舍东边的楼梯口,这里是个令人忧愁,也令人喜孜的地方。

   因为在夜里从这里望出去,台中市的夜景一览无遗,在城市与天的连接处,泛着轻

   红微黄的亮光,夜班的火车像似在你的脚下移动,车里的灯光横动,像白色的夜漓

   光流,每次从这里看见火车,心里都会升起满满的感伤,它载着流动的光点与奔波

   的旅客,却带不走我。


   偶尔被安排到接近晨间的夜哨,凌晨五点至六点的东方,虽然因为冬季天亮晚的关

   系,但你会被那一阵寒风中的丝丝暖流给感动。紫霞中染着淡淡橙光的天边,云彩

   像迎接太阳一般的趋向光前,这时你会知道,今天是晴天,同时心里会有个声音似

   感叹却又安慰的告诉自己:‘嗯,距离我退伍的日子,又近了一天了。’


   九月份的国家考试,我落榜了。这是个有心理准备的结果,虽然难过但也不难接受

   。放榜那天,阿居和皓廷都打电话给我,我知道皓廷考上了,我也知道阿居跟我一

   样,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很快的,皓廷办了出国的手续,他带着睿华去了纽西兰,还说可以的话会买只绵羊

   回来送我。阿居则是跟我一起交出了毕业证书,等待兵单来临。


   十一月,入伍的日子来到,我跟阿居经过安排,同时被分配到台中成功岭受训。

   但阿居只当了十多天的兵,他就被送回家了,原因是因为体检不合格,我问他是因

   为什么原因不合格,他没有告诉我。


   他要离开营区那天,有个很莫名其妙的画面。我心里满满的羡慕他可以不用浪费两

   年的时间在当兵这件没意义的事情上,他却拼老命的去找连长营长说他想留下来。

   我问他是不是因为不用当兵爽过头了,故意找连长跟营长麻烦?他说他真的想留下

   来。

   ‘为什么?’,我无法置信的问着。

   ‘因为你在这里啊,我就要在这里啊。’,他答得就像这件事天经地义一样。


   阿居被班长带走的时候,我们正在营舍旁边擦枪保养,他本来想跑过来跟我说话,

   但是被班长拦了下来。


   我看着他慢慢走下坡道,他数度抬头凝望,一股舍不得的酸楚瞬间从鼻间升到眼瞳

   里,逼出了我的眼泪。从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这接下来的六百多个日子,我必

   须一个人坚强。


   几乎每一个男孩子都不喜欢当兵,我当然不例外。除了令人害怕的陌生环境,不自

   由的生活,受约束的行动,身体上的苦痛,心理上的煎熬之外,我想,还有一个最

   让人不舍的理由吧。


   很多人说,当兵之后的男性才叫做男人,因为历练已经累积到了某一个界度。而当

   兵前的男性称为男孩,那是无忧无虑的青春。

   若当兵两字是男孩蜕变成男人的分水岭,那么,能不能也看做是无忧青春与纷扰世

   俗的界线呢?


   这几天,我的脑海中不断的演出幼小时,年少时的回忆,一段一段清晰的模糊,模

   糊的清晰,青春年少像一部永远都演不完的电影,亦或该说是,永远不下档的强片。


   青春过去了,我用回忆在追忆,但如果现在的我就在追忆青春,那么‘青春’两字

   所指的,又是多少时年呢?


   是十至二十岁吗?还是五到二十五岁?青春给你多少时间,你又给青春多少年?


   我记得爸爸曾经跟我说过他在基隆当兵,他说‘基隆是那么的美丽,但却像地狱般

   的让人堕落。’,我在想,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也跟现在的我一样,正在回忆

   自己的青春吗?


   我看过一本书,叫做《蓝色大门》,两个作者在不是内容处的某一页写了一段话,

   深深获得我的认同。


   ‘我们试着写了n种结局给你看,但是,

     妈的,现在才发现....

     青春这故事,

     好像怎么写也写不完.........’


   是啊,他们说的对,青春这故事,真的真的怎么写也写不完。

   所以,我的青春结束了吗?还是仍然在我心里深处的某个角落呼吸呢?


   我想,这些的这些都不是重点了。

   重点是,青春是一个人最值得怀念的过去,介定青春的长短,只是削短了它的精彩。


   原来,青春一直都在。原来,青春就是.....

   生命的痕迹。


                  * 青春,是生命的痕迹,过去,是回忆的累积。*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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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 第二部  这城市 (10)


   当兵这件事,或许在许多长辈及女孩们眼中,是男儿此生必须经历的一件‘好事’,

   但在男儿眼中,却是一件‘鸟事’。


   大家都说当过兵的男子,一定会比没服过兵役的男孩有担当,至少抗压力较强,不怕

   困难,苦操实练之后,自我的能力一定有某种程度的提升。

   本来我对这样的说法抱持保留的态度,因为感觉上这样的想法虽然言之有据,但却不

   尽客观。


   谁说爬过玉山的人,就一定能征服其他的山岳呢?


   带着这样的态度踏入军旅,我还来不及感受到能力的提升,心中的问号早已经填满我

   全部的思绪。

   或许可以了解军中的某些规定有它的道理存在,但我却一直怀疑它的意义在哪里?

   有些事其实可以很简单的完成,不过一但牵扯到‘军’字,就会复杂到天上去。


   别的先别说,就以最基本,最简单的说话吧。

   说话这个动作,除了有障碍的人之外,相信每个人都能说话,而且也都说得不差。因

   为从小到大,你身边的每个人几乎都跟你说过话,大家所用的文法与称谓都一样,习

   惯性的词句排列或简捷的应对也都一样。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甲说:‘你好吗?’,这时你会怎么回答呢?


   当然,在平常的生活中,我们会有很多的回答方法,而且又因为人情世故的关系,回

   答的词句跟语气,甚至动作都不一样。


   如果甲是你的爸妈,你应该会自然的回应一句:‘我很好。’,然后笑一笑。

   如果甲是你的长辈,我想正常人也都会回应:‘我很好。’或是‘还不错。’,或是

   点点头。


   又如果甲是你的死党或好友,那答案就千变万化了。举凡‘过得去啦。’,‘耍什么

   恶心啊?’,‘好啊,好得很,好到无以复加,好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或是‘要

   你管!’等等的答案都可能出现。


   但如果甲是你的仇人或情敌,我想你应该会直接回答:‘去死吧!’或是‘我好你妈

   个B!’


   以上的论点,都是阿居还在的时候告诉我的,基本上依我的个性不会想这么多,我顶

   多就是听听而已。


   不过,平时我们会怎么回答这简单基本的问题已经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军中,这样的问题你该怎么回答呢?


   答案是:‘连问题都是错的。’

   是的,连问题都是错的。‘你好吗?’这个问题是错的,而且这个错会换来二十下扶

   地挺身,罚站十分钟,或是罚写三十次。


   怎么说呢?听我仔细道来。

   新兵训练中心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它有许多的规则与部队不同。而这点就是其中之一。


   在中心里面,说话不准出现‘你,我,他’这样的称谓。是的,不准。

   ‘你’字,要用那个人的职位作直接的称呼,例如,班长,连长,指挥官。

   ‘我’字,亦是自己的职称替代,例如‘学生’或是‘二兵’。

   ‘他’字更是神奇了,用的是‘该员’表示。这一点真是让我匪夷所思,而且怎么想

   都觉得中华民国的国军怎么还没打仗就在找自己麻烦?我在想,当我向某个人说话而

   ‘他’并不在旁边的时候,我用‘该员’两字表示,听话的人怎么知道是该哪个员?

   或是该几个员呢?


   综合以上的说明,来,这里有个练习题,大家试试看。

   假设‘我’是二兵,‘你’是连长,请问:

   ‘他有件事要我来转告,说如果你再如此嚣张,他就要扁你了。’


   这句完整的句子该怎么用军话来翻译表达呢?


   正解是‘该员有件事要二兵来转告,说如果连长再如此嚣张,该员就要扁连长了。’


   这是个漂亮的答案。你答对了吗?但我不禁想问,如果你是这位连长,你会知道哪个

   该员如此胆大包天想扁你吗?


   记得阿居曾经因为这样的军话问过我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你他妈的。请用军话翻译。’


   我不太会翻,你呢?


   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你好吗?’这个问题在军中既然是错误的,那么我们就没有

   继续讨论下去的必要了。


                 * 唉.....哀哉,哀哉,我伟大的国军体制......*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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