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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二章 一纸圣意

夏季,纵使是清晨的风,也显得和煦并且温柔,沁在这初升的,尚算是柔媚的朝阳中,我由内而外的,感到阵阵的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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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由心生。军营中日子或许有些新奇,但比之以往我杀人索命的经历却又清淡,单调得多,但在我看来,那样的日子却非是刺激,不过是另一种乏味而已。相对于我,倒更希望处在这种单调和清淡之中,最起码在这夜里,我可以睡的无比安详,甚至孟翔冲的到来都未给我造成任何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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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不垢心。与我这种少有平稳的心态不同,周围却已暗流涌动了,而我却十分不巧的处在了旋涡的正中。一切都是从两日前的战后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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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发生一些人事变动,由宫大人举荐,鄂震亲自提拔任命,我挂前锋指挥一营副指挥使之职,暂兼叶云飞马都军使之位,直至其伤势痊愈。从那一刻无起,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形式上,我都成为了叶云飞的顶头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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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便是孟翔冲的军使之职,从严格意义上讲,应该称其为都头,宋制中只有马军称军使,步军则称为都头。后军所司以步军为主,官号亦由此而来。都头、军使,终究只是个称呼,不过正九品的小位而已。但因此都人马力抗金兵的留下的声名,转其帐下听命的兵士两日来竟不知凡几,若非是步军每都有人数的限制,怕他一都所率便是超出一营编制也并非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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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这个副指挥使也无非官拜从八品,充其量不过一个县薄之职,此等程度的升迁本不会引来什么关注,只是鄂震的提携显得有些快的离谱了。一个军中籍籍无名之辈,竟然两日两迁其位,却有些不可思议。这结果便是使我成为了军中两个议论话题的一个。而这其中对我有褒有贬,说什么杀敌救人,大义为公;说什么表里不一,阳奉阴违。更有甚者,连郭定华与我在颖昌争斗之事亦流传出来,并且传出各种不同的版本,有声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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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从来不愿出名的人,这倒不光是出于身为杀人者的顾及,更多的则是性情使然。事情往往便是这样,并不因为你的愿和不愿而有丝毫的改变。为了那百命之数,我不得不选择出名;而在军中我也同样没能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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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对于鄂震的提拔我根本不曾意外,以他的精明若要用我,自然会选我入彀。只是这宫大人与我无非是数面之缘,当日战场我对他也有些轻慢,他的保荐是我从未想到过的,好在我也乐得为之。自此我也是混迹于可直面军帐之中,聆听帅令之处,且不论得失与否,总算与鄂震的交错范围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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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的各种说法虽多,但久而久之便有些淡然无味了。反观另一议题以及因此而派生出的几个新的内容,却成为了一个关键的症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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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最直接、切实的问题,便是战俘如何处置。那日一战,宋军前后共击杀金军四千余人,俘不下六千之众,这等规模的冲突在宋金议和以来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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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欲全部坑杀战俘的呼声颇高,其中尤以后军兵士态度最为坚决,众人言道:“张军使之仇,金人虽有万死亦不能还。”在我看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正是快意恩仇,对这种观点我天生的并不排斥,而且消灭敌人六千的军力,总还是对己方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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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揣摩上意,按步而行,却是政治上的一贯手段,岳飞虽是无敌统帅,却始终不懂。不过深谙此道者亦不在少数。这等众人自然持稳重意见,认为上报朝廷才可寻出解决之法。不过按照朝廷惯有的态度,能否得到答复姑且不谈,但就这等情况的出现也是断断不允的。更何况,俘了金兵的六千之众呢,大宋国朝中的文人雅士早已被女真之部吓得胆小如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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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事先鄂震信鸽传书已发至主战系手中争取支持,正式上报兵部的公文也传的及时,且尚有救兵之由,亏不在己。只是此刻出现的战俘新问题,如何处置委实难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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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自说自理,各置一词,鄂震则始终没有表达他对此事的态度,只不过反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转移了人们的思考。“何以金兵拥万人之众,跨境而过,屠戮杀虐;甚至从容布置,意图袭击我军的正规部队,却无人察觉。这不可说不是个疑点,若常以此下去,边关形同虚设,危险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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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人们不得不给予其足够的关注,的确是令人不得其解的问题。万人之众正规编制的军队,并不同于小股骑兵机动灵活,常常夺掠一番又能全身退走。这目的明确,经过思虑的布局,定有什么掩藏队伍的手段,此点若不能参透,他日见仗必有败亡之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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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讨论了种种可能,却都是漏洞百出不得其法,鄂震尤自不言不语。看着他的目光,我却有一种直觉,他定然知晓这其中的秘密。我并不关心这秘密为何,我只是再一次去的估算他看不透的深浅,心里在计划着一个个行动的机会,然后再一个个去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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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兵的命运没有定论,暂归李潜掌管,在厢军的监视下开垦荒地,也算是物有所用了。然后鄂震又下达了一系列命令,接连派出一队队的斥候,来往宋金边界左右;一面派人去颖昌召监军大人来帐议事。整个的迷雾中最让人惊奇的是,自从那日派兵之后,左右虎翼各去的五千人,至今也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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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到,鄂震率众接旨。”一声高喝从辕门外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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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祷告,沐浴更衣,这些细节过程,不过是戏文里的礼仪。鄂震只是很正式一身玄色戎装罩身,再就是凡有品有衔之人都随在其后而已。这个所谓的圣旨,并非是黄绫纸、金批字的标准体例,说白了就是皇帝从京城飞鸽传来的一张便条。而宣读圣旨的钦差大臣,正是颖昌的府守,监军大人莫奇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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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容惨白,身形纤细,浑身上下无一丝精气,只有那双吊梢的眉毛下的转动眼睛,才勉强配得一身的蟒袍鱼带。这等孱弱的身子,连我一时间看也不出这位莫奇大人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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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军之职,是赵姓皇帝的常用手段,派亲信大臣制肘将领,以防陈桥旧事上演,这也是宋时重文轻武的一个根源。南朝之际本来已与汴京时大为不同,可既然存在着主和主战的两种声音,此刻的关系就值得玩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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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奇(万俟)原为鲜卑部落之姓,历近千年除却姓氏听来颇怪,早已与汉人无异。这莫奇谢(①万俟卨)官拜右谏议大夫,领监察御使之职,是个甚得上迎圣意,言令技巧之辈。作为他的侄子,对于巴结一道,也算是家学渊源,派至此地监军,当是主和一系中的重要人物。这些政治上的机要,本不是我一个独来独往的杀手该去多想的,但这莫奇一家,却是天下尽晓的人物,想不知道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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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从官阶上讲,他的职位实矮了鄂震一层,虽说有圣意在此,但终究不比皇批玉命的龙章金篆,也不敢全授鄂震一礼,朗声言道:“闻颖昌边事,与金偶有罅隙,朕甚虑之。至和议以来,四海兴达,百姓安乐,不期数十载,自可国力强盛,复兴北方。鄂卿忠国之体,全国之事,应抚之以礼,切忌妄动刀兵。兹事体大,勿负朕望。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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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高宗皇帝给臣子便条,不远千里迢迢,两日里往来与临安颖昌之间,途中更迭信鸽驿站不知几何,可这语气直如商量一般,让人暗暗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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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不论立场态度,众人能否接受,但就其反馈的全部内容信息,也与此刻军中的情形相去甚远。万人敌军入境杀戮,岂是偶有罅隙。六千俘虏囚于阶下,如何抚之以礼。如今若按此旨,忤逆事实,颠三倒四不过如此,众人听罢已渐起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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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这张既不正式亦有偏差的“圣纸”,现在只能算做是名副其实的“剩纸”一张。从时间上推算,纵是八百里加急文书,鄂震呈报的正式公文至多也刚到京城。而飞鸽传书的文书却已抵达,皇帝该是从主战将领中得到消息,所以派出了这个“便旨”,其中所言正是战事未起之前。而战后又已发出的报文,与此诏刚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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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接旨。”莫奇修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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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敢奉诏。”说话间,鄂震起身站起,神思自若,略带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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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奇修显然一惊,不过他终是知深浅之人,却没有听闻中传旨钦差的应有的叱声急呼:“鄂帅,你这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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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微嗔道:“莫奇大人,前日我派人告之你紧守城务后,颖昌边境所发战事,难道你竟全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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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奇修神色木讷,却是无语。按理来说他不可能对此毫不知情,在军中若无其眼线,何能安坐这监军之位,但看他面容又并无作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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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众人见无事,都大胆立起,鄂震既不秉退,便都陪在了四周。鄂震简要介绍了一番情况。然后缓缓道:“陛下此诏,言辞虽柔,为臣子却怎敢忤上意,奈何事已至此无可挽回,有负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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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奇修叹了口气:“鄂帅你这不是为难于我吗,不过既然报文已送,第二道圣旨也当在之三两日内到达。鄂帅这些日子好生理会与金人的关系,不可再出端倪。这六千战俘当如何处置呢?”言语相问间意态甚是明显,虽警示之言,却俨然有威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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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却不理会他的话,正言道:“监军大人,此言差矣。你可知道这战事既起便由不得你我,便是圣上也自会重新估算利弊。按此刻情况而言,金人该会如何反应,实难预料。后军将士,历遭惨死,尤未曾望。若与其言礼,无意与兽共语,危险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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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奇修一时无语,鄂震接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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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战俘乃为末节,我本意派人请莫奇大人来军中商议,此时要务,其一:查清金兵如何瞒过边防入得境内;其二:边关此刻务必要全部戒严,陈兵待敌,不可懈慢。监军大人,这两点是你我之责,不可推却,否则圣旨未至,颖昌先失。到时便是皇命赦免,军法亦难相容。”鄂震拿出军令,目光定定望向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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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奇修终于面色微变,但是军令一出,他也不能多言。“鄂帅的话,在下紧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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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奇异的宣颂接旨,便如此草草收场了。这位临时的钦差大人,甚至连一餐饭都没吃便回城了,李潜轻笑道:“他没口福,要知我李某人的手段,可不是吹的。”从上午至此,只有现在我露出一点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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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俘一队队的在李潜的手下,开荒挖地。在两日里生死边缘下,完成了许多不可思议的计划。使其多而不逃,聚而不乱,甚是要费脑筋。“我现在对白起有着无比的同情。”李潜再次感慨道:“这么多战俘如何控制真是头疼,还好小郭子是个人物,竟把猎户养豺狗的办法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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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法子并不出奇,无非是饿着士兵的肚子,再将金人分成四批,每日轮流作业休息,如此倒也没出什么问题。只是李潜一提起小郭子,我便有股说不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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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万俟卨,读莫奇谢,前文误作万俟离,实乃作者当时未找到此字正确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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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二○○五年十月十七日神六火箭顺利着陆,两名宇航英雄安然无恙。此时此刻我的心中漾满了身为华夏民族一员的自豪感,汹涌澎湃。又适值幻剑对刺客大力支持,做了封面推荐,激动之余感到自身深深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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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千均巨石,悬于万丈高空,那坠落的一刻,必难停止。鄂震的大军,便如这巨石一般,已经开始运转不息。接连一系列的动作,毫不挂碍,甚至连我都感觉得出,鄂震似心意已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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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叶云飞这等有伤在身之人,军营之中可说大多人都处于往来奔走之中,忙于各务。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投入到一场更为紧张认真的演练之中。所谓无官一身轻,诚然不假,我现在是时时刻刻的体会到这一点。想我一个漂泊江湖的杀手,放着经营布局不做,反被对手安排的俗物牵绊在其中,也是讽刺至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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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夫子有句话:在其位,谋其政。本来我身处副指挥使之位,并非正职,原不需如何费心,可暂代叶云飞军使之衔却把我牢牢的框住。这样的心态时时左右着我,让我与此不甚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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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伐声起,挥军云卷天地。我一目望去身后站满了兵士,历经杀阵后的人们,比之以往更显出了果敢刚毅。操练中的他们目光看来是那么凝聚,那么的专注;在分组练习时,投枪刺击,弯弓引箭都有异往昔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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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用行动表达着一种无声的言语,我不由一怔,他们所需要的是活下去的本领,是生存权力,我可以对这种需要的付出随意而为吗?面对这些目光,任何人站在这里都将看到自己内心中涌起的一种东西,那便是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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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在下午之后寻得空闲,找了李潜。听了他一些慨叹,我才算是轻松了不少。在他强力引领下,我们打算共同探望伤中的叶云飞。虽在战阵冰释,但我始终未能拉下脸面独自看他,李潜这一举措,可说是给了我一个借口,于是顺理成章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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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步欲行,小郭子却从外边突然冲进,急声言道:“李大人,鄂大帅亲来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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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对我的目光还依如以往,其早已知晓我与郭定华的事情,只是没有予我露出任何不忿而已。或许在他的观念中,对待我这个所谓的恩人,便当是如此。可这却令我着实难安。有时我不禁苦笑,何以如此顾及旁人的看法,变得伪情起来,是谁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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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潜与我出帐迎接,见鄂震一身武人绣袍,头不带冠,显得甚是干净清爽。他看到我,笑意满面,抢先言道:“于副指挥使,你却是个无处不至的人啊,竟知结交我们军中的食道大师。”说罢若有深意的看着我“大人见笑了,我与李大人乃是旧识。”我恭声道。其实这话全然无用,以鄂震的手段既不称我本名,便是打定注意蓄意瞒却众人,又焉能不知我与李潜的关系。可事情有时就是如此,明明知晓这层关系,只是谁都不会去揭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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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到此,下官未曾远迎,失礼之至。”李潜一反往昔的摸样,严肃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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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轻言道:“无妨,我来是为看看这六千俘虏,在你李大人的厢军之下作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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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垦的荒地并不军中,骑马走了些许,眼前才是一片劳作的景象。锄禾日当午,说的是百姓田间的艰辛,此时虽近黄昏,田间之人倒也挥汗如雨。不过在我看来这群战俘所受的待遇,相对于其自身的作为也算是幸福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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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兵的监视下,战俘也不怠工,鄂震走到了近处,点点头:“如此也算省去了上军的一些麻烦,李大人抓紧时日,争取对开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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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在翻腾下松软宣嫩,踏在其上,很是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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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警示忽起,一蓬土泻从地激起,直欲掩面。一道蓝光,从土中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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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一章 算无遗策

碎月刀轻易的划开了叶云飞的铠甲,十余处的伤口,皮肉外翻,显得清晰可见,深者几达白骨。尽管并未伤到经络要害,但便是伤口的同时失血,亦是危险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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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这几日里从冷老那学到的急救手段,医理常识,统统的都用到了叶云飞的身上。更将从其那讨来的金枪散全部用上,药剂不够,便用布条勒,用点穴阻。只片刻之间,我已是忙了个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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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双方已斗在一处。援军到时,战况发生了明显的改观,宋军这边近三千人的前锋营统一进退,攻击围合间颇见章法。无论从人数上,战略上都远胜金人。再需得片刻,金人必被分割阻断,甚至有全歼之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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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领头之人似也看出情形不妙,指挥全军抽身退走。拼着折损了众多人马,硬是维持队型整军杀出,直向乱石岗后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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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随队追去,因为从刚才一阵可见,宋军战力,指挥稳占上风,对方兵败而退,几乎已是必胜之局。况且对我来说,战局的胜负也远没有叶云飞的性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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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战场除了死人和伤兵之外,再就是马匹、旌旗随处可见,再就是金方那面巨鼓以及被我射杀鼓手远远看去格外显眼,这机动骑兵携一巨鼓出战,虽说是置于车上,却也显得很是出奇。前一刻还喧嚣无比的沙场,突然间变得空空荡荡,只有远处传来的喊杀声。也是直到这一刻,我才算是勉强止住了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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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失血,他脸色看上去白净了不少,嘴唇龟裂干涩。我从散乱的战马中寻到了一个水囊,顺手拾回了他的钢枪。一口清水润下,他眼睛终于无力的睁开。看了我半晌,才缓缓的道:“是你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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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若不是你用枪杆挡开了要害,怕已死去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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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败了?”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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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声道:“援军到了,金兵被追而逃。应该是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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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扶我起身,我要看看,……从这边追下去的吗?”我拖着他的身子慢慢坐起,指点着他向追路看去。而我,目光却却看到了乱石岗,怪石林立,突兀异常,却似乎看到有几个黑点游曳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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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飞突然又道:“我本以为老黄利主,看来终究还是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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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了只能笑笑,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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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我和李潜是朋友吗?”叶云飞突如其来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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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颤了一颤:“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说,或许在你看来我是奇特之人,对周围一切甚少在意。不过我却非是无情无义之辈,从你们真诚待我时起,我亦同样如此待之。”这番是我能说出的最大限度,常人无法理解朋友这个词对于我,是多么的难于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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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没有挑我字眼的毛病:“我叶某也非是小气之人,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事情,不对我们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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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有些事情并不是你可以理解的,所以请你不要去问。”我声音平淡,却很用心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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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吟不语,然后抬头道:“于兄弟,谢谢你。”之后他的脸,虽然还是那么粗陋,看上去显得便不那么严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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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笑了,笑得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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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军慢慢的聚在了一起,也有不少人,死者已逝,这些人起码算得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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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石岗的上黑点,逐渐向下,慢慢变大,形成了人的身影。远远看去,大概有十几二十人,过了少顷,已下到了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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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来,伤兵吃惊不小,咬牙将武器持在手中,或倚或立,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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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从中看出了蹊跷,这二十来人,衣着不整,面目乌黑,不见光泽,我心念一动,默运真气,扬声喝道:“来者众人,可是后军张军使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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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我等,将军容我等过去回话。”一个看上不算太过狼狈的人,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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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走到近前时,我才意识到,狼狈这个词放在他们身上已然非常宽容了。二十三人,从头到脚,没有一件完整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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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呢?”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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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其中之一言道:“其他人都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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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血之后不宜多言,叶云飞却没有顾及:“你们谁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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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一人道:“回大人,我们中没有受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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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伤兵呢?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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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伤兵,除了完好的,受伤的战友都与敌人同归于尽了。”他说的很平淡,没有任何修饰,我们彼此目光相对,我看出的是一份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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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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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乱石岗必经之路被我等烧断,误了下山的时机。金人在山后尚有埋伏。其他事情以后再说。请大人组织快快报信。”他急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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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顾场中,尚能走动自如的不过几人,而我是这其中唯一有品在身之人。此刻老叶的伤势始见好转,而所谓救兵如救火,这送信之行,我也只能责无旁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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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了匹马,由三名刚从乱石岗上脱困的兵士引路。剩下的二十人,则在战场中翻来弓箭、兵器,将伤员护在中间。双腿用力,我等四人,沿着队伍的行路驱马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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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石岗近处的窄道,并不如起先想象的那么晦涩难走,岗下只偶有三两株耸立孤松,然后便再无其他。顺着土道转过了石岗,前面路程几可望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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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人,你看这后覆盖而上的马蹄印记,踏得深浅如一,清晰可见,奔袭中还能保持此等行列之阵,这领军的大人定是个精细之人。或许能识破金人的奸计也说不定。”孟翔冲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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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上,与三人的谈话间,发觉这个孟翔冲甚是灵活机变,于行军布置之道颇有见识,若说对危机警兆的感应我有异常人,但这行军之要,就远非是我这个只能略看出些门道的军外汉,可以安然自信的了。名义上的行止进退是由我统管,实则都是按照其所分析总结的经验应对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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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的口中,解释出了发现金人伏兵原由。起初的两军相遇时,金人不过百来人,宋军持弓之利,占了一些上风,而后则被千人围困,大概情形与赵立虎所述相近。张军使坠后阻敌,副兵马使带领余下众人,退向乱石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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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命断后的举动,虽是果敢刚毅,效果却微乎其微,只是金兵的肆虐才拖延了一段时间。而岗上的众人,看了那惨绝人寰的一幕,虽想下去营救,却也晚了。金人开始派出三百人下马向山上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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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石岗上杂草一片,却都高不膝,欲寻一木遮蔽而不可得。石岗也不甚高,唯一可以凭仗的便是怪石林立,乱石横生。这八十余人居高临下,弓箭射去,抵挡敌军。金人都是骑兵,全无藤牌遮掩之物,一时间只能用弓箭还击。
??
??自迁都之前,宋军历来以弓箭为主,加之有地利之便,射杀了几十个金兵。金人似也不出全力,只是佯攻试探了一阵,又退了下去,然后又换了三百生力军杀来。如此轮番几次,耗去了岗上众人大部份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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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攻几退之间,岗下却多出了一面巨鼓。按孟翔冲的解释,军中的司号,司鼓,掌旗凡此种种都非随意而为,均是极有讲究。这一置车其上的震天巨鼓,是一般在万人编制以上的混合队伍中才会出现的配置,如今却用在这个千八百人攻防战的小石丘上,颇有杀鸡牛刀之意。更为吃惊的是在巨鼓架来了之后,再次攻山的金兵也均换成了藤牌短刀,弓箭手不过尾随其后,起掩护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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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星的箭矢,所起的作用已远不比刚才,而面对逐步逼近的金兵,大块的石头倒显示出了一定的杀伤力,但一利一弊间,也使宋军暴露在了箭矢之下,死伤大增。渐渐能入目的石块变得寥寥无几,战斗进入了正式的肉搏。没有谋略,没有算计,一切都是枪来刀去的一瞬。一人倒下,一人补上空位,副兵马使战死,余者也一步不让。生生打退了敌众的冲击,敌寡悬殊中已无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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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有救兵,杀一个够本,便是战死也不当俘虏。”人无头不走,孟翔冲不过是危难之时的一言,却成了众人的首领。众人开始逐步的上高处退却,没有人受伤,因为受伤的人都已战死;战死并不凄凉,因为被擒的命运比死还惨,他们引着了岗上的杂草,拼着与金人同归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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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焰面前,再凶悍的强人也不得不退却,火阻住了金兵,火也逼得这群拼命之人,越行越高。杂草中,火越烧越旺,黑烟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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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上的宋军用润湿布条罩住口鼻,然后便是疯狂的割草。“山后土坳之中,在这火焰飘散烟雾的笼罩中,出现了阵阵骚动,对于精于侦察的我们,即便眼睛被熏得也看不真切,也有感觉。从攻山的各种征兆,以及金人不急不缓的态度,小人思前想后便已起疑。直至营中救兵赶来,我才悟出,这土坳必藏有伏兵。因为从始至终,我们无一个人有机会杀出去搬请救兵。如果援兵赶来,必乃是金兵故意为之。”孟降冲交代着这些环节的联系,其瞬间的分析与鄂震的看法竟全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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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带带了缰绳,道:“大帅并非只派出这两路援军,其余还有几路人马各有要务,而当中虎翼左军、右军便是由背后迂回,攻击敌军,大帅似乎预料到了有伏兵的可能。只是不知是否能够及时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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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翔冲兴奋的道:“如此说来,我并没有分析错误。既然大帅事先有安排就定然不会出错,大帅文武双全,盖世之才。从来都是算无遗策。”他的话得无比自信,仿佛在崇拜一位超凡绝伦的神明一般,甚至有些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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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咱家大帅定然算无遗策。”另外两人也齐声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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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鼓阵阵,杀声震天,前方战况显得激烈异常,我马下加速,奔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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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接近鼓声,地上的印记就越显得凌乱,大片的尸体血渍狼籍一片,从军衣上看,均是金兵服饰。丝毫看不出宋军吃亏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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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声依然,从未断绝。侧耳听去,鼓声并不是一味的急,快慢松紧间甚有节奏,远远听去,竟似附和着心脉的跳动而起伏变化。我心思一动,这种变化不正是那日在校军场上指挥所敲的鼓律吗。
??
??然后下一刻,进入眼底的便是延展不尽,流转不绝的阵型。层层密布间,圆顺如意,仿佛是在编排着一场最盛大的庆典。
??
??缨枪胜雪,映衬光寒悦目;红须飞漫,点点啼艳图。没有见到所谓的埋伏,没有看到惨烈的厮杀,一切都是在这种优雅的节奏中延续着。而体味着这优雅的一位主角,正实实在在的感受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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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中的金兵有不下万余之众,马军为主亦有步军胁从,孟翔冲所言的伏兵应是指此。我不知晓中间不长的时段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先前担心显来变成了多余,我们四人都吐出了一口气。算来,我本不该有这样那样的情绪投入其中,我的随军而出,除了一些激奋于赵立虎那种男儿气概的原因,更多因为我将这一战看作是刺杀鄂震的一个环节。可现在来看来,战况的顺利我也为之感动。
??
??我们立在马上,站在一个高坡看着下边,战局根本不是三五个人可以插足的。“咱们人看上去也有一万之众,难道说于大人刚才所提,左右两路大军赶到了?”我身后稍瘦的那个军士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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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言道:“他们动作好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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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翔冲摇摇道:“这并非是左右两军,虽然没打旗号,但从军容、气度上就可看出,必乃是中军无疑。你们看,这个阵势指挥手段,变化非凡,以一围一,竟处处占先,俨有全部吃掉对方之意。我敢说必是大帅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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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言一出,我倒是吃了一惊。鄂震今次派出大军六路之时,并无背人,何以亲自领兵前来,我实不解。其实我也没有探求真解的打算,近来的种种所遇让我对其的各种匪夷所思已见怪不怪了,当然这也非是畏惧、回避,实乃不愿意去再招惹麻烦。我发觉自己越来越厌烦处心积虑去算计别人的生活——追心,希望这之后是另一种生活。
??
??阵中的金兵集结再集结,一次次的冲击着宋军的阵势,凶极狠绝的呼喊,激励着士气。一个圆圈,一个轻转,然后那无边的冲击还没成形便已消去,那集结的队伍刚有气色却又变得散乱,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们野兽般的叫声,和地上躺下的一具具尸体。
??
??渐渐我也看出了些门道,这好比一个练内功日久的高手,遇到了个野性十足、力抵千均的蛮人。这一拳击来,固然是力道异常,但自身却是破绽百出,只要攻其弱点,便可令对手威势全无。而高明至内力深湛之人,更只需靠些牵、沾、缠等简单手段,便可将其一身蛮力随手化之。或许是孟翔冲这等头脑清晰之人,反却存在了一种异常崇拜的盲目,最终影响了我,以致于我也等同的认为,鄂震的运兵之道比之对方,却有着云泥之别。
??
??午后的至今,天近傍晚,云彩的遮掩下,日向西落。地上影子越来越长。
??
??一点点的被蚕食,一片片的已倒下,身在其中所面临只是无数的缨枪。当拼斗变了一种无味的挣扎,希望变成了绝望,平凡的人所能余下只能是一种畏惧派生下的情绪。没有怜悯,不存同情,只有鼓声在无言的敲击。
??
??佛家有晨钟幕鼓,让人静心养性。而此鼓虽敲在这幕色之中,其意却恰恰相反,毫无爱怜之新,直如索命之音。事物本应如此,战争中的怜悯常常称为姑息,同情常常称为纵容,这是杀手第一课中我便已明了的。可不知为何我总记得鄂震对我说的一习话:“你看到金人妇孺孤老,可会辱骂欺凌;你看到金兵无恶不作,可会手软姑息?”
??
??战斗结束的很突然,一切都由金人统帅自刎的一刻开始的,到一件兵器被丢落而结束。当最后一个金兵放下手中的马刀时,从任何意义上宋军都获得了胜利。金兵得到没有得到同等的待遇,这倒并不是因为宋人没有刻骨的仇恨,也不是因为华夏民族仁义宽善,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鄂震,阻止了屠戮金兵报复的宋军。
??
??归营的时候,天已然大黑,所有阵亡的将士均被安葬。伤者都在冷大夫的处理下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叶云飞虽没有大碍,但也得养上一段日子,今日事后总算与他冰释,在我来看,也能算是一种快慰了。
??
??我虽没有非刻意去猜晓,但终究还是知道了整个战斗的经过。前锋指挥五营追敌之时,主将毅然果断紧衔其后,一路冲杀,竟在伏兵点之前,将敌人尽数裹住。这只是毫厘之距,竟谬以千里,这伏兵之众自然不能无视不见,现身而出欲以众击寡,搭救被困之兵。
??
??可其队伍一动,由暗转明,鄂震便率领一万兵众与另一面杀出,整个战局决定胜负的关键竟然只是这时机上的精准把握。而临时更改运兵计划,我虽还不得而知,但感觉离知晓并不很远。
??
??这一切都是孟翔冲告之与我的。而他所在的一都番号并没有因为减员而取消,相反鄂震似破有想宣传之意。孟翔冲更破格被提升到了军使一级,让其重建兵马。而他,也搬到了军官的帐篷,与我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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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章 磬竹难书

血映透了泥土,腥充斥着空气。一具具残肢断臂的尸体,一颗颗剜眼割鼻的头颅。然后我看到是一个让我永远无法忘怀的景象。
??
??一具尸身已然面目全非,眼睛,耳朵,鼻子,均被弄得一塌糊涂。赤裸的上身也满是血迹。而向下看去,肚腹竟被生生刨开,内脏全无踪迹。
??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纵使杀人如我,也从不曾有片刻想象过这等所为,这已非是人间理性中的行为,直与禽兽无异。
??
??一声如野兽的嘶喊在营中响起,一个血糊一般的人物,冲在营中的最高处。众人目光都看向他去,他是那群血迹中仅余的三个生者之一。那一声怒吼,直叫到人们心底,营中一片静寂。
??
??“小人赵立虎乃为后军三营一个普通兵士,今日在是上午,与在张大人所率之下,我等一都人马,依轮值照例巡逻附近村落。”他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道高声言道。
??
??而之后的话语渐渐有了颤抖。原来在巡逻中,在一个村落里,他们遭遇了金人的骑兵的恶行,满村百姓已被屠戮怠尽。这一眼前突如其来罪恶,将恨意充满了宋军的心底。在张军使一声令下,全军急驰而上。马来刀去,弓箭齐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厮杀从来便是如此一个冲锋砍倒金兵数十名。
??
??战斗中金兵突然且战且走,宋军满腔恨意如何能放,全力从后掩杀过去。却万没料到中了金人埋伏。这次金兵似有备而来,竟有三千人伏击众人。危急中张军使当机立断,率领二十五人断后,其他人向西边乱石岗突围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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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静静听着他的述说,心里黯然,这二十五人的命运不问可知。他声音开始变得平缓,象做了某个重要决定,如同讲述着别人的事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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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这二十五人其中之一。我们所面对的是一场对比力量悬殊的较量。这不能被称做战争的争斗,慢慢演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原来我们所要面对的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结局。”
??
??“张大人在冲击中掉落马下,被活捉而去。金狗不是人,全是恶魔。不,他们简直是禽兽不如。他们挖去了张大人五官,刨开他的肚腹,将肠子系在高处,再从上抛下,五脏六腹都被生生拽出。我死也不能忘记大人当时的惨叫,何其残忍。兄弟们,你们要替张大人报仇啊。”
??
??“小人与另两位兄弟被割去鼻子、耳朵,准许护送其他弟兄们的尸身回转报信,我等三人才苟活至今。大家明鉴,并非我等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当时还不能就死。其一不忍让兵士身体在受凌辱,其二还有八十几位兄弟至今被困西边五十里外的乱石山上。望众位大人,弟兄可怜我等均为大宋血战到底的份上救救他们,此恩此德我必将万世答报。”言罢,连磕了三个响头,声声震耳。
??
??“既生于天地间,父母所受体肤不得保全,既为兵士,大人弟兄不能搭救,我无颜再活于世,赵立虎先行一步了。”他此话久久不绝,尸身呈磕头状,不再起来。好烈的汉子,竟嚼舌而亡。
??
??“赵大哥……”医棚里一阵哀号。
??
??磬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好一个犬狼之帮,全无人性可言。这一刻,我的心,血贯顶粱,气冲斗牛。
??
??“咚”一声鼓起,三军肃立。
??
??“咚咚”二声鼓起,列队整齐。
??
??“咚咚咚”三声鼓起,神鬼惊惧。
??
??震天军鼓爆豆响彻不停,长天玄旗无风自起。鄂震黑衣黑甲如风一般,越过众人,来到赵立虎尸身之前,深深跪下,再看他已是满面泣然。
??
??“弟兄们,我几次上书朝廷,防范金人。奈何上路难开,一直不得采纳。我鄂震既为大宋之官,便不能妄度圣意,对金开战。”众人听罢一片哗然。
??
??“大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啊。”
??
??“大帅,我等请战,与大帅并无干系,望怜惜这一都忠烈之士啊。”
??
??“弟兄们且静,容我讲完。”他声音不高却轻易的压制了全场,朗朗道:“我鄂震自明忠义,此次金人挑衅,分明是有备而来。我一方面飞鸽传书兵部,与主战将联系以领争取支持;一方面八百里加急文书上奏朝廷,送信之人刚刚已然派出。还有大宋将士被困在西山乱石岗,我等自不能坐视不理,此次出击乃师出有名。我鄂震是大宋之官,更是大宋之民。若朝廷怪罪我一人承担。”
??
??“众儿郎,何人愿领兵救援。”鄂震大喝道。
??
??“末将愿往。”
??
??“末将愿往。”……
??
??应鄂震之言请战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断不绝。任何人站立于其中都会热血沸腾,我暗暗下定了决心,即便此刻体内损伤经脉未能尽复,且不论最后是何人出战,我定要尾随其后。若错过今日,我必永难心安。
??
??前军利冲锋,后军利断后,左右两军擅迂回,中军擅坚守。在鄂震的指派下,忙而不乱的全面运作起来。从这其中,明显的看出为帅者与为将者的差别。鄂震的一番言论看似为自己出军正名,实则是利用非常的言辞魅力感染每个将士,而且他看到的东西远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
??金人这一次行动,这并不同与以往的只针对一村一镇的百姓进行的抢夺屠戮,而是旨在阻击正规宋军的一次行动。自宋金议和以来,朝廷一向低调,在年年进贡,岁岁称臣的平安中,金人虽常有过界抢掠骚扰之举,但一向从未主动袭击过宋朝正规部队。此次所为绝非偶然,实乃为了报复上次的夺粮的失败的损失之举。
??
??至于缘何让赵立虎三人回还报信,就显得耐人寻味了。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鄂震的步步衔接、紧凑布置,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
??
??鄂震此次共分兵六路。照他的布置来看,金人此次行动胃口并不在于百八十号的宋军巡查部队,似乎还有更大目标。这前锋指挥营五百人的编制,各配弓枪在前探路,而随后的二千人则是防备金人埋伏而设。
??
??其他三路由虎翼左军,虎翼右军各率三千骑兵从两侧迂回到金人背后,中军主力由鄂震亲自率领,移兵宋金边界给金方施压,并截断对方深入之兵的归路,后军镇守大营。与此同时鄂震还修书一封,给颖昌的监军大人莫奇修,让其紧守关防。
??
??前锋指挥营共分两路,不知何故,叶云飞所在的一营,恰好处在此次行动的尖刀位置,省去了最初我的种种想法。其他四营在我等身后五里左右跟随。
??
??队伍行进的速度不是很快,始终与后边的后续部队保持着一段间隔,在猎人收网之前,断然不会把诱饵先清理掉,不过此刻谁是猎人还尚未可知。前锋指挥一营的统兵之人乃是,七品的指挥使,除他之外尚有副指挥使一人,然后便是与叶云飞同级的军使五人,而我这个副兵马使的军衔,在这里勉强可以上属。我毕竟是才封官三日,大家还很难忘怀与郭定华的情谊,我倒无意抢他的人脉,但众人敬而远之的目光确实让我有些不自在。
??
??叶云飞也行在队伍之中,三日里他也仍然对我不理不睬,只有他胯下的老黄不时的对我叫唤两声。主动搭讪并非我的性格,我亦是默然无声。
??
??五十里的路途说近不近,虽然在鄂震的叮嘱下要等到时辰在可进入攻击目标,可是救兵如救火,我们还是提前到达了西山乱石岗。
??
??浓烟在很远便翻滚而动,到处都是燃烧未尽的火堆。远处看去乱石岗并不很高,却显得石头突兀,路途狭窄,不好攀越。而一堆一处的火焰都是燃在攀沿的必经之处。
??
??鼓声不止,一队金兵约近千人,在岗下逡巡,但向上冲击的人却是很少,看了这一幕,几乎等同于验证了鄂震的结论。
??
??骑兵利于平原交战,并不适合在乱石岗坡脚下边的冲击。指挥使一声令下,众兵士均长弓在手,马队呈一字排开,缓缓向前行去。
??
??强弓在手,那造弓孩子的容貌声音在我脑中响起,然后就是张军使的惨相。下一刻,我不待指挥使下令,一弓一箭已激射而出。
??
??只一瞬徒然觉得,本已损伤的经脉,真气竟在体内往来进退,除了隐痛之外,全无阻碍,甚至更胜往昔。
??
??那一边,金人鼓手被生生钉死在了军鼓之上。
??
??众人一阵欢呼,指挥使森寒的目光却已向我看来:“于大人,这是战场,并非江湖械斗,需知军中的七十二禁令,五十四斩。”
??
??我面色一变,却未答话。叶云飞却插话道:“宫大人,既然于副兵马使善射,何不让他再射鼓舞士气。”我转头看他时,他却不再看我,转过头去。
??
??“便如此,你若能一箭射掉敌旗,本指挥使,便不再追究你刚才之罪。”
??
??我也不答话,张弓搭箭,一人一骑冲出己方队伍。
??
??弓弦松时,箭如流星飞去。
??
??对方战旗如斧剁刀斩,向旁歪倒,直冲地面激起尘土飞扬,金人暴乱狂叫中,我傲然回头,提马回缰。
??
??己方一见,欢呼不绝。指挥使微点点头:“于大人神技,果然如传闻一般,一箭断旗,鼓舞士气,当立首功一件,过不再言。”
??
??然后突然大声喝道“众儿郎,杀敌报国正在此时,随宫某来。”言罢,马头拨动,率先冲过我身前的立马之地。众官兵随后而动。
??
??他这带头一冲,我不由一楞,鄂震治下确无虚士。将能身先士卒,赏罚分明;兵能人人效命,无有怠慢,未战已先胜半分。说大宋无兵实乃谬言。心一顿时,我也跟在队伍之中。
??
??金人见我等杀来,不再理会石岗之上,纷纷上马,列队举刀对冲而来。照正理来讲,骑兵对决,如果数量相等,在乎速度,力量。武技的差别倒不甚明显。而速度力量的差别根源在于骑术和马匹。北方苦寒,马匹性劣,却素质极佳。金人马、骑术实胜宋人良多。可今日之战却又有不同。
??
??乱石岗下地形并非平原,不利快速冲击。宫指挥使催马的速度亦不算快,队伍还是保持着长蛇之形,在这种速度中,众人悄悄的拉开了手中长弓。
??
??“放”一声令下,五百余支箭矢几乎齐射而去,金人一瞬跌落马下近百人。这一射之前,金人其实已经看到,只是万马奔行之间,已是转头乏力,举刀准备拨打羽箭,咬牙硬是冲将过来。
??
??只一个徒然加速,双方距离已拉近了许多,已无二射之机。回看众人,叶云飞大喝一声,摇钢枪在手,一马当先,冲过宫大人,杀了过去。
??
??骑兵用枪而非是马刀,这也算是鄂震所率的一个特点。短兵相接中,宋军几乎各个红缨长枪,一冲一刺倒也颇占便宜。只是两股巨力耗在一起,半步不移时,这点优势便再无显现了。
??
??这是我生平第二次,厮杀在战阵之中,且还与上次还很有些不同。上次更严格的讲,只能算是我凭借自身的武技与众人拼斗,而此次则完全的自身融于一个团体之中,体味着一种叫做团结的力量。
??
??我的枪法比起刀道来委实平庸得多,来来去去的只是劈、刺、扫,压,只是在这简单的招式中,运上了恢复不少的真气,在这枪刀对击中,也颇见勇力。不过我很快发现了一个事实:我一举枪,架开一刀,边上便有一个同僚补上一枪,结果掉对手;我一闪身,避开一击,就会有一杆枪帮我抵挡招架。这种争斗在别人该无比轻松,可对我来说却是别扭至极。
??
??这不单是因为兵器不便的原因,更主要的是我并习惯这种,左右一动,先要顾及自己的队友。进退之间,砍杀之际,又受到马匹的限制,身法,灵便之术全然无用。无论从心性,还是武道修为上,我都不是甘愿被限制的人,可此时此刻我亦无他法。
??
??索性劈手夺了把马刀,干脆以枪当棒,刀随辅之。叶云飞只在我身前数步,在这乱军之内,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紧随其后。对于他我是万难弃之不顾的,正像他刚才有意无意的为我开脱一般,他亦如是。我并非是对他没有信心,以他的勇力,等闲之辈,万难伤他,我所担心的是他胯下的那匹老黄,此刻明显逊于刚才许多。
??
??整个战局开始慢慢变成不利于己方,虽然我等以箭立威,占了些便宜。奈何众兵士虽是日日操练,却到底不比久经沙场的老兵,而双方人数更是差上一半。金军正像一把大锯一般一点点的割进了宋兵的内部。虽然有些部位很硬,却无挡大势。叶云飞与我正在这大锯的锋尖之处。
??
??枪杆已经折断,马刀卷刃了两把。而这些并非是因为攻击,仅仅不过是为了抵挡敌招造成的。在我看来如果能腾挪闪避,也不至于如此被动。此刻我才清醒的认识,不贯注内力招势的攻击,也同样可怕。
??
??宫大人见情形不利,朗声高呼:“众军随我来,组阵再战。”这一喊,才把有些发蒙的军兵从死命拼杀中唤醒,开始慢慢开始变向而动。
??
??金人是否通晓汉话,我并不知晓,然随我等变向,空中不时传出几句不知所云的吆喝,他们的攻击方向也同样发生了扭转。行军之道远非我一个外行可以轻易明了,我所能看见的,稍有领兵经验之人自也可轻易看到。叶云飞竟带领周围四十余人狂攻金兵侧翼,力图缓解指挥使一面的压力。
??
??一个、两个,……转眼间二十余官兵殒命当场,叶云飞尤自不退。人如龙,枪如虎。一人之力吸引了数十兵士,钢枪崩拦勾架,勇不可当。只这一瞬,他的容貌似淡了许多,颇有些英武不凡了。
??
??“稀溜溜”老黄跌落尘埃,我心如铁勾刺壁,酸痛异常。
??
??“老叶。”我大喝一声,手中白刃,旋转而出,直卷前方众人。人随飞刃,弃马弹射而出。那一刻,什么杀手冰心,什么刺杀之道,统统都丢在云外。我只知道我若不冲,心纵是万死亦片刻难安。
??
??四颗金人的头颅,被我那旋转的飞刃卷得冲天飞起,血雾四处开散。在这刹那里,我不知道自己发了多少暗器,碎月刀断了几把金人的刀锋。当我冲倒叶云飞的且近之时,他已浑身是血。
??
??我强压心绪,转身将他抱在胸前,背后也挨了一刀。我顾不上其他,几个起落来到了场外。“稀溜溜溜”一阵哀鸣中,老黄在金人刀下已奄奄一息了。再看叶云飞也强不了老黄许多。金人喧嚣狂叫中,绞碎了阵中最后的几人。
??
??宫指挥使已摆好阵势,看上是紧凑无比,实是人员缺损之固。来路尘土扬起,阵阵马鸣,蹄声响彻而来。“援军到了,大家静守可以。”宫大人道。
??
??宋军旗号已可看清,众人心情一宽,我忙检查老叶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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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九章 一诺不悔

白云的变幻,高山的俯仰。变不可易其心,高不可夺其志。他那望来的目中,是深如千年暗夜的漆黑,然后这漆黑便从两点凝聚,逐渐向周围散开,这散开的已经不在是他看来的目光,而且至诚一片。看着我营帐案头摆放好的一身崭新的九品军官的行头,我才慢慢收回去了神思。
??
??事情到了这一步上,并不能指望还有什么事情可以隐瞒,之后的情形也只能且行且看。从组织和唐门的双层情报上可以看出,雇主大费周折的布局了前两次刺杀作试练,可见其对鄂震此人的重视,应该不会是他们将我出卖。
??
??事物往往就是双面一般,不是这样,既是那样。既然不是雇主方面出的问题,就是鄂震手中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筹码,尽管我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事实上这推论的可能性还非常之大。
??
??现在想这些权谋算计都完全没有意义,最现实的事情便是尽快的将内伤疗好,既然运功疗伤不见效果,这时我才想起应该试着用药。本来药石之法才是治病疗伤的正道,可我却一向习惯性的依赖于内力,以及良好的身体条件硬捱,反忽略了这个最简单易行的方法。
??
??当我来到随队军医的房内时,才发现这个选择万分明确。
??
??军医是个五十上下的长者,眉目呆板,显得生气不足。我并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在我看来,为医者,生得慈眉善目的庸医也彼彼皆是。
??
??他一边审视着我的伤口,一边埋怨着我没有及时来找他治疗,言词间关怀真切,颇见医者之心。外伤给我涂了上好的金枪散,再次紧紧的包好,患处立时传来一阵凉凉的感觉,这对于这一夜一日的经历的煎熬,只如生在云端一般舒适惬意。
??
??然后他便将所有的时间花在了我的脉象之上,眉头凝而不展,似乎陷入了某种境地之中。直到李潜和叶云飞的闯入才打破了这种宁静。
??
??打破这宁静的,不是他们多余的话,也非是多余的动作,而是他们急匆匆赶来的步履声,再之后便没有人来打扰军医的凝眉思考了。李、叶二人只是用那并不能让人赏心悦目的眼球对我频繁的闪着光亮,不很文雅,不很清淡,不很符合我一贯的喜好。可我心里却突然生出了一丝异样。
??
??夏天的天气便是这样,纵使在房中难见阳光,也不会觉得阴冷,相反的还很是温暖。我此刻的心正浸在这片温暖之中。
??
??银针缓缓的刺落,很轻很慢,甚至慢到我很难用肉眼分辨出它的游移。这是我第一次眼睁睁着看寸许长的异物刺入身体,却又无能为力,而且这异物还不只一根。轻微几乎可以忽略的刺击感悄然而至,每一根刺入的都是我的练气必经的生死玄关大穴,若不是知晓此乃医家调息理气的不二法门,我几欲起身立起。
??
??几针刺下后已不是起初的微痛了,体内的真气再次鼓噪起来,冲突交织,于是起初的痛便开始显得微不足道起来,我头上见了汗迹。李潜这时才插言问道:“老冷,情况如何?”
??
??军医依旧一言不答,从针囊里抽出了一个金色的长针,又慢慢从药箱一个红葫芦中倒出一颗淡黄色的药丸,然后转身对叶云飞道:“药杵将其捣碎,用水溶开。”
??
??叶云飞闻声,将药丸接过,双手用力一捻,药已成齑粉。药末在清水中激烈的溶解着,药剂在空冲散出浓烈的味道,甚至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
??金针全部浸在其中,看上去似乎有吸收药剂的效果,一盏茶的功夫,金针已经变成了乌金色。
??
??这整个的过程都是在我眼睛注视下进行的。李、叶二人的忙三迭四与军医的不慌不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可这些对于我的意义却绝然不同。不知他施的什么手段,前边的十数根银针催动了我体内散落在身体各处的内息,使之再次汇聚,而潜伏的那股自行壮大的外来气息,也异常凶狠猛烈,这交锋中显得难分难解,唯一欣慰的是心脉处的那道密锁却没出来作怪。
??
??金针在火上撩过,药剂即刻燃着,竟散发出香烛的味道,此时我已疼得青筋乱跳。
??
??乌光一闪,一道虚影如电击刺来,一线阳火直烧进我的体内经脉郁积之处,仿佛精准的在两团乱如蓖麻的气旋中间刺入,在那很不稳定的短暂平衡中,又很很的搅和了一下。在我看来,这就好比是在一袋生硝、袋硫磺中间,抛了一道火折一般,顷刻间得来的只有是轰天巨震。
??
??然后我眼前一黑,金星散乱,嗓子一咸,一口血让我勉强咽回,耳朵鼻孔有热流涌出。我身行一颤,虚坐而立,身下木椅被竟我生生坐碎。
??
??“冷辰星,你是治病还是杀人?”李潜怒然喝道,“我自是救人。”军医自若的言道,边说着边将我扶到了军床躺下。
??
??叶云飞也叫道:“救人?救人能救到七窍出血,你拿的是什么药,用的是什么针。”
??
??我被他们这一吵,耳边脑畔便如炸雷一般嗡嗡作响,心神却未失清明,暗察下体内经脉在这狂炸中损伤甚大,但胸口剑伤淤积的之处却豁然通畅,命恨天留存下的那股真气也已荡然无存了。
??
??冷辰星轻然言道:“李大人这医术的高下之别,病者自知,何言太早呢。”
??
??“等一会若是不好,有你好看。”叶云飞恨声道。
??
??冷辰星道:“军中赏罚自有军法,叶将军请少安毋躁。”
??
??耳鸣眼花在他们的争辩中,逐渐减轻,终于我没忍住第二口涌上的气血,翻身一口吐在地上。
??
??清水一杯,喉咙的难过之感好上了许多,我半倚着墙,对着他苦笑道:“冷大夫你这医术着实高明,在下佩服,可这手段也太过狠毒了。”
??
??冷辰星笑道:“这奇疾当用奇法,我也是不得为之啊。”
??
??我这话一出口,李潜便是一呆,瞬间换作笑脸,道:“老冷,你老哥儿还真是好手段啊,以前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看我这兄弟现在情况如何呢。”说罢连忙给叶云飞送眼色,叶云飞到底没他脸厚,沉默不言。
??
??接连的几句高帽戴上,冷辰星虽有得意却未忘形,还是跟我说着病理:“你的脉象初看时平稳而不衰,只是胸口剑伤处有淤积之象,不甚通畅。可细察一番发现又全不是那么回事……。”
??
??“怎么会是剑伤?”叶云飞打断他的话道,疑惑的向我看来。
??
??冷辰星道:“怎么不能是剑伤。且听我讲完,什么事情回头再讲。这位将军当时体内甚是奇怪,自身是阴寒的脉络,可淤积处却存着一股阳劲,阴阳相克,却又相互转换,难于贯通下甚是凶险。
??
??虽然那阳劲颇有反客为主的意思,但毕竟本体的阴力,阳劲一时还不至于太过强大,所以老夫用银针刺你的穴道使阴阳激发互冲,再施渡元金针淬玄阳丹以一点至阳,引暴了两股不同属性的脉络,结果我想你已经明白了。”
??
??我再次言道:“多谢冷大人了。”经脉的损伤比起我自己死冲硬打时已是天地之别了。
??
??“什么阴阿,阳阿的,怎么听起来象老道是的。”李潜道,这话倒提醒了我,这冷大夫始终不提真气,功法的话,可他对这方面对有很有见地,却也是奇怪。
??
??“不过”冷辰星话锋一转,很认真的道:“将军你似乎心脉有损,我刚才至少有五根银针是为了控制心脉之用。至于医心之术,乃医道至境国手才可精通,我实无他法。”
??
??叶云飞终究对我的剑伤不能释怀,原因正在于我无法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并不是说我无法编造出一个适当的谎言来蒙混过去,而是我不愿。不知为何我对之于他和李潜时,总无法按照一个杀手看待问题的标准去评判,所以换来的是他转身离去。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我将要失去什么,虽然我从来就不曾拥有过。
??
??心中有些茫然。此次行动竟是如此不顺,先是受重伤在前;再又被揭穿身份,目的几乎昭然若视;更为可怕的是此刻似乎连最后的那点决心也开始动摇了。
??
??然后是李潜端来了,冷军医熬制的汤药。黑黑的药汁就如冷辰星的样子一般,很不起眼。看着冒着热气的药,想想怎也比凉时的口味好,我仰头,将药硬吞了进去,入口辛辣苦极。
??
??李潜看我喝下去,说道:“于老弟,老叶就是这般,与我也常有口角,过几日便好了。”
??
??我只能笑笑,除此之外我实无言可讲。
??
??午后的天空分外的辽阔,躺在草丛中,仰头看去,总让人有些心旷神怡。云悠悠,草郁郁,很奇怪以前为何我总是体会不到这一点。
??
??这已是我连续三日来,造访冷辰星的草药园了。军医的生活并不如想象的轻松,每日要忙于救治军兵操练中造成的各种扭打跌伤,以及偶有出现的头疼脑热等病状。稍有清闲的时候,又会来到军营的南边的一个草芦,去打理他的草药园。
??
??三日里我看遍了他治疗的手法,三日里我闻过了他药园内的花香。三日里在他与李潜,药补食补的双重攻势下,我总算是熬过来了。
??
??他是个很奇特的老头,从攀谈中我了解到他并不懂得武功,治疗我的手法完全由医入手,这倒令我非常好奇。三天中我和他讲了很多武学上穴道经脉,聚气吐纳的知识,换来的则是他的一些基本的推拿针灸的心得。
??
??医理与武道互通有无,竟是相辅相成,不知道这三日的交流对他的帮助有多少,我却是授意非浅。很久以来我的武功都是在自悟中成长的,尤其是内功心法,“他”所交我只是一些基础。我在提升武技的同时,从来不知为什么。因为在“他”看来,杀手不需要知道过程,杀手要的只是结果。我甚至还曾经有些迷惑于这种思维当中。
??
??“冷大夫,你日日如此劳累为的是什么呢?真是为了医者德行吗?”我突然道。
??
??他回答道:“哪有那么崇高,我求的是医道无双的技艺,当然德行是医道之本。其实也未必如此。”他接着又道:“到不到是结果,做不做是人生。”
??
??“到不到是结果,做不做是人生。”这句话如当头棒喝,突然敲醒了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做便做,行便行。我何必执着于思维的条条框框中呢。
??
??我能跳出这种人生吗?或许能,或许不能,我说不清楚,于是我再次想起了鄂震。
??
??“不用告诉我你为什么受了伤,也不用告诉我你来我营中是想要做什么,我只问你两句话,你是不是宋人?”我突然懂了,鄂震不正在做着一种人生吗。
??
??“冷大夫不好了,你快回去看看,兄弟们出事了。”一个军兵急冲冲的跑了过来。
??
??从军营到此地不过几步路程,他却跑了个气喘吁吁,呼唤中声音听得嘶哑并带着急切,情绪显得极为慌张。任谁看了这种情形都不敢怠慢,于是冷辰星提了药箱连忙跟去了。
??
??善后的工作自然由我来打理,熄灭了炉中的余火,我便想赶去看个究竟,毕竟这几日里一切基本的治疗手法我已经掌握,至少能给冷老帮上个忙。
??
??眼看着一壶新沏的茶即将糟蹋,我心中多少有些不忍。上了岁数的人都难免有点嗜好,若是德行没有缺欠的,基本都是于烟丝和茶羹上做文章,冷老便是爱茶。他对茶有种近乎迷恋的情怀,所以草药园中他最精心侍侯的便是他的茶树。
??
??在门前徘徊了再三,终于没有走出药园,将壶中的茶仔细的倒进了杯中。这三日里在他的耳渎目染中,我也对他的这颗茶树进行几番的栽培,而此刻让我将这壶热茶弃之不理,任由其变凉,最终倒掉,很是有些不舍。
??
??“杀人都不曾皱眉的唐经风,倒会吝惜起一壶茶来,这便是你的头头教给你的,杀手对人无情对物有情的道理吗,这真是一个绝妙讽刺,令人可笑至极。”命恨天就这样毫无征兆的从园外走来。
??
??纵使心里是如何变化,至少杀手的冷漠让我瞬即镇定。这一定,却又发现似乎我只有这种时刻心里才认同自己是个杀手这一事实,或许我是变了。我依然漠然,平淡不惊道:“你白日寻来所为何事,莫非对上次一剑还意由未尽不成。难道就不怕行踪泄露吗。”
??
??他坐在我对面,正好取了我倒的那杯茶,道:“我如想去一处,虽万人亦不可当。”他目光如剑盯着我,内力尚未恢复的我,竟抵挡不住他目中的光芒,他话锋一变:“唐经风啊唐经风,你可真让我失望,万没有想到你竟会找个大夫去了内力,看来离恨宫也不过如此。”
??
??我冷笑道:“无不用其极,不过是杀手的本色,你不过是一个过了气的前代杀手,根本没有权利笑话我。”
??
??这话倒是令他一怔,居然没有辩驳。“我命某,并非无聊到要跟随你几天几夜的地步。我来只是告诉你,今天上午或者说就是刚才,一个突发的意外,让整个刺杀的环节出现一个失误,如果按照这个局面演化一下,后边无论你如何取舍都很难走出失败的结局。”
??
??“哦?”我看了看他,缓缓的言道:“你说讲的是你的意思,还是我雇主的意思。”
??
??“谁的意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讲的都将成为事实。你离开是这件事此刻的最好结果。”他无比自信的说道。
??
??我毫不留情的道:“命恨天,你是否总爱异想天开,催我的是你,劝我的又是你,难道你不为你主子卖命。”
??
??“住口。”命恨天怒立而起:“我命由己不由人,没有人可以约束我。唐经风,尽管你没破了我给你出的题目,但不可否认算是个人物,或许有一天你会成为与我同一级数的人物,要知道江湖中寻一对手是何等之难。”
??
??“那倒要承蒙你的抬爱了。”我不冷不热的道:“鄂震封我为副兵马使了,官居九品,这是否也在你的所知之内?”
??
??他没有答话,显然陷入了一种思考之中,我其实何尝不在思考。尽管现在我无法去验证他的话,但直觉告诉他讲的都是事实,可我已无法后退。哪怕雇主即刻收回他的成命,但对我来说,杀人并非为他而杀,鄂震命抵五人,“他”的话深印入了我的心髓。
??
??他终于言道:“若是你可以接近他,寻找机会,在三五日内取其性命,或许此事还有转机。”
??
??我突然言道:“忘记告诉你了,鄂震自我入营时起,就对我的身份目的,了解了个通透,我早已没有了你所谓的机会。”
??
??“那他还留你在身边,封你官位?”他奇道。
??
??我点头道:“不错,他要我帮他。而我,也答应了。”
??
??他狂笑道:“哈哈,好奇特的一对杀人与被杀者。真没想到,鄂震竟是如此胸襟人物,有机会倒要见识见识。不过事已至此,看来你只有离开一途了。”
??
??我摇头,慢慢的说道:“大丈夫,行天地间,便该一诺无悔。”……
??
??命恨天走了,正如他来一般并非惊动任何人。甚至没有拿杀手的条条框框来与我理论一番,或许他也本就没打算坚持。
??
??耽误了许久,我也向军营赶去。
??
??军营内的气氛与上午有了明显的不同,隐隐的察觉出凝重与肃杀,每个兵士的脸上都带了浓浓的杀意。我没有片刻的停留便来到了冷老的军医之所。
??
??刺鼻的味道阵阵的飘来,映入我眼帘的是一片血红,只一刻我便看得睚眦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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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八章 官升九品

胸口的剑伤并不很深,但剑身附着的剑气却冲破了护体的真气,绞得体内的经脉一塌糊涂。捱至床沿坐好,略运转真气下,除了心脉可勉强通过外,其他几处都巨痛无比。我费了好大气力将伤口止血包扎,已是累得满头大汗。
??
??躺在床上,慢慢的恢复着力气。若不是刚才我舍命劈出一刀,阻住了命恨天剑刺击的势头,现在不知是否还有命思考这些情形。我不禁问,刚才那一瞬间我要是有片刻的停顿,命恨天会否及时收手呢,这个问题怕只有他本人才知道结果。
??
??他倒是奇怪至极之人,不惜大费周折的潜入军营,进帐便是一顿搏杀,之后又道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便转身走了。这三月期限我也早了然于心,何用他来提醒,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无阻无留,我伤得却是的真冤。
??
??我不明白他所言的弃剑之道是何种层次的武学功法,但在我看来正如他所言道,若是背上名剑在手,我此刻已无命在。不得不承认,盛言之下必无虚士,命恨天的武功远不是我可以相提并论。天外有天啊。
??
??他身在边关出现,于清晨时正门直闯莫奇修府邸,目的不言自明,恐怕见我无非是个顺路而已。其应在颖昌之时便已见到了我,运粮饷的队伍行动缓慢,他便从后边尾随而来。可这个江湖成名杀手找一当朝命官所谓何事呢?这个答案大概也只有我的雇主才能知晓。
??
??照理他这个绝顶杀手,也非是什么善男信女之辈,既受命于人,当该诚于事。雇主原本就没有道理请我这个外人,可既找了我,命恨天便需全力助我,可他不但不减烦恼,却与我见面便打,还几要了我的性命。
??
??一句“我命由己”简而精,其人其行已在我心中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我虽一时无法明了,却感觉其必有着合理的原因。或许这就是绝顶杀手的人生,既是一种轻易无法猜度的人生。
??
??我所在这座军帐,本乃是军官之所,虽然周围相联的顶帐也不算多,但在这夜晚的争斗,即便是微小的声响也显得格外清晰。命恨天的那一声断喝,也不见如何低沉,可过了这么久,军营中似乎还是无惊无觉,这让我有些意外,看来士兵睡眠的永远都是最沉的。
??
??平躺着时胸口的感觉,才稍有好转。不过真气不能运转时且久而不换姿势,我的身子也开始有些麻木。在这种麻木与疼痛之间煎熬着,在疲惫中我意识开始朦胧。鼻息处似飘来淡淡的糕点的香气,在这朦胧的香气中我慢慢的合上了眼。
??
??军号在帐外响起之时,我才一觉醒来。近些年,已很少有睡得这么安然的夜晚,只是这次醒来身体却并有迎来应有的舒适,胸口依然疼痛难当。起身检视伤口,皮肉外翻、肿胀充血,取下的包扎用的布条,已是嫣红一片。
??
??看来伤口处理的效果并不是很好,以往我也常受外伤。经常在包扎之后伤口迅速就可以愈合,可这一次伤处却丝毫不见起色。我索性将伤口在凉了出来,不再包起。
??
??提了提真气,依然阻塞不畅。晨饭我也没有去吃,身体的感应已然告诉我,此刻不要兴起任何下地的念头。帐外人来人往躁乱不息,直到操练之时,一切才归于平静。
??
??郭定华的不归,造就了我现在的独处一室,也算是享受了军中少有的上等待遇。而军籍无名更为我一时的逃逸,创造了绝佳的便利。
??
??于是,在这平静的上午,我,忍着痛,强调运着体内真气,一股股的逐渐加力,想突破郁积的脉络。
??
??真气初时缓缓而行,阻力颇小。可行至患处之时,明显血脉一紧,神经处刀割的反应已瞬息传递给了身体,我冷汗森然而下。咬牙苦挺下,我拼命冲关,可这毫厘之距,一时间竟似千层百褶,任我鼓进多少内息,也不见分毫动摇。
??
??几次冲击不下,真气已有难以汇聚的趋势。命恨天的内力霸道以及,在那伤处的残留的气息,仿佛将我冲入的真气慢慢吸收,渐渐有了壮大迹象。反而对我的加注的气息隐隐有了倒推之势。
??
??这一变化,让我骇然无比。忙运足气劲,将这反推之气压下去。这胸口的伤处便在这真气的进退拉锯间经受的无比的煎熬。
??
??身体内的一向只对舍死气势作用的心灵之锁也不安分起来,在我这个内外交迫的时刻跳了起来。不时的锢着我心脉中的气息,然后开始一点一点的截流;于是我感到束缚之力,开始一点一点的收紧。
??
??冲关的气息越来越若,直到被胸口那慢慢壮大反推之气将其逼回原来的位置。心灵之锁也不再动弹。我软软的瘫在床上,心中苦笑:现在莫说是刺杀鄂震,便是李潜我也不是对手。嘿,三月的期限。
??
??我精赤着上身,伤口在空气中暴露久了,渐渐有了些异样的感觉。体内真气杂乱的冲突,并没有让患处有破裂的迹象,血已不再渗出。
??
??在我的记忆中,除了在沐浴和更换衣物时,我从不会因为炎热或是其他别的原因赤着上身,甚至受伤之时也仅仅是浅浅处理一番。这并不是因为我矫情,羞让人见,而是总觉得赤身裸体观之不雅,与我的一贯心性不合。当然凡事都有例外,这种例外一共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刺杀东方未明一役后,那如火的冬日;而另一次,正是现在。
??
??身体上有数道往昔战绩留下的伤疤,这其中以与那个不知何人所扮的“秦剑名”,在我左肋上刺的伤疤最为显眼,说起来那次伤的倒不算重,只是距离现在最近而已。在武道之中不损要害的外伤,无非是一种历炼后的点缀。
??
??不过若论起疼痛的程度,外伤的疼痛倒丝毫不亚于内伤,甚至远有过之,但我宁愿是痛彻心肺外伤。外伤易显,内疾难明,人世之中多暗合于此。
??
??在我看来,痛就该痛得轰轰烈烈,一发不悔;可情事却并非可以如此直接,隐忍不出,丝发连绵的感觉始终纠缠着我的人生。
??
??体内的真气已消耗得十之八九,少许的残留也都散在其他经脉之中。少了真气的激发,命恨天给我留下的这道剑痕内的反抗之力也没有出现。稍微试了一下,胸口处已是空空荡荡,仿佛除了这伤带来的疼痛之外就在无其他了。
??
??我从来没有到过如此境地。即便以前在运完情逝后,同样是内力耗尽,却也与此刻有着天地之别。内力耗尽可以慢慢修炼恢复,可现在经脉郁积不畅,想运气打通又被另一股反向的真气所一一化解;可置之不理气息运行不过,有同于无,久而久之一身功夫必将废去。
??
??我想了很多事,想了很多那些我曾经答应过却还没来得及做过的事:想到了还没给于小楼捎去亭亭的消息;想到了还没有找寻过爹的下落;然后想到了娘。所有这些不曾完成的事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我,我唐经风不可以是一个平凡的人。
??
??于是,下一刻,我再次咬牙,凝聚起余力,一次、两次、三次,我开始不停止疯狂的冲击着患处的经脉。
??
??这世间的事物,就是这般客观实在的存在着,它不依作用人心态、思维的改变而改变。伤处还是那处伤,伤脉中还是那股遇强则强奇异真力,结果还是最初的那个结果,没有丝毫的改变。好在我几被榨干真气在对上这道真气时也能斗个旗鼓相当。
??
??汗水透出肤表,我已记不清是做了第几次努力。每次都是在纠缠不分的时候,那个心灵之锁会出来倒一下乱。这种情形一直延续到军营外再次响起了人声,我才停了下来。
??
??在煎熬中,时辰过得甚慢,沉愕清晰不是凡几,上午才算缓缓过去。我刚套上衣服,帐帘一挑,叶云飞兴冲冲的走了进来,大声道:“于老弟,恭喜你,今日大帅说要亲自见你。”然后显然他看出了我的异样“你怎么看上去一脸的病容?”
??
??我不可能和他道出昨夜的故事,那是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世界,我苦笑道:“你可听说过练气走火入魔。”
??
??叶云飞点点头:“听过一点,我理解似乎是在跑动时岔气的感觉。”
??
??他此话一出,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胸口立刻感到一阵巨疼:“虽然也是一种比较的办法。但走火入魔可远不同于岔气,我一时也解释不清楚,总之是难受至极。”
??
??“还好我没动心思,找你学些什么内力招法之类。看来还是势大力沉更实在些。”他如是说道。“可就你现在这副病容,任哪个见你的人也提不起兴致,这该如何事好。”
??
??我没有答他,而是想了想,道:“大帅如何知晓我在的营中的,你一个小小的军使也接近不了大人吧?”
??
??叶云飞面现得色,道:“我叶某若论勇力在军中,虽不敢说战无对手,却也是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所以大帅自然与我认识。”
??
??想想也是,叶云飞的武功,力大无比,枪法直接霸烈,确是疆场中厮杀的一位好手,却不知如此能力的人物,为何没被鄂震提拔,难道……我道:“叶兄,即是有如此威望,为何官位不高呢。”
??
??我这一问他脸红了起来,支吾了半天,最后道来:“大帅讲,为上位者固然要身先士卒,以身表率。但同时也不能头脑发热不记后果,因为战场一个命令下去就是千百条人命。而我恰好在这个方面有所欠缺。况且我又无军功,大帅也不好破格提拔。”
??
??“还有,其实大帅耳目聪明,精明无比。早在你入营之时便知道了你的存在,今日他亲来咱们营的操练现场,却没见你。所以现在我正是来唤你前去拜见大帅。”他接连又道。
??
??“他早就知道我来了?”我心中微讶。
??
??他点点头。
??
??帐外的阳光高照,晒的身上暖洋洋的,很是配着我身体软软的这个状态。对于鄂震的召见,我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
??
??便去见见这个鄂震何妨,只不过我没想到初次见他,是在我这个状况下这是我白日里第一次如此旁若无人、毫无阻拦的直入营盘中部。纵使在精神极度低糜的状态下,我也不想浪费这个机会。
??
??帐篷罗列按照梅花形状分布,既有层次,又不纷乱。片片叠叠中,连而未连,断又不断,我发现这中军营帐的布置,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去望,都无法将其看穿,让人叹为观止。
??
??在中军营盘穿行,所经途中偶有三两处别致的帐篷,甚是奇特。说它奇特是因为其并不能划分到帐篷一类的建筑,在整个鄂震的大营之内也惟有这几处房子是砖瓦材料所建。
??
??更为突出的是,其所在地势的明显高出其他帐篷甚多,可其本身的高度却极为有限,整体看上去又与其他几帐一般高矮,这种在看来分明是费力之举的地方,使我驻足了片刻。
??
??叶云飞出自急于让我赶去见鄂震的目的,很快的解释了我的疑惑。朝廷所拨粮饷,钱款下发,而粮草却共同支配,积存的粮草除了一部分留在李潜的厢军营中以备每日之需外,剩下余粮的均贮藏在中军的粮仓内。这下高上矮的砖瓦建筑正是粮仓之地,军中的命脉所在。
??
??如此这么一番解释我倒是顿时领悟出这样仓房的好处所在,起码地势和材料的构造都起到了防火的作用,而且在远出看去也与他处无异。
??
??想来此等军机他个小小军使是万难知晓的,不过是李潜掌管军需晓得内情,他才有机会得知而已。有了如此想法,甚至在他又悄悄跟我道出,此间几座仓房本乃亦真亦假,无人知晓粮草到底在其中那间时,我也一点不显得惊奇。
??
??帅帐已近在咫尺,阵势徒然变得不同。
??
??空中一面震字玄旗飞扬,地上一杆刺敌缨枪雪亮。旗牌官高声通传,子弟兵分列两旁。我一抬步,一落足,帐外站立的众人目光齐向射来。骤然下,我心一突,但面色却丝毫未改。
??
??里边此刻高声言道:“传于小楼一人进帐。”
??
??叶云飞在边上,轻拍了我肩膀一下,低声道:“兄弟,勿需担心,大帅甚有见识且任人为贤,纵使你今日身体不适,他也定能看出并非平常之人。我便不能一同陪你进去了。”
??
??我也拍拍他,什么也没有说,总觉得自己愧对他的这种关怀。
??
??我低着头,完全以一个下属应有的身份进帐,脚步不急不缓的轻踏着,这每一步下去都尽量的保持着身体平稳。如果身体尚好之时,我可全凭耳力便可听出帐中人数,但此刻却只能用眼睛来观察。
??
??帐中并没有出现我事先预料的众多将领,甚至连旗牌官都不在帐中。这看来似乎只有外边的士兵对我才产生的兴趣,让我尚有些不太适应。
??
??鄂震并没有坐在帅案之后,而是站在帐门一旁。一身淡色长衫,上绣飞鹏,龙行虎步,相貌俊朗,体姿英伟。其头上无冠,别文士之髻,文雅中透出武勇。
??
??我蓦然发现,此时此刻,鄂震与我,正面对面的独处在一个房间里。机会是来得这么突然,又这么快,可惜时不我待。如果这是一日之前,我几有五成可能会立刻出手,而另五成是出于对鄂震本身深浅不明功夫的忌惮,以及得手后难寻退路的考虑;可现在我是断无出手的可能。
??
??我在看他的同时,他也一丝无遗的打量着我,于是我意识到了下属的礼法,当即矮下头去。我不拜天不跪地,此刻却不得不屈膝于他,可鄂震却拦住了我,然后转身走向了帅案,直到坐下身才对我道:“不用告诉我你为什么受了伤,也不用告诉我你来我营中是想要做什么,我只问你两句话,你是不是宋人?”
??
??“大帅何出此问,天下之民无不是宋人。”我正言答道。
??
??“答的好,我再来问你:你看到金人妇孺孤老,可会辱骂欺凌;你看到金兵无恶不作,可会手软姑息?”鄂震此话出口,气势一涨。这气势强烈却不威压,非是一般的无形罡气、真力,而是一种我以为只有传说中才得见的,天地间至诚一片的浩然正气。
??
??我心中一凛,一时竟说不出口,沉吟了半晌才道:“杀当杀之人,做必做之事。”
??
??“哈哈,好一个碎月刀出惊天下的唐经风,果真是语出不凡,从今日起你便是前锋一营副兵马使,官居从九品。”鄂震爽朗笑道。
??
??这一笑,我心便如一个炸雷般的响彻不断,唐经风?鄂震是认出了我人呢?还是知晓我的目的。
??
??“回去养伤吧,愿你全力助我,做必做之事。”他突然面色严肃的说。
??
??只是不知这话中,可有弦外之音吗?突然间,我感到鄂震很有可能远比我眼前见到的,要可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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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七章 三月期限

颖昌府,这等规模的城市只因处在边关,却商旅穿行络绎不绝。无论从视觉最直观的反应,还是城门口的税收来说,都充满了种种的活力,便是汴梁等前朝名城,在金人占领后比起此地,也死气沉闷得多。
??
??辰时未到,除了一些门面光鲜的大店铺之外,街上做工吆喝、贩夫走卒之流,均已忙碌起来,懒散随意永远都不是穷人应该拥有的品质。
??
??虽然油条、豆花等各色早点小吃,已是随处可见,但李、叶二人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图,而与此同时食盒中的糕点,被其一摇头晃脑,小口慢品;其一狂动嘴唇,大口吞嚼,片刻间已吃了大半。而后其二人美其名曰:不与兄弟我见外。
??
??转过府衙很快便是库房,两地相距如许之近,倒也利于时常动用钱款。府衙门口还是清冷之至,看来颖昌这个城市的活力是很难波及至此的。将至街角时,我的视觉尽处,但觉人影一闪,一人身行迅急的跃进了衙门。
??
??我不由一楞。这人身法快则快矣,但最奇的是此人似乎是我所识之人,虽然并不熟悉,但感觉又绝对在哪里见过。“怎么了?”叶云飞道。
??
??“无妨走吧。”行在道中,我一直纳闷不已,心中转了几转,终究还是没有想出结果。
??
??我们到得库房之际,还差一刻便到辰时。看着早到的以及陆续到来的官军,一个个神情庸懒、疲惫异常。叶云飞骂道:“一个个跟病猫一般,上了战场还不得把小命都给送进去,都给我列队站好了。”
??
??众兵士立刻强打精神,迅速列成了个方阵。只不过这方阵中间缺少了一块,看起来并不完整。这倒不是因为少了我,因为我一向都是与李潜置身事外,众兵士也早已习以为常了,在他们看来,真正厮杀时,无论将我放在那个位置上都不存在着配合生疏的问题,甚至放在阵势外边,我的作用可能会更大些。
??
??军饷粮草装车已毕,众人取好马匹之时。刚才列阵处空着的十余人才将将赶来。我目光看去,正是昨夜云吞摊前同饮的几人。
??
??叶云飞面色阴沉:“你们是否看我平日与你等言辞欢笑,便胆大妄为起来。竟敢误我军令,以为我不能治你们的罪?”
??
??一人慌忙低声答道:“叶大人还望见谅,属下等人虽然耽搁,却事出有因,并非故意怠慢。”
??
??叶云飞脸色不豫,正待怒叱。我捅了一下李潜,他当即会意:“有什么事快快道来,便免你们误时之罪。”
??
??那人继续道:“今晨郭大人一人出城了,他有伤在身,我等放心不下,便一直跟随其后。却被他阻住,这才赶回,却误了时辰。”
??
??“哦?郭副兵马使,他因何受伤?独自出城回军营了吗?”叶云飞沉声问道。
??
??“郭大人去的并非军营方向,而是另外一边。”回话之人明显在避重就轻,并没有提昨夜之事。
??
??此刻的李潜来了兴致,便迫不及待的追问了一句。这一来,这人支吾不过,便略略的讲了出来,好在众兵士站的甚远,这种属于争风性质的事件才没有流传开来。
??
??叶云飞看了我一眼,目光若有深意。我苦笑一下,道:“当时的情节便是这样,我如何解释他也不肯听,认准了我夺了他的心上人,最后我又不能眼看着他死,那个时刻能救下他已是万幸,伤他也算是意外。”
??
??李潜明显是一脸的怀疑,想了想:“也好,老叶,他走了正好,回去之后看看,没什么别的情况你就将于老弟推荐到副兵马使这个位置。”
??
??叶云飞也点点头:“我也早有此意,早看他不顺眼了。”
??
??“不过于老弟,真是你姐吗?”李潜终于忍不住道。我微微点点头,没有答他,此刻与他纠缠越少越好。
??
??可惜他终究没能放过我,还是问了过来:“虽然京城科考落第,再怎么说你也是个武举出身。所谓穷文富武,你更家有万贯,也该是颇有头脸的一户人家。如何有流落烟花之地的姐姐呢?”李潜思量了片刻后如此道。
??
??我心猛的一突,万没想到他会如此推敲,其实也确实如此。此事初一听来仿佛有些道理,可是若将我过往言行一一贯穿,就会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了。这抱玉轩之行,看来是真是万万不该,青楼此处今后更该少去,甚多罗乱。
??
??看着李潜那似乎抓住我把柄的满脸坏笑,神色龌龊异常,我念头一动,说道:“李兄何必如此在意,莫问便是。”
??
??我越是隐讳不言,便越坚定了他心内的想法:“还给你一封信,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真不够朋友。不过亭亭长的是真漂亮。”
??
??我一脸默认状,倒省去了他不少罗嗦。“对了信里写的什么?”李潜低低的问道。
??
??“李兄你不觉得无趣吗?”我淡淡的道。
??
??“哈哈。”李潜笑着走开了。
??
??库房画押签字,办完了所有的手续,便起程回营。我与李潜走的队伍的最后边,行至城门我不禁回头看了看。
??
??夹在孔雀画册中的信中之言,如亭亭之音,似在耳边。
??
??“公子怜见:请谅亭亭欺瞒之罪。
??
??昨晚得见公子,初时几认作亲弟。但奈何姐弟之情,骨血相联,关乎切肤,知公子并非楼弟。但乍闻亲人音信甚是欣喜,竟不愿承认事实,直认公子为弟,此刻想来实属无礼。
??
??亭亭与公子相交虽然短,却也深有感怀。亭亭虽见人众多,却独感公子奇特。落寞却又温情,淡然又非洒脱。亭亭一时间百感交集,公子之言行直入心中,奈何亭亭心中之意难言于口。
??
??长街之事更知公子乃非常人,自知与公子相去甚远。啼血救人时,亭亭更感叹己身,伤心欲绝。
??
??亭亭在烟花之地也知廉耻,不欲为难公子,留书作别。
??
??公子为楼弟旧识,他日定会相传消息,让我姐弟相认。
??
??若有心时,亭亭定翘首相盼。”
??
??我心叹道:好一位慧深如海清丽女子。唐经风啊,奈何你却不能多情。
??
??尘土在马蹄的起落下,持久不落,渐渐的凝聚成了一层薄薄的迷雾。从这层迷雾中穿行而过的队伍,人人都显得不那么干净了。
??
??照理说刚从颖昌府出来,也算是军旅中少有的一番轻松了,俗话说:人贵知足。可此刻看来,他们的精神状态要远比来时低落了许多。在颖昌这样的地方,一晚的时光,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既可散去千金,亦可分文不失。总之,众兵士原本一般厚重的钱袋,现在却是各自深浅不一了。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每个人的悲喜也只自己才会知道。
??
??有了粮草车队的负担,队伍走的比来时慢上了许多。空气中除了蹄声,车辙声,甲叶抖动声之外,便再无其他声息了。坠在队伍之后,倒不觉得乏味,反而有一种宁静随意的感觉,至少骑着跨下这匹青骢马,比起往夕岁月里杀手生涯的往来颠簸要幸福上许多。
??
??在这缓慢的行程中,连李潜也没了生气,少有的安静下来,正当我沉寂在这种宁静的状态之际,心中警兆忽起。空中仿佛有一把无形利剑,在中虚无生出,出鞘刺来。那把剑飘忽隐秘,柔弱无骨,似放还收,无处不在,无所不至。
??
??我举目四望,周围却毫无人迹。只有静心敛神,灵觉悄然提升到极至。
??
??那把无形之剑似无所遁行,越发的显现。竟是我从的头上,背部,肩头,小腹乃至全身上下击来。一时间,仿若处处的均在空门,处处都是必救所在。我凝聚起全身功力,在体内加速流转,试图阻挡这无形之剑的侵袭。
??
??运行的真气已然护住了全身,却还挡不住这无形之剑。
??
??它颤颤微微,似缓似急,直直向我心中刺来。这剑并非实体之剑,也非剑气之类的功夫,让我挡无可挡,避无从避。此等功法到底为何。急切中我心念一动,既然挡不了,我便不挡,任由那虚空之剑刺入心来。
??
??有些人有时刻便是这样,事情未来之际千思百虑担惊受怕,可真到事情临头反倒镇定自若处事不惊了。此刻的我正是如此,这剑袭体的瞬间让我无比难受,心中还有千般不甘,而任由其来的一刹,我反放开了。
??
??这剑刺来,刺入心中,我丝未动,却又全无所觉。
??
??我微微一怔,立时间又豁然明了。这幽灵般的剑无声无息,它并非是剑,却又是剑。准确的来说应该称其为“剑意”,乃绝顶高手才可发出的,其是一种以攻心为主的似招非招的法门。意,说的浅显点便是一种针对人心中最直接反映行为做出的暗示,剑意是一种类似与用剑出之前的微妙动作来影响对手下意识的一种手法。这好比武学中最常见的一招黑虎掏心,你一拳掏心固然是招,但只微抬拳势,足下轻动便只能算意,也给对手造成黑虎掏心的一种感官上错觉。其实本身你却又原地未动。当然这只是意的初用之道。
??
??对付这剑意的最佳办法莫过于加强心志,毅然不动也算是一种选择却凶险得多。
??
??以我现在的修为勉强可以理解到剑意外放这种境界。但若说作到如此施为,自认却又差上许多。
??
??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短暂轻微,队伍中的人毫无所觉,只有稍前叶云飞胯下的老黄马,发出了几声异常的嘶鸣。显然这剑意并非针对普通人,而正是练气之士,灵觉有成的人才可感应得到。
??
??这无疑对我而来,而当我适应这种意念之剑的侵扰之后,身后边便再无声息,那发招之人也似悄然无踪了。来到边关之地才不几日,却接连遇到绝顶高手,让我多少有些心惊,看来这次刺杀任务确实不易。而这暗中之人又究竟是谁,意欲何为呢?
??
??之后的路途便一帆风顺了,暗中隐藏的那名高手再也没露过行迹。晌午过后,队伍又走了多半个时辰,回到了军营。
??
??李潜、叶云飞各自交令复命之后,便按照军籍所载,各人军阶所司职务发放饷银。这等琐碎之事,自有李潜的手下人马,厢军去做,加之军籍上又无我名,也不好在发放现场多留。自己一人往军帐走去,路上见众官军往来奔走满脸兴奋,颇见发钱后的喜悦之情。有时候人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就可以让其无比满足,虽然在我看来这些原本就是属于他们的东西。
??
??我尽管不从人多处走过,但还是见到了“小郭子”,自然无法提起他堂兄的事情。纵使座夜之事非不在我,但终究与我有关。况且想想郭定华那扭曲的指骨,我不禁摇了摇头,最终只是与他点头而过,此时只能是拖一刻便是一个刻吧。
??
??月上长天之时,我独在帐中。看着燃暴跳动的烛火,一阵发呆,然后熄火静卧。
??
??人们总习惯的以为鼾声如雷之人定是些粗鲁威猛之人,比起这些称呼郭定华的相貌倒显得斯文得多。他到底没有回来,帐中缺少了他那固有鼻息的声响。静惯了的我,在几日的喧嚣过后,仿佛此刻反有些不适应了。
??
??军营外边灯火如常,对一支部队来说警惕永远都是一种不该丢弃的美德。
??
??帐门突然挑起,一个人影闪身进来,黑暗中我下意识的问道:“郭兄?”
??
??那人不答,然后我便看到了一道清亮如雪的剑光,疾电般的向床上的我刺来。
??
??军帐的门帘被甩而起,刮在铁勾之上,迟迟不曾落下。帐中的景物借着外边灯火下传来的微光,隐约可见。
??
??剑急如落空之碧,直泻而下。
??
??血脉中凝结的这些年积攒的,生死瞬间立判的明悟发挥了作用。思维在未曾跳跃之前,身体已直接做出了反应。真气抖处,我掀起被子裹住来剑。剑光绞动中,丝絮片片断裂。只一刻,我已身行前窜,挺跃而起。
??
??那道剑光无断无绝,并未因这薄被的间隔而有片刻的阻碍。
??
??剑光短而急,在帐中的昏暗之中,其人并不追求劲道,只是在我胸口数寸间腾挪进退。手中的碎月刀直架而上,竟还有些跟不上他剑招的变化,我只能勉强应付。一时间,形势凶险异常。
??
??但最可怖者,却是剑的往来间,一停一顿,一抖一颤微小动作。剑招未起,剑气未出,可那无形剑意已向我袭来。这剑意无锋,却能穿过重重阻挡,让我心力难施。此人似是白日路中施为的那个绝顶高手。
??
??当然,此刻的情形也还不同于日间。那时虽是剑意刺来,可即便是心志不坚之辈,无从躲避之下,亦并无大碍。可对敌之时这剑意,处处行在招前,有意无意的影响着我的心海,而真正的实体之剑偏随时候在一旁。
??
??我微吐一声,左手五根钢针射出,如许之近的距离,昏暗中他又不曾防备也退了半步,这让我稍缓了一线。称此机会我一块飞蝗石将帐帘打落下来,室内骤然一黑。
??
??剑光人影即刻溶入了这黑暗之中,一切全凭感应。他气机紧锁住了我的方位,抖剑一转。这一剑不同刚才,夹带着剑气嗤嗤的声响,依然迅疾如电。我虽难以招架,可却少了刚才过招时,其剑意惑敌的困扰。
??
??照白日间他所施出的修为来看,他的剑意攻击主要是通过灵觉直入心底。而受眼睛限制,亦能影响对方的“剑意”已算是落了下层。
??
??其实我也是放手一赌,赌便赌他在与我对敌搏杀中也无法将这剑意运到那种无形之境。所以,我赌对了。
??
??不过即便他没有了这剑意的辅助,黑暗中我也万难抵挡他超绝的剑法。拼斗已要见了分晓,我的刀在他剑势的压制下全不得施展,甚至欲不顾体内那道心锁的制约。可此刻强运情逝也无出手的机会。
??
??我索性一咬牙,将心神放松,进入了一种难名的境界中。心中是空,是把握不住的实在。我奈住这种难过至极的感觉,将心神浸在碎月刀上,凭着刀上附着的真气,对空中剑势流动的感应,应对着他的剑招的变化。
??
??他大喝一声,气势暴涨,帐帘无风自起。这短暂的光线里,他的剑如海浪涛天,翻卷而来。我骇然后退,直至帐壁的尽头。
??
??帐中再暗,他的剑绵延而至,越刺越急,越来越快。我体内的真气运转的速度远跟不上他的快剑,胸口有割裂的感觉,体力已渐有透支之象。顷刻间的交手,招数却变化频繁,刀剑竟没有一次相撞,他似与我的刀有意躲避。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递出一势攻敌之术,全然是被动自保的局面。
??
??他的剑势狂长,气如长虹,那剑竟似霜似雾,森冷之气夺魄而至。我身处死角,这一剑刺得我全无阻挡之机。那一刹那,我把心一横,不顾这剑,碎月刀迎面向他劈下。
??
??“当”他已退开数步,我的刀断了他的剑。
??
??帐中火光亮起,他点着了桌上的灯,也不看我,全不防备坐在了椅上。
??
??我站在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只是慢慢的打量着他。
??
??来人,一色灰衣,面容清廖,目光平常。背负一剑,手中又持着一把断剑。我认出了他,沉声言道:“命恨天。”
??
??他没有答我,把玩着手中的断剑,终是丢在了地上,自言自语的道:“终究还是修不到弃剑之境。”
??
??我打断了他:“你深夜到访,直搏我命,该不只是找我试剑这么简单吧。”
??
??他平静的言道:“雇主让我转告你,三月的时限已经过半,让你莫误了时限。”
??
??“你功夫远胜于我,雇主何不让你动手。”我淡淡的道。
??
??他抬头,那一刹那,目光犀利如剑般的向我射来:“你可知刚才我手中若是断水流你已死多时了。”
??
??我一句不让:“威胁我?”
??
??命恨天死死盯了我片刻,扬声道:“老子命由己定,只管传话。杀与不杀与我何干。你好自为之。”说罢,也不见从座上起身,便消失在帐中。
??
??看着他的背影,我立时醒悟今晨,在颖昌府衙口见到的那个背影正是命恨天。他去见莫奇修吗?
??
??我咳了一声,鲜血染红了丝白的内裳。
??
??刚才电光火石的一刹,他的剑刺入了我的前胸,再抽剑挡住了我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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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六章 何定去留

长刀雪亮,寒光如水。郭定华的脸色在这寒光的晃动中,显得明灭不定。
??
??那杀气,森似月;那恨意,冷如山。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座的众人,都惊了个目瞪口呆,那老爹更是已失了踪影。
??
??惟有我,定定的倒上了一碗酒,然后便在他滔天恨意的目光中,缓缓将这酒吞入了喉中。酒,辛辣凝重,却停留的很短暂,似乎是因为慢、或是第二碗的缘故,反倒不是那么出奇的烈了。
??
??面对那瞬间砍下的一刀,我的心无惊无惧。
??
??刀如电闪,光华如度。长刀过处,地上一道刀线划过,深逾寸许。夜色中他断喝道:“此刀既出,不断无回,谁若阻我,休道今日我郭某无情。”
??
??这一喝好狠,这一刀更绝。
??
??霎时,将那片刻前还凝聚的,语笑言欢、把酒同醉的情绪全部都斩成了段段碎片;将那营中众兄弟,已经出口、还未出口的好意相劝,也全都生生阻断。
??
??我没有丝毫的停顿,接着又倒了满满的一碗酒。看了看身边的于小亭,轻轻的阻住了她的话,这才转头看向他,然后不急不缓的道:“夜深如寂,能当街对月,畅饮人生,也该算是平生快事,郭兄何必扫众人之兴呢。有话且等饮过再言,可否?”
??
??我才跨步走出桌外,把酒递了过去,随意自在。
??
??“啪。”酒碗化作千片,散落在地上,竟也能反射出微微的光芒。
??
??风未歇,云淡月。云吞摊棚上的布条凭空起止,在风中扑啦啦的做响。郭定华握刀的手,却没有一丝的颤抖,而那酒已在他肚中了。
??
??我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回避,轻轻问道:“何必呢。”
??
??“你少来充好人。”他怒吼一声,刀光已斜劈而来。
??
??我向右微上半步。下一刻,于小亭那关切的声音,已一丝不余的响在了我的耳边,我的心一阵温暖。然后,我向后退了数步。因为她,正站在我身边“郭定华,你好生无趣,我与我弟弟相认,碍你何事。你若是觉得今日他搅了你的兴致,我便十倍还你。”说罢,她竟取出银票,直欲送出。
??
??郭定华哈哈狂笑,道:“好一个姐弟情深,好一个十倍还我。说的好听,我三年来的对你之心,你如何能还。我一路跟来,你们卿卿我我,又骗得谁来。”
??
??“郭大人,我话已至此。信也好,不信也罢,全都在你。三年来的情谊我不曾敢忘,但亭亭的心意也早就表明,将军,还请自重,勿要为难小女子姐弟了。”她的红衣,如桃花漫天,钟秀仿如天成,晚风中,朝郭定华迎迎拜去。
??
??“姐。”我连忙将她阻住。“你这又是何苦。”
??
??郭定华看了一怔,酒意渐起,面目赤红。只刹那,便又意态张扬,喃喃自语道:“我不自重,我不自重。”
??
??徒然,他一步跨向食棚,单手从地上擎起一坛烧酒,刀身刺入酒坛,然后,仰面抱坛,斗酒而灌。
??
??“郭大哥,郭大哥。”众兵士终忍不住,上前拦他。却被他力道用处,身行晃动,甩倒了满地,下手竟毫不留情。
??
??“呃……”一声低吼,烈酒刺得他,在喉咙的最深处发出嘶哑的呻吟。
??
??“啪啦啦”又是一阵脆响,酒坛也如刚才那个酒碗一般,摔了个粉碎。赤红已在他全身蔓延,仿佛烧着一团火般。长刀再次闪亮,他那扭曲的面孔,几如妖魔。
??
??亭亭紧紧攥着我的手,急切的呼道:“你休要要伤他。”
??
??郭定华声音嘶哑,直若狼泣:“我伤他,哈哈。若是你弟弟,你竟会不知,真是可发一笑,我也不与你讲。于小楼,别靠女人护着,我箭法不及,便与你斗刀,若是败了,索性便将头都给了你去。”
??
??事既至此,已无发可解,我又素来不是个怕事之人。
??
??“姐姐,你且回去坐下。无须担心。”我对笑,笑得自信异常,她勉强的点头答应,然后又是狠狠的攥了我的手一下,才走到了一旁。
??
??风中的我,也是一怔。
??
??我静了下来,淡淡的道:“郭兄,你我同帐一场,多谈无益,是非自明。我只一句话,莫让冲动蒙蔽你的心。”
??
??“少说废话,看刀。”军刀高举,迎面而来。
??
??我心中暗叹:情之一字,竟可将人折磨至此。
??
??于小亭错了吗?她有权利不喜欢任何人,她并没有错。
??
??是我的错吗?我只是一个替身,正在认真扮演着于小楼这个人物角色,一切都缘自那骨肉亲情,血浓于水。我也没有是郭定华错了,错的是,他的偏激,错的他的直谬,错在他不该去爱。可他爱了上一个人又真的错了吗?
??
??我没法回答,因为娘之外,我似乎没有去爱过别人。虽然我也并不肯定。
??
??或许错便错在,我与她,对人说的真话,却无人相信。难道这世界总要靠说假话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
??刀锋已临头上,他的酒气已先至而来。在我看来,他的身行已经在酒液的折磨下,便的很慢很慢,甚至远没有他口中酒气有杀伤力。
??
??我轻易闪身而过。郭定华的刀一转便由后兜来,我又让一步。刀势展开,从下身向上挑去。
??
??“小心”她惊呼道,这一刀倒甚是阴毒。
??
??郭定华的身手除了酒后的特征之外,攻守进退间也颇有狩猎高手的风范。出招似是打猎之术,下下不离阴损的要害。看着他略有些可笑的动作,我一下想起来了他帐中呼噜的时候,我心一动。
??
??那一刀已近身,“当”的一声,碎月刀直斩下来。
??
??碎月刀出。
??
??我飘然退时,已是三丈开外。
??
??再看那郭定华手中的长刀,已断作了两截。我这一斩一退,快如疾风,迅若惊雷。这一动作已远超出习练筋骨、强身键体的外家之技的理解范畴。他神色不由一呆,顿了一顿。
??
??我微笑言道:“郭兄,不断无回,现誓言已证,何不罢手吗。”
??
??理智已在狂躁下被湮没,神态在酒意中显得更疯狂。他竟不罢不休,手持断刃之柄,合身冲来。
??
??我摇摇头,身行又是倒纵三丈。郭定华见转瞬间的六丈之距,便奋力将断刃掷出,我暗提真气,又飞身纵出五丈,与他已拉开了十余丈之遥。
??
??“你碰都碰不到,如何胜我,人生何处不尽欢,郭兄你还看不开吗?”我再次开口言道。不知是何缘故,我总忍不住劝他。这倒一反我做事的一贯风格。
??
??“你少腥腥做态。”他气喘如牛,酒力上涌间,吐字也显得不甚清楚。徒然意态狂涨飞扬,直拾起地上的另一截断刃,暴喝一声:“恨意难平,我虽死不甘。”手中之刃,由空下落,竟直刺心口。
??
??我急呼道:“郭兄不可。”
??
??那一瞬,我心如遭电击。他这立意求死的自刺一刀,已远超乎了我的想象。十丈的距离,我悔之不及。刚才那顷刻的瞬息之径,现在却突然变成了咫尺天涯。
??
??弓开,箭出。枪身断,红缨落。
??
??“于大侠,很感激你救了我一村人的性命,但更谢你与我比箭。让我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人,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郭定华那真心一语。
??
??“于大侠请传我齐射之法。”郭定华那倾身一拜。
??
??这一切的一切,如破雾的火石,透过重重阻碍的光阴,现于我的眼前。强烈意念开始游弋,俨有突破人体的限制下,正常感观应对反应的趋势。
??
??真气悄然在体内加速游走,来无声息。经脉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下,我感到了一阵阵刺痛,几乎要挣脱身体器官的束缚控制。那气息如尖如锐,直如数把锋利无边的意念之刀,由奇经八脉瞬间汇聚到心海,渐渐的又凝成了一股刀意。
??
??下一刻,真气仿如万江归海,气吞山河;刀意又是情逝三秋,岁月无迹。
??
??情逝之功正由心底升起。
??
??真气行将极至,我的心中却忽的一紧,一道巨痛传来,这痛不同于前面那点点滴滴的刺痛,而是一圈一片。
??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心内竟似有一道锁,将心中刚才升起的那一道道一股股,斩山断海一往无回的气势,牢牢的锁在了方寸之地。胸口涨裂难当,我疼得几欲颤动,勉强咬牙下将凝起的这股刀意行于右臂,手只一动间,碎月刀已如惊虹激射而去。
??
??“嗡……”一声凡铁交击的刺耳声响。
??
??天地间,一片苍茫,风起风落,雾迷尘散。先是这风,不同于自然的微风,这风,逆着晚风的方向。风过之后,便是烟尘,烟尘迷乱中形成着迷雾,而在这尘雾飘散中,传来的却是淡淡焦胡的味道。
??
??雾开尘落,在人们还为郭定华的举动惊呼时,一切正如天地间生成的万物般,都已尘埃落定了。
??
??郭定华跌坐在地,整支右臂无力的下垂着,手骨扭曲得不成样子,眼见是残了,断刃更是碎成了一团齑粉。他那齐整的军装被片片割裂,在两股逆向之风的夹击中,显得摇摆不定零落不堪。
??
??众军兵早从地上爬起,死死的压在他的身上。“放开我。”他叫的声里感觉狂态已弱很多,却还作势起身,奈何右边臂膀的损伤让其难以用力,最终放弃了挣扎。此刻看他的脸,酒意全无,面若死灰。其实,我想。也许他在刚才那一刻时酒便已醒了。
??
??我走去拾起碎月刀,清亮如光,却入手温热,焦胡正来自其上。
??
??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体内压力骤减,我却一口血雾,喷了出来。
??
??这是接连两次在我身上出现,运情逝心法至最后之际,却难以施展的情况;同时又出奇的两次都没有出现反噬的力道。当然也不说完全没有施放,只是这两次情逝用的有些不伦不类。往常运招之时,都是在伤人先伤己的气势,爆炸体内的真气形成的刀意,可这两次却在最关键时候心态被束缚住。最终都是无一例外的,依靠碎月刀的特质,脱手飞出,才让难以外放的体内真气找到,得以宣泄的渠道。
??
??难道这是要突破情逝第一重心法的先兆,难道我竟破解了几代唐门人的梦想。想想又不是,道理很简单,关键便在心中那道无形之锁。而这情形正是那晚与梵真相斗时才出现的,神秘难明的密宗印法下产生什么样的效果我都不感觉稀奇。这心中的无形之锁,恰好封闭刀运情逝时需要的那种拼死之心,不过也恰好如此,我今日才能飞刀救人。
??
??但我同时也明显的感觉到,近些日子,少了很多杀手的冷酷,却多出很多不必要的犹豫不绝和优柔寡断来。这锁是何功法呢?
??
??风中传来野兽般的呜咽,如夜狼啼月,让人神动。
??
??亭亭正站在我的身边,早已是清泪满面,在我看来灵秀如莲花即使再滴上晨雾中露水,怕是不过是如此吧。只是,这泪是为谁而流,风中又是谁的泪流为了谁,这让我一时想也想不明白。我轻叹一声:“姐,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
??夜很长,面前的长街无人,身后的人群呢。没有言语没有告别,无声的在这黑色中渐渐的消失了。月光变得明亮通透,趋散了遮掩的云朵,我想,明天也许会是个好天。
??
??蝉叫鸟鸣,宿酒易醒,说的正是这个是时节,但李叶二人却不在这常人之列。这倒不是他们如何懒散,而确实是天光放明,其实时辰尚早。
??
??于小亭还是那样的目光看我,面颊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她与我已是彻夜未眠。通过调息打坐,我慢慢的理顺了涨损的经脉,虽然还是无法找到那无形之锁的根源将其破解,但总算是化解了体内的伤损。而她就坐在我的对面,从头至尾一动不动的守在我身边。
??
??不知在武者的眼中该如何理解我身上发生的现象。但至少在常人看应该是这样:我掷出了一刀,救下了郭定华,伤没伤到他姑且不论,自己受了伤吐了血却是个铁一般的事实,练武练至如此,我也算是出奇了。
??
??我从来没有怨恨过情逝,若是没有此招,我已不知死上几回了,但她会怎么想呢?显然她并不属于懂功夫武者的这个圈子,所以她没有问我,不过即使她不去问我,武由何来的种种原由经过,我也觉得不好就此敷衍不提。
??
??我试着与她讲了些于小楼告诉过我的事情,当然这只能是略略的讲,与细节处我都一言带过,而成为杀手这个环节更是没有去提。可当我说起已经报了当年家破人亡的仇时,她的样子却怪怪的,那不是若有所失,也非是惊奇,但我却又说不明白。
??
??“那年事后,我能生在世上已是运气了,今日还听到自己亲人的消息更是莫大的幸福。”这是她给我的第一个态度。
??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让仇恨蒙蔽了本心,姐姐便一直怀着这个信念,才能在困苦的那段日子咬牙的活下去。秦公子当年曾要派人替我报仇,我当时拒绝了他时便是这个理由。有时候女人的想法很简单,甚至有些幼稚,但我是从心里希望弟弟能够开心快乐。或许弟弟生来就该是个不平凡的人,不会被姐姐这些经历过的困惑所羁绊,不管怎样姐姐都会为之高兴,为之祝福。”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异样,眼神还是那样的看着我。
??
??我一时间想不出该讲些什么。或许正如她说,能抛开仇恨心情真得会愉悦快乐。但反过来讲,能将刻骨仇恨轻易放下的,怕就是先贤圣哲、大德智慧人物的胸怀也不过如此吧。于小亭能至此,是因为在困顿无助时,快乐的心才能成就她生存的理由,而正在此种情绪里,她更将所有的心都寄情与稻香村的食点之中,在专著与热爱的心态下,将美食的制法凝结成了一种艺术。
??
??可我作不到,于小楼他也同样作不到。
??
??然后,我们便是沉默。
??
??其实我一直有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去说。人本就是这样,说了一个弥天的大谎,为了这个谎言不被揭破,就会连续不断的编织出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这种时刻的这个人,已经完全因这个谎言,而被异化了,进入一种进退维骨的境地。
??
??而我此刻正在这种境地之中。我心中暗叹:当初为何偏偏要用上于小楼这个的名字,现在是作茧自缚,有苦难言了。
??
??打破沉默的她轻轻道:“天明了。”
??
??“辰时我得去库房门口集合。不知郭兄现在好了没有。”我试着转移着话题。
??
??她面容平静,可我敏感感应明显察觉她的心猛跳了几下,或许郭定华所做的一切不会被任何人接受,但同样任何人都会因他而有一些触动。她那满面的清泪也有这个有这个成分在其中吗?她没有接我的话,而是接着道:“你,要去了?”
??
??话一至此,便仿佛走入了一个死胡同。一向果断的我也犹豫起来,鄂震、追心、娘闪电般的现出,所以此时我的选择无意是去,不能留;可身为人弟的于小楼在这个时候真就能,见过亲姐,转身就走吗?想了再三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姐,我有军务在身,不能带你回去,待我过几日再来,为你赎身,再将你安置。”话一出口我反到吐了口气,是了,即便我不能带她走,也可以先给她自由,也不枉了一声姐姐。
??
??于是,她笑了,笑的很明媚,灵秀的美丽并没有因为一夜的未眠而凋谢,而是在这笑容越发动人。“有你这话,姐姐已经很开心了。其实秦公子早已为姐姐赎了身,抱玉轩的老板不会为难我,但姐姐现在不愿走,在这个安身之地我可以专心的将家传的技艺发扬。好男儿该志在四方,不必担心姐姐,你安心去吧。”她对我又眨眨眼,像昨夜酒桌上一般:“你去看看你的朋友吧。不是说军令如山,勿要误了时辰。”
??
??然后她紧紧的抱了抱我,“去吧。”
??
??我走了出去。还在想着她的话,不觉走到了二楼。
??
??推开云暖阁的房门时,那两个女子离开了,李叶二人一身狼藉,但已经醒了。
??
??“你去哪了?”李潜问我道。
??
??我淡淡道:“这里酒气太重,我出去转转。此刻快至辰时了。”
??
??两人一听,慌忙整理了军装,叶云飞歪头突然对李潜道:“李胖子,你身上的有股味道怪怪的,你快闻闻。”
??
??李潜面色突然一红。在他身上出现的这个神情倒让我一下好奇起来,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
??他支吾了几句,将桌上的一杯残洒弄在身上,来回涂饰,弄得一身酒气。
??
??“哈哈哈”叶云飞一阵暴笑。“他昨天晚上那个的时候,不小心弄到自己身上了,哈哈,笑死我了。”
??
??我听罢,也几笑出声来,这一笑,李潜神色倒平静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只当洒了杯酒。”
??
??下楼时龟奴一个个谄媚巴结,我知道这是因为亭亭背后的缘故,这倒让我有些惊奇于秦公子的身份了。李潜、叶云飞对此倒很是受用。
??
??抱玉轩外,马匹都寄放在了库房,我们三人只好起步而行。
??
??“公子留步。”明香从楼上追了下来,“亭姐让我将这个包裹交于公子,让我代她道声珍重,这包裹还请公子回去再看。”说罢又如风般的去了,空气带着明香身上淡淡的香气,一时我有了一种错觉,仿佛这抱玉轩中的香都如这般,不腻不浓了。
??
??我回头看去,楼上的窗前,空无一人。突然心中似有所感,将明香的叮嘱抛去脑后,随手打开了包裹,里边有一个食盒,李潜凑了上来啧啧言道:“好一盒精致的糕点,于老弟你这就不老实了,昨天夜里肯定有故事。”
??
??我没有答他,我看到了包裹中一封没有皮儿的信。打开看去,那字迹娟秀清美,透着灵气,正如亭亭的人一般。
??
??看着这信中之言,我不由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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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五章 唯情难却

于小亭并没有问我一些经年久远的往事,也没有问我如今在军中的状况,甚至都没问我为何会来此烟花之地。她只是拉着我的手,走进了她的内房,如此而已。这倒是我生平记忆里,唯一的一次走入女子的闺房。
??
??香,却很雅;素,又不妖。这最直观的感觉,在我一步踏入房中之时,便已深深的烙在脑海之中。但真正令我惊讶的,却是这道奇异的香气。它并不同于寻常女子所施的脂粉之香;也不同于自然中淡淡飘散的花露之味,仔细分辨下,竟似是她密制而成的糕点,所特有之香。
??
??房中摆着的是香闺软榻,旁边的书桌上,正放着新写的字。
??
??闺阁的里侧,还隔出了一个空间,她想带我去的,正是那里。那里,坐着的是一套完整的炉灶,盆皿刀叉,小巧精致;调料味佐,一应俱全,甚至还放置了一盛满了清水的木桶,颇有肚量。一整块翠绿的石板,不知是何质地,靠墙立着,上略带的微白,我仔细看去,竟似乎是揉面之用的案板。看来,她是把整个厨房都搬到了闺房之中。
??
??“阿弟你看,姐便是在此,制成的家传点心。”然后,她便将我拖到床边,按我坐在榻上,“你先歇着。看姐让你吃个够。”不等我答话,便已转到炉灶之处,开始忙碌起来。
??
??我起身,走到了桌前,看着新写的几字,正是“造化钟神秀”,字迹清秀,不见棱角,乃是女子之体,看来应是出于她之手。我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她的与周围的种种关联,因为里边炊具的碰撞声已经不断传来。
??
??她的这种忙碌,让无事可做的我,心潮静不下来,已然是起伏不定。我不敢去想象她曾经过的生活,万千事后,走能到今日,她所付出的是些什么。此时看来,这亭楼玉宇,单间隔设,就连这揉面案板,也当是价值不菲,此等风光之前,她所失去的又是什么。
??
??突然,我的心底的,那些许负疚些许惭愧,开始逐渐的膨胀起来,慢慢扩散,于是那无边的罪恶感,从我心中阵阵袭来。我在想,若她发现我只是个冒充者时,又会是如何的摸样呢,这让我不愿去面对,甚至不敢去想。但我不得不想——我在想,到现在我可能回头?
??
??我在想,可不回头我又能怎样?我还能瞒上多久。
??
??思忖间,她又已弄得满室皆香了,这香,让的我心麻如酥,这香,让我几欲颤抖。存于空中,凝久不散,强于云欢阁中所食远矣。
??
??而她,此时,已经将新制好的点心,端了出来。……
??
??嘴里再次被喂了一颗点心,香嫩甜软,却又清脆异常,这种脆软融合的口感听起来虽是矛盾,但又确确实实就是这个样子。
??
??似乎我的此刻样子很有些奇特,于小亭的眼中曾经的深邃似乎已变成了丝淡淡的笑意,那丝笑意由脸窝的两点,又悄悄的向外散开了,慢慢的绽放到满脸都是笑容,然后,再从脸漾到了全身。那笑意仿佛凝成了淡淡的一层光韵,渐渐的形成了她美丽的外延。
??
??这种美恢弘而又外放,比起初见她时那隐郁的深邃,有着皆然的不同。这令我异常欣慰,从她的笑颜里,我看到了与我生活格格不入的,另外的一种人生,那便是幸福。
??
??我很为她高兴,我也不忍去破坏她的高兴。既然她没有看破我的身份,那便能瞒一时是一时吧,我这样想。
??
??其实,我一直想不出,一个人的摸样从十多岁到二十几岁会有多大的改变;也很难想象,一个骨肉至亲,一奶同胞的姐姐,竟没有看出我这个“弟弟”竟是假冒的。此刻我心里最大的想法,便是通过组织能立刻联系上于小楼,只要他能赶来,一切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
??看着我吃着点心,她上留着淡淡微笑,没有问我什么。自己却开始不停的讲述她这些年的经历,而且丝毫没有让我插话的意思,当然我也乐得如此。
??
??“那年事后,我也没断了家中的消息,爹娘走后,我便一直担心阿弟你。后来我被迫离开了省城,也就再也没有了你的消息。”她的面色平静,大喜之后述说着往昔大伤大悲的旧事,语气也不见哀婉。
??
??“这几年,我先后到过应天、襄阳,最后来到了这颖昌府。辗转数年,天可怜见,还能让我们遇上。”她道。
??
??我终忍不住轻轻的道:“苦了你了。”此刻那个姐字,我一时已是很难再叫出口了姐轻轻叹道:“姐不苦,自从到了应天,姐便没再有过……”她面颊低垂,红了一下,竟有几分小女儿之状,这倒并不象是姐姐之态。
??
??颖昌的夜色,沉静而又深邃,街上的灯火,稀疏且淡漠,很难带着那种强烈的生气,这远比临安、应天那样历代古城璀璨的灯火暗然了许多。虽没有宵禁,但早已悬起的吊桥以及紧闭的门户,比之那些城池,气魄上相差得更是遥远。
??
??正因为这种沉闷的格调,偶有闪现而出的几处明火,反倒吸引远远超越了,这点光亮所能覆盖范围的人们。这也符合了平素所见的,越挤的地方便越有人的现象。
??
??而此时的我,正和这位“失散多年的姐姐”,慢慢的闲逛在这片夜色之中。
??
??很难想象,于小亭在抱玉轩中竟有如此尊崇的地位,甚至与我出行,也无人前来过问。且只一句话,便免去了此刻早已烂醉如泥,那李潜、叶云飞的所耗之资。而后,便欣然拽着我冲进了夜色,把臂同游了。
??
??在房中,她与我讲了许多许多。过往的岁月,已难回首;不堪的情事,谁愿再言。然而,她却在对我述说,因为她是我的“姐姐”,至少这一刻,还是。有人说,悲伤的往事有时就象一杯浓茶,会越冲越淡,但事实并非如此,真正的痛苦永远无法磨灭,能磨灭的只是那时间。
??
??反倒是每段传说演义中所讲的情节常会出现:一个心地纯良之人,百遭磨难之际,总会有一两个贵人出来相助,这也许就是人们相信善有善报的原动力。
??
??于小亭也遇到了她的贵人。一位秦姓的男子,流连于风月场所中的奇人,长居抱玉轩年余之久的雅士。其一时放浪形骸,与众女调笑不禁;其一时又孤傲遗世,神态万千。
??
??其体貌俊秀,言辞精辟,其囊有万金,不绝不尽。其常风流自赏,其常拈花多情。尤擅琴音。其曾临窗而曲,聚引百人。自此访客络绎不断,老板亦多有感激。其颇爱文字,又笔功多变,其素喜弄墨,又鲜有留迹。如此说来,这也算是一位才情不羁的出众人物了。
??
??这一切,唯止于亭亭。风流多情,荡然无痕,发于情止于理成了他的习性。在他的关照下,亭亭境况转佳。渐渐两人相交颇深,仿若知己。于小亭,学其技艺,日趋出名。他离去时,已成为了抱玉轩中的当红头牌。
??
??天不凉,风却大。亭亭的长裙,披着一袭火焰般的斗篷,随风而起,在夜澜中格外醒目。发,并未盘起,在脑后配合着火红的斗篷,上下飞舞。她挎着我的臂弯,轻轻的倚在我的身旁。晚街上,一身军装的我,伴着光艳的她,在远处望来,不知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
??“后来,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你看到那‘亭楼玉宇’的额匾正是秦公子所题。”她在我身边轻轻的说,我没有答话。她也懂得,生活之中有些东西该如何取舍。只是,我命中的贵人呢?
??
??行至了一十字长街,拐角的尽头,亮光中笼罩着一处卖云吞的滩铺。三个简易的木桌,围绕的正是那些挤满了的人。棚顶由一层草席制成,只有四个柱子支撑,在夏夜甚显清凉。风从棚中透过,传来浓浓烈酒的味道,吆五喝六声中显现的是一团热烈的气氛。
??
??我哑然而笑,这三桌人,不正是我军中的同僚吗。于小亭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我,问道:“你的营友?都是郭大人的手下吧。”
??
??这一句郭大人,我才意识到,她和我说的是郭定华。原来……
??
??郭定华在参军之前本是郭村中一个猎户,射法出色,常在出猎时射中猎物的眼睛,而不损兽皮。稀有的兽皮,整而不损,自然卖得天价,经年累月下来,郭定华也该遇上几头这样倒霉的主儿。于是,神箭之下,也算是银钱颇丰了。
??
??附近百里方圆,只有这颖昌才有交易之所,郭定华也慢慢的成为了城中的熟客。青年人的心性便是这样,耐不住寂寞,三五个年龄相近的,卖了皮毛之后,总爱喝上几杯。酒一上头,几人便在的互相鼓励,互相怂恿下,走马章台痛快一番了。颖昌这地方,青楼这一行几为抱玉轩所垄断,他们所去之地也不问可知。
??
??或许是天道如此,或许是命里该着,那年时近年关。郭定华竟打到一只罕见的白狐,整张剥下,直比千金。欣喜之余,求人制成了白狐披风,进城想卖上个好价钱。
??
??年前之日,于小亭正看到郭定华所卖的披风,便上前问价值几何。郭定华见了亭亭,其容其貌,即被惊为天人,闻声而不觉。
??
??其实他在那抱玉轩时,也该见过亭亭的身影,但印象竟似朦胧至极。恰好城守大人的妻妹,也经此处,对狐皮爱不释手。于小亭见状,便语焉不详,意欲离开了。可那郭定华,神情决绝,跨步上前,竟将整袭披风硬是赠与了亭亭。
??
??他这一赠,便得罪了城守的妻弟,以后月余,只要郭定华进城卖货,立被官军没收充公,如此几番,便觉打猎再无出路,一怒之下,投身从军。
??
??“之后几年,他只要进城必会见我。”亭亭与我道。
??
??云吞滩前的军兵也看到了我们,烈酒下肚之后,他们变得兴奋异常,远远起着哄。一个人舌头有些软,却大声呼道:“于小哥儿,你真不愧是高人,刚进城就弄了个这么漂亮个媳妇儿。”
??
??“是啊,是啊。叫嫂子和兄弟们认识认识吧。”大伙符合道。
??
??我转头对于小亭苦笑道:“这帮小子……”
??
??“那便过去看看吧。”她轻轻道。晚风中,淡淡的油灯下,她显得娇羞无限。
??
??汤锅坐在火上,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慢慢也散出了阵阵香气。这香气,香得朴实,直接,不见丝毫繁华富贵的味道。但就是这种朴实直接,却似能勾引出人们夜里,那原本就容易发空肚皮的饥饿感。
??
??云吞摊的老爹,年岁已颇大,生就了一副岁月雕刻的面庞,摸样看起来就仿佛他汤锅里散出的那道香气一般,朴实而又平凡。我的这群同僚,不知已在此吃了几个时辰。地上的空酒坛放了一小堆。想想也是,众人聚在一起,痛饮一番,破破平素里想却不敢的军中酒戒,聊聊清醒时难忍又不愿多说的心机,这不也算是一种快慰的心性吗。
??
??他们怀中的钱不多,他们心中的要求也很少,也许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的人生,才最容易满足。
??
??既然于小亭对于这群醉大兵的邀请,都欣然接受了,我便也没有借口去拒绝。当桌边挤下了两张板凳时,于小亭已先于我坐下了。这帮军兵,酒下肚后,一见有美女同席,立刻话头变多,显得各个兴奋异常。
??
??桌上除了堆满盛云吞的碗,还有一碟花生,一盘毛豆,以及几个切开了腌好的鸭蛋,再就是大碗大碗的烧酒。杀手岁月,难有相聚,惟余孤独。纵是这些时日身在军中,同食同住,但与这许多人相聚而饮,却仍是我生平仅见。
??
??相比我的沉默寡言,于小亭倒是应对自如,完全没有刚才时的女儿神态,劝酒倾谈间尽显落落大方,自然得体。
??
??老爹又添了一大盆的云吞,蒸气的熏腾下,浑然间,慢慢的泛出汗来。一阵风过,从我与她来时的路上,竟有森森的凉气传来,那凉气只一瞬,却让我的感应敏感异常。抬头看时,黑夜里看不真切,隐隐间似有一道亮闪,又不确定。
??
??我在纳闷间,一碗烧酒已端到我面前,盛情之下,我端酒欲饮。"来,喝酒前先吃口蛋。"她的筷子,挑了一大块蛋黄,已送到了我面前。
??
??她这一下,我倒是一楞。这些年来我虽不至成为生性淡漠,心寂如灭之辈;但也非是忸怩造作,虚情假意之人。但她这一动作,纵有姐弟之名,却在如此众多的人前,便是我也微有些面紧。况且我这帮同僚又怎知这姐弟之事呢。
??
??但她也该只是姐弟之情吧,我想或许是这些年来断续情感一种自然的延接,而且,面对如此深恩我又怎能拒绝呢。
??
??蛋黄,一口吞在了喉中,那股油腻的香,直蒙到心底。便在此刻我又是毫无由来的感到一阵的寒意,短暂而又强烈。蛋一入口,她已是笑意满面了,直将众人看得目醉神摇,我不由面色再紧,一碗烧酒已是仰面而尽。
??
??这一碗酒下肚,将那蒙了一层油腻的蛋香冲破,由喉直通心底。火烧一般刺痛从胸口涌起,我甚至感觉到眼里都有些异样。如果说抱玉轩内的黄米酒入口是温婉如玉,那这一碗烧酒便算得是其烈如刀了。
??
??说真气可压制酒力,那纯属谣传,真气运转下,气血运行加速,酒意不降反涨,头立刻便就有些发沉。我心道,若痛饮此酒,何需千杯而醉。
??
??"好一个于小哥儿,不但武艺高强,酒品竟也如此豪爽。还有如此红颜为伴,羡煞我等。嫂子,来,也干一碗。"一人言罢,看着亭亭。众人面带坏笑,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
??于小亭想也不想,信手接过。我急忙阻住,道:"这是我姐,此酒入喉如道,她如何能喝下。""姐姐才好呢,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啊。于小哥儿你这就不对了,美女既得,难道喝碗酒也不予弟兄们吗。""就是就是"众人哄道。
??
??亭亭轻笑道:"比他也大不了多少。"然后也不看我,竟将那晚烧酒,也一饮而尽。再看她,已是醉态张显,灵秀中绽放出娇艳,却笑吟吟,顽皮的对着我,眨着眼笑。
??
??"好,好。"众人大声叫道。
??
??"嗬嗬"风中淡淡的传来,一阵喘粗气的声音,虽然并不是很远,却也不近。这一刻,我瞬间将灵感提升到极至。那喘息异常清晰,慢慢的变成低吼。那亮闪,并非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在座的众人一无所觉,我却已感到重重的脚步声,仿在耳鼓。
??
??正是在从抱玉轩来的路上。
??
??这道声音由远而近,从这夜色中慢慢展现,直汇聚成了一个黑影,灯火下现出他的面容。充血的眼睛,嘶咬的嘴唇,手中的长刀闪闪发光,灯光刀光映衬下显得他的样子狰狞异常。
??
??"郭大哥,你也来了。快来,与我们痛饮一番。"一人道。
??
??郭定华也不答话,只是用目光直接勾勾盯着于小亭,几欲泣出血来,右手紧握钢刀倒提,左手抬起,指向我二人,恨声道:"好,好,好,我郭定华人真是贱,三年来对你百般用心,你却只当我是个普通朋友。这于小楼才见你不到一日,便胜我三年。""来来来,于小楼,你也不必顾及什么军级之别,是男人就站起来与我斗斗。都说你刀箭双绝,我倒想见见你有多么的了不起。"他的声音高亢,如泣如涕,在风中听来凄厉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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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四章 稻乡飘香

明眸送意,玉颜生情。往来摇曳下,酒色相映。李、叶二人醉态毕现间,早已与众女言笑无忌了。
??
??明香那一音尽时,尽是嫩腿酥胸,曲臂勾指之象。莫说是正当壮年之人,便是个七旬老叟也必难自禁。照这个道理来解释,便是我这定力非凡,生性淡漠之人,也当难以把持。可只是明香这一句话,却使我清醒异常。
??
??西湖水清冽而又纯粹,渔舟上下起伏正如人心中的荡漾。我看着于小楼深刻的面容,深邃的目光,充当了一棵不相干大树的角色。
??
??那一切便如昨天。那晚,风如醉,那晚,月如钩。纵有悠然,纵是写意,却与真实的生活难有哪怕是片刻的相容。
??
??小楼一夜听春语,红颜思断泪两行。往事曾经,恨意满腔。稻香村民风淳朴,稻香村于家的糕点千里飘香,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于小楼血债血偿的手段,一一都涌起在我心头。那小楼的姐姐,那秀丽孝道的女子,那手中所擅之品,名字不正是这大轮饼吗?
??
??一个记忆逐渐鲜活起来,接连着的便是另一个记忆——于小楼封了我胸口穴道,换下我身上刘府守卫的外衣,将我藏在了长草之中,临行看的目光热切又带着思念:“老大,我姐姐名字叫小亭。”
??
??“小亭——大轮饼”,这个五个字两个名字都暗暗的与抱玉轩中的所见吻合。这种吻合,或许只说明:一个是偶然,一个是巧合。
??
??但记得“他”曾经这样对我讲过,如果是一件事出现了一个偶然或许还算是意外,但要若是有了两个偶然,并叠加在一起,那么这一切就一定会成为必然。这个世界是从来不讲偶然的,而对我这样的杀手来说,永远都不要去相信意外。
??
??难道说,秘方制成的名吃大轮饼,抱玉轩的当红头牌,亭亭姑娘便是于小楼失散多年的姐姐。
??
??难道说,当年救父牺牲的姐弟一别,卖于青楼,辗转数载,远去千里,端便成了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大家。
??
??难道说,于小楼的所有幸福快乐,如今要在我这个冒名的小楼手中实现。
??
??想及此,我仿佛容入了于小楼的心态之中,心都忍不住的在颤动。我暗暗提了口气,暂时平息了我的一个猜想,或许这是真的,或许只是一个猜想,谁又知了谁呢?我已准备去亲自验证了。
??
??明香的抹胸是淡淡的红色,拉得低而浅,雪白的肌肤清晰可见。凤眼微睁微合间形成了一种协调的平衡,腿末嫣红若隐若现。手指轻轻的滑来,慢慢的拂向我的腰身尽处,樱唇轻启,舌吐丁香般的嗅来。我默提了一丝真气,她被轻轻的推向一旁时,我已然直身站了起来。
??
??向旁看了一眼,李、叶二人与那两女子已然痴缠在一起。身边俏立的明香面色微变,道:“公子,难道嫌奴家姿色羸弱,不欲欢好?”
??
??我没有答她,随手指了下房门,然后淡淡的道:“你且随我出来吧。”
??
??她起了身,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跟在了我的身后。“公子——。”
??
??我便回头看去,她已是满面羞涩,问道:“是公子不惯人前,欲换房否?”
??
??这两句话问来,让我一时间也无从消化,只好摇摇头,道:“我无意与此,只想见亭亭姑娘一面,你只需与我带路便好。”
??
??“奴家原就是蒲柳之姿,难入公子之眼。但亭亭姐姐,确在招呼客人,此刻相见怕与规矩不和,还望公子不要为难小女子。”明香淡去了,羞涩静静的道。
??
??“坏了规矩算在我身上,就是客人怪罪,也由我一人担待,这个,姑娘你拿着,填些胭脂,全当这引路之资。”说话间,我摸了整锭的一块金子放在了她手心之中。
??
??然后她笑了,很浅却很自然。下一刻,她的动作便是摇头。
??
??一直以为窑姐儿爱钱,可这次我却发现,我错了。其实妓女便和杀手一样,都是出卖自己。杀手、妓女,都没有希望,不想未来。对能杀人的杀手和年青的妓女来说钱的意义,便是麻醉失去的灵魂后阵阵刺激,钱买不来失去的一切,买不来的。
??
??或许她们与杀手不同是,最终的命运里,还有从良这看似光明一种选择,然而纵看古今,这青楼中从良后,又有几人的剧终是圆满的。
??
??明香看我的目光坚定而又决绝,不见了开始时的娇涩与怯懦:“我不能要公子的这钱,我也不能答应带你去见亭亭姐,她正在见一个很重要的客人,我不愿去打扰他。请军爷原谅。”
??
??公子再次变成了军爷,这期间语气变化的差异,是很容易理解的。我一下便捕捉到了她无意中流露出的信息。
??
??她刚才提到亭亭制成的大轮饼,我便察觉到了,似乎她与这位亭亭姑娘间很存在着些深厚交情,她也有她要守持的东西。这一刻的感觉,便使我对她拒绝了这锭金子的行为,没有了任何的惊讶。
??
??我不可能去为难她,只是用同样简单而又直接的目光,表达着我的态度:“明香姑娘,我想你是我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也不想知道这位亭亭姑娘正在见什么样客人。但我知道,她很可能是我一位失散的故人,我与她是或许是相识。证实这一点,是我一个心愿。我能到此机会是很有限度的,所以很希望你能带路我去看看她,即是在帮我,也是在帮她。如果明香姑娘,你还不愿意,我也不会为难你,我会直接找老鸨去讲。纵使她与你一般不通情理,但我想钱总会好使的。”
??
??“我如何信你。”她定定的看着我。
??
??“你不用信。”我的目光依然。
??
??她半晌无言,偶尔过去的姑娘、客人,看着我们这对互相注视,彼此不动的奇怪主顾。这两句话终于打动了她。
??
??“好吧,这位公子,你随我来。”明香在前边走着。
??
??抱玉轩高三层,很符合这个年代三层结构整体样子。走过云欢阁之上的楼梯便到了三楼。都说人往高处走,诚然不假,三层的布局摆设,明显优于其他两层。这倒有点符合君东流的习惯,不过我倒敢肯定抱玉轩与君某没有关系。这是一种直觉,他是不会开妓院的。
??
??三层走至靠里,已经是众女休息的房间,当然能够有上房间都是当红的姑娘,明香显然也是其中之列。
??
??终于明香停在了三层的最里侧,房门微合,还有虚掩的痕迹,但房内有屏风相隔,也看不到里边情形。房门是红松之质,很见些品位,门上悬着横匾。
??
??四个金字,赫然便是“亭楼玉宇”。
??
??明香没有进去的意思,在门外踌躇了一下。我没打招呼,索性自己推门而入。饶过屏风,首先迎入眼帘的是临窗的茶几,茶几上摆放的是样式各异的点心,看上去小巧精致。
??
??茶几旁的椅子上坐着一名男子,我这突如其来的到访,让他已经侧头看来。
??
??只这一侧头,我不由看得惊道:“原来是你。”
??
??声起,在我看到他时,他亦看到了我。
??
??茶几微微的晃动下,他立身而起。烛火剥落,明韵跳脱。在闪烁焰芒的映衬下,显得他一身的戎装,整齐而又威武,不见有丝毫的不妥。这身装束若是与李、叶二人比起来,肃穆何止百倍。
??
??我万没有想到,在这抱玉轩中还会遇到旧识,他眉心微敛,神色变了数变,赫然便是与我同帐而眠的前锋营副兵马使,郭定华。
??
??刚才库房之中,李潜的虚意邀请,让其拒绝时,却没想到他会独自一人来到此地,且看来还是亭亭姑娘的重要客人。
??
??此时我才将目光展开,房内一切尽收眼中。窗左侧的影墙,淡若清雪,只有一幅字的寥寥点缀,“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这题着杜甫两句诗的墨宝,与门外那匾额之上“琼楼玉宇”倒也笔锋有几分相近。
??
??笔劲森然,古朴有力,显然是出自男子之手,但又明显与楼外楼主那飘逸出尘,不羁俗世的龙文凤字,还有很大的差别。
??
??茶几四周,三个木墩,不丁不八的摆在那里。转身而见,临窗的右墙中开有一门,房门隔处,内存幽曲。
??
??不知是否因为郭定华性情中的桀骜,被挫了锐气;还是因为其与我比剑之后,我所婉据的拜师之请的原宥,似乎令他见到我时,多少都会有些挂碍。
??
??想我这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沉默不言倒还罢了,他这个此间的临时主人,却期期艾艾的道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显得不合时宜了。
??
??一个声音打破了房内的沉默,“公子,你不请自来所谓何故。”不愠不火的女音在我耳畔响起。听上去圆润空灵,动人之极。
??
??我循声看去,内间的房门开启,一脚门外一脚门里,立着位清丽的女子,手中的托盘摆着精致玲珑的四式点心。“亭亭姑娘?”我出言问道。
??
??淡蓝色的长裙在晚灯中,显得灵动幽静,很有些空的韵味。我便素喜身着宝蓝色的文士长衫。对这蓝多少有些自己领悟,总以为在这色彩当中,不显厚重,不显跳脱,有着的只是宁静,只是惬意,有隐于苍穹,万事不惊的味道。只不知,眼前这女子也作如是之想吗?
??
??如果说,世间山水之意,充盈灵气的地方,常常被人冠以“钟灵秀奇”的名号,那么此刻这四个字放在眼前这女子身上,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
??那是一种明显有别于凡俗之美的感觉。这并不同于人们通常理解中,风华绝代或是倾国倾城的那般容貌,虽然我也讲不清人们的传统意识中,风华绝代的模样到底是如何,但我以为,定不同于对上她时,心里的那种感觉。
??
??看来“造化钟神秀”这幅字的笔者,也很是有些鉴质赏丽的意思。她听道了我的话,点了点头,正言道:“正是我。”
??
??郭定华终于缓过神来,慢慢的坐了下去,木墩上的他,动作开始变得自然。轻轻的执着几上的茶盏,“你怎么来了。”他对我的语气终究没有太过生硬,这大概都该归于那三箭之功。
??
??她此刻已经看出来,我与这郭定华乃是相识。
??
??郭定华的话空旷又深沉,远没有进入我的脑海深处,这声音流于脑海之摈,只如白驹过隙,转瞬即淡然无痕了,因为我所有的精神都在仔细的盯视着亭亭,专著而又深刻,这貌似无礼的目光,虽在抱玉轩这种地方该算得上是小儿之举,但在这亭楼玉宇之内便真的很难讲了。
??
??其实我也并非是沉溺于她的秀色之中,我只是希望能在她的身上,多少寻找出于小楼的影子。当然,最后结果只有失望,指望从一位绝色佳丽身上,找出与那四体不勤小子的身上相同之处,难度并不比从泥土中翻出块金子容易多少。
??
??这也不完全对,我仿佛从心灵深处感应到了她眼内暗藏的深邃,一如于小楼的深邃,这深邃配上她的容貌便成为了一种绝美。突然间,我感受了自己心内的一颤,似乎一下从灵魂深处,一下子寻到了某种神秘的情绪,无法表达,令我很不舒服。难道,我竟对她的一面所吸引了。
??
??这片刻涌起的奇怪情绪,让我一时间心如翻天巨浪,难以适从。如果说,在对上那个冷艳无双,与我有肌肤之亲的女杀手时,升起这种感受还可以理解;但此刻只是初见于她,几毫无瓜葛,为何心里会不止歇的跳动。
??
??门开,明香还是按捺不住,走了进来。“亭亭姐,这位公子,说是你一的位故友,是我他领来的。”她的出现,转瞬打破的了僵局,当然这僵局不只因我,郭定华我想也同样如此觉得。
??
??是了,一位故友——这四个字晃如惊雷般的,瞬间震醒了我。我之所以对她生出了一种奇怪难名的情素,完全是站在于小楼的位置假托出的一种情怀,而我唐经风不过是一名杀手,做一个但求能尽朋友之义的旁人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
??其实我在看到她眼中深藏着那种深邃的一刻,我已然迷失。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豁然开朗。向郭定华笑意荧荧的看去一眼,这目光里带着挑衅,带的轻蔑,带着挑动各种负面的情绪意味。我心暗叹,也只好如此了。
??
??下一刻,已出声笑道:“亭亭姑娘,我实乃慕名而来,想尝尝亭亭姑娘那名满颖昌的大轮饼的味道。还想试试你别的手艺。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亭亭姑娘还会亲手制成:芙蓉糕,千层饼,牛舌羹。总之,千般手段我都要一一试来,亭亭小姐,你可应允?”我的语气狂妄放肆,目光直直的看着亭亭。
??
??“于小楼,我现在才是这间的客人,你不要胡闹了。”郭定华终于按捺不住,腾身而起。
??
??“当啷——”托盘跌落在地上,四盘点心散落一地,她身子徒的向后倒去。
??
??“亭姐。”明香一步走了上去,搀着亭亭。这一刹,我知道,我算对了。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整体来讲,郭定华也在开始时成了我计算的一枚棋子。不过这局棋下的却很无奈,因为棋中另一个主角不在,而我只不过是一个赝品。
??
??不过纵使我这个赝品也清楚,于小楼的杀手日子就快完结了。心结若解,对很多杀手来说都是无可起及的幸福。就如同在命里加上了数个砝码,必将万事无忌。可我的心结呢?
??
??她轻轻道:“好,应允了,我们便单独来谈。”话语虽轻,却毫无回旋的余地。郭定华纵有百般不愿,在亭亭这句话后,也有些知趣,不过还是在明香生拉硬拽下给弄了出来。
??
??从这一点看出,能隐约感出郭定华与亭亭的关系颇不寻常。不过我以为,他的相貌虽较叶云飞、李潜体面得多,但也属难令女子倾心之人。不过他临走时的目光分明露出的是哀愁和无奈。这与他在军营时的神态有着天差地别,哪怕在比箭之后我没见过他还有这样的表情……
??
??亭亭便立在我身前。
??
??目光如雪,清冽深邃,不再掩藏,不在伪装。那眼内的深邃仿若实实直刺我心底,仿如迷雾,仿如星空。我发现我再次迷失在这深邃之中,在她颤动的手指下,我忍不住轻声唤道:“姐。”
??
??“阿弟”她紧紧的抱着我,然后泪如泉涌。
??
??夜空中,有一只手,抚摩我的脸,那么轻。那么柔,那是她的手。
??
??晚风里,有一丝发,摩擦我的耳,那么长,那么秀,那是她的发。
??
??娘的发,便好美好美,好长好长。看着她的眼泪,我想到了娘。
??
??而我心中的那一点点冒认亲情的愧疚,正是因为娘,消失云散了,我决定冒认下去,因为,至少我们彼此,在这一刻钟,都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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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章 亭亭而立

我与李潜、叶云飞走出了画眉赌坊,直至此时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刚才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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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担下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管。”她只丢下句话,和一张银票,然后便转身而去了。没有留任何的余地,也没有留分毫的情面一时间,君东流与我都被僵在了当场,出现这样的局面,虽有些出乎意料,倒也符合她在我印象中冷与艳的风格。她一如那是的她。
??
??君东流面色未改,仍带着淡淡的笑意,不见有丝毫的介怀。那淡淡的笑意自然随性,便如说这世间的万物万法都难让其有些许拘束,他慢慢言道:“她既不授这赌坊之位,那这些赌资便是你赢去了。”然后便用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向我看来。……
??
??还记得。楼外楼上,清郁翠绿,龙井茶水,寡淡飘香;紫衣女子,貌似桃李,善睐明眸。此时看来,这似有意似无意的与画眉赌坊隐有暗合之处。当是风格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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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西湖水边,月映叠影,泛舟其上;天籁琴音,紫气东来,余音绕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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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景象,这琴声,便汇成卿卿这两个字,左右冲撞,摆脱着思想的各种束缚,不自觉的闪现在脑中,且这两个的闪现程度要远较唐卿颖这个正名的烙印要深刻得多。
??
??这位惊才艳羡的楼外楼主,难道看中的只是卿卿姑娘那无双的琴技,以及她易容过的那副容貌呢?可我总隐隐的觉得,事情远非如此简单,其中还应有着一些别的味道。
??
??还记得,雅阁精舍,笔转墨湛。字吟龙行处,一江春水向东流。
??
??画中诗仙,白衣胜雪,状如天外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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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画,那人,那双眼;似笑,非笑,未曾笑。
??
??曾经的一刻,我也因画留恋,我也曾在想,作画之人拥有怎么样的神情,怎样的目光。此时此刻我才完全明白,画中那能颠倒众生眼眸所流露的正是君东流他本人的目光。
??
??纵然是咫尺之别,我还是无法想象,一个凡夫俗子,尘世中的芸芸之众,何能拥有这种神袛一般的目光。
??
??君东流予我的并非只有心志上的较量,甚至在气势上的冲击也是无比强烈。以至于我不得不暗运真气才将无形的压力抵制得住。纵然他的才艺高绝,风韵出众,此刻的一切种种都已变得平淡无奇了。因为我将所有的注意已全部放在了他的举步运声所绽放而出的气势之中。
??
??照理来说,真正的武学高手都该蓄势,内敛,少有如此张扬之举,这般所施分明是刻意为之。纵是涵养之道落了下层,但就是他的外放之势,便当得起绝代高手的称谓。
??
??蓦然,我收回神思,他的目光依然深邃沉刻,还如那般似笑非笑的望来。可只这目光相对的一眼,我便仿佛被看了个周身通透再无遮掩。强敛心神下,脑海才将前后事情看得清晰异常,淡漠的回应道:“那就不必了。”
??
??走在街上,深深的吸了口气,真气勉强压下了对上君东流时被激起的阵阵烦躁。
??
??李潜终于从刚才的气氛中缓过来,打破沉默道:“可蹩死我了,刚才我在赌坊之时,心有千言却不能讲出,这种感觉简直比死还要命。”
??
??我沉声道:“那人乃是武道上的绝顶高手,刻意真气外放,这种无形的压力并非常人可挡。”
??
??叶云飞问道:“李胖子也还罢了,我也是早练晚练的习武之人,为何也毫无抵抗。”
??
??我不知如何回答,略想了想:“怕这便是江湖之术与战阵之术的区别吧。或者说是由外而内,由内而外的差别。”
??
??叶云飞长叹道:“没想道我竟差了这么多。”
??
??李潜鄙夷道:“你少做感叹了,你那几下当然差的远了。倒是钱一去不回了真是十分可惜啊,那么多银子啊。君东流,楼外楼主。可是临安府的那家。”
??
??我点点头:“正是。”
??
??“我还是不明白,刚才明明那君东流已称是你赢了。为何你不取银子?”李潜道。
??
??我摇摇头:“我实已败,如何能取?再者其自认一败也远非表面上看那么简单。此人心智非凡,又是个武道上的绝顶高手。刚才看似是他认我取走银钱,实则是不安好心。我若取了这些银两,日后见他,必被提及此事,定会受其言语影响,对上此等人物一失先机,就连反手的机会也没有了。此人算计厉害非常,不能大意。再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我还薄有身家。何必为了区区银钱丢了骨气呢。”
??
??“那是四千多两银子啊。”李潜痛叫道。“要不于老弟你把你看破盅内玄虚的法子教我,让我也体会体会一把压上千两银子的气魄。”
??
??我看叶云飞也煞有兴趣,道:“不瞒二位,我能断破骰子点数,这看似神秘,其实说穿了好无新奇。无非是因为我学武时曾苦修过听风辩器之术。可以依靠骰子碰撞的声音听出来的。”
??
??“听也可以,那需要练多久可以做到。”李潜道。
??
??“或许三五年,或许七八载。”我道。
??
??李潜半晌无语。“这么久我还是做我的菜吧,哎,四千多两可惜。”
??
??叶云飞喝道:“你个李胖子,怎的如此没出息,输便输,何必反复唠叨。再者这钱本就是于老弟赢的。你也不用肉疼,一会抱玉轩的开销从我军饷里出便是。”
??
??李潜苦笑道:“你的军饷刚才已经被你自己输进去了。”
??
??“什么?那是我的钱?”叶云飞怒声道。
??
??李潜点头道:“嘿嘿,没和你说对不住了。”
??
??我忍不住笑道:“钱我这里有,李兄只管领路,你做东,我出钱,咱们一起尝尝你常提的颖昌名吃。”
??
??抱玉轩,对李潜来说可谓是轻车熟路,我不急不缓的在后边跟着。这种时刻倒也是适合思考一些刚才还没有完全理顺的东西。从江上相见到此刻短短的十几日已经遇到了她三次,这远远超过两年来的记录。她来此的目的与组织有关联吗?这个沈姓是真的吗?我忍不住再想。
??
??事情总是这样,闲的时候想去做的往往懒得去做,宁可将光阴浪费在发呆之中。忙的时候却偏偏要煞费苦心,百般设计挤功夫来做,人总是这么的奇怪,我也常常如此。思忖间,不得不断了思路,因为,抱玉轩已经在了眼前。
??
??其实抱玉轩与画眉赌坊也不过是隔了三两条街,可谓近之又近,自古赌嫖就没分过家。彼此之间互相弥补生意自是生财之道,也许一理通百理同,所以颖昌府的繁华之所也几乎尽集于此吧。
??
??早在李叶二人于库房中议论时,我便知晓抱玉轩是家青楼。这名字听来倒也贴切,起码来说比之画眉这个名字更符合其职业特点。只不过我实在无法理解,这青楼之地如何会有李潜看中的美食。我杀手的几年生涯中,也算是穿州过府,酒肆勾栏无所不至。难道说我走马观花的匆匆而过,已经跟不上时代变化,妓院的吃食都可比酒楼了。
??
??门外的侍立的下人,面上硬堆出一片笑容,快步的迎了上来,那笑意薄得就像一层皮儿一般,明显的假而且不自然。这种站在青楼门口,同样也对人曲意逢迎,却又是男人。这种叫做龟公或是龟奴的职业,比之女子便差上了许多。在我理解中究其根源算得上靠女人吃饭,这比起另一种特殊人群——太监也不见得体面多少。
??
??军爷这二字宣之于口,听起来很有些别扭。战战惊惊中多少变了味道,这让我再次见识了城内守军的官威之下,遗毒之深了。
??
??在印象里,青楼的空气中常常会滞留着一股股糟糕的味道,基本上可以将其划分到“香”这种味道系列的范畴之中,这种味道让我拥有的唯一感觉,便是——恶劣至极。这总让我想起当年找娘锈花时,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子身上散发的味道,所以非是组织下派的任务迫不得已,我是万万不愿踏足其中的。
??
??在颖昌府这种边陲之地,能开一方财路,自是有分量之人。手下家奴对上跋扈异常的官军时或许略有怯场,但也不能影响抱玉轩在当地人心目中的形象。门前不时有客人进出,随之出入的是莲步轻移的妙龄女子,也算是各个出众,这比之君东流的身边家底虽尚有不如,但却比我心中曾经留有的印象却已是好上了许多。
??
??“君小子的身边,俊俏姑娘可真多啊,这里一比,失色不少。”李潜靠在云欢阁的软椅上,轻叹道。“要是她们能陪在周围,喝上口小酒才够惬意。”
??
??叶云飞轻蔑道。“得陇望蜀,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正是你这样的人。”
??
??李潜道:“你高尚,你坐怀不乱。老叶知道不,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死板没有趣味。”
??
??“你从来做事都不想想,也不想想那君东流是什么人,手下女子各个都如花似玉,我是没去过临安的那个楼,但如于老弟和你所说,他又是酒楼又是赌坊,且每样生意都是大手笔。本人更是个武林中人,若说他没有任何背景来历,打死我也不信。”叶云飞道。
??
??李潜振振有词道:“那能如何,他便是皇帝又能如何,难道我心里想想也犯法。我想不想和他什么背景根本无任何联系。说我做事不经思考,你经思考说出这么前言不达后语的话”
??
??这顿抢白直说得叶云飞哑口无言。
??
??言辞上固然叶云飞落在下风,但其的话却让我深以为然。这君东流的排场门面也着实大了些。先不提这赌坊,单是楼外楼的生意便能日进百金,而其能使唤得动任何之一都足能媚惑一方的女子,则更是难得。至于这些女子对上他时,流露那种崇敬而又专著的目光就已经是不可思议了。
??
??同样是白衣胜雪,飘洒脱尘,君东流有绝对不输于唐梦魂的风采。他们也有很多不同,当然这需要先抛开武功一道不谈。唐梦魂的潇洒安逸,一尘不染配上他早生的华发,那是一种淡淡的落寞,还隐约着露出些许哀伤。而君东流却处处透着骄傲,仿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光彩照耀下,让人无法逼视。
??
??桌上的菜肴已络绎上齐,青楼毕竟还是青楼,与我当初去过时也不见有如何分别,酒虽是好酒,菜色比起酒楼到底差上了许多,这种地方能做出来李潜推崇的名吃还真有些奇怪。这个二人少有的没去对菜色抱怨,看上去还颇为享受,很不符合他们的一贯作风。
??
??出现如此反常的情况,原因倒也简单,只因为房门悄然而开了。
??
??脚步轻而细碎,盈盈间飘进来一名女子。鹅黄的短衣里外罩着轻轻的薄纱,裙摆下称着金丝刺成的牡丹图,曲线起伏挺秀,清淡的粉色施于脸侧,一点红唇盛似火红。好一个糅媚的女子。
??
??这等装束下,配之娇羞的目光,也算得上是尽显风月了。她的出现恰如其分的打断了我们三人之间的对话,但不问可知这完全是出于李潜的安排。
??
??“奴家明香,侍侯三位军爷。”目光低垂时,声柔音媚中;言欲尽而意不止。让人万般遐想。
??
??我虽是风月场中的稀客,也略略能感觉出这若隐若现的意思。叶云飞的面色发紧,坐在椅子上动了几下,似乎想调整姿势来摆脱某种突发的不适,这好象也不是什么所谓的“沙场老将”的本色,惟独李潜脸色不愉:“我刚才明明点的是亭亭姑娘,难道老鸨耳朵不好使。”
??
??“军爷您请息怒。亭亭姐姐虽色艺出众,非奴家可比,但她卖艺不卖身,军爷若看奴家还算少有些姿色,定会用心服侍,且外面尚有两位妹妹静候,您看……”她说及此,头垂得更低。
??
??李潜这一刻倒真有几分官威,不过这也难怪,我们三人虽然同来,但严格说起军阶其实相差甚远。在外人眼中,这一行的主从关键自然是确立得顺理成章了,我与叶云飞正好便看着他一个人表演。
??
??对李潜的一言不发,莫测高深,明香又轻语说道:“军爷,实在不敢欺瞒,亭亭姐姐正在接见客人,也是一位军爷,可否通融,让奴以身代呢。”
??
??房门未关,过堂风起,明香的纱衣随风而动,盈盈一握的腰肢,显得楚楚动人。李潜不变的身形,也微微松动了一下,终于沉吟道:“那你会些什么呢。”口风随着身形的变化,也有些松动。
??
??“军爷但请讲出。”明香抬头,目光闪着清韵。
??
??我突然插言道:“就拂琴吧。”脑海里很自然的闪出了卿卿的琴声,没有思虑,随意便提了出来。
??
??出了钱的人发了话,李潜也没有再继续刁难的意思,只是叮嘱道:“别军爷军爷,将人都叫老了。”
??
??明香乖巧点头:“是,公子,奴家取琴便回,可用叫两位妹妹来伴舞。”
??
??李潜点点头:“也好。不过你要记得,我们二人是公子,这位。”然后指着叶云飞道:“胡子粗黑,面貌丑陋,叫声大爷尊敬一下就好了。”
??
??明香听了明眸一闪,嫣然而笑,甚是好看。
??
??酒已满,灯未残。我盯着杯中微微闪动的粼光,久未碰酒了。
??
??明香取琴而去,其实我也不指望她能有何种神妙之音,无非是惯性思维下的使然。这些,李叶他们是不会明白的。
??
??李潜举起了杯,道:“那日我等三人吃饭,便有了今日之约。端起了杯,就断不能空回。老叶、于老弟你们二人,一个是与我意气相投,脾气相顺的朋友;一个是战场上的救过我,一见如故的知己。我此时之心,愿饮千杯。话勿需多,意尽可以。我先干为敬。”此刻他也真是豪情百丈,仰头而尽。
??
??不过我以为类似“万丈”的两个字,永远都不要用在他的身上。对朋友永远都不要太过挑剔,虽然我算来基本上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朋友,但此刻却真正愿交上他们两个。
??
??杀手生活中错过的是很多珍贵东西,在一种行为的惯性中是很难有机会弥补的。如果说,于小楼的出现是改变了我这种惯性的开始,那此刻身边的两人,便是这开始的延续。
??
??只是,想来,这延续又何尝不是于小楼这个名字换来的呢。唐经风,你可曾想过,如果突然没有了鄂震,这一切会演变成什么……
??
??“说的好。”叶云飞不作停留,杯空酒尽,“于老弟,军营中我最佩服之人便是大帅,然后就是你。”说罢,眼光深深向我看来。
??
??我心一动。是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何必徒增烦恼,杀手即该这样。朋友便是一天也好。想及此,我举首,杯中酒一贯而入。
??
??明香,如其名。带着明媚,带着香艳。琴音,春意,荡漾。伴舞,两女子,衣如雾。朦胧见,隐约中。咿呀气喘声,随乐而歌。一曲即了,我尚还好,李叶二人已忍不住连喝了数杯。
??
??正品,终传上来。明香三人分坐歇息开来。
??
??甜香松脆,略带淡淡的奶香,百种味道又从舌中再升变化。李潜神情仔细而又专著,认真的抿着口中的滋味,似欲分辨出什么。刚才的脸的上韵红淡了许多。
??
??“这便是大轮饼吗?”我问道。“这抱玉轩所做吗?”
??
??李潜点头道。“正是大轮饼,不过我一直不知道是轩中何人所制的。”
??
??叶云飞奇道:“不是这酒菜的师傅。”
??
??“这水准,下辈子吧。”李潜摇头道。
??
??“此饼乃是,按亭亭姐姐的秘方制成。”明香突然插言道。
??
??“亭亭,大轮饼”我的心一动。
删除昨天的烦恼,选择今天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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