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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2章(8)

※这世界上,好人还是很多的。

故事走到现在,终于要开始进入重点了。

我还有阿居、皓廷三个人的大学生活,从住到「翠风郡B栋11楼之一号」开始,就像是一家电影院一样,每过一阵子,就上映不一样的强档院线片。

所谓强档院线片的意思,就是不管类型为何,不管剧情深浅,不管卡司强弱,不管角色由谁扮演,都肯定可以海捞一笔票房收入的电影。

这些电影当然包括了动作片、惊悚片、剧情片、悬疑片、文艺爱情片等等,而我们所在的B栋11楼,就真的像这些片子一样,每过一阵子,就上映一部,而且精彩万分,临场感十足。

先说说我们的B栋11楼吧。

门牌号码之所以会有「翠风郡B栋11楼之一号」,是因为我们的对面,也就是电梯门打开之后左转那一间,是「翠风郡B栋11楼之二号」。

那里住了三个女孩,跟我们是同校的同学,一样都要升大三。

我们刚搬进来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个女孩从对面的门里走出来。

那天中午,阿居去打工,我跟皓廷正在努力地想办法,把沙发从电梯里头弄出去,因为沙发有些长,也有些肥,所以角度挺难控制,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们完全不能出去,因为我们都被沙发关在电梯里。

「你听过有人曾经被关在电梯里面,而且是因为一张沙发吗?」我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地问着皓廷。

「没有,就算有也不会讲给别人听吧。」

「对喔,这么丢脸的事情。」

「快想个办法,我们一直被关在这里也不行吧。」

话说完,电梯门关起来了,我们回到了一楼。

「子学,我突然觉得奇怪,我们刚刚怎么把沙发抬进来的?」

「耶……我忘了……」

「除非外头有一个人帮我们搬,否则我们会一直被关在这里。」

原本奢望着到一楼的时候,能麻烦按电梯的人帮我们把沙发搬开,但电梯门打开一看,外面没有人,再从电梯里镜子的倒影里看见,原来按电梯的是两个小朋友。

「小朋友,不好意思,哥哥们在搬东西,等等就好了唷,你先搭另一部好不好?」

我很稚声地对着那小朋友说,没想到他们却讨论起来了。

「你看,他们被沙发关在电梯里了。」

「笨蛋,智商很低喔……」

电梯门关上,我按了十一楼,皓廷跟我对看了一眼,我们被两个三四岁的小朋友骂智商很低,苦笑了很久。

电梯又回到十一楼,我听见一阵关门声,待电梯门打开之后,我看见住在对面的其中一位女孩,正站在电梯门口。

「呃……」

我跟皓廷都没有说话,那女孩看着我们,又看了看沙发。

「你们……要搬出来……」

她话还没说完,电梯门就关上了。

我们又回到了一楼,那两个小朋友还在那里。

「你看,他们还关在里面耶。」

「喂,我妈妈说不能玩电梯喔。」

我不想说我跟皓廷当时的心情,所幸电梯门又关上了,我们又回到十一楼。

想当然尔,那位女孩还在那里,对于我们还被关在电梯里面,似乎一点都不吃惊。

「小姐,能不能……麻烦妳……」

「你们搬不出来吗?」

「不,不是,我们出不去就没办法搬。」

「要我帮忙吗?」

「是的,我们要把卡在最里面的角给抬起来,这样才能挪出一点空间让我们其中一个人出去,我们需要一个人在外面帮忙把另一个角给扶住。」

「好啊,你们搬,我帮你们扶。」

就这样折腾了好一会儿,沙发跟人都平安地离开了电梯,我们终于不需要再被那两个小朋友骂智商低。

「小姐,真是谢谢妳。」

「不客气,你们刚搬来吗?」

「是啊,今天才搬进来。」

她看了看我们,然后微笑着说:「这房东人很好,你们应该见过了吧?」

「是啊,见过了,她是我见过最帅气的阿嬷,妳也是向她租房子的吗?」

「嗯……算是吧,她确实是个很帅气的阿嬷。」

我们随口聊了几句之后,她进了电梯,我们把那智商很低的沙发搬回我们的房子里,并且约好,这件丢脸的事绝对不能让阿居知道,不然一定会引来一阵狂笑。

这件丢脸的事我们隐瞒得很好。在B栋11楼住了一阵子之后,我们便时常看见住在对面的三个女孩。因为学校上课的时间相同,所以当我们正要出门上课的时候,她们也同时打开了门。

我们两户的门相距大概有五公尺,所以时常是五公尺这一端的我们,看着五公尺那一端的她们,五公尺这一端说了一句早安,五公尺那一端会响应一句早安。

两部电梯正好在五公尺的中央,有时候她们会先按了电梯,才开始穿鞋子绑鞋带,等到电梯来了,还没有绑好鞋带的人,会一拖一拐地进了电梯,再蹲下去把鞋带绑好。

进了电梯之后,她们总是按一楼,而我们总是按地下二楼。

一楼到了之后,总会有两个女孩走出电梯,并且回头对我们说声学校见。跟着我们一起到地下二楼的女孩,她自己骑机车上课,而且是一部伟士牌。

三位女孩当中,最先响应那一句早安的,叫做杨婉如,她个头小小的,头发短短的,长得很可爱,说话的声音像小孩。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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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2章(9)

那一个总是在按了电梯之后才开始绑鞋带的女孩,叫作苏涓妮,她是头发最长的一个,每一次她绑鞋带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看着她那一头长发随着身体前倾而一泓泓地垂下,对我来说,她的长发是不可名状的美丽。

至于那一个骑着伟士牌上课的女孩,叫作王艾莉,她也就是那天帮我们搬沙发的女孩。皓廷跟阿居都说她是三个女孩当中最漂亮的,看起来也似乎是最聪明的,对她,我不否认我跟皓廷他们一样也有着好感,但每次我看着她的眼睛说话时,我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在伟士牌的背影渐渐远去之后,会看见这外表的坚强,其实只是让外人习惯的一个样。

我们三个跟她们三个相处得还算不错,一个礼拜大概会有两三次机会在电梯里遇见,或是在同一时间出门上学。时间慢慢地久了,彼此的熟悉也就慢慢地多了。

因为彼此的系所有点距离的关系,所以在学校里不会很常碰面。婉如是会计系的,涓妮是企管系的,而王艾莉则在中文系。

如果我们在学校里头遇见,可以的话会一起吃午餐,不行的话也会一同走一段路。

她们知道我们是法律系篮球队,所以偶尔会来看我们练球。婉如的身边一定都会有一个护花使者,听说他是刚进学校一年级的学弟,很单纯、很乖,第一次追求女孩子,他以无比的勇气与毅力追求三年级的婉如,大家都非常钦佩。

当然啦,他还没追到,现在看来只是像只跟屁虫而已。

「学长,听说婉如住在你们隔壁!」、「学长,你知道婉如她们住处的电话吗?」、「学长,婉如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学长,她都会来看你们打球,她喜欢篮球吗?」

这是那个学弟会跑来问我们的问题,从他的问题可以看出两点:第一,他真的很单纯、很乖,第一次追求女孩子。

第二,他要追到婉如很难。

我也没有追过女孩子,所以这两点不是我归纳的,是皓廷,但我却有很深的同感。

后来婉如被一个生物系同年级的男生给追走了,听说那个男孩子从出现到追到婉如只花了四天的时间。

这个消息传到学弟耳里,自然有如晴天之霹雳,雨天之雷鸣,他怎么消沉我倒是没有深刻地了解,只听说他好几次要办理休学,嘴里嚷着要离开学校这个伤心地。

他跟婉如的故事,就像是我所说的文艺爱情片,只是这部片子感觉有点太短,自然没有受到高度重视。

真正强档的文艺爱情片,在他们之后紧接着上演。

阿居的水彧姑娘,在这时候出现了。

※阿居的水彧姑娘,在这时候出现了。

要由我来告诉你们阿居跟水彧姑娘的故事,说真的有点吃力,因为我不是阿居,而且阿居又不是非常清楚地交代所有跟水彧姑娘相处的过程,所以我只能凭自己的一些记忆,以及我在他们两人的故事中所得到的感动,尽可能一点一滴地讲给你们听。

之前我说过,没有人知道彧子的全名,所以我们只能彧子彧子地叫她。

但又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彧子本人,所以我们叫她的名字感觉也挺奇怪的。

夏天吧,我想,应该是夏天吧。

充满阳光与热情的季节,也彷佛把每一天都注满了希望。我猜测阿居跟彧子相遇的季节,就是这让人无法拒绝的夏天。

她是个年长了阿居将近三岁的女孩,而他们相遇那一年,阿居才将满二十一岁。

听阿居对她的形容,我跟皓廷时常听到流下口水来,因为即使没有听过她的声音,没有看过她的眼神与表情,在阿居的形容当中,我彷佛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如此体贴,而且又温柔娴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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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2章(10)

「我无法不去注意她,无法不把眼光停在她的视线上,我感觉她好像随时准备好她的笑容,去迎接每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我对这一段形容词有特别的印象,因为当阿居说着这段话的时候,我正拿着彧子的照片,虽然我跟她没见过面,但就算是照片,你也可以感受到她准备好的笑容。

可以这么说吧,彧子很轻易地让阿居感受到恋爱的滋味。

阿居和彧子是在一次义工服务里相遇的,那是某个基金会为孤儿院举办的三天两夜的活动,阿居跟彧子都是自愿带队的义工辅导员,而他们相遇的第一天晚上,他正在准备书法学习的教材及模板。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阿居回头一看,是那个让他神魂颠倒的女孩。

「这是什么诗啊?」

「这是一首词,北宋李之仪的卜算子。」

「你写得好漂亮,可以教我吗?」

这是彧子跟阿居刚认识时的对话,似乎可以从这句话里面感觉到彧子当时的兴奋,以及脸上无法抵抗的笑容。

「我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她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笑,我闻到一阵阵她身上的香味,原本气定神闲地写着书法,那时却连心跳都控制不住。」阿居说着,右手紧揪着左胸前的衣服。「后来,我故作镇定地笑了一笑,开始告诉她书法的入门知识。」

「中国字是由象形、形声、会意、指事、假借、转注六种方式所组成的,因此在表现上就有很多种不一样的形态,但书法本身重视的是单字的运韵与成幅的气性,下笔时,一撇要有一撇的气韵,一横要有一横的阔度,一竖要有一竖的刚毅,一点要有一点顿道。」阿居定下心神,向水彧解说着。

「你对书法这么了解,怪不得你写得这么好。」

「不,这是我爸爸教我写书法的时候,每天都会告诉我的话,听着听着就背起来了,一直到现在都忘不掉。」

「那你父亲的书法一定更不得了了。」

「是啊,在我的眼中,他的书法永远是第一的。」

「真的吗?那我可以请他教我吗?」

「我相信他一定很乐意教妳,只是已经没机会了。」

「为什么?」

彧子当然不知道水爸爸早已经离开,所以当她得到阿居的答案时,脸上的笑容顿时被满满的歉意取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不不不!没关系!我不介意的,而且如果我爸爸知道有这么一个美女要请他教书法,他一定乐歪了。」阿居试图以开玩笑的方式化解彧子的歉疚。

「你叫什么名字呢?」彧子低头问着。

「我的名字不好说,我写给妳看。」他用毛笔沾了沾墨,在纸上写了水泮居三个字,彧子看了直呼好听,阿居告诉她这名字是水爸爸取的,彧子更是高兴。「那妳的名字呢?」

「我?我有两个名字。」

「两个名字?为什么有两个名字?」

「一个在这里用的,一个在另一个地方用的。」

「另一个地方?听起来很神秘的感觉。」

彧子把阿居的毛笔借了过去,在纸上写了「彧子」两字。

「我的家人都这么叫我,我的名字里有个彧字,你就这么叫我好了。」

「好,彧子,现在开始上书法第一课,就是写好自己的名字。」

那天晚上,时间好像为他们停止一样,阿居说,两个人聊到听见清晨的鸟叫,才赫然发现一夜没睡,而那天的活动在早上七点半就要开始了。

我其实很羡慕这样的感觉,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像是植物有了光、有了空气、有了水,就很自然地会滋长一样。阿居跟彧子就像是恋琴人遇上了天籁琴,只有恋琴人听得懂天籁琴的深深琴韵,也只有天籁琴愿意为恋琴人吹弹一曲。

那一次活动结束后,彧子亲手做了一张卡片给阿居,上面用书法字体写着:阿居:献丑了,我用这三天来所学的书法,为这一次活动留下一个难得而且完美的纪念,我第一次在卡片里用书法写字,很难看,你不要见怪唷。

我从来没有学过书法,因为我在「另一个地方」念小学,而那里的小学是不教书法的,看到这里你有没有很高兴?因为我这辈子第一个书法老师就是你,虽然你比我小,但我还是要叫你一声老师。

相信我,我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

尽管水伯父的书法在你心中是永远的第一,但在我心中,你的书法才是永远的第一。

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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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2章(11)

当时彧子要一个小朋友把这张卡片交给阿居,所以当阿居看到这张卡片的时候,彧子已经离开活动地点了。

听到这里,我都会忍不住去想象如果我是阿居,如果我是彧子。

因为我想去体会阿居心里的快乐、喜悦,那种来自一个自己深深喜欢的那个人的感觉,也想去了解当阿居知道彧子已经离开的时候有多么的遗憾。而彧子对阿居又是怎么样的情感,才会让她为阿居写下这样一张卡片,附上浓浓的温情?

只是,很可惜的,阿居没能留下彧子的联络方式,而这张唯一能纪念的卡片,阿居把它放在背包里,而背包也在那晚回台北的火车上,被小偷整包给拿走了。

「我太累了,一上了火车就睡着了,没想到我的背包却被偷了。」

当时,阿居非常生气地跑到火车站内,在公布及寻找遗失物品的公告栏上,用很大的字写下了:给所有在火车上偷东西的混蛋:今天晚上七点半,有一辆由高雄发车开往台北的莒光号,如果你在第十一车第二十三号座位偷走了一个蓝黑相间的背包,那里面所有的东西你全都拿走没关系,但我只求你把那一张写着水泮居收的卡片还给我。

如果你看到这个留言,请把卡片寄到台北……水泮居收。

期盼你还有点良心……

当然,这个方法是失败了。因为完全不知道小偷在哪里下车的,就算小偷也在台北下车好了,他也不一定会回到车站里看见这篇留言。

等了好一阵子,卡片没有出现在我们B栋11楼的信箱里,阿居那一阵子的心情非常非常地差。

直到有一天,阿居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他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过了约莫一分钟,我跟皓廷都被他的叫声吓着。

原来他的手机里,有一通带着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以及一封简讯。

●●● 我是彧子,好久不见。 ●●●※像必须要走完的缘分一样。

本来就不太对劲的阿居,在那通简讯之后,他就更不对劲了。

有一阵子,阿居好像迷上战斗机模型,一连几天,只要一有空闲的时间,他都在跟那架战斗机搏斗。

直到前几天,我们B栋11楼的信箱里,躺着一封信,收信人是水泮居,寄信人的名字却用英文表示。那封信很薄很薄,从邮戳上看得出来是国际快捷。

「阿居,有你的信。」

我把信递给他,他很快地接了过去,却在拆信之后,开始沉沉的默然。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跟皓廷好奇地问他。

「就前一阵子,我跟你借衣服、借钱,还有摩托车时的事。」

「哇铐!那你也太会藏了吧!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你恋爱的事连说都没有说。」

「我们根本没有恋爱。」阿居苦笑着说:「根本,没有恋爱。」

我跟皓廷也沉默了,拍拍他的背,以无声的支持给他最大的安慰。

他跟彧子再一次相遇的感觉,连我这个局外人都可以感受到那一股快乐与兴奋。

虽然当时我完全不知道彧子的存在,只是猜测到,阿居这反常的举动,是为了某一个女孩子。

阿居很难得地向我借了白色衬衫,还有一条EDWIN的牛仔裤,为了让他约会更顺利,我还拿了一件绒布格子背心借他。

「你刚刚在叫什么?被鬼吓到喔?」皓廷好奇地问着。

「是啊,而且像开窍了似的,还跟我借衣服。」「没、没事,我收到一个讯息,现在有个很重要的约会,我马上就要出门去。」

「喔?女孩子吗?哇铐!水泮居恋爱了耶!」

「别乱讲,我跟她只是朋友,互相欣赏的朋友。」

听皓廷这么一说,阿居其实挺爽的。

我借了阿居一点钱,还有我的摩托车,我记得那天是星期六,下午的台北没有下雨,阳光小气的只露出那么一点点。

阿居跟彧子相约在捷运北投站的出口,因为彧子说她没有上去过阳明山。

阿居是个不太出门到处玩的人,基本上是个路痴,所以他们在北投附近迷路了好一下子才找到上山的路。

阿居说彧子带了相机,沿路东拍西拍,就是没有想到要两个人一起拍,为了这点,他在骑车的时候还懊恼了好久。

后来在游客休憩的中心吃东西时,剩下最后一张底片,彧子选了中心里那一大幅樱花照当背景。那是他们第一张,也是唯一的一张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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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2章(12)

他们在阳明山上待到了晚上,阿居很逊地问路人该怎么到文化大学后面赏夜景,只是他没想到周末的赏景点像是台湾最高的夜市一样,人很多,路边车子停得乱七八糟。

彧子问阿居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泡温泉?这问题让阿居吓了好大一跳,但这也不能怪他,如果一个美女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泡温泉,我也会吓一跳。

但他们真的一起去泡温泉了,只是阿居泡的是男汤,彧子泡的是女汤。

我问阿居,在那样的夏夜里泡温泉是什么感觉?他只说了一句话:「很烫。」

很晚了,周六夜里的台北像睡不着的孩子,阿居带着彧子从阳明山上下来,以时速三十左右的速度,慢慢地要回彧子的住处,不过他又不小心迷路了一会儿,来到了大安森林公园。

天知道他到底是真迷路还是假迷路?不过,迷路到大安森林公园之后还会停下来散步的迷路,这就心知肚明了。

「那次没留下妳的电话,我苦恼了很久。」走在彧子旁边,阿居摸了摸鼻子说着。

「那你苦恼的程度一定没有比我多,因为我苦恼到跑回基金会去找你的资料,才找到你的电话。」

「唉呀!我怎么没想到……」

「可见你不够苦恼。」

「苦恼的程度是这么比的吗?」

「我不知道,但是拚命一直想找到对方的程度,大概就是这么比的了。」

阿居看了看彧子,没有说话,彧子从包包里拿出名片,那是一张用书法字体写的名片,但只有「彧子」两字,却没有电话跟地址。「没见面这一阵子,我每天都在练习书法,这是我写得最好看的一张,当是最后的礼物送给你了。」

「最后的礼物?」

「明天早上,我就要离开台湾,回到另一个地方了。」

「另一个地方?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本来的家,我长大的地方。」

「为什么不告……」

「阿居,我很抱歉,很多事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说了也来不及,你一定不相信我真的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只希望能早一点遇见你。」

「彧子……」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做完,你可以帮我吗?」

「可以。」

「孤儿院的汉汉,你知道吗?」

「知道。」

「我欠他一架模型战斗机,帮我做给他,好吗?」

「好。」

那天晚上,彧子自己走出了大安森林公园,叫了一辆出租车,她跟阿居的缘分,就只剩下汽车后座窗子里伸出的那只手所挥动的再见。

阿居很匆忙地回来,说他要再借我的摩托车一天,然后冲进他的房间里。过了一会儿,他又冲了出来,拿了钥匙,连再见也没说又出门了。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来睡。

阿居说他在彧子的住处外面等到天亮,只是为了拿一颗石头给她,那上面有他写的「居」字,并且告诉彧子,要记得写信给他。

前几天,我们B栋11楼的信箱里,躺着一封信,收信人是水泮居,寄信人的名字却用英文表示。那封信很薄很薄,从邮戳上看得出来是国际快捷。

「寄信人Matsumoto Tamago?这是什么?」我很好奇地问阿居,但阿居没有回答。

这个Matsumoto Tamago寄给了阿居一张照片,没有任何一句留言。

在这之前,阿居已经把战斗机拿给了孤儿院的小朋友汉汉,汉汉告诉他,他等战斗机等了很久,而且还有样东西要跟阿居交换。

「那是一封信……」阿居说,这时他已经掩饰不住那深沉的感伤,眼眶红了一片,「原来彧子早就把信准备好了……」

说到这里,阿居拿出那一封信,上面只写了两句话:日日思君不见君,只愿君心似我心。

Hosino Tamago「Hosino Tamago是日本名字的罗马拼音,意思是星野玉子。」阿居轻轻地说:「而Matsumoto Tamago……却是松本玉子……」

我看见阿居的泪水滴在手背上,同时也感觉到一阵鼻酸。

第二部分第2章(13)

※你一定不相信,我真的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只希望能早一点遇见你。

这是阿居在B栋11楼所上演的第一部强档院线片,女主角彧子以命运的安排作为这一部片的Ending,没有煽情的不告而别,没有激动的缠绵悱恻,没有极端的生离死别。

但就因为这一些没有,所以就更没有与生命的安排妥协的空间。

「啊,不怕相思苦,只怕妳伤痛,怨只怨人在风中,聚散都不由我;啊,不怕我孤独,只怕妳寂寞,无处说离愁。」

门是关着的,好几个学校没课的早上,张学友的「秋意浓」从阿居的房门缝里,像忘了关上的水龙头一样渗出来,与透过窗棂掉在地板上的阳光形成一种强烈的情绪对比;通常这样的好天气,都会听见阿居大声喊着「多么好的天气啊!」,接着拉开窗帘,回头说道:「这真是带小朋友打球爬山的好日子!」

窗帘拉是拉开了,只是那是皓廷跟我拉的。孤儿院的小朋友也没有去爬山打球,因为他们的居哥哥在房间里唱失恋的歌。

这情况很熟悉是吧?

好像在大一上即将结束时,某位现任系篮队主力也曾经为了爱情这档事沉寂了好一段时间,最后还是靠两个好朋友一拉一拔才慢慢地从失恋的深渊里爬起来;那跌撞过后的伤因为时间慢慢地痊愈,那曾经灿烂的笑容也因为逐渐地看开而重扬迷人的唇角。

「至少我走过来了。」皓廷经不住我的亏言亏语,「请看看我迷人的阳光笑容。」

他僵硬地笑开了嘴,幸好没有流下口水,否则远远看去一定活像个白痴。

先是皓廷,再是阿居,我身边最好的朋友一个一个沦陷爱情的国度里,他们像是扣着盾甲、举着银剑、骑着战马急欲攻下城池的战士,却往往没想到爱情城堡当中不是只有温柔与美丽而已。

我听过一场演讲,那是个心理学教授主讲的,题目是「青春期的美丽与哀愁」。

演讲当中提及了所有与青少年有关的生活、情感、家庭、友谊、课业与青春期对未来的影响,尤其在情感与友谊上着墨甚甚。

那位教授说:「当你在乎对方的存在,不论是同侪好友还是异性伴侣,都像是在下一盘不能输的棋,或许你会知道你的每一个攻守都是关键,但你可能会忽略你的对手不只是对方,还有你自己。」

所以我回过头来看皓廷、看阿居,我似乎在他们的伤痛上看见爱情的陷阱,而且陷阱本身没有伤害性,因为让自己受伤的是所谓的在乎。

睿华不爱皓廷吗?当然爱,而且爱得很多。

彧子不爱阿居吗?当然爱,而且爱得很多。

而皓廷呢?阿居呢?他们不爱她们吗?当然爱,而且爱得很多。

但爱得多没有效果,因为这盘棋有对手,他们的盾甲银剑战马或许都派上了用场,但最后却输给了自己。

彧……喔,不!是玉子,玉子早在日本有婚约的事情,她选择了不对阿居坦白,是因为阿居让她看见了前所未有的美丽与期待;我似乎可以了解这样的心情,更可以去想象当玉子搭上飞机离开台湾的时候,她有多么不希望将在目的地接她的人,会是一个有权利把戒指套在她手上的人。

所以,阿居痛了,玉子也痛了。

要怪孤儿院办的活动吗?还是学了十几年的书法?要怪那首该死的卜算子吗?还是诅咒在日本的那位松本先生他家死光光?

什么都怪不得的时候,就怪命运吧,就怪天吧。

只有命运不会反驳你,只有天不会因此而生气。

怪完了之后呢?就开始反省。

反省为什么会这样?情况为什么不被控制?事情为什么这么演进?是自己做得不够多?对方配合得不够彻底?是时间点的错误导致最后的伤心?还是根本就是命?

然后又忘了自己在反省,继续怪天怪地怪命运。

「我不是在搞笑,我是在把自己的看法讲给你们听!」

我很认真地对阿居和皓廷说,但他们的眼神告诉我,我根本就是在胡诌。

好吧,随便,胡诌也好,认真也罢。我只想问,问一个几乎每个人都会想的问题,就是:「爱情既然那么多刺,又何必去碰呢?」

是啊!明知是多刺的,又去碰,碰了受伤又喊痛,痛了又说自己错,错了再忘又去碰,碰了受伤又喊痛,痛了又说自己错。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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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3章(1)

错了又错,一错再错。

这样的循环无聊得紧,而且戏码如出一辙,只要有对象就可以演,不需要导演编剧灯光制片,也不需要美工创意特效总监,只要记得演「错」事就好了。

难怪中国娃娃的唱片会卖嘛。「大错特错不要来,污辱我的美……」

如果说到这里你已经被我说服,那你就错了。因为那教授在即将结束演讲前说了一句让我印象深刻的话:「世上情爱万万千,不屑一顾枉为人。」

因为这句话,让他在散场之后被大批的听众包围,还有人请他当青少年家庭问题调解师。我数度想突围,都没办法接近他一步。

直到最后,我在停车场孤注一掷地等待他的出现,他吃力地提着一个手提包走来,那手提包沉沉的,我想大概是听众送的礼物吧。

「教授,不好意思,耽误你一分钟的时间,有个问题请教你。」我冲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说着。

「请说。」

「美国诗人麦克利许说:「诗本身并非有所意指,存在就是它的意义」,那么爱呢?爱的存在意义是什么?」

听完,教授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一笑,回答了一个让我思考了很久的答案。

「孩子,这个手提包很重,帮我提一下。」

他把手提包递给我,我右手接过,但有些吃力,于是我用双手提着。

「教授,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呢!」

随着教授走着走着,他似乎没打算告诉我,他不停地往某辆高级轿车走去。

接着,他打开后行李箱,要我把手提包放进去。他关上了行李箱,对我笑了一笑,然后进了车子,发动了引擎,将车子倒退到我旁边。

「孩子,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了。」

「教授,你在开玩笑吗?」

「不,我没有在开玩笑,」他推了推眼镜,「你的右手提不起手提包,左手会帮忙提。」

他说了再见,踩了油门,我看着车影渐渐离去。教授的答案我听得一头雾水,努力思考其中的意义,但许久我仍无法得到答案。

直到她的出现,我才开始有些明白,右手提不起的东西,左手会帮忙提。

※世上情爱万万千,不屑一顾枉为人。

周妤萍是我的第二个家教学生,之前我已经说过,她是个功课很好的小女生,只是她的父母亲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所以请个家教来陪她。

「不是要请女孩子吗?」

当家教中心通知我到妤萍家上课时,我其实是一头雾水的。

「周先生自己打电话来,又说要男孩子了,而且指名要你。」

「指名要我?为什么?」

「天晓得。」

「天晓得?」

就这样,我被一个天晓得的指名安排到妤萍家担任她第七任家教老师。是的,你没看错,第七任,七,Seven.妤萍的家教就换了七任,这不禁让我回想起我的第一个家教学生小蒯,他也是换了三个家教老师,第四个才是我。

「林同学,我跟你们系上的李教授是高中同学,他向我推荐,你是个很不错的家教人选,听说你还出面处理一个家教学生所遭到的暴力事件是吗?」

原来周先生指名我担任妤萍家教的原因,是因为我的少年事件处理法理论的指导老师推荐,我不知道老师到底跟周先生说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的钟点费比以前多了很多。

只是周先生真的很忙,他只是匆匆见我一面,向我介绍妤萍之后,又匆匆离开家。

第一次见到妤萍的时候,其实我是很紧张的。除了她是一个女孩子之外,大部分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因为我没有跟女孩子单独相处很长的时间过,我很担心自己的言行失当或表现很差。

「老师你好,请问贵姓?」

她问候的声音平顺,恰到好处,好象是见新家教的经验丰富所致。

「我姓林,叫林子学,妳不需要叫我老师,叫我子学也可以。」

「不好意思,我不习惯直接叫家教老师名字,我还是叫你林大哥吧。」

她有些勉为其难地说着,我看见她的苦笑。

「没关系,没关系。」我试着让她感觉自在些,同时也让自己自在些。

「林大哥,在你告诉我你的原则之前,我可以先说说我的原则吗?」

果然是有经验的家教学生,跟家教相处到已经有原则出现了。

「第一,我的功课不需要家教担心,也不需要父母担心,所以你不需要安排进度教我什么,我会自己念书。第二,我不需要任何期考礼物。第三,每天晚上八点半到九点是我练钢琴的时间,这段时间请不要吵我。第四,我不需要任何笑话或故事来消遣念书的无聊与寂寞。以上四点,林大哥清楚了吗?」

「清楚,而且叹为观止。这些原则是妳本来就坚持的吗?」

「不是,到第三个家教老师才有的。」

「每换一个家教,妳就重新告诉他一次?」

「是的。」

「我想妳大可以用妳的计算机和打印机,」我指着她的计算机桌说:「把这四点清清楚楚地打出来,并且选择十六或十八的字体大小,印出一张美丽的家教原则,另加护褙增加其精美的程度,每换一个家教,妳就可以省些口舌之述。」

听了我说的话,她有些讶异地看着我。

「这是良心建议,不是开玩笑的,如果妳总是一开始就把自己跟家教老师的距离拉远的话,那这张家教原则可以帮妳很大的忙,距离会更远。」

她没有说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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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3章(2)

「妤萍吧?」我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这么写对吗?」

「嗯。」

「妳先不需要感到不好意思或是不自在,我没有挖苦妳的意思。我绝对同意妳的原则,我一一说给妳听。」我拉过椅子,也示意请她坐下来。「刚刚妳爸妈已经有拿妳的成绩单给我看过了,凭良心说,要我来教妳,不如请妳来教我要好一点,我高中时成绩都不一定比妳好。」

「……」

「我也不会买任何妳所谓的期考礼物给妳,说实话,我从不知道要买给女孩子的礼物该买些什么东西,所以妳的原则让我省了很多麻烦事。」

她抿嘴笑了一笑。

「我每个星期一、三、四、五的晚上六点半来到妳家,就算都没有教妳什么,光坐两个小时也够累了,妳愿意给我半个小时的时间活动活动,我还得谢谢妳。」

她笑得更开了,我发现她的眼睛很漂亮。

「最后,请妳一定要接受我的感谢,因为笑话跟故事都是我最最最不擅长的,妳要我说笑话给妳听,还不如叫我去爬树会比较容易一点。」

「林大哥,你没有原则要告诉我吗?」

「有,在告诉妳原则之前,能不能先问妳一个问题?」

「请说。」

「为什么一定要练钢琴?」

「因为我爱钢琴,」她像变了个人似的说着:「如果不是为了不让爸妈失望,我什么都不想学,只想学钢琴。」

「为什么不告诉爸妈妳的想法?」「我说了,但爸爸说弹钢琴不能当饭吃,就算世界上著名的钢琴家千万个,也不一定会出现在我们家,更何况钢琴家是万中选一的,菁英中的菁英,所以他要我认真念书,钢琴当成是消遣兴趣,会比苦学更好。」

「妳觉得弹钢琴苦吗?」

「不会,一点都不苦。」

「好,我告诉妳我的原则,那就是妳在弹钢琴的时候,我要坐在旁边欣赏,可以吗?」

第一次跟妤萍的相处,在一个融洽的气氛下落幕,当我要离开的同时,周先生也正好回来,他看见妤萍跟在我的后面要送我出门口,很惊讶地说道:「妤萍十三岁就请家教了,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会送老师离开的。」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表示我跟妤萍的相处很成功,但我知道在妤萍眼中,我至少跟之前六位家教老师是不一样的。

带着有些骄傲的心情,我离开了妤萍家,慢慢进入秋天的晚风,浅浅的凉。

我骑着车子,一个人在回B栋11楼的路上,突然又想起教授所说的,「右手提不起手提包,左手会帮忙提」这句话,我又开始陷入思绪当中。

在上一集的最后我说了,我遇见一个她,让我开始慢慢体会这句话的涵意,但如果你们以为让我开始体会到这涵意的女孩是妤萍的话,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妤萍只是个十五刚过,十六未满的小女孩,就算她的身高和身材都不像十五六岁的小女生,但她终究是小女生。

她家住在离妤萍家不远的地方,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会在那个路口看见她。那是个卖咸酥鸡的路边摊,每天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记得我只是随意地买过一次,我就对这个路边摊印象深刻。除了东西好吃、老板待人和善、还有个漂亮的女儿,每天晚上都会帮他的忙之外,就是老板只有一只右手,他的左手只有一半。

「车祸意外撞断了我爸爸的左手,」一次我冒眛地问她,「所以我是我爸爸的左手,我可以减轻他右手的负担。」

记得上次我问教授「爱的存在意义是什么」,见到这么一个如此接近答案的实例,让我开始慢慢了解……

「因为我在你身边,所以我愿意为你分担辛苦,也因为你的存在,所以我的辛苦,也会有你为我分担。」

已故的印度诗人,第一位得到诺贝尔文学奖的东方人泰戈尔在千言诗《漂鸟集》里写过这样的一句话:「爱啊,我得以见你,因为你来时手中燃烧着的痛苦之灯,并且知道你也是有如置身天堂的快乐。」

所以我想,即使这咸酥鸡摊的老板因为失去了左手而毕生带着痛苦,但因为爱,他的女儿也同时让他感受到有如置身天堂的快乐。

不过不管我想的是不是全然正确,那都不是重点了。突然我怀疑教授是不是天上的神仙,即使我对神鬼之说非常不屑,但他所说的真的让我有不知如何形容的贴切。

「世上情爱万万千,不屑一顾枉为人。」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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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3章(3)

※爱有时也会失败,是我们都无法将其当真理来接受的事实。

※《漂鸟集》亦如是说。

再一次碰到徐艺君,是在学校的餐厅里。距离上一次见到她,好象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我还记得她一个人靠在投币式洗衣机旁边,似乎在心烦着什么,从她的眼神中你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心事很多很多,多到像一颗化脓的青春痘,随便一挤就会爆开。

好,我知道我形容得很恶心,但很贴切不是?

我走到她的旁边,「嘿!七月天,热得要死的午后,一个人在洗衣店里洗衣服,不觉得热到发烫?」我说。

「是你啊,内裤。」青春痘被我这么一打招呼,她终于回过神了。

「我叫林子学,不叫内裤。」

「喔,我知道了,内裤。」

「妳好象在想事情,想得很入神,连我进来了都不知道,心情不好吗?」

她看了我一眼,「是不怎么好。」她咬着指甲说。

「也难怪,这么热的七月天,就算妳一动也不动,皮肤依然会像崩裂的水坝一样,汗水会迫不及待地流出来,心情会好得起来才怪。」

「我不是因为气温的关系影响心情的,」她撩了一下短衣袖,「是因为一件很低级的事。」她又咬着指甲说。

低级的事?我很直觉地想到可以被归类为低级事的地方去,但越想越不可能,她应该不是个会看A片的女孩,更何况看A片不会心情不好,更不会让自己心事多得跟化脓的青春痘一样。

一个不小心脱口而出:「是因为A片吗?青春痘……啊!」我赶紧摀住自己的嘴巴。

「什么青春痘?」她当然不得甚解。

「不,我是说,好热,好热喔。」随着我的干笑,有两滴汗水从我的颊边滑到下巴,然后像个勇敢的跳水选手一样,想都不想地就往地上砸去。

这时烘干机嘟嘟作响,想必是她的衣服烘干了。

「这么热的天气,衣服晒半天就干了,还有太阳的味道,自然的好,为什么还要烘干?」我很快地转移话题。

「太阳的味道?」她问。

「是啊,太阳的味道,我也知道这名词很奇怪,但那是我妈说的。」

「你妈说的?」

「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告诉我了,我印象很深刻。」

「你好象很听你妈的话。」

「我……」突然间,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我想,太阳的味道不适合在我的衣服上出现。」她说,并且伸手提起放在地上的衣篮。

她收好了衣服转身就要离开,我再一次从她的眼神当中看见她深深的愁思。

「喂。」我叫她,她回头。「妳好象有心事,需要找人说说吗?」

明知这是在挤那颗青春痘,明知或许会弄脏自己的手,但我还是问了她,没有理由。

她只是看看我,然后浅浅地笑了一笑,那勉强牵动的嘴角,像是千百斤重一般,只能稍稍扬起那一秒。

这是几个月前,我还住在那神奇的学生公寓时遇到的徐艺君。

几个月之后,我已经住在B栋11楼,不知道她是不是还住在神奇公寓。

学校餐厅里,她一个人坐在可以容纳十个人的位置上,很专注地盯着TVBS整点新闻,我没有仔细注意到新闻在播什么,只隐约记得我们的阿扁总统又被骂了,理由是九二一已经两年有余了,灾区重建的进度似不是尽如民意。

「嗨,青春痘。」我一时没记得改口,没想到几个月前一个临时的称呼到现在我居然还记得!「呃……我是说,嗨!徐同学。」

我有些尴尬地笑着,放下我手上的餐盘,餐盘上的鸡腿较重,我的手有些失去平衡。

「喔,是你啊,内裤,好久不见了。」

「既然妳坚持叫我内裤,那好吧,妳介意让一件内裤坐在妳旁边吗?」

「请坐啊,内裤。」

说完,她张嘴狂笑,而且持续了好一下子,附近的同学都投以「看到鬼」的眼光。

我可笑不出来,说实话。你眼看着一个人已经把内裤当作你的名字,而你却只能怪自己当初一个疏忽导致晚节不保,还笑得出来的话我佩服你。

「笑归笑,别噎着了。」

「不好意思,失态失态。」她的回答还带着笑声。

「没关系,从第一次见到妳到现在,妳一直都在失态,我已经以为这是妳的常态。」

「第一次不算,那次我喝多了。」

「没关系,我不会把妳的糗态说给别人听的。」

「糗态?」她似乎有些紧张,「什么糗态?快告诉我。」

「没事,没事。」

我有些后悔选择坐在她的旁边,我只是抱着一种好久不见的心态来找个伴一起吃饭的。

过了一会儿,我试着打破稍稍僵化的气氛。

「十一月天,微寒秋浓的午时,一个人在餐厅里吃饭,不觉得太浪费美好时光?」

「你有些笨,」她瞇着眼睛说:「管他是不是微寒,管他秋意浓或不浓,午时的餐厅里,你不吃饭还能干嘛?」

「呃……」我有些尴尬地结巴着。「妳都这么……嗯……诚实?」

「没关系,你可以说我直接还有尖锐,我不会介意的。」

「好吧,直尖小姐,很抱歉打扰妳吃饭了,我还是到别桌去吃好了。」

「直尖小姐?」

我站起身,端起我的餐盘,「直接与尖锐的简称。」我说。

起身后,我四处环顾着,在大电视机旁边找到一个位置,那是个两人座位,我回头向她微笑点头,并且快步离开。

其实,我不是不高兴,也没什么好不高兴的,只是我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平时还好,吃饭的时候很可能影响胃口。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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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3章(4)

换过位置果然不太一样,吃起饭来「双快」的感觉很好。

「双快」是阿居教我的,前一阵子,本来我还以为是筷子,后来他告诉我,「双快」是指「快乐」还有「快速」。

就在我要啃完那支鸡腿的时候,徐艺君走到我的旁边。

「林同学。」她第一次没叫我内裤,我竟然有些感动。

「嗯?」因为嘴里有鸡腿肉,我不方便开口。

「你知道什么是ZHR吗?」

ZHR?是一种重型机车的名字吗?我只是这么想,但我没回答,只是摇头。

「你想知道吗?」

我很快地吞掉最后一口鸡腿肉,「知道有什么好处吗?」我问。

「没什么好处,只是知道了。」

「那我这么问好了。」我灵机一动,想到了另一个问法。「我知道了这个ZHR,妳就不会那么直尖吗?」

我记得那一天是二○○一年的十一月十八日。

她说,这天是她的生日,她想找个不是很讨厌的人一起吃晚饭。我问她不讨厌我吗?她说还没到讨厌的地步。

不知道为什么,我答应了跟她一起吃晚饭的约定,而且是我请客。

我问她为什么不找同学朋友?她说她在台北没有朋友,同学们也都跟她有距离。听她这么一说,我有那么一点了解了;虽然不常见到她,但每一次见到她,她都是一个人。

「ZHR是一种平均数,叫作天顶平均数,它用在计算流星雨。」走出餐厅的时候,她认真地说着。秋末的台北正午,阳光有些吝于探出头来瞧瞧地球。「它是由云量修正系数、极限星等修正系数、辐射点的天顶距修正系数、还有时段观测流星数四项相乘,再除以观测时间,而这个观测时间,必须是有效的观测时间,也就是说,若观测时间一小时,你一共低头或离开观测点五次,那你就得减去那些时间。」

她说得很仔细,我却听得有些吃力,对于这些没有研究的东西,我一点都不了解。

「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不知道,只是直觉你会认真地听完,即使你没听懂,你也不会排斥去听。」

「我是真的没听懂。」

「没关系,听了就好。」她转头对我笑着说:「听了就好。」

那一瞬间,我以为是天使在对我微笑,直到校钟叮当响。

※我以为,是天使在对我微笑。

她要我留下手机号码给她以防万一,她说她常常跟别人约好,但却又被别人放鸽子,所以她坚持要我把电话给她。

我从书包里拿出笔,却找不到空白的纸,我问她有没有带纸,她说没有,我本来要把课本的扉页撕下一角来写,但她说撕法律书会倒霉,拿走被撕掉的部分会更倒霉,我问她从哪里听来的,她没告诉我。

「不然我写在桌上好了,妳要打电话给我就来这里看。」

「你有毛病吗?谁会为了打一通电话从理学院走到这里啊?」

「那,妳告诉我妳的号码,我打给妳,就会有显示号码了。」

「不要,我还不想给你电话。」

嗯?不想给我电话?不想给我电话为什么还要约我一起吃饭?

「不想给我电话的意思是?」我以为她的话中另有话意,所以我带着深深的疑惑,并且礼貌地问着。

「就是你不会有我的电话的意思。」

「妳用的是龟毛电信吗?」

「什么?什么信?」

「Nothing! Nothing!那,我写在妳的手上好了。」

「不要。」

男人跟女人在僵持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理智的一方看起来总是弱势了些。因为我是理智的,而且我没有跟女人僵持的天份,所以我明显的弱势。

最后,我跑到柜台去向欧巴桑要了一张餐巾纸,把名字跟电话抄给她。

她很满意地带着笑离开,还不忘说拜拜。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坚持不给我电话,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我用纸写给她我的电话,但我回想了一下,从认识她到现在,虽然没聊过几次,但她给我的感觉一直是怪怪的,所以,这应该也是她怪的一部分吧。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餐厅的角落,我回头看着已经被啃完的鸡腿,突然觉得好象没有吃饱。

我走出餐厅,些许冷风吹来,十一月天的台北有些微寒,因为三点才有课,我心想回到B栋去睡个觉,或是看点书。

我走过学校的文学院,在长廊间看见有人在排练歌舞,大概有十几个女孩。因为她们都穿著火辣,该低的胸都够低了,该叉的裙子都够叉了,所以围观的男性多过女性。

很快的,我在这一群围观的男士当中发现了亚勋和阿居,但他们没有发现我。这也难怪,要他们把眼睛拔离那一群辣妹身上绝对有技术上的困难。

这时我听见音乐声响起,一个清柔却明亮的声音从那群女孩当中传出。

「注意节拍!身体尽量伸展,别因为旁边有男生在看就放不开。」

她这话一说完,周围的男生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注意了!一、二、三、四,左边、右边,左边、右边,一、二、三、四,回到原点,再来一次!一、二、三、四、二、二、三……」

我看得入神,而且有一种不知怎么形容的感觉,但是我没办法欺骗自己,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转身都像是一件艺术品,我看着她眼神中的专注,竟然有点……

原来她是住在我们对面的三个女孩之一,就是那个每天骑伟士牌上课的王艾莉。

这时亚勋发现了我,拉着阿居走到我身边。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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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3章(5)

「子学,听阿居说,那个穿红色衣服的女孩住在你们对面?」亚勋语带兴奋地问着。

「是啊,你想认识啊?」

「此女只应天上有,轻易放弃是小狗,只要是男人都想认识好吗?」

「他一直叫我帮他,但这事我帮不上忙,说漂亮是真的漂亮,但还是纯欣赏就好。」阿居拍着亚勋的胸脯说。

「我可以搬到你们的B栋11楼吗?」亚勋的口水有点要突破防守的感觉。

「还是算了吧。」我说:「这一群围观的男人当中,至少有三分之二已经被她吸走了,你还要跟别人抢吗?」

我笑着说,但心里却感到一阵空虚。

或许我就是那三分之二的其中一个吧,只是我不明白那无法形容的感觉是什么,只觉得有点怪。

这时手机响了,显示的却是私人号码。

「喂,是我,徐艺君。」

「喔,是妳啊,妳不用上课吗?怎么现在就打来了?」

「教授临时请假,不过三点半还有课。」

「喔,那表示下午茶泡汤了。」

「下午茶?呵呵,你在约我吗?」

「没有没有,别误会。打给我有什么事?」

「有两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

「第一件事,今天晚上六点半,我在公馆的玫瑰唱片门口等你。」

「玫瑰唱片门口?为什么不约在校门口?」

「哎呀,玫瑰唱片门口就是了啦。」

「喔,妳高兴就好。」

「第二件事……」

「什么啊?」

「我不知道你对看辣妹跳舞有兴趣。」

嗯!?

我像是被电击一样,吓了一跳,四顾着人群,却没有发现她在哪里。

「我在你的左后上方。」

我转头往她所说的方向,看见她站在四楼,手伸向窗外向我招手。

「妳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上课啊,碰巧看到你。」

「我必须解释一下,我不是喜欢看辣妹跳舞,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路过而已。」

「是吗?这一小段路你花了好久的时间还没走完呢。」

「哎呀,总之我不是喜欢看辣妹跳舞啦,她们身材好归身材好,但我欣赏的不是身材好吗?」

「那你欣赏的是什么?」

「妳问这干嘛?手机很贵,而且我们一定要这样面对面,距离四楼之隔地聊天吗?」

「你先说啊,你欣赏的是什么?」

我答不出话来,因为我从没有想过我到底欣赏女孩子什么?这或许也就是我从没有谈过恋爱的原因吧。

我不知道该欣赏什么,就没办法进一步地喜欢她什么,既然没有办法知道喜欢她什么,怎么可能恋爱呢?

「我不知道耶……」

「不知道?」

「嗯,我不知道,没有答案可以告诉妳,顶多只能说,看见女孩子笑,我会很开心。」

「笑?」

「是啊,笑,妳刚刚要离开餐厅的时候,妳的笑就让我很开心。」

「真的吗?」

「是啦,妳到底问这些干嘛?这就是妳要说的第二件事情吗?」

「对啊,我说完了,晚上六点半见,拜拜。」

她挂了电话,在窗口向我挥挥手。

我回头,亚勋跟阿居的眼睛还黏在王艾莉身上,现场三分之二的男人的眼睛也一样。我觉得有点困,看了看时间,离三点的上课时间不到两个小时,我心想,那就到保健中心去借个床躺一下好了。

对了,说到保健中心,让我想起我在高中的时候,有一次高烧严重,老师已经通知爸妈来带我回家,要同学先送我到保健室去休息。

到了保健室之后,校护替我量了体温,那是我有生以来发烧最高温,三十九点九度。说真的,我有一种「不如归去」的感觉。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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