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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流运尼玛(一段凄美的情爱故事)

连早喻开了一间小小的珠玉行, 铺面不大, 只有九个平米. 卖的却尽是些市面上寻常难得一见的小玩艺: 栩栩如生的绿玉蝴蝶,象极了泼墨山水的黑玛瑙坠子,还有用翡翠雕出来的十二生肖之类的东西。

  连早喻是孤儿,她的父母在那场大地震中丧生。那年她才两岁,后来在孤儿院中长大,十年前的一段奇遇,使她结识了一位大隐于市的高人,从此入了这一行。后来,那位高人,也就是她的师傅,去世前留了一批珍玩给她,着她以此为生。

  珠玉这一行不同于金铺,若非真正极品之作,是不会有什么大买家的,而且懂得鉴赏辨别的人也实在不多,连早喻的这间珠玉行其实也就是小本经营,但求收支平衡而已。

  好在连早喻这女孩子也没什么大志气,乐得安逸,每日里朝九晚五,权当一项消遣。

  这日一早,早喻打开门做生意,照例仔细将每一件物品拂拭干净,摆上架子。一回头,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站在窗外向里张望,白白净净的脸庞,一双细长微向上挑的凤眼,眼底深处有一丝迷茫的神色。不经意间与她对视,早喻却发觉那一瞬间她的脸上显出顽皮的表情,不由心生喜爱,于是迎出去:“随便看看吧,有很多小饰物,最适合年轻女孩带了。”

  那女孩不出声, 大大方方走进来, 目光随意的浏览货架。早喻拿出一套小海螺茶具,沏上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我叫连早喻,小姐怎么称呼?”

  女孩抬起头冲她笑了一下,“我叫叶无夏。”

  “叶小姐,有合意的吗?”

  叶无夏摇摇头,又笑了一下,笑意有些腼腆。

  早喻微笑 ,“没关系,随便看看好了。”

  无夏手中把玩着小海螺茶杯,似乎有什么心事。早喻由得她,自顾自忙去。师傅在世时曾教她,珠玉是讲缘分的,有些人有珠玉缘,便极爱这些小东西;有些人没有,对于珠玉的好坏只以钱来衡量,这种人通常是看不上她店里那些东西的。所以,早喻一向都是主随客便,从不推销什么,只由得客人在店里舒适即可。也正是因此,这间小小的珠玉行因为体贴舒适,倒也培养出不少熟客。

  “连小姐?”叶无夏唤她。

  早喻回过头,“叫我早喻好了。”

  “早喻,你对红色的石头有研究吗?”

  “红色的石头?”

  “对,就是可以串成手链的红色石头。”

  早喻笑了:“有许多红色石头都可以串成手链, 常见的有红色水晶, 红玛瑙, 贵重些的有缅甸红玉。还有红翡翠,其实,翡翠二字中的“翡”字,就是红色的意思,翡翠,就是红和绿。” 她闲闲饮了口茶,见叶无夏目不转睛,听的极为专著,便又继续道:“其实我还见过一串由红色琉璃穿成的链子,但最珍贵的却是粉红珍珠了,不过这些都已不是石头了。 至于如今最受年轻女孩欢迎的,是一种经过打磨的红珊瑚,颜色是纯正朱红,带在手上有种很特别的风味。前两天我店里刚卖完,你如果要买来送人,可以过些天再来。”

  无夏对她的推销不甚留意,低头想了一下说:“我这里有一串红色石头的手链,却没人说得出到底是什么质地的。”

  “哦?”早喻来了兴趣。

  无夏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象是黑木雕成的盒子,十分小心的放在桌上,推到早喻面前。

  早喻见她如此郑重其事,也不敢怠慢,捧起木盒,仔细观察。那木盒出乎意料的沉重,触手冰凉,幽幽泛着乌光。盒盖及四面上,雕刻着一些图案,年代久远,看不大清,但隐约轮廓似乎是麒麟一类的走兽。早喻轻轻喘了口气,望向无夏,眼中闪着光:“这是黑玛瑙,是青藏高原特产的一种黑玛瑙。这种黑玛瑙质地坚脆,除非打磨,否则及难成型,任何锐器的雕琢都会造成纹列。可是这盒子竟是由一整块黑玛瑙雕成的,上面还纹刻了图案,连一丝的裂纹也没有,真是不可思议。”她举着盒子,对着灯光细细察看,口中忍不住啧啧称奇。

  无夏却没有兴趣听她解说盒子,只说:“你打开看看吧。”

  早喻轻轻掀开盒盖,但觉眼前一眩,似有异光流过,不由一怔,伸出两指,小心将盒中之物拿出来。

  那是一串用红色的石头串成的手链。石头与她从前见过的都不同。看上去似乎晶莹润圆,有些像产在泰缅边境的红玉,然而它的红别有一种魔力。那红象是从石头的中心部分向外辐射出来的,一丝丝,一缕缕,缠缠绵绵,具有生命力一般游动着。早喻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有些头晕目眩,忙将目光从手链上移开,并且闭目宁神。然而那些泊泊然的红丝,仍在眼前晃动,将她闭着的眼睑映成一片殷红。

  就在这时,早喻似乎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说的是什么,她听不清,只知那绝不是无夏的声音。那是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可语气中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并不陌生。

  渐渐的,殷红褪成了一种淡粉红,温馨而宁静,一丝清爽的感觉升上来,眼睛有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早喻缓缓睁开眼,看见无夏正紧紧盯着她,一脸询问的神色。

  “怎么样?”无夏焦急的问。

“这石头,它是活的。”早喻不可思议的望着手中的手链,喃喃说道。这会儿,石头中的异彩好像消失了,早喻却知道那只是暂时的蛰伏而已。

  她抬起头,意外的发现无夏的两眼放出惊喜的光芒。

  “怎么了?”

  “你也有这种感觉?除了我,你是唯一有这种感觉的人。早喻,我终于找到有人与我有同样感觉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无夏伸手接过那串手链,细抚着,说道:“我找遍了城中所有知名的珠玉行,不但没人说得出它的来历,而且没人感觉得到它是活的。早喻,你是第一个。”

  “是吗?”早喻突然想起刚才耳边的声音,问道:“刚才有人来过吗?”

  无夏一愣,“没有呀。”

  “哦。”不知为什么,一丝惆怅爬上早喻的心。

  “早喻,你知道这石头的来历吗?”

  早喻接过手链又细细的看,“这石头的色泽象泰国红玉,触手质感又象玛瑙,但无论红玉或是玛瑙都没有这种灵异的光彩。不,我从来没见过。”她摇摇头,仔细思索。

  无夏道:“这石头叫贡觉玛之歌”。

  “贡觉玛之歌?”早喻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惊呼道:“这就是贡觉玛之歌?难怪这么奇特了。”

  无夏惊喜若狂:“你知道?你知道贡觉玛之歌?”

  早喻用力点点头,道:“我师傅生前曾经说过,在雪域高原出产有一种红色的玉石,叫贡觉玛之歌,俗称高原血玉,因其色彩殷红而得名。这种石头的记载极少,我师傅也是从他师傅那里听来的,他曾查过史料,只在吐蕃时代,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时的礼单中见过它的纪录与介绍。”她停了停,问道:“你怎么知道这石头就是贡觉玛之歌?”

  “人家送给我时说的,可我遍查大小珠玉行,也不知道来历,直到今天你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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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巴看着她,眼神复杂,“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真的吃了一惊。我真的以为你就是流云尼玛的转世。直到我发现早喻的师傅才是我要找的人之后,我才知道我搞错了。但我想,你长的喻流云尼玛一模一样,一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记得你说自己灵魂离体的是吗?到那时,我才忽然恍然大悟,你只是拥有流云尼玛的躯壳,早喻恐怕才是流云尼玛真正的转世。我也才明白,我的家规中所说,贡觉玛的法力是什么意思。我想,那时指贡觉玛会让你们两个人合而为一,成为另外一个人——流云尼玛。”

    西亚尔冷郁的笑声响起,“终于明白了,对吧?无夏?”

  无夏冷冷瞪着他,嘴唇抖索着,说不出话。

  边巴怒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西亚尔走到早喻身边,贡觉玛之歌的光芒将他的脸映衬得诡异难测,“我的目的,你们都知道。只是,”他的目光如箭一般射向边巴,“不弄明白到底还有那些人会对流云不利,我又怎么能贸然置流云于危险之地呢?”

  边巴恍然:“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逼问出我的身份?”

  西亚尔不答,却向无夏一步步逼近,阴柔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现在,无夏,你全明白了吧?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要杀你,我这是为你好。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美好的来世做补偿的。”

  无夏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直觉的一片茫然。早喻已经被西亚尔控制了,边巴原来是不可信任的,西亚尔要取自己的命,在这苍茫的荒原中,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而且,此时的她已是万念俱灰,完全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西亚尔的承诺令她怦然心动,美好的来世,属于自己的生命。不必再为着千多年前的恩怨而活,不会有人为了别人的生命杀她,也不会有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她。着听起来,充满了诱惑。

  无夏又问了一遍:“完全属于我自己的来生?”

  西亚尔微笑着点头。

  无夏长长出了一口气,“我愿意,用这身体去换取美好的来生。”她闭上眼。

  边巴大吼了一声:“无夏,别!”

  西亚而笑了。他柔声说:“别害怕,不会痛苦的,只一小会,你的来生等着你呢。”

  无夏点着头,扬起脸,露出自己的颈项。

  边巴冲到无夏身边,挡在她身前,“无夏,无夏你怎么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别上他的当。他是要杀你呀。无夏,无夏你睁开眼,你看一眼我呀。”

  无夏倔强地不肯睁眼,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渗出来。

  西亚尔冷眼看着他,冷笑不已:“你不明白吗?她是因为你才选择来生的。她又怎么看肯看你呢?”

  边巴不理他,仍苦苦哀求着无夏。

  西亚尔忽然失去了耐性,凝起眉,一阵狂风卷过,边巴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遥遥飘开。

  西亚而走到无夏面前,盯着她,良久。那是流云的面庞,要下手,他也需要勇气。

  边巴重重的摔在地上,直觉五脏六腑都被摔移了位。顾不得身体的剧痛,边巴手脚并用,挣扎着爬起来,跑到早喻身边。

  早喻阖着眼,神态安详宁静,身体飘浮在半空,衣袂翩翩,似乎游离在世界之外,对周遭发生的是丝毫不闻。

  西亚尔的手抚上无夏的脖子。她很紧张,微微颤抖着,一滴汗自额角滑下。西亚尔的手上加力,死死扼住她的喉咙,他也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强烈的不适令无夏猛然睁开眼睛。

  边巴红了眼,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寒光一闪,他冷笑:“西亚尔,你认识这把匕首吗?”

  西亚尔停下来,望着他,眯起了眼睛。他当然认识,当年,就是这把匕首,插进了流云尼玛的胸膛,结束了她的生命。

  “这是念青唐古拉赐给我先祖的,用它,我可以突破一切的阻障。”

  西亚尔明白了。他看见边巴手中的匕首,如一缕银光缓缓刺入贡绝玛之歌的光芒,渐渐接近早喻的身体。

  “边巴,你想干什么?”西亚而紧张地问。

  “你知道的。”边巴笑的狰狞,手底却丝毫不停,“你要杀无夏,我就杀早喻。没了她,你什么也做不成。”

  西亚尔道:“想威胁我?别忘了我本来就要早喻死。没用的。”

  “在你杀死无夏之前,早喻的魂魄就飞了,你的流云尼玛就回不来了吧?”

  无夏眼见着边巴的匕首一寸寸接近早喻,心急如焚。她不明白,为什么边巴和西亚尔口口声声说这些正义凛然的话,却又实实在在地不断伤害她和早喻。她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却无法目睹早喻丧命。她知道,早喻情愿牺牲在西亚尔的手下,因为她想成为流云尼玛。可是,边巴的匕首,却只会让早喻含冤而死。

  西亚尔僵直地看着边巴的匕首,手上不自觉有些许松懈。

  “边巴,你疯了!”

  在西亚尔和边巴怔然的注视下,无夏也不知从哪里生出力量,竟然挣脱西亚尔的控制,竭力向边巴扑过去。

  边巴原本只是想威胁西亚尔,万万想不到无夏疯了一般向他冲过来。正愕然间,躲闪不及,便与无夏撞了个满怀。

  西亚尔大声喊道:“小心!”飞身过去,想要救援。无奈已是晚了一步。

  边巴的匕首脱手,深深插入了早喻的胸膛。

  几个人都呆在了当场。眼看着早喻的鲜血缓缓滴在雪地上,融化了冰雪,汇成一摊.

    西亚尔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疾步抢过去,一把将早喻的身体揽进怀中,心中悲愤欲绝,忍不住仰头狂呼,“早喻!!!”

  西亚尔心中卷起千丈狂澜,形于外,是遮天蔽日的狂风。边巴和无夏成了迁怒的对象,被这扫荡千军的狂风波及,气为之滞,顷刻间,身上遍多无数的血痕。无夏吃不住痛,惨呼一声,昏死过去。边巴紧咬钢牙,将无夏挡在身下,拼死相护。

  西亚尔的痛呼一声高过一声,如受伤的野兽,垂死的哀鸣。早喻的身体在他的怀中渐渐冷却。相隔千年,他再一次必须面对心爱的人在怀中死去的悲痛,这难道是天神对他的惩罚?他守候了一千二百年,为什么还是不能改变命运,还要面对相同的结局?此时此刻,他所能做的是那样少,只能紧紧抱着她的身体,奢望用身体堵住早喻的伤口,让她的血流慢点。

  贡觉玛之歌的光芒渐渐微弱,如将灭的灯,在狂风中摇弋挣扎。

  “西亚尔哥哥,快让我进来。”

  西亚尔一怔,茫然问道:“是你吗?贡觉玛?”

  “是我。我在你的结界外面,快让我进来。”

  西亚尔如梦方醒,赶紧施法撤去结界。迷雾消散,狂风渐停。迷雾后,是人首鱼身的女神贡觉玛。

  “贡觉玛……”西亚尔的眼眶发热,这是一千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妹妹,却又是在这种情况下。“救救她,救救早喻,你一定可以的。”

  贡觉玛蹙起眉,“可她并不是你的流云尼玛呀,我救了她,你还是要杀她的呀。”

  “这……”西亚尔一愣,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怆然一笑:“救她吧,只要是她,是不是原来的面目,有什么要紧?有没有原来的记忆有什么要紧?最主要的,着灵魂还是流云。”

  贡觉玛长长舒了口气,轻轻念起咒语。片刻之后,她睁开眼,“边巴的匕首非同寻常,早喻为他所伤,二十年内无法恢复元气。幸亏这里是极阴寒的绝地,她的身体可以在这里长期保留。我用贡觉玛之歌锁住她的原神,二十年之后,她才会苏醒。”

  西亚尔急切的点头,“我愿意等,一千多年我都等了,在多等二十年,算什么?”

  “可她将再也无法成为流云尼玛。”

  西亚尔眼神一黯,旋即释然,“她是!流云尼玛就在她的身体里,她就是流云。”

  贡觉玛又望向边巴及无夏,无夏在昏迷中,边巴还在挣扎。“他们,你打算怎么办。”

  西亚尔眷恋的看了看无夏的脸,终于摇头,“随他们去吧。只是,让他们忘了这一切吧,别再和我们纠缠不休了。”

  贡觉玛终于露出微笑,“西亚尔哥哥,你终于从流云的影子中出来了。”

  西亚尔仍有些惆怅,却紧紧搂住怀中的早喻。

  迷雾散后的大雪山,千万年来,终于沐浴到了阳光。峰顶万年的积雪坚冰,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五彩的霞光,宛如女神头顶神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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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吧,早喻心中不信,过去的几个小时,她和西亚尔一起,重温了过去那场刻骨铭心的悲痛,感觉上,两个人就象一同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她望着西亚尔,他会吗?为了流云尼玛牺牲自己?可是为什么她早已觉得自己就是流云了?西亚尔刚才说,现在的她还是早喻,难道……

  早喻一惊,终于明白了边巴的意思。是呀,无夏的身体,要装入灵魂,才能是流云复生。那灵魂,不就是早喻的吗?

  “西亚尔,你要怎样做?我愿意留在你身边,成为流云尼玛。可是你不能伤害无夏。你答应我,你不要伤害她。”

  西亚尔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替她将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整理好,声音低哑而温柔,“早喻,你是好姑娘。你一直都在作着关于流云的梦对不对?在梦中,你就是流云,你希望梦醒后,自己也是流云对吗?你是愿意陪在我的身边的,对吗?你一直回忆着我们的过去,你也一直想要重温我们的过去,你看,现在梦想就要实现了。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你,还有无夏,终于回到我的身边了。就象贡觉玛说的,我会让你成为流云,我会让你的梦想实现,这不就是你到我这里来的原因吗?来,到我这里来,把手伸给我,你就快永远和我一起了。把手给我,看着我为你扫除障碍,看着我迎接你的回归。”

  早喻如受了迷魇,缓缓的,将手交到他的手中。

  西亚尔握紧她的手,又柔声说,“早喻,你闭上眼,准备好,一旦流云的身体准备好,你就跟我来。”

  早喻点着头,心中一片澄明喜悦,她似乎已经看见了一道七彩的大道,接引到自己的脚下,那一头通向一处位置的天堂,向前走,等着她的,就是西亚尔充满深情的微笑。

  西亚尔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早喻,看见了吗,流云的生命等着你呢。”

  浓雾渐渐消散。

  无夏与边巴相互搀扶着,惊恐地看渐浓雾的后边,是万丈的悬崖。看着早喻的如受了催眠般,向着悬崖走去,他们两人直觉全身上下冰冷到底。

  边巴知道,西亚尔已经控制了早喻,他要让早喻自己走过去,从悬崖上跳下去,粉身碎骨。而且,下一步,他就要对无夏不利。

  无夏也看出正一步步走向悬崖的早喻处在极大的危险中,万分情急下,大声喊道:“早喻!早喻!不要听他的,他是要杀死你呀。”

  她的声音在寒风中听来格外凄厉,可早喻却似什么也没听见,仍然茫然地笑着,追随着西亚尔的声音,一步步向前走过去。

  西亚尔轻轻笑着,“早喻现在听不见你的声音,除了我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见。”

  无夏颤着声音,不顾一切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和早喻?”

  西亚尔好以整瑕,“这你我都明白,是为了流云尼玛。”

  “我不明白,你要杀我,还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要迷惑早喻?”

  西亚尔叹了一口气,“无夏,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我需要的是你的身体,我所要做的只是在不破坏这身体的同时将你的灵魂驱除,你不会有太多的痛苦的。可是早喻不同,我要保护她的灵魂不会消散,又要剔除早喻的那部分记忆,那样早喻就会受很多罪,她的身体我不管,可我怎么能让流云再受哪怕一点点煎熬呢?我这样做,对早喻,对流云,甚至对你都是最好的。”

  无夏不可置信的瞪视着他,不顾边巴的阻拦,冲他吼道:“你这个恶魔,我终于相信,传说中的西亚尔果然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你怎么可以对早喻做出这种事?你这样做,和那些凌迟流云的人有什么不同?”

  西亚尔凶狠地看向她,“别再拿我和那些人并提,他们不配。他们害了流云,我却是为了救流云。”

  无夏摇着头,眼泪飞溅开来,她的心中此刻有说不出的悲凉失望,摇摇欲坠。边巴扶住她,她却甩开边巴的手,飞身抢到悬崖边,“西亚尔,你知道我现在心中最恨谁吗?不是你,不是别人,是流云尼玛!都是因为她,你这样暴虐残忍,连早喻这样好的女孩都要伤害。我恨她,也恨我这个身体。你想要流云尼玛复活是吗?可是没有了这具身体,你办得到吗?你想伤害早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既是杀了我自己也在所不惜,我绝不给你留下一具完整的身体。”

  西亚尔皱起眉,“一个这样,两个还是这样,怎么都有流云拿自己生命做威胁的毛病?”他轻轻挥手,微风乍起,无夏一阵眼迷,站立不稳,被一股力量拖离悬崖。

  扰攘间,早喻就在距悬崖只有两步的地方,双目凝滞,看上去就如一具人形的木偶。西亚尔并没有让她停下来的意思,无夏被推到一边,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深渊,心急如焚,但眼看自己已来不及救助,慌乱间无助地向边巴望去。

  边巴担心无夏的安危,忙上前扶助她,回头向西亚尔怒目而视,“我心目中,西亚尔虽然行事偏激,但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但如今看来,传说并没有冤枉你。你果然残忍,连早喻都不放过。”

  西亚尔到此时才正视他,“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可是,你倒告诉我,你是谁?”

  无夏推着边巴,“快去救早喻。”

  边巴点着头,却并不动,无夏大急,道:“你快去呀,快呀。”

  早喻已走到了边缘。

  边巴颓然,“我想来不及了。”

  早喻一脚踏空,向悬崖下跌去。无夏尖叫一声,捂住眼不敢看,只觉心痛如绞,脑海中一片空白。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耳边忽然传来边巴失控的大笑声。无夏茫然睁开眼,只见边巴手指着悬崖的方向,嘿嘿笑着,“西亚尔,你果然还和以前一样,你永远也无法对她下手,即使是为了流云尼玛复生也不行。”

  他站起来,无夏眼前一亮,只见由贡觉玛之歌发出的柔和光芒包围着早喻,将她缓缓由悬崖底部托起。西亚尔背对着他们,长发在风中飞扬,在那光芒的映衬下,身形柔和了下来。

  无夏心中一阵狂喜,早喻还没死。她推开边巴,颤巍巍站起来,想过去。边巴却拦住她,“无夏,小心。”

  无夏冷冷看着他,“为什么不去救早喻?”

  边巴不答。

  西亚尔霍地回头,眼中精光四射,唇边扬起莫测的微笑,“我知道。”

  无夏直视他,扬起眉。

  西亚尔缓缓走到边巴身边,笑容不改,眼睛却有说不出的深沉,“这些年来,除了喇尔扎措族人,还有别人在寻找流云尼玛。我一直猜不透这些人是谁,直到你跟着她们来到这里。”

  无夏闻言,惊疑不定地望向边巴,“他?他也在寻找流云尼玛?”

  西亚尔的目光停在边巴身上,“让他自己说吧。”

  边巴深深吸了口气,“不错,确实有另一族人也一直在寻找流云尼玛。但是与喇尔扎措人不一样,他们不是为了令流云复生而寻找她,而是为了阻止她的重生。”

  无夏脸色刷白,问道:“是谁?别告诉我那是你。”

  边巴抬起头,望着灰暗的天空,悠悠地笑了一下,“不错,那我这一代,就是我。”

  无夏的声音发颤,“你,究竟是谁?”

  边巴转向西亚尔,“当年曾经有人将一把匕首插进了流云尼玛的胸膛,可是你竟然没有杀了他。大概事情急之下乱了方寸吧?”

  西亚尔凝起眉,“他是谁?你是他什么人?”

  边巴笑了,“你应该认识他的,你怎么可以不认识他呢?他就是流云尼玛的丈夫桑杰扎措呀。”

  “他?那么你呢? 你又是谁?”

  “你说过,有一族人世世代代寻找流云尼玛。我,就是桑杰扎措的后人。”

  西亚尔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唇边扯出一丝冷笑,“果然是你。”

  无夏却着实吃了一惊,怔怔盯住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边巴继续说道:“我的祖先桑杰扎措临终前曾立下一条家规,他所有的后人,无论男女,必须竭尽全力去寻找一个被称为冬日先知的人,一年找不到,找两年,十年找不到,找一百年。他说我们的家族蒙受念青唐古拉的神喻,必须找到这个冬日先知,并尽一切努力阻止贡觉玛的法力在她的身上实现。千百年来,我的祖先们遵守着这条家规,不停的寻找,可是一直毫无头绪。直到了我这一代,我想,既然这冬日先知的身上将有贡觉玛的法力实现,那势必与贡觉玛有非同寻常的联系。于是我刻意接近喇尔扎措人,了解关于贡觉玛的传说,终于从点点滴滴中查知了流云尼玛的一些故事。而且,我发现,其实除了喇尔扎措人之外,贡觉玛还安排了她的专使去寻找冬日先知。我和索杰大师成了朋友,并主动帮他联系贡觉玛的专使,那就是早喻的师傅。”

  无夏脸色煞白,“原来你早就知道早喻才是流云尼玛的转世。那你为什么有说是我呢?你为什么要骗我呢?”她因为昏迷,没有经历过流云尼玛的酷刑,也并不清楚早喻,刘云尼玛,还有自己之间的关系。她只是直觉地感到,早喻与西亚尔之间的关系,要比自己与西亚尔亲密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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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巴忽然转向早喻,“你还不明白吗早喻?西亚尔为了要流云尼玛复生,他什么都干的出来。他不只要牺牲无夏,还要牺牲你。”

  “我?”早喻退了一步,“为什么?”她问,向西亚尔看去。

  不会吧,早喻心中不信,过去的几个小时,她和西亚尔一起,重温了过去那场刻骨铭心的悲痛,感觉上,两个人就象一同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她望着西亚尔,他会吗?为了流云尼玛牺牲自己?可是为什么她早已觉得自己就是流云了?西亚尔刚才说,现在的她还是早喻,难道……

  早喻一惊,终于明白了边巴的意思。是呀,无夏的身体,要装入灵魂,才能是流云复生。那灵魂,不就是早喻的吗?

  “西亚尔,你要怎样做?我愿意留在你身边,成为流云尼玛。可是你不能伤害无夏。你答应我,你不要伤害她。”

  西亚尔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替她将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整理好,声音低哑而温柔,“早喻,你是好姑娘。你一直都在作着关于流云的梦对不对?在梦中,你就是流云,你希望梦醒后,自己也是流云对吗?你是愿意陪在我的身边的,对吗?你一直回忆着我们的过去,你也一直想要重温我们的过去,你看,现在梦想就要实现了。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你,还有无夏,终于回到我的身边了。就象贡觉玛说的,我会让你成为流云,我会让你的梦想实现,这不就是你到我这里来的原因吗?来,到我这里来,把手伸给我,你就快永远和我一起了。把手给我,看着我为你扫除障碍,看着我迎接你的回归。”

  早喻如受了迷魇,缓缓的,将手交到他的手中。

  西亚尔握紧她的手,又柔声说,“早喻,你闭上眼,准备好,一旦流云的身体准备好,你就跟我来。”

  早喻点着头,心中一片澄明喜悦,她似乎已经看见了一道七彩的大道,接引到自己的脚下,那一头通向一处位置的天堂,向前走,等着她的,就是西亚尔充满深情的微笑。

  西亚尔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早喻,看见了吗,流云的生命等着你呢。”

  浓雾渐渐消散。

  无夏与边巴相互搀扶着,惊恐地看渐浓雾的后边,是万丈的悬崖。看着早喻的如受了催眠般,向着悬崖走去,他们两人直觉全身上下冰冷到底。

  边巴知道,西亚尔已经控制了早喻,他要让早喻自己走过去,从悬崖上跳下去,粉身碎骨。而且,下一步,他就要对无夏不利。

  无夏也看出正一步步走向悬崖的早喻处在极大的危险中,万分情急下,大声喊道:“早喻!早喻!不要听他的,他是要杀死你呀。”

  她的声音在寒风中听来格外凄厉,可早喻却似什么也没听见,仍然茫然地笑着,追随着西亚尔的声音,一步步向前走过去。

  西亚尔轻轻笑着,“早喻现在听不见你的声音,除了我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见。”

  无夏颤着声音,不顾一切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和早喻?”

  西亚尔好以整瑕,“这你我都明白,是为了流云尼玛。”

  “我不明白,你要杀我,还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要迷惑早喻?”

  西亚尔叹了一口气,“无夏,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我需要的是你的身体,我所要做的只是在不破坏这身体的同时将你的灵魂驱除,你不会有太多的痛苦的。可是早喻不同,我要保护她的灵魂不会消散,又要剔除早喻的那部分记忆,那样早喻就会受很多罪,她的身体我不管,可我怎么能让流云再受哪怕一点点煎熬呢?我这样做,对早喻,对流云,甚至对你都是最好的。”

  无夏不可置信的瞪视着他,不顾边巴的阻拦,冲他吼道:“你这个恶魔,我终于相信,传说中的西亚尔果然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你怎么可以对早喻做出这种事?你这样做,和那些凌迟流云的人有什么不同?”

  西亚尔凶狠地看向她,“别再拿我和那些人并提,他们不配。他们害了流云,我却是为了救流云。”

  无夏摇着头,眼泪飞溅开来,她的心中此刻有说不出的悲凉失望,摇摇欲坠。边巴扶住她,她却甩开边巴的手,飞身抢到悬崖边,“西亚尔,你知道我现在心中最恨谁吗?不是你,不是别人,是流云尼玛!都是因为她,你这样暴虐残忍,连早喻这样好的女孩都要伤害。我恨她,也恨我这个身体。你想要流云尼玛复活是吗?可是没有了这具身体,你办得到吗?你想伤害早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既是杀了我自己也在所不惜,我绝不给你留下一具完整的身体。”

  西亚尔皱起眉,“一个这样,两个还是这样,怎么都有流云拿自己生命做威胁的毛病?”他轻轻挥手,微风乍起,无夏一阵眼迷,站立不稳,被一股力量拖离悬崖。

  扰攘间,早喻就在距悬崖只有两步的地方,双目凝滞,看上去就如一具人形的木偶。西亚尔并没有让她停下来的意思,无夏被推到一边,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深渊,心急如焚,但眼看自己已来不及救助,慌乱间无助地向边巴望去。

  边巴担心无夏的安危,忙上前扶助她,回头向西亚尔怒目而视,“我心目中,西亚尔虽然行事偏激,但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但如今看来,传说并没有冤枉你。你果然残忍,连早喻都不放过。”

  西亚尔到此时才正视他,“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可是,你倒告诉我,你是谁?”

  无夏推着边巴,“快去救早喻。”

  边巴点着头,却并不动,无夏大急,道:“你快去呀,快呀。”

  早喻已走到了边缘。

  边巴颓然,“我想来不及了。”
早喻一脚踏空,向悬崖下跌去。无夏尖叫一声,捂住眼不敢看,只觉心痛如绞,脑海中一片空白。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耳边忽然传来边巴失控的大笑声。无夏茫然睁开眼,只见边巴手指着悬崖的方向,嘿嘿笑着,“西亚尔,你果然还和以前一样,你永远也无法对她下手,即使是为了流云尼玛复生也不行。”

  他站起来,无夏眼前一亮,只见由贡觉玛之歌发出的柔和光芒包围着早喻,将她缓缓由悬崖底部托起。西亚尔背对着他们,长发在风中飞扬,在那光芒的映衬下,身形柔和了下来。

  无夏心中一阵狂喜,早喻还没死。她推开边巴,颤巍巍站起来,想过去。边巴却拦住她,“无夏,小心。”

  无夏冷冷看着他,“为什么不去救早喻?”

  边巴不答。

  西亚尔霍地回头,眼中精光四射,唇边扬起莫测的微笑,“我知道。”

  无夏直视他,扬起眉。

  西亚尔缓缓走到边巴身边,笑容不改,眼睛却有说不出的深沉,“这些年来,除了喇尔扎措族人,还有别人在寻找流云尼玛。我一直猜不透这些人是谁,直到你跟着她们来到这里。”

  无夏闻言,惊疑不定地望向边巴,“他?他也在寻找流云尼玛?”

  西亚尔的目光停在边巴身上,“让他自己说吧。”

  边巴深深吸了口气,“不错,确实有另一族人也一直在寻找流云尼玛。但是与喇尔扎措人不一样,他们不是为了令流云复生而寻找她,而是为了阻止她的重生。”

  无夏脸色刷白,问道:“是谁?别告诉我那是你。”

  边巴抬起头,望着灰暗的天空,悠悠地笑了一下,“不错,那我这一代,就是我。”

  无夏的声音发颤,“你,究竟是谁?”

  边巴转向西亚尔,“当年曾经有人将一把匕首插进了流云尼玛的胸膛,可是你竟然没有杀了他。大概事情急之下乱了方寸吧?”

  西亚尔凝起眉,“他是谁?你是他什么人?”

  边巴笑了,“你应该认识他的,你怎么可以不认识他呢?他就是流云尼玛的丈夫桑杰扎措呀。”

  “他?那么你呢? 你又是谁?”

  “你说过,有一族人世世代代寻找流云尼玛。我,就是桑杰扎措的后人。”

  西亚尔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唇边扯出一丝冷笑,“果然是你。”

  无夏却着实吃了一惊,怔怔盯住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边巴继续说道:“我的祖先桑杰扎措临终前曾立下一条家规,他所有的后人,无论男女,必须竭尽全力去寻找一个被称为冬日先知的人,一年找不到,找两年,十年找不到,找一百年。他说我们的家族蒙受念青唐古拉的神喻,必须找到这个冬日先知,并尽一切努力阻止贡觉玛的法力在她的身上实现。千百年来,我的祖先们遵守着这条家规,不停的寻找,可是一直毫无头绪。直到了我这一代,我想,既然这冬日先知的身上将有贡觉玛的法力实现,那势必与贡觉玛有非同寻常的联系。于是我刻意接近喇尔扎措人,了解关于贡觉玛的传说,终于从点点滴滴中查知了流云尼玛的一些故事。而且,我发现,其实除了喇尔扎措人之外,贡觉玛还安排了她的专使去寻找冬日先知。我和索杰大师成了朋友,并主动帮他联系贡觉玛的专使,那就是早喻的师傅。”

  无夏脸色煞白,“原来你早就知道早喻才是流云尼玛的转世。那你为什么有说是我呢?你为什么要骗我呢?”她因为昏迷,没有经历过流云尼玛的酷刑,也并不清楚早喻,刘云尼玛,还有自己之间的关系。她只是直觉地感到,早喻与西亚尔之间的关系,要比自己与西亚尔亲密的多。

  边巴看着她,眼神复杂,“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真的吃了一惊。我真的以为你就是流云尼玛的转世。直到我发现早喻的师傅才是我要找的人之后,我才知道我搞错了。但我想,你长的喻流云尼玛一模一样,一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记得你说自己灵魂离体的是吗?到那时,我才忽然恍然大悟,你只是拥有流云尼玛的躯壳,早喻恐怕才是流云尼玛真正的转世。我也才明白,我的家规中所说,贡觉玛的法力是什么意思。我想,那时指贡觉玛会让你们两个人合而为一,成为另外一个人——流云尼玛。”

    早喻也道:“无夏,别害怕,他是西亚尔呀,他怎么会杀你呢?”

  边巴忽然转向早喻,“你还不明白吗早喻?西亚尔为了要流云尼玛复生,他什么都干的出来。他不只要牺牲无夏,还要牺牲你。”

  “我?”早喻退了一步,“为什么?”她问,向西亚尔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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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尼玛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西亚尔知道她还有知觉。

  “别担心,流云,我不会让他们打扰你的。”

  他长身而起,双目凝光,一声长啸,刹那间,化身为一缕疾风,如一柄利剑,直直插入人群中。瞬时间,便听见哀鸣四起,疾风所到之处,血肉飞溅,哀鸿遍野。

  西亚尔正杀得性起,忽听耳边传来贡觉玛焦急的声音:“西亚尔哥哥,快去看看流云。”

  西亚尔猛地惊醒,忙向祭台奔去,远远地,就看见有一个人正将匕首插入流云尼玛的胸口。

  西亚尔嘶吼一声,肝胆俱裂,飞身扑过去。那人十分警觉,一察觉到,立即转身向祭台下跳去。那祭台高十余丈,西亚尔顾不得那人,先去看流云尼玛。那匕首插得十分深,却已不见有太多的血涌出。

  贡觉玛的声音又传来:“快,用贡觉玛之歌套住匕首。”

  西亚尔依言而行。

  贡觉玛继续道:“拔出匕首,让血浸染手链。”

  西亚尔有些犹豫,他知道,匕首一旦拔出,流云也就随之毙命了。

  贡觉玛十分焦急,“快,若不赶在她的血流干之前,浸染贡觉玛之歌,就来不及了。”

  西亚尔的手抚上流云满是血迹的脸,难道流云的生命真的要由自己亲手来结束?他不忍心。可是这样做,至少在以后,还有机会再见流云。

  终于,他咬咬牙,将匕首拔出来。

  流云尼玛的胸口随之一颤,不再有任何气息。

  西亚尔强抑心头悲痛,将贡觉玛之歌浸入流云胸前的血液中。

  贡觉玛深深太息,有片刻失神。

  西亚尔沙哑着声音问:“然后呢?”

  “流云尼玛的生命已经融入了贡觉玛之歌,由石头的能量滋养着。若干年后,会重归人间,只是身体与灵魂已被分离,无法再重合,除非身体与灵魂同时来到你的面前,只有你能令她们结合。”

  西亚而无措茫然,“茫茫人海,身体与灵魂分别出现,怎样才能找到她们?又该怎样让他们回到这里?”

  “喇尔扎措的人承诺会世世代代寻访她们。”

  西亚尔冷哼一声,“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流云也不会这样。”

  贡觉玛叹了口气,“他们也是为了部族的兴衰啊。”

  “牺牲了流云,他们就能兴旺?我看未必。”

  “他们也没想到尺带珠丹他们会这样对流云,也十分愧疚。”

  西亚尔沉沉叹了口气,只觉心灰意冷,只是问道:“要等多久,流云才会回来?”

  贡觉玛的声音放轻,“短则十年,长则千载。”


  早喻缓缓睁开眼,望入西亚尔的眼湖,终于,她记起了那个远古发生的故事。

  “一切都是贡觉玛安排的?”她问。

  西亚尔点点头。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的身世,我的过去,都是被安排好的?还有我的师傅?他到底是什么人?是喇尔扎措派来寻找冬日先知的人吗?”

  “不,喇尔扎措的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是贡觉玛的使者,受贡觉玛的派遣,寻访贡觉玛之歌的。贡觉玛,对喇尔扎措人也不再信任了。”

  早喻点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她心中不断有一个问题冒出来,“那么,我到底是谁?是流云尼玛?为什么我有连早喻的一切记忆?如果是连早喻,却继承了流云的感情。”她十分疑惑,“我是谁呢?”

  西亚尔深深地望着她,眼中激荡着企盼,“现在的你还是平凡的连早喻,可是很快,你就会成为我的流云尼玛了。”

  早喻凝住,她忽然想起了无夏。“成为流云,是要以牺牲无夏为代价吧?”

  西亚尔犹豫了一下,点头。

  忽然又一个声音传来,“不只是无夏,还有你。”

  早喻一怔,西亚尔已经出声:“谁?”

  浓雾中蹒跚走来一个人影。

  “边巴?”

  边巴不顾两人诧异的目光,走到无夏身边,用力掐她的人中。无夏嘤得一声醒来,缓缓睁开眼。

  早喻忙过去问:“无夏,你没事吧?”

  无夏的眼睛一接触到冷眼旁观的西亚尔,浑身一震,手脚并用就向边巴身后藏去,惊慌失措之际,眼泪扑扑地向下掉,“边巴,边巴,为什么他要杀我?”

  边巴一面护住她,一面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早喻也道:“无夏,别害怕,他是西亚尔呀,他怎么会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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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亚尔摇摇头:“现在还不全是。你现在还是连早喻,虽然你有流云尼玛的灵魂。只有当流云尼玛的灵魂进入她自己的身体,流云尼玛才真正的重生了。”

  早喻有一丝恍然,“你,还有贡觉玛,你们一直等待的,并不是流云尼玛的转世,你们等的是重生的流云尼玛?”

  西亚尔傲然道:“那当然,流云尼玛的转世,是别的人,而我的流云尼玛,当然是纯粹的流云尼玛。”

  早喻的脑子转得飞快,“难怪贡觉玛说我和无夏都是,又都不是流云尼玛。照你的意思,叶无夏有流云尼玛的身躯,所以长得与壁画中的流云尼玛一模一样。而我,则有着流云尼玛的灵魂。所以一路以来,都是我不停的听见你说话,看见你的影子,梦见过去那些事情?”

  “你终于明白了。”西亚尔显得十分急切,“只要你们两个合而为一,流云尼玛就真的回来了。到那时,你才是真正的流云尼玛了。”

  “真正的流云尼玛?”早喻极力想理出头绪来,偏偏力不从心,只觉心中一片混乱,耳边嗡嗡做响。她心中此刻五味陈杂,有些欣慰又有些失落,有些欢喜又有些伤心。成为流云尼玛,成为西亚尔的爱侣,这是多大的诱惑啊。从见到贡觉玛之歌的那一刻起,这就应该是她的命运了吧?可为什么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妥,是什么呢?却想不透彻。

  “早喻,”西亚尔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臂膀,“你知道这一千多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受风刀凌迟的苦,那痛只在身体而不在心中,可是这日日夜夜没有流云你的日子,我寂寞得快要发疯了。流云死时的惨状,时时刻刻都折磨着我,我欠她的,只有看见流云尼玛好好的站在我眼前,我的苦难才能结束。”

  早喻的心被强烈的痛楚袭击着,她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只能无助地问:“到底,流云尼玛受了什么样的酷刑?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告诉我?你们到底还对我隐藏了什么秘密?”

  西亚尔悲悯地看着她,犹豫着什么,迟迟不能决定。早喻的倔劲上来,盯着他,毫不放松。

  终于,西亚尔不再犹豫。他松开早喻,退开两步。

  早喻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伸出手,在空中晃了晃,一缕风悄然而至,扬起地上的雪,形成一道薄薄的雪幕。

  “我们不能说,不是为了隐瞒你,而是为了隐瞒其他的人。”

  贡觉玛之歌的光芒倏然变幻,投射到雪幕上,是蓝天白云青青草原的美丽图画。

  湛亮澄明的天空,悠游纯挚的白云,天幕下是一望无垠的草原。早喻见了一怔,向前几步,试图看得更清楚。这景象是那样的熟悉,她知道这是哪里,因为她看见了那块石头。石头的表面光滑如镜,只有一块突起,象是个祭台;石头的周围,有成千上万的人,有的跪,有的站,有几个人坐在巨大的仪仗下,被众人簇拥着,威严高贵。

  早喻认得其中两个,是金成公主和桑杰扎措。

  “中间那个,就是尺带珠丹。”西亚尔指给她看。

  早喻点头,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块大石上。

  大石上,坐了约有二十个披着袈裟的僧人,各自合掌闭目念着经,突出的石台上,一个纤丽的身影盘膝而作,宽大的衣袖在风中飘扬,高高盘起的唐式发髻簪着醒目的雪莲花。她也闭着眼,神情倔强而绝决。号角声声,威严肃杀,却不能令她有丝毫惧意。

  西亚尔在一旁讲解:“看见远处的大山了吗?那就是念青唐古拉山。尺带珠丹总是在这里祭山神。这一次,他是要将流云尼玛献给念青唐古拉。”

  “为什么?”早喻问,“只是为了逼问出你的下落?”

  “不全是。”西亚尔嘴角扯出不屑的冷笑,“佛教要在全吐蕃推行,喇尔扎措是最大的阻力,流云尼玛和我是最大的阻力。他们拿我无可奈何,只能施行微不足道的惩罚,可是流云尼玛在本教信徒中却有无上的威信,因为她是本教圣地喇尔扎措的公主,只要有她在一天,佛教都不可能顺利推行。其实要抓我,只是他们迫害流云尼玛的一个借口。真正的目的,还是在她。”

  早喻有些明白了,这些天来一直放在心中的谜团开始慢慢有了答案。

  尺带珠丹站起来,扬起右手,念经的声音和号角的声音一起停住,人群也停止了喧哗,偌大的草原瞬间鸦雀无声。

  尺带珠丹朗声问道:“流云尼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勾结恶魔西亚尔的罪虽然不可恕,但如果你以格萨尔王的名义起誓,来世追奉释佛,你的罪孽在今世就可了结,否则的话,你若一意维护那个恶魔,将永无超生的机会。”

  桑杰扎措站起来道:“流云,只要你说出西亚尔的下落,看在我们的夫妻情份上,我替你想念青唐古拉求情,让你痛快些。”

  流云尼玛睁开眼,冷冷与他对视,神情淡漠,并不说话。

  金城公主也说:“流云,事情到了这一步,是我所料未及的,可我是大唐来的公主,又是吐蕃的皇后,我必须维护吐蕃的利益。不过,我并不希望见到你受任何的苦,希望你能体谅。为了你自己着想,你就照赞普的要求,起个誓吧。天神的惩罚岂是你一个女子承受得起的?”

  “天神的惩罚?”早喻疑惑地望着西亚尔。

  “看下去。”西亚尔也全神贯注看着那雪幕,神情痛惜无奈。

  良久的沉默后,得不到回音的尺带珠丹终于悻悻地下了命令:“开始吧。”

  桑杰扎措沉默了一下,高声道:“奉赞普之命,与恶魔勾结的流云尼玛,将受到天神最严厉的惩罚。为防止她的灵魂再次为祸人间,杜绝人世间的邪恶,流云尼玛必须由十万佛徒,分别施刀,将她的灵肉剥离。用她自己的血,洗去她的罪,洁净天神赐给她的身体。她的罪灵自此万劫不复,与所有恶魔的灵魂共同沉沦。她将永远不会再转世人间。”

  早喻只觉全身血液尽失,站立不稳,向后摔去。幸亏西亚尔一直站在她的身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将自己的力量传给她。

  “那是什么意思?西亚尔,什么叫做十万佛徒,什么叫做灵肉剥离?他们要对她做什么?”

  西亚尔无比沉痛,“十万佛徒,就是十万个佛教的信徒,一人一刀,每一刀都不致命,但每一刀都要挑出一段经脉,每一刀都会切断一条血管,十万刀,直至身上所有的血流干为止。他们相信,这样,流云尼玛就再也无法转世,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

  桑杰扎措继续道:“第一刀,将由赞普亲自执刀。”

  尺带珠丹起身,拿起一柄精钢匕首,一步步走到流云尼玛面前,看着她,良久,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流云尼玛苍白着脸,道:“你这一刀,请插进我的胸膛。”

  尺带珠丹摇摇头,“恐怕不行,那样你立即就会死。你不能那样死,除非皈依我佛,不然你的罪孽,必要流尽你全身血液才能洗刷。你死时,身体里不可以有一滴血。”

  流云尼玛惨然一笑,道:“那就来吧。”

  尺带珠丹手中刀光一闪。

  早喻突然痛呼了一声,瘫倒在西亚尔的怀中。

  西亚尔抱紧她,问道:“怎么了早喻?”

  早喻将头埋在西亚尔的肩膀上,浑身发抖,“我不要再看下去了。西亚尔,求求你,我不要看了。”说话间,眼泪宣泄而出,两排牙齿咬得咯咯做响。

  西亚尔忙点头:“好,不看了,别怕,你看已经没有了。”

  过了许久,早喻才渐渐平复,颤抖着,将头抬起来。她看着西亚尔,问道:“那一刀,是砍在了什么地方?是不是这里?”她给西亚尔看自己的锁骨,那里有一道暗红色的胎记,扎眼看去,就象一道伤痕。

  西亚尔看了大为惊讶,“就是这里。原来你的身体也有流云尼玛的印记?”

  早喻问:“那一切都是真的吗?”

  “为什么这样问?”

  “如果那一切是真的,为什么我还会在这里?为什么无夏还会在这里?流云尼玛不是该永世不得超生的吗?” 朔风横卷,雪雾震荡,西亚尔的眼神变得幽幻难测。他伸出手,盖住早喻的额头,让她的思绪,与他一起飞回到千余年前那个刻骨寒冷的夜晚。

  当他终于赶到祭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成千上万的人举着火把,包围着那块巨石,没有人说笑,鸦雀无声。数以万计的火焰扭动舞蹈,上下跳跃着,将夜空都映成了暗红色。

  他心急欲焚,挥舞出一股强风,硬是在人群中分出一条通道来。

  金成公主第一个站起来,颤着声音问道:“你就是西亚尔?”

  西亚尔恨恨向她看过去,狂风紧随而至,那一排坐着的几位王公大臣连同身后的亲兵侍卫都觉得眼前一迷,刹那间被风夺取了呼吸。待能够重新喘息时,西亚尔早已飞身上了祭台。

    到在血泊中的流云尼玛早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此时正有一名佛徒,执着刀,向流云尼玛走去,尚未到她身边,悲怒交加的西亚尔忽而一声长笑,衣袖舒卷,一股锐利风刃呼啸而过,转眼间就将那佛徒切成了两段。

  西亚尔俯下身,想抱起身体渐冷的流云尼玛,无奈她身上无处不伤,竟没有可以落手的地方。他忍不住冷笑连连,问道:“这就是释迦牟尼弟子的所为吗?魔鬼让旺只怕也比你们仁慈些。”他以手指天,“我以敦巴幸绕祖师的名义发誓,今日你们加诸在流云身上的一切,都会十倍报应在自己身上。”旷野中,万籁俱静,只有他凄厉的声音在风中回旋。

  “西……”微弱的声音传来,西亚尔乍喜还悲,忙低下头,只见流云尼玛正勉力想睁开眼睛。他似乎想握住他的手,却没有力气,西亚尔强忍心中酸楚,以掌心小心贴上她唯一完好的右手掌心。

  “你……”甚至吐出一个字,也是吃力的。

  西亚尔放柔声音,“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自生于天地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无助,流云的血止不住的流出来,染红了石头,流下去,渗入了草地。他眼看着她的生命渐渐流逝,却无能为力。更令他心如刀绞五内俱焚的是,随着她的生命逝去,她的灵魂也将永远消失。

  可他必须等,他在等贡觉玛。只有贡觉玛有希望挽救流云尼玛。可是,流云能支撑到那时侯吗?

  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大吼了一声:“杀死他。杀死恶魔!”

  成千上万的人开始骚动,人们如潮水般向祭台涌来。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杀死他,杀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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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的“西亚尔”忽然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她们,笑了一下,有些无奈:“恐怕今天你们要在这里等着了。别乱走,就在原地休息,我会尽快回来的。”

  早喻心头无端闪过一似惊慌,“出什么事了?”

  他笑着,深深看着她,“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

  无夏追问:“为什么刚才急着让我们跟你走,现在又要抛下我们?”

  他叹口气,“我现在必须全身应付一件事,分不开身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千万别离开贡觉玛之歌光芒的范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尽快,我会尽快的。”

  他的身影渐渐退色,眼看觉要全然隐去。早喻忽然喊道:“西亚尔,不要!”

  那身影似乎又要清晰起来,与此同时,忽然远处不知何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影像倏地消失了。

  贡觉玛之歌的光芒也开始闪烁变幻,红色渐渐浓重,逐渐形成一个硕大无比光球,散着另人心魂不定的红色,将早喻无夏严严罩住,宛如一个巨大的红色帐篷,将她们隔绝于风雪之外。

  惨叫一声接着一声,伴着一阵强似一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暴风骤雪。每一声惨叫,都令贡觉玛之歌的光帐颤动一下,风雪也不分青红皂白向光帐砸过来,可一碰到那光芒的边缘,便四下飞散。

  无夏胆战心惊,问早喻:“早喻,这到底是怎么了。”

  早喻仰头看着天,双拳紧握,眼中蕴着泪,颤声道:“他在保护我们,不受风雪的侵扰。就像一直以来他所做的,他从来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心中的流云。”

  “可是,他去了哪里?”

  早喻含着泪,问她:“贡觉玛有没有跟你说过,西亚尔每年有三个月中要受风刀凌迟的苦?”

  无夏向后退了一步:“风刀凌迟?”她向周围看了看,惨叫还不断传来,“那声音,就是西亚尔发的?”

  “一定是他,这里没有其他人。”

  无夏脸上突然变色:“边巴!他在哪里?”

  早喻也不由白了脸。

  那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呜呜的,象是受了伤的野兽,垂死的呻吟。

  早喻道:“不行,我们不能在这里等着。”

  “可是我们出不去呀。”无夏急得团团转。

  “贡觉玛之歌!只有贡觉玛之歌能引领我们找到西亚尔。”早喻褪下手腕上的贡觉玛之歌,高举着,试着向光芒的边缘走去。果然,她每走一步,那光芒的最边缘就向前移动一步,无夏也跟着进一步。

  天昏地暗的苍茫雪域中,贡觉玛之歌的光芒就像一并巨大的伞,紧紧包围着早喻和无夏,再风雪中,朝着西亚尔叫声传来的方向缓缓移动。

  早喻的心中是茫然的,因为她什么也看不见,这块大地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她不知道下一步脚下将是什么,深渊?还是绝壁?她只是觉得无法再在西亚尔凄厉的惨叫中无动于衷,她必须做些什么,哪怕是满无目的的行进在风雪中。西亚尔每一声的惨叫都会拨动她心中藏的最深的一条弦,强烈的心痛支持着她一步步地走着,她知道每迈出一步,就离西亚尔近了一步。

  此时的她也已经明白了,不管什么原因是无夏拥有流云尼玛的面容,不管无夏为什么也被认为是流云尼玛的转世,她都明白,自己对西亚尔这切肤的关心,告诉她,连早喻才是今世的流云尼玛。

  “早喻你看。”无夏指着前方。

  借着贡觉玛之歌的光芒,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前方不远,有一堆被雪覆盖着的东西,看上去,象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两个人走近,无夏一眼就看出,那正是边巴。

  “是边巴,他怎么在这?”早喻无夏合力扶起他,“受伤了吗?”

  无夏上上下下检查,眼泪扑扑地往下掉,点着头:“他本来就有伤,现在更重了。”

  早喻叹了口气,“还活着就是幸运了,那一定是西亚尔照应他。”

  “西亚尔呢?会不会就在这附近?”

  边巴勉力睁开眼,听见她们的谈话,向早喻身后看去,“西……那儿……”

  早喻回头,才发现就在边巴刚才躺着的地方,她原本以为边巴倚着的是一块岩石,此时才看清,是一个盘膝坐在山石上的人形。

  她走过去,贡觉玛之歌的光芒也跟过去,将那人形也笼罩在光芒中。早喻轻轻的蹲下来,那的确是个人的形状,覆在他身上的雪层,至少有七厘米厚,已分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颈,哪里是手哪里是腰。贡觉玛之歌的红色光芒中,他像一个全身浴血的血人。

  早喻微颤着伸出手,笼罩着他们的红色光芒开始微微地流动。她拂去他面上的雪,露出了那张她早已熟悉的脸庞。那时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双眼合着,眉头紧锁,就像早喻第一次看见他的情形一样。早喻注意到他的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向外冒着血,转瞬间,就愈合了。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再看,那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曾受过伤的痕迹。早喻惊讶得抬起眼,忽然间,贡觉玛之歌的光芒转为灿烂耀眼的金色,西亚尔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就在眼前的她,笑了,抬起手,动作有些困难,却坚定地,抚上她的额头。

  就在这一瞬间,早喻忽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强忍着,冲他扯出一朵微笑。

  西亚尔却无视她的笑容,目光四下扫了一周,看见了无夏。他收回手,霍地长身而起,身上的雪簌簌落下。

  无夏跪在边巴身边,看着西亚尔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心中没来由的惊恐。

  早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目光追随着他。

  西亚尔走到无夏身边,居高临下,审视着她。庞大的身影笼罩住无夏,压的她无法呼吸,她低下头,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

  “抬起头。”他说,声音中不带一丝温度。

  无夏努力想照他的吩咐做,却发现全身的力气都不见了,连头也抬不起。

  西亚尔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呈现在自己的眼前。无夏慌乱地闭上眼,逃避他的压迫。

  西亚尔已看清了她的脸,满意地点点头,冷凝的眼中染过一丝温柔,转瞬即逝。他放开无夏的下巴,手指向下移,来到她的颈上。他的手指冰冷无温度,令无夏的颈上起了一片栗皮。

  “流云,我终于等到你了。”他说,声音轻柔如叹息,却让听入耳的无夏早喻觉得冰寒彻骨。

  西亚尔的嘴角牵出一丝微笑,双眼中却毫无笑意。蓦地,他笑容一收,手上加力,紧紧扼着了无夏的喉咙。

  早喻大惊,叫道:“西亚尔,你干什么?!”向他扑过去。

  躺在西亚尔脚下的边巴已先她一步,抱住西亚尔的小腿,拼了全身的力气,在他腿上狠狠咬下去。西亚尔突然吃痛,脚一抖,将边巴摔出几丈远。手上并不撤力,无夏在他手下,已没了挣扎的力量,两只手软软的垂下。

  早喻冲到西亚尔的身边,攀住他的手臂,“松手,西亚尔,你疯了吗?”

  西亚尔并不回头:“放开,这不关你的事。”

  “不放,不许你伤害她。你看看她,她是流云尼玛呀,你怎么能伤害流云尼玛呢?”

  西亚尔却如听不见她的话,脸上带着残忍的微笑,手上越发使力,无夏渐渐没了呼吸。

  早喻也红了眼,不顾一切,张口向他的手臂重重咬落。西亚尔手臂一痛,不由松了力,放开了无夏。无夏昏迷不醒,跌倒在雪地中。

  西亚尔反手抓住早喻,扯着她的手臂,恨恨问道:“为什么?我这是为你好。你为什么不明白?”

  早喻咬紧牙,不说话,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下来。她希望现在是在梦中,就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在西亚尔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清楚的看见那眼中的温柔,可是转眼间,突然一切全变了,眼前这张狰狞的脸,不应该属于记忆中那个总是含笑望着她的西亚尔。想到这里,早喻又是一惊,她的记忆中,什么时候出现了西亚尔?为什么此刻,这印象来得这么自然,顺理成章。

  可能是猜到了她此刻的想法,也可能是她脸上的泪珠震动了他,西亚尔愣了一下,松开了她的手臂。他伸手替她抹去泪水,道:“为什么你不明白呢?我这是为你好。”

  早喻吸了口气,冷冷看着他:“你不是西亚尔,你到底是谁?”

  西亚尔一怔,“我?我当然是西亚尔啊,我是等了你一千三百年的西亚尔!”

  “你不是!”早喻激动起来:“你是无恶不作,残暴不仁的恶魔,你不是和煦平和的西亚尔!”

  “为什么你会如此认为呢?”西亚尔满面不解,向前迈了一步。

  早喻忙不及的向后退一步:“你对无夏都下那样的狠手,她可是流云尼玛的转世呀,你连她都不放过。你根本就是恶魔!”

  西亚尔转过头,看看倒在地上的无夏,“她?不错,她的确是流云尼玛的身躯,可是她的灵魂若不离开,你的灵魂又怎么能进去?流云尼玛又怎么能回来?”

  早喻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什么流云尼玛的身躯?什么流云尼玛的灵魂?”

    这回轮到西亚尔惊讶了,“你还没想起来吗?你一点也不明白吗?”

  早喻茫然的神色回答了他。“我应该想起来什么?”

  “你初到喇尔扎措,不是就回复了流云尼玛的记忆吗?不是有一段时间,你连性格也变得像少女时流云尼玛了吗?”

  早喻想起来了,当时她并不觉得突兀,可是后来无夏曾问过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说话的语气神态都不像早喻了,她当时还莫名其妙,原来,“那是流云尼玛?”

  “你以为那是谁?除了喇尔扎措的公主流云尼玛,谁会那样娇慵任性?”

  “难道,我真的是流云尼玛的转世?”虽然早就无数次的怀疑,可西亚尔的亲口证实,还是令早喻震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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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边巴过来,让早喻帮他处理背后的伤。早喻撕开他背后的衣服,只见脊背上深深浅浅布着七八条血痕,皮肤上还有大片的淤紫,手指轻轻触及,边巴立即一颤。无夏惊问:“怎么伤的这么厉害?”

  早喻苦笑,“这风来的蹊跷,好像竟全是冲边巴去的,只团团围着他打转,咱们两个人若是不动的话,原本是很安全的。”

  边巴咬着牙,沉声道:“早喻说的没错,这风的确是冲我来的。”

  早喻停下动作,与无夏齐齐望向他,“什么?”

  “他是想让我知道,我根本就进不去!”

  “他?他是谁?”无夏问。

  早喻一字一顿:“西亚尔?”

  边巴点头。

  早喻霍地一声站起来,“西亚尔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他仍在那雪山中,但是他的能力可以控制整个羌塘的风,有时候,甚至远及文部。”

  无夏却有些不置信,“真的是西亚尔?他出手那么狠?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边巴咬着牙笑了,“这还是他手下留情,不然现在世上就没有边巴了。”

  早喻无夏齐齐摇头,“我不信。”

  “你们要明白,西亚尔被人称作是羌塘恶魔,不是没有理由的。难道贡觉玛没有告诉你们当年他进入羌塘高原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吗?”

  “什么?”

  “当年桑杰扎措送流云尼玛上祭台,西亚尔救援不及,一怒之下杀了在场三千僧侣,灭了桑杰扎措手下一万大军,所到之处,寸草无留。桑杰扎措也死于那一役。念青唐古拉见他狂性大发,杀戮太重,才将他囚禁在这里。之后数百年,凡欲踏入羌塘高原一步的人,全都尸骨无存。我们三个,是自有天地以来,唯一的深入羌塘的人。”

  “为什么我们是例外呢?”

  “因为你们中有一个是流云尼玛,是他一直等待的人。”

  早喻又问:“你说这次他手下留情,这又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对你手下留情?”

  边巴看着她的脸,没有回答。早喻也似乎突有所悟,不再多问,只在心中疑惑,边巴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连“当年”的事情也知道?

  无夏问边巴:“你明天还坚持要进去吗?”

  边巴注视着她,“进去,你进去我就进去,除非你留下。”

    不远处的雪山中,传来厉风隐隐的呜咽,闷闷做响,篝火燃烧着,她们从文部带来的谈毕毕播播地响着,几个年轻人,各怀着心事,望着在黑暗中舞动的火焰,默然不语。越来越艰难的前路,越来越浓重的迷雾,层层叠叠挡在他们面前。明天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这一夜,注定无眠。

  当三个人终于走到雪山的脚下时,已是第二日的中午。隔着一滩干涸的狭长盐湖,不过五米宽的距离,对面浓雾重重,除了迷茫的白色,什么也看不清。

  无夏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边巴,他一块青一块紫的脸看起来有些滑稽,神情却说不出的凝重,咬咬牙,拉起无夏的手,道:“走吧。”就大步向盐湖对岸走去。

  早喻也分外紧张,无声地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近前才发现,那茫茫白雾并不是凝滞的,而是被风挟裹着,正以极快的速度飞旋着,那是一道滴水也泼不进的风墙,刀子般锐利的风,他们昨夜已经领教过厉害了。

  早喻拾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试探地扔过去。那石头才触及风墙的边缘,突然啪的一声碎成粉末状。

  众人都是一惊,无夏惊疑道:“我们进得去吗?这部粉身碎骨才怪。”

  边巴看了看早喻:“怎么办?闯?”

  早喻常常吁了口气,摇头,“闯是闯不过去的,但我们既然能来到这里,就一定能进去。”

  她向前跨了一步,又一步,停下来,感到内蕴千钧之势的风墙,象是一只伸出千万触角的魔怪,那些细若游丝的触角,拂过她的脸,隐隐生痛。她缓缓伸出带着贡觉玛之歌的左手,心中默念,“西亚尔,既然你一直在等,我们来了,让我们进去吧。”

  刹那间,贡觉玛之歌释放出耀眼灿烂精光,光线直直射入迷雾深处,象是在风墙上,凿出了一条通行的甬道。

  早喻感到似乎有什么力量在牵引她伸出的左手,令她不由自主向风墙移动过去。她回头望向无夏,无夏会意,握住她的右手,立刻那股力量将两个人拖入浓雾中。边巴眼明手快,在无夏没入浓雾前的最后一秒钟握住她的手,也跟着被牵进去。

  忽然一阵强风,边巴大叫一声,握不住无夏的手,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远远飘了出去。无夏一急,想要跟过去,却怎么也挣不脱早喻的手,“早喻,放开我,边巴进不来。”

  早喻勉力站住,拼命想收回伸在前面的左手,却无能为力。“西亚尔,”她嘶声喊道,“别伤害边巴,没有他我们来不了这里。”

  风却更急,呼啸着,喧闹着,早喻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清,她咬着牙道:“西亚尔,如果边巴有什么不测,我绝不原谅你。边巴不进来,我立刻就退出去。”

  狂风中,一缕声音清楚地钻入耳内,“流云,你进来了,还出的去吗?他是外人,他所犯下的罪孽,死不足惜。别再为他威胁我。”

  早喻心头抑不住怒气,道:“他是我们的朋友,如果因为我们除了什么事,我就用我自己的命赔。西亚尔,你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

  那声音沉默了一下,忽而笑了:“还是这么喜欢那自己的命威胁别人,可这一招除了我,对谁都没用。”

  早喻坚持:“让边巴进来。”

  “好吧,流云,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答应。你知道的,对不对?”

  早喻无言。

  无夏听见两人的对话,忽然间明白早喻才是流云尼玛的转世,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的疑虑都是对的。一时间觉得有些灰心,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西亚尔的声音,不但没有丝毫亲切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个西亚尔与她心中想象的有情有义的西亚尔相差太远,又担心边巴的情况,道:“我明白了,我不是流云尼玛,我不能进去了。早喻,他不会伤害你,却会伤害边巴,这里已经没有我什么事了,我想我还是出去吧,这对大家都好。”

  早喻尚未答话,西亚尔却先轻笑了一声,“谁告诉你只有早喻是流云?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流云。你要留下,没有你,流云就不算回来了。”

  “不,是不是流云转世,我都不会留下了,你太暴虐,你竟然要伤害边巴。”无夏的话冲口而出,收都收不住,话音未落,一大团雪就不知从何处飞来,重重砸在她的身上。无夏痛呼一声,差点站不住。

  西亚尔道:“这就是我,愿不愿意,你没有选择。”

  无夏的眼泪冲堤而出,早喻揽住她,怒声问道:“西亚尔,既然她也是流云尼玛,为什么你连她也要打?”

  “你不喜欢?”西亚尔有些意外,“那我不打了,快到我这里来吧。”

  “边巴呢?”

  “来吧,你来就看见他了。”

  早喻轻声对无夏道:“我们已经走了这么长的路,就走下去吧,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他伤害你们的。”

  无夏点头,早喻问:“西亚尔,我该如何才能找到你?”

  无论如何,西亚尔在同早喻说话时,声音都温柔如叹息,“流云,跟我走,你就能找到我。”

  早喻正觉这话无稽,忽见贡觉玛之歌射出的光芒变幻,投映在雾帐上,竟是西亚尔的影像。

  他的长发飘扬,目光含笑,轻轻道:“跟我来。”转过身去,向迷雾深处行去。

  无夏偷偷问早喻:“他就是西亚尔?”

  早喻紧紧注视着那个身影,微笑着点点头。

  无夏似受了蛊惑,忍不住伸手去碰触西亚尔轻轻飞起的袍角,不料伸手一捞,却是满掌流风。

  早喻道:“这只是虚空的影像,真正的西亚尔,正在等我们。”

  西亚尔听见她们的对话,笑着回过头:“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们一千三百四十一年零二十七天了,到今天,终于等到了。”

  早喻无夏听了心中都是一动,一千多年,对她们来说漫长得难以想象,无论是谁,面对这样执著的等待,都会动心。

  早喻发现,她们的四周似乎又一层无形的保护罩,任外面风雪肆虐,她们所处的空间都是温暖平和的。望着始终在眼前保持一定距离的影像,她想不透,这西亚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路以来,无论是听见的声音还是看见他的影像,早喻都觉得他是一个温柔似水,却受了贬黩的神祗,这感觉令她只想去拯救他,亲近他;可是从藏人的传说,吉玛的遭遇,还有西亚尔对边巴的无情严厉来看,他却是个暴唳,残忍的恶魔。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西亚尔?

    自那一夜与贡觉玛长谈后,这些日子以来,早喻的脑中时时出现一些片断,有时仅仅是几秒钟闪电般记忆的闪回,有时是一声叹息,有时是一缕幽香,每一次这些片断的出现似乎都令她的心底深处多了些什么,却又象是蒙上了一层纱,无论如何看不见这些片断的本来面目。以前那些梦境却再也没来过,只留下无数的疑问,比如流云尼玛究竟是不是被金成公主交给桑杰扎措的?为什么她被施以不可知的酷刑,西亚尔却并未受到多严厉的惩罚?还有,流云尼玛是因为不肯出卖西亚尔才受到惩罚,为什么西亚尔却仅仅是被念青唐古拉囚禁?早喻和无夏曾无数次的猜想,都没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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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你们两个应该一起去,有贡觉玛之歌的指引,你们都可以通过结界的。”贡觉玛用鱼尾轻轻划了一下水面,平滑如镜的湖面漾起圈圈涟漪。很快涟漪退去,湖面上出现了一片绵延雪山的影像。不同于达尔果雪山,出现在湖镜中的雪山高绝险峻,由顶至踵覆盖这厚厚的积雪,狂风卷起的雪雾盘桓在山腰,炽炎暴烈的太阳却照耀着雪山顶上的万载坚冰,反射着闪烁夺目的七彩霞光。

  早喻道:“咦,我梦见过这雪山,我曾走进去过,有人对我说话。”她忽然明白了,抬起头,注视着贡觉玛,问道:“西亚尔就困在这座山中吧?”

    “是的,那个对你说话的声音,就是西亚尔。实际上,你早已经去过那里了。”

  早喻盯着贡觉玛的脸:“是你的安排?”

  “是西亚尔安排的。”

  “那么之后我在梦中频频遇见他,也不是巧合了?”

  “都是西亚尔的安排。”

  早喻苦笑:“我还以为是贡觉玛之歌的缘故,总是在奇怪,为什么不管有没有带贡觉玛之歌在手腕上,我都会有那些梦境。原来,那些梦不是由贡觉玛之歌而来的。”

  “那些梦,在远古时,就已被西亚尔放入了贡觉玛之歌,只有流云尼玛才能看见。”

  “那为什么无夏和我都能梦到?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梦境?”贡觉玛越是一直不肯说明白到底谁是流云尼玛,早喻就越是想弄明白。这似乎才是关系全局的关键。

  贡觉玛只是微笑道:“去吧,去找西亚尔,一切的答案都在他那里。我只是传个口信,不能说太多。” 天是惨淡的灰白,地是苍凉的凄素,天地交界的地方,就是传说中放逐的神祗被囚禁的地方。浓重的雪雾将那一脉雪山遮得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山脚下,斑斑点点,一个个大大小小枯涸的盐湖,象死神的眼睛,冷冷的注视着这几个陌生的来客。他们,是自天神开创天地以来,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人。

  无夏与边巴气喘吁吁,脚步踉跄地追上前面的早喻,“早喻,慢一点,别急嘛。”

  早喻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两个人灰头土脸,蓬头垢面,已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笑了:“你们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无夏白了她一眼,“你以为你很好吗?还不是一样?”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

  早喻指着前方,“看见了吗?我们脚下还是草原,那边却是荒原了。”

  无夏道:“有雾,看不太清。”

  边巴问早喻:“你是说,那里就是了吗?”

  早喻点头:“应该是了,”她抬起手,腕上带着那串贡觉玛之歌,“贡觉玛之歌告诉我,就是这里了。”

  “哎呀,真是不容易。”无夏大大叹了一口气,竟然席地而坐,仰着脸看着早喻和边巴,“咱们走了快一个月了吧,风雪无阻,一个星期前,山路过不了车了,我们步行,到今天,终于到了,我是再也走不动了。”

  边巴望着早喻,问道:“要不然,今夜就在这里扎营吧?”

  早喻此时其实十分心急,但看无夏是实在走不动了,只得同意,“那我们就明天在进去,边巴,你就留在外面吧。”

  边巴笑了一下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当下几个人一同支起帐篷,生起篝火,边巴拿出带来的羊腿,放在火上烤了,拿出匕首,切割了分给无夏早喻吃。

  无夏兴致很高,伸手接过。

  早喻却盯住他手中的匕首,半晌没有反应。

  “早喻?”边巴试探着唤了她一生。

  “噢,”早喻回过神,深深看了边巴一眼,若有所思。

  “不想吃些东西吗?劳累了一天。”

  “是呀,早喻,想什么呢?”无夏也注意到早喻的失态。

  “我在想,”早喻向边巴伸出手,从他手中接过匕首,上下仔细捉摸,“这匕首怎么从来没见你用过?边巴?”

  边巴脸色微变,赔笑道:“也用过,你没注意而已。”

  早喻点头,没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用手抚着匕首柄。那上面,隐约雕刻着一只四足头上生角的不知名动物。

  无夏凑过去看,“咦”了一声,道:“这不是那个黑玛瑙盒子上的动物吗?怎么这里也有?边巴,你这匕首是哪来的?”

  边巴想了一下,才道:“是我阿爸留给我的。”

  早喻看着他问:“祖传?”

  边巴犹豫着,不情愿的点了一下头。

  早喻喃喃道:“奇怪,为什么我觉得这匕首面熟呢?好像在那里见过,不关这图腾的事,就是觉得在那里见过。”她闭上言,细细思索。

  边巴与无夏也不去打扰她,躲到一边小声说话。这一路以来,早喻时时会有些隐约的印象,却总是不真切。常常需要独自静思。

  边巴沉沉地说:“我在想,无夏,明天你还是不要去了。”

  无夏怔了一下,怀疑听错了,“你说什么呀?边巴,我怎么可能不去呢?”

  边巴说:“我说你明天不要去了,让早喻一个人去就行了。”

  无夏听出蹊跷,问道:“边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能让早喻一个人去闯无人区死地呢?就算危险,我也不能抛下她呀,何况,我们三个历经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终于到这里了,怎么可以不进去呢?”

  边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让你扔下早喻,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边巴欲言又止。

  “你到底什么意思?怎么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了?”

  边巴忽然烦躁起来,将手中的羊肉掷到地上,道:“我是为你好,我不想你有什么意外。”

  无夏愣了一下,又想再问。忽见早喻睁开眼,向他们看过来,只的作罢。

  早喻走到边巴面前,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专著,看得边巴不由低下了头。她开口问:“边巴,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呢?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边巴还在犹豫。自从那一夜早喻和无夏见过贡觉玛之后,他就感觉出两个人都与以前不太一样了。无夏变得更活泼,爱说笑,而早喻,却日渐沉默,言谈举止中透出一种沉静的威严来。边巴明白,这些变化,来自于喇尔扎措和贡觉玛的影响。他不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早上是族人们发现了昏睡在当惹雍湖畔的她们,可带她们清醒后,却不约而同地闭口不谈见贡觉玛的事,只是一致要求立即上路去寻找西亚尔。从那时开始,边巴就觉得两个女孩子有些不一样了,而这转变,必然与她们那一也经历有关。

  早喻又道:“边巴,不管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们好吗?或者,”她盯住边巴,“至少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

  边巴一听,徒地震了一下,他望着早喻,不敢置信:“你都知道了?”

  早喻平静地摇头,“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在等你告诉我。”

  无夏问道:“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两个人却似乎没听见她,互相注视着,过了好久,边巴才道:“我只是不希望无夏受伤害。”

  早喻道:“我也不希望,可是你不说清楚,又怎么保护她?”

  无夏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边巴走到无夏身边,道:“无夏,我不希望你进去,是怕你受伤害。你有没有想过,流云尼玛的转世只能有一个人,你和早喻,总有一个不是,不是的那个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无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怔了一下,道:“那你为什么只担心我?流云尼玛可能也会是我呀。还有早喻,你问他到底是什么人,是什么意思?”

  早喻脸上笑容不改,声音却严肃了许多,“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边巴知道那么多的事情?其中很多都是喇尔扎措组的不传之密。贡觉玛曾经对我说,我们能追寻着故事到这里,全是她的安排,那么边巴是不是也是贡觉玛所安排引导我们寻找真相的呢?她却没有提过边巴。边巴,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无夏经她点醒,也忽然觉得这个一路与她们风雨与共的边巴,竟似乎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又惊又疑,直直望向边巴。

  边巴苦笑,问早喻:“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起疑心的?”

  早喻想了想:“应该是在无夏告诉你她曾经灵魂出体,而你说不相信开始。”

  无夏又吃了一惊,“早喻,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早喻微笑,“我全知道。”

  “那你相信吗?”

  “无夏,当时我虽然昏睡着,却目睹了一切,甚至看见了你的灵魂歌唱。”

  无夏颇觉委屈,“可是边巴却不相信我。”

  “不,边巴知道你说的全是真的,他相信,他只是不想你相信。”

  “这又是为什么?”

  早喻看向边巴,“因为他不想你受伤害。”

  无夏更是不解,“我相信了,就会受伤害吗?”

  早喻道:“所以,你就要问问边巴,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两个女孩的目光齐齐射向边巴。

  边巴却不与她们对视,只望着篝火出神。

  早喻又道,:“我看见边巴的匕首,总觉得眼熟,似乎在那里见过。刚才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我再梦中的一次见到桑杰扎措,他的长靴里插着一把匕首,就是这一把。而这图腾,据骆梅说,事念青唐古拉的标志。桑杰扎措有,不奇怪,因为他为念青唐古拉卖命,可是边巴有,就有些奇怪了。”

  无夏忍不住,上前推他的肩,“边巴,早喻说的,你能解释吗?”

  边巴咬咬牙,道:“现在我不能说,但你要相信我,无夏,明天你不能去。”

  无夏见他不肯直言,又是失望又是难过,冷冷道:“我不可能不进去,到了这一步,谁也阻止不了我了。”

  边巴呼地一声站起来,说:“那好,大家一起去。”

  就在此时,不知由何处突来一阵狂风,顷刻间飞沙走石,篝火猛地一颤,徒然熄灭。几个人眼前都是一黑,便什么也看不清了。那阵风来去倏忽,一转眼,又已销声匿迹。没有了火,在这死寂之地,如同没有了生命,四周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一丝光亮。几个人木然站着,不敢移动分寸,过了好久,才听边巴唤道:“无夏,早喻,你们都好吗?”

  早喻无夏正欲回答,只听耳边一股强风呼啸而过,紧接着就听见边巴痛呼了一声。

  无夏大急,问道:“边巴,你怎么了?”

  边巴未及回答,又一股风倏地刮过,边巴便又是一声大叫。紧接着,一股更强大蛮横的风力过来,将边巴团团围在中心,天边划过一道闪电,眼前倏然一亮,早喻和无夏看见边巴被风旋挟裹着,卷到半空,又重重摔倒地上。

  闪电过去,一切重归黑暗,可刚才那一瞬间所见,足以让人心胆俱寒。无夏尖叫一声,想跑到边巴身边,刚向前迈了一步,一缕风刃掠过,在无夏背上划下一道血痕。无夏惨呼一声,扑倒在地上,痛晕过去。那边陷在风暴中心的边巴,听见无夏那一声惨叫,心神大乱,大声叫道:“早喻,保护无夏!”

  一直愣在旁边的早喻,此时才如梦初醒,抢入风圈,想要将倒在地上的无夏扶起来。又是一波风刃袭来,来势特别凶猛,边巴大喊了一声:“早喻小心。”

  早喻本能地回过脸去,只觉脸上一阵锐痛,摸摸脸,脸上多了一道血痕。血液顺着脸颊滑下,缓缓滴下,滴在地上,融入土中。

  风突然止了,来的猛,去的快,令人措手不及。

  边巴浑身是伤,来不及喘上几口气,连滚带爬来到无夏身边,一把将她抢在怀中,唤道:“无夏,你怎么样了?”

  早喻惊魂稍定,一边重新点燃篝火,一边道:“她受了些伤,不过没有伤及筋骨。倒是你,伤的可够重了。”

  边巴仔细检查过无夏的伤口,知道早喻说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安心让早喻帮无夏处理伤口。自己也借着火光将身前看得见的伤口包裹好。

  无夏缓缓醒转,映入眼帘就是早喻正在滴血的脸。她伸手想去触摸,牵动背后的伤,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问道:“早喻你也受伤了?”

  早喻心事重重,扯出笑容,“别担心,这点伤不要紧。”

  “边巴呢?”

  “他身子壮,别担心。”

  无夏咋舌,“贡觉玛说过风刀,就是这样吗?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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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尼玛走到水边,象贡觉玛跪下。贡觉玛摘下头上血红的颇西,摊在掌心,颇西缓缓升起,向流云尼玛飞过去,轻轻落在她手中,贡觉玛的鱼尾拍动了一下,溅起的水花向颇西飞去,将颇西溶为十几颗血红的珠子穿成手链,“这是给你的,流云尼玛,喇尔扎措族的女儿,带着它,历经万世,你仍会回到喇尔扎措,回到神山圣湖来。”

  流云尼玛凝视了手链良久,坚毅地点点头。她的目光投向远方,西沉的太阳织出铺天的晚霞,覆在达尔果八座山峰头上,将峰顶的白血染成了红色,与五彩的湖水交相辉映。

  忽然间,狂风大作,第八座山峰西亚尔在一声巨响中断裂开来,斗大的石头,从空中落下来,纷纷砸如湖中,将晶莹的冰层砸得粉碎。

  刚刚恢复宁静的族人们惊呆了。他们愣愣望着天际突来的灾难,当惹雍已凝结的冰层碎裂,代表着灾星的降临。何况神山居然自己一分为二,人们惊恐的发现分裂下来的西亚尔峰山顶的积雪开始溶化,顺着裂缝流下来,在晚霞的映衬下,仿佛一溪雪水汇入了当惹雍。

  当惹雍被染成了血色,象是神山在流血,地动山摇,山呼风啸。贡觉玛惊惶的望向天边,似乎想寻出灾难的源头。

  只有流云尼玛,依旧面色不改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舍。

  贡觉玛突然找到了她想要的,“西亚尔,你想做什么?”

  空中传来回应:“你们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出卖圣湖神山的女儿?葬送流云尼玛的一生?”

  “我们是为了喇尔扎措的兴亡着想啊。”

  “喇尔扎措的女儿怎么能离开这块土地?如同羊羔不能离开羊群。”那声音在空中回荡。

  “西亚尔,其他人同样也是神山圣湖的儿女,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们灭亡?”贡觉玛嘶哑了声音。

  “不能是流云尼玛。”

  “为什么?”

  那声音沉默了一下,道:“她是我的新娘。”

  贡觉玛吓坏了,转身盯住流云尼玛,用眼神质问她。

  流云尼玛终于缓缓开口:“西亚尔,你愿意在这里承认我,我也就在无遗憾了。我会永远记得你的,生生世世,我都会回到你的身边。”她解开系在腰间的红腰带,“这是念青唐古拉上给你的,你有送给了我,拿去还给他吧,我们喇尔扎措不前他什么了。”

  狂风更炽,流云尼玛松开手,红腰带在空中大着转随风而逝。

  那声音在空中叹息:“流云,你就任由一生如此而终?你同我一起发的誓难道忘了?如果是喇尔扎措逼迫你,我回了他,你就了无牵挂了。”

  流云尼玛的泪水滚滚而下,“西亚尔,你下不了手,你和我都知道,你舍不下这片土地,这里由你的兄弟和姊妹。”

  “跟我走,流云,跟我走。”那声音温柔的令人心痛,“我们离开这儿,到羌塘高原去。”

  流云尼玛摇着头,泪珠四下飞溅,“不行,西亚尔,你知道我必须到拉萨去,你放我走吧,求你。”

  西亚尔再没有回答,流云尼玛的头低垂着,在突来的寂静中,人们只听见她低声的啜泣。

  贡觉玛的眼潮润着,不止概说些什么好,只是轻声呼唤着流云尼玛的名字。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刺耳的大笑:“好,我不逼你,可没有你的喇尔扎措还有什么这的留恋的?流云,我会在羌塘高原等你,等一千一万年,也要等下去。”悲怆凄厉的笑声中,第八座山峰轰然坍塌,一股青焰冲天而起,夹着红腰带向北方天际飞去。

  贡觉玛嘶声叫道:“西亚尔,回来,西亚尔,念青唐古拉山神回发怒的。”

  回应她的,只有天地间绵延不绝,余音袅袅的狂笑。

  当惹雍湖卷起滔天巨浪,铺天盖地打过来,之后的黑暗,有一千年那么长。


  “早喻,早喻。”叫她的那个温柔的女声,属于贡觉玛。早喻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块冰凉的石板上,耳边是水波拍打着石头的声音。眼前,则是一块白玉基座,上面端坐着一个人首鱼身,做藏人打扮的少女。玛瑙和美玉堆结在头顶,丰泽的头发里缀着各式奇彩的贝壳,圆润的珍珠穿成串,垂在耳侧。

  终于亲眼见到传说中的女神贡觉玛了,奇怪早喻竟十分镇静,对眼前这个沐浴在晶莹月光下的人鱼,有说不出的亲切熟悉。

  “贡觉玛?”

  贡觉玛微笑,眼眶却有些红,说道:“早喻,我等你,已经很久了。”

  “等我?为什么?难道我真是流云尼玛?”

  贡觉玛的鱼尾在水中轻轻划动,推出圈圈涟漪,沉吟良久,不作回答。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早喻忍不住问。

  “你和无夏,都可以说是流云尼玛,又都不是,究竟是谁,要问西亚尔。”

  “西亚尔?他在哪里?在来这里的路上,我曾在多巴山谷的绝壁上见过他的影像,他说,只有你知道我该如何找到他。”

  “是的,”贡觉玛叹息着,“西亚尔哥哥是真性情。当年他被念青唐古拉放逐时,心灰意冷,不愿再见到任何人,连我也不行。但是,他说他会永远等待流云尼玛,他的风雪宫殿只为流云尼玛开放,只有流云尼玛才不会为他所设下的结界所伤。”

  “什么是结界?”

  “那是西亚尔以法力设下的障碍,阻止外人进入他的领地。”

  “我以为他是被念青唐古拉囚禁在那里的。”

  贡觉玛忽然笑了,她的目光盈然,依恋的望着身后的七座雪峰,“念青唐古拉虽是高原上最大的神,可西亚尔也是当年格萨尔王法力的传人,若是他自己不愿意,谁也不能囚禁他。他把自己封闭在荒原雪山中,只有一个原因,”

  “流云尼玛?”

  “对。他认为流云尼玛是因为他而受难的,虽然他已经尽了力,可仍然不能救回流云尼玛,才任由念青唐古拉将他放逐在荒蛮死寂之地,自我封闭,饱受每年三个月的风刀凌迟之苦。”

  “风刀凌迟?”早喻的心没来有的猛抽了一下,忙问:“那是什么?”

  贡觉玛叹了口气,声音有些颤抖:“羌塘高原极北的边缘,是厉风肆虐的地方,那里的风象刀子一样锋利,所到之处,野草也无法生存。就连牦牛那样粗厚的皮毛,也无法低档狂风的袭击,曾经有牦牛,一夜之间,就被厉风割成无数的碎块。西亚尔将自己囚禁在那里,每年有三个月的时间,每一天都要承受这样的酷刑。”

  早喻听得全身热度尽失,脸色煞白,道:“这样的酷刑,他就受了一千余年?为什么?就因为他不会死?因为他是神?”

  贡觉玛眼中含泪,“就因为不会死,那比死了还可怕,他会有痛的感觉,痛彻骨髓,却没有任何的伤痕,每一天都被凌迟,每一天都像生活在地狱。”

  “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残酷?”早喻不解。

  “因为他认为流云尼玛是因为他,才被送上祭台,他内疚,所以要让流云尼玛所受的苦千万倍的施在他身上,以此来赎罪。”

  早喻忽然想起吉玛所说,西亚尔要将流云尼玛所受的惩罚照样施在那些侮辱她的人身上,当时自己还对此颇有微词,暗暗认为西亚尔行事有些偏激,没想到,他对自己,也如此严厉,施以重刑。

  “流云尼玛所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惩罚?”

  贡觉玛听她这样问,竟噎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早喻不由疑心大起,为什么从索杰大师到贡觉玛,每一个人都对流云尼玛的惩罚讳莫如深?西亚尔要将流云尼玛所受的惩罚千万倍施在自己身上,那是不是说,流云尼玛所受的,也是凌迟之刑?

  “那只是其中一部分,”贡觉玛竟似知道早喻心中在想什么,不等她开口问,自己先说了:“她到底受了什么样的酷刑,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你要明白,如果西亚尔所受及得上她的万分之一,也就不会将自己封闭这么长时间了。”

  早喻只觉浑身发冷,心底深处有说不出的恐惧。她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样的刑罚比凌迟更残酷?“我该怎么样才能找到西亚尔?到底我和无夏,谁才是流云尼玛?谁才能通过西亚尔的结界?”

  想到这里,才发现无夏并不在身边,忙问:“无夏呢?她在哪里?”

  贡觉玛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她正在与我对话。”

  “什么?”早喻四下里看了看,午夜的湖面,映衬这月光,视野极好。这里除了贡觉玛与早喻,没有第三个人。

  “别找了,她不在这里。”

  “那她在哪里?”

  “无夏此刻也在这湖面上,与我谈话,可是你却看不见她。”

  “为什么?我不明白。”

  “你现在所见的我,并不是我的原身,而是我的化身。佛教里有三万六千化身的说法,就和我现在的情形相类似,只不过我有十万化身。”

  早喻咋舌,“这么厉害?那西亚尔呢?他有多少化身?”

  “我们职司不同,所以所具的能力也不同。西亚尔,他的法力在于与别人的争斗,而我的却是与别人的沟通。”

  早喻不再去理这些她弄不明白的事情,又问了一次:“到底我和无夏,谁才应该去找西亚尔?该去那里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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