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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十四章 一定要,活下去

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本来我就是两手空空的来的。碧玉和春杏倒是叮叮咛咛地说了许多,我也么太认真,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出。“雪儿!刚刚我的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啦!放心吧,春杏!她王月萧又不是母夜叉,怎么着也比在这儿累死累活的强吧?说不定以后常能混到好吃的,我就带来给你们,怎么样?”

  “人心隔肚皮,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容易是蛇蝎心肠。谁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人?要是不小心着了道,那还不如在这里干活,我们还能照应着些。”碧玉皱紧眉头说。

  其实昨儿个王月萧一顿强白刘肥婆,已经让我心里生出些许好感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着共同的敌人的人,就可以是朋友。那现在我应该和她算是一条阵线了吧?

  安慰了碧玉和春杏,又向她们保证出了什么事,马上通知她们,她们这才依依不舍得目送我离开了后院。

  拎着个小包袱,跟着刘金花沿着一条精巧的九曲回廊,向花园的纵深走。过了池塘和假山,在一片梅林掩映中,一栋独立的八角二层小楼,遥遥在望。走到楼前,只见门的正上方挂了个匾额,上面三个大字坚挺有力地写着“流云阁”。

  刘金花扣了扣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声轻快的声音。

  “是妈妈我。”一个浓眉大眼,打扮利落的青衣丫环打开了门。

  “哟!是妈妈呀!刚刚小姐还说呢,怎么还不来。”

  然后转头对我说:“这就是蓝雪吧,叫我小香就行。以后咱们就要一起伺候小姐了。”

  心里有点感慨,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现在也轮到我做别人的贴身丫头了。我得打起精神来,以后这王月萧可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了。想到这里,赶忙乖巧地答到:“蓝雪初来乍到,以后还要麻烦小香姐多多提点。”

  “哪里。雪儿不必客气。”

  “哦,今儿个过午,潘大人想来看看月萧,不知...”

  “哎呀妈妈,今天小姐不是很舒服,一直说头疼,中午恐怕要在房里歇着了。您看...”

  “喔,不妨事,不妨事!下次再见也是一样的。”刘金花满脸的不甘心,可也无可奈何。我心想,恩,这头牌的气派就是不一样!

  待刘走了以后,小香把我引进了楼里。这楼下是个客厅,大概是见外客的。小香直接把我领上了楼。刚登上楼梯,一股悠然的檀香味儿就飘了过来。上得楼来,只见房间四角的碳火盆烧的旺旺的,室内甚是温暖。房间很大,分两进,外面是个小客厅,放着八仙桌,上面铺着粉红与淡白相间的锻子绣面桌布,圆凳也上是同色的垫子。厅里的一头还放着一把古琴。厅的另一边是一扇门,好像是个露台,不过现在是冬天,所以关着门。里进就是她的闺房了,也挂着类似桌布颜色的流苏珠帘。现下帘子都放了下来,看不清里面。

  “小姐,蓝雪到了。”小香在外面恭敬地说。

  “进来吧。”悦耳动听的声音从帘子里传来。

  小香一撩珠帘,把我引里进去。我一看,那王月萧今天只穿了件月白的夹衣,头发松松的挽了个髻,用一跟绿玉簪子插着。她歇靠在一张靠窗的湘妃椅上,手里拿了本书。我进来的时候,她才把书放下,抬眼看了看我。今天的她不像昨天那么光彩夺目,却又有一种舒懒的雍容。我心想,人长得美就是好啊,怎么打扮都好看!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阵,然后说到:“一会儿小香会告诉你在我这里的规矩,有什么事情,问她就好了,下去吧。”我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她这么一句话就把我给打发了,原来准备的许多说词都烂在了肚子里。

  “还站着干什么?快走吧。”小香向我催促道。我赶紧应了一声,跟着她走出了王月萧的房间。

  小香把我带到楼下的一处小房间。那里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柜、一桌、一椅,被褥也已准备好了,都是新的。“以后你就住这里了。”

  “以后住在一起,还要姐姐多照顾了...”

  “雪儿说笑了,这里是给你一人单独用的。”这次我真是有些惊讶了,这么优待我这个新来的丫头?她是对谁都如此,还是专门对我这样?

  “那小香姐住哪里?”

  “我住在楼后面的一处平房里。厨房也在那里。我们这里有自己单独的厨房,想吃什么都很容易。”

  “那平常我需要干些什么?”

  “跟了月萧姑娘可真是你的福气了!咱们平时要做的事情很少,姑娘脾气很好,没什么太多的事情。粗活都有后院的下人们干,咱们也就是端个茶,倒个水,砚个墨,铺个纸什么的。只一条,姑娘最讨厌下人们嚼舌头,讲闲话,所以你要安分一点,听话一点,也不要背着姑娘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否则,有你的好看!”小香恩威并施地跟我嘱咐完,又笑道:“以后就是咱们一起伺候姑娘了,我也能有个伴,不那么闷的慌了。”

  王月萧对我的态度很奇怪。本以为她为了把我要来,给刘肥婆那么一顿排头吃,不说很喜欢我吧,但总该对我亲近些。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总的说来,她对我就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不远不近。她很少吩咐我做什么,大多的事情都是叫小香去办,而我大部分时间都是闲闲地站在她的房里。这个冬天,她屋里的碳火生得很暖和,而她又喜欢点着檀香,我常常被熏得直打磕睡。有一天,实在是忍不住了,看她垂着帘子在里屋歇着,我就趴到外屋的桌子上,想着,好歹先眯一会儿。可等我一觉醒来时,天都黑了。屋里又没有点灯,我的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屋里的黑暗,眨了眨,又揉了揉,这才发现,王月萧就坐在我旁边看着我!

  我顿时惊得“噌!”的一声跳了起来,把凳子都带倒了。手忙脚乱地把凳子扶好,这才发现地上有一件披风。是从我身上掉的?我赶紧捡起来,递给她,然后低头认错:“小姐,对不起,我实在...”

  “不碍的。”她轻轻地说,停了一下,她又道:“雪儿,你把灯点上吧。”

  “是,小姐。”等我把灯点好,她还是坐在那里看着我。被她看得浑身难受,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她一愣,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你下去吧。”

  “是。”

  转身刚要走,她忽然又把我叫住:“雪儿,你爹,是曾在兵部的蓝仲文吗?”

  “是,他正是奴婢的父亲。”

  她皱了皱眉,好像在想什么,但接着她又道:“哦,没事了。这披风,你拿去吧。”我双手接过:“谢小姐赏赐。”她的眼光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离开时,我满脑子问号。她干吗问我爹?难道他认识我爹?莫非爹以前光顾过她这里,也是她的客人之一?应该不会吧?想起蓝仲文常带着忧虑和沉重的面容,而看到我时又总是变得满脸温柔,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逛青楼楚馆的人哪?

  可是此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对我的态度也变得和往常一样,让我觉得,那天的事情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不过,她却借口下午没有什么事情,中午的时候就把我打发走了,这样,我困的话,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回屋睡觉了。小香本有些抱怨,说小姐怎么什么都不让我干。我听了赶紧笑着拉住她的袖子说:“小姐那是信任你哪!她把你当成她真正的心腹,可对我老是不放心,总是隔着一层。所以以后有什么好事情,也肯定是姐姐的,轮不上我啦!”

  小香听了,这才有些雀跃。瞪了我一眼:“你呀,就这张小嘴涂了层蜜。”

  继而又安慰我说:“你也别担心,小姐虽不是轻易相信别人,但呆时间长了,只要你诚心伺候,她自然会对你好的。”我笑笑,连声称是,可心里却怀疑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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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儿,你总拿东西来给我们吃,没有关系吗?”碧玉担心地问我。

  我拿起一块核桃酥塞进她嘴里:“有的吃还问那么多?!没事啦!”

  在王月萧身边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我能吃饱肚子了。浮云楼有独立的厨房,所以想吃什么都很方便。这里又是头牌住的地方,自然是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点心、水果、零嘴等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更是不断。真是把我高兴坏了!刚开始的时候想拿吃的,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一看,她们主仆两个也根本吃不完,那扔了多浪费啊!于是便把每天吃剩的点心水果收起来,找个时间溜到后院,给碧玉和春杏吃。我想王月萧肯定知道此事,因为在我拿过两次以后,她就吩咐厨房,每天的点心都多做一盘留出来。

  唉!目前这种情况很真是令我费解。说她喜欢我吧?她整天对我爱答不理的;说她讨厌我吧?她又好像对我不错...

  “雪儿,你怎么不吃?”春杏的声音把我从沉思里拉了回来。

  “我要是使劲吃,哪里还有你的份儿啊?!”我拿起一个豆蓉糕,狠狠地咬了一口。不着急,提高警惕,看看再说。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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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王月萧梳妆打扮,要接见客人了!不能怪我如此少见多怪,因为自打我去年腊月来了浮云楼,一直到现在的二月份,从没见过王月萧接过客人。虽然求见的不少,可都让小香轻描淡写地给打发了。看着刘肥婆每每气歪了嘴,心中虽是解气不已,可也非常好奇,不知道王的背后倒底有谁给她撑腰,居然让她如此的有恃无恐。那如今能劳动她见的客人肯定来头不小,不知道是否就是她背后的那个人呢?

  听小香说,来人是当今圣上的的第一宠臣,左相严柏涛。当年皇上登上龙椅,他在其中起了巨大的作用。我站在浮云阁楼下等着,心情竟然很有些期盼,想到待会儿就能看到有可能是幕后人物的人,不由得一阵兴奋。转而又觉得自己很好笑,好日子没过多久,就有心情八卦起来了,看来是女孩子就少不了这个好奇心。心里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得“吱扭”一声,楼门被推开了,小香领进一人来,边笑着边说:“严大人,我家姑娘可是恭候多时了!”

  只见进来的人,大约五十来岁年纪,身材高瘦,头发花白,一丝不乱的束在头上灰色的方巾里。颌下一缕三尺长髯飘在胸前。他轮廓较深,额前嘴角的皱纹如刀刻一般。最显眼的是长了个鹰钩鼻子,再加上双眼闪烁不定,显得此人极为阴沉狡诈。

  这头一眼看过去,我心里就极其不喜欢严柏涛,或许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吧,要不然皇帝怎么会重用这种人。看着他跟着小香上了楼,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要是王月萧背后真的就是这个男人,那她也真是可怜。不过这也和我无关,反正现在我是一点八卦的欲望都没有了,不如寻些吃的,去后面找春杏碧玉她们...

  正在瞎想,楼梯上“腾、腾、腾”几声脚步响,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小香下来了。我赶忙上前问道:“小姐需要什么?”

  “小姐要给严大人换上新进的龙狿香。”

  “哦,那我去...”

  “不用了,你不知道在哪里,我去就行。你上去伺候小姐吧。记得,机灵点啊!”

  “知道了。”说着,小香转身离去,我则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楼上,严柏涛坐在外厅的桌子旁,王月萧正在给他倒茶。

  “大人尝尝,这可是今年刚到的庆州龙井,味道绝对不一样呢。”

  严柏涛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笑道:“月萧真是厉害,这御用的贡茶也能喝到。老夫都很难尝到呢。冲这香茶,就应该多往你这里来两趟。”

  王月萧娇媚地笑道:“大人这话可真是折煞奴家了。大人,月萧新近练了首曲子,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一听呢?”

  “谁不知道这梅妍楼里,月萧姑娘的琴艺是京州首屈一指的?快快弹来,老夫都等不及了!”王月萧掩嘴一笑,走到一旁的琴案做下,素手轻捻,弹奏起来。

  这古琴我是不懂,不过旋律倒还优美,可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严柏涛却是听的摇头晃脑,如痴如醉。我在心里撇撇嘴,看来不是我的欣赏水平跟他差了几百年,就是这姓严的在装模作样讨好王月萧。不过,以王的名声而言,恐怕可能性是前一种的较大。

  就这么站在旁边东想西想,王月萧的琴已经弹完了。

  “大人觉得如何?”

  “妙极!妙极!”严柏涛眉开眼笑地说到。

  王月萧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严说到:“恐怕月萧的琴也不能说是京州第一吧?”“哦?月萧怎么会做如此想法?”

  “早先曾听人提起,说当年京州的蓝氏沈绣贞可是才貌双全的大美人,尤其那一手琴艺,真真是绕梁三日不绝。唉!可惜如此佳人却英年早逝,真是可惜。听说去年连她相公都被砍了头,啧啧!这一家可真是可怜!”

  严柏涛听了,立刻沉下脸来,鼻子里冷哼一声:“哼!可怜什么!是那蓝仲文自找死路。他表面归附皇上,背地里却私通四皇子,结果事发。这是他自己活该!本来依着老夫的意思,这等窃国之罪,判个凌迟都是少的,就应该诛他九族!可是也不知那三王爷收了蓝家什么好处,在圣上面前极力为他开脱,才改判了斩立决。听说还帮他收了尸,葬在了西郊山上......”

  他们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到了,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连严柏涛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直到小香推了推我说:“雪儿?雪儿!”

  “恩,哦,什么事?”

  “小姐说你可以下去了。”

  “哦。”我呆呆的点点头,冲王月萧潦草地行了个礼,跌跌撞撞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缩到床角,抱紧了双腿,低下头,闭上眼睛坐在了那里。

  其实我一直不去想蓝仲文的事情,就是因为我心里总有个隐约的希望,就是他其实没有死,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或许他是被冤枉的,或许他能什么高人救了也说不定。可是今天听到的这些话,把我所有依稀存有的妄想打了个粉碎。

  我轻轻摸着带在上右手上臂的手表。这表对现在的我来说,有些大了,于是我就把它戴在上臂,正好能呆住,还不会让别人注意到。

  我在心里说:“子轩,蓝家只剩下我跟你了。雪儿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所以,我求你,不管再难再苦,也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我们才能有再见面的一天!”

  抬头看着月亮升起又落下,直到换成了一轮朝阳。我动了动已经坐的麻木的双腿,爬起来,跪在炕上对着西面磕了三个响头。可我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因为我知道,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人能温暖我的眼睛,那么我也没有流泪的必要。看着西面,我默默地在心里发誓:就算未来的路再艰难,就算我和子轩真的此生再难相见,我也要一个人走下去!我决不会让蓝家最后的一点血脉,消失在我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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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十三章 王月萧

我仰起头,微笑着闭上眼睛,让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头发上。还有一些调皮的钻到我的脖子里,凉凉的,却挺舒服。碧玉说我开心?为什么不呢?难道伤心有用吗?如果说刚来的那几天我还偶尔自怜自哀一下,可紧接着的那一次好打,就让我绝了所有的哀怨情怀。我没有气力和时间去感伤;我每天要干的活儿太多;我要小心谨慎免得出错被打;我要手脚麻利,否则到了吃饭的时候,不会有人给我们剩下一个米粒儿。
  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我想起了上个月来的几个新姑娘。那几个人年纪大些,有十七八岁了吧。不知道家里是因为什么获了罪,被没了籍。刘金花让她们接客,她们自然不肯,然后当然是被打得死去活来。最后还是被卖了个好价钱——因为都是清倌。听周嫂私下告诉我,最后刘金花用的是春药。

  “其实早接晚接,还不是一样要接,何必非要挨一顿好打呢?这不,最后还不是乖乖的从了。”周嫂摇着头,不已为然的说,“其实进了这个门,还能有什么指望?甭管原来是多金贵的深闺小姐,照样得迎来送往。不如放开些,说不定还能遇到个人愿意赎她们出去。为奴为妾,也好歹算是跳出了这窑门子。这才是正道!”

  转天下午,她们送来了要洗的衣服床单。其中的好几条上面,都是大片刺目的血迹。看着这颜色已经发黑的痕迹,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汗毛都竖了起来。直到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现在是在一个

  妓、院、里。

  我也曾想过逃离这里。可是先不说,我已经被教坊司录了名,今后不管走到哪里,只要被查出来,就要送回到青楼楚馆。就是我能走,可除了这儿,我能去哪里?家已经没有了,子轩毫无音信,不知生死,我又没有一技之长,出去了能干什么?这个时候我多么后悔自己当初怎么那么懒,不多学点东西。女红、书画、诗歌、古筝、琵琶、舞蹈,随便弄一个,也许将来就能混个卖艺不卖身。

  可现在呢?明年我就十五岁了,在这里,这个岁数就是成人了,叫及髢。而我惊恐的发现,自己除了可以接客以外,毫无所长!我虽不像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样,视贞洁为生命,可若真让我去做这种营生,我就从心里往外的恶心。所以我拼命地干活,谁的吩咐我都听,只要让他们觉得蓝雪这个丫头挺能干,说不定就想不起让我干别的了。我也知道这很有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梅妍楼并不缺干活儿的,可我现在没有别的办法。离我成年还有一年的时间,我该怎么办?如果到时候真的无路可走,怎么办?早已经放弃寻死的念头了,我向蓝仲文承诺过,要好好的活下去,就一定要做到。可是我该怎么做到?

  左手插腰,右手平伸,一脚离地,转了个圈,做了个标准的芭蕾起始动作。然后我笑着对碧玉说:“碧玉,怎么样,我的身段美吗?”没等她回答,我就绕着地上的大木盆,在这堆满柴草、木碳,脏兮兮的院子里跳起舞来,嘴里哼着自己改了点词的《Edelweiss(雪绒花)》:Edelweiss, Edelweiss.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如果整天思考这些问题会把我逼疯的!还好,至少我懂得怎么样去舒缓压力,趁没人看到的时候,偷个懒,在美丽的雪中哼个歌,蹦两下,证明我仍然有开心的能力。

  Blossom of snow may you bloom and grow.Bloom and grow forever.

  Edelweiss, Edelweiss.Bless my brother forever.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不管怎样,我还健康的站在这人世间,只要这样,就还有希望!

  blossom of snow may you bloom and grow.bloom and grow forever.edelweiss, edelweiss.bless my brother forever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这首歌,也许是看到这雪花,就想起了这首雪绒花吧。唱完后正好旋转到碧玉眼前,双手做了个收势,挺直腰,我笑着对碧玉说:“还不鼓掌?”

  “啪啪啪”身后响起了三声掌声。我一惊,回头一看,廊下长身玉立一人,阴影里看不清脸面,只见他身穿浅灰色长杉,外披一件宝蓝色的毛边披风。等他迈着步子不急不徐地走了出来,我才惊讶地看着他道:“是你?!”

  “蓝小姐好兴致。”三王爷仍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这曲子旋律甚是优美,只是不知道唱词是什么?”

  “自娱自乐而已,没什么词,都是瞎唱的。王爷过奖了。另外,蓝雪现在不过是个伙房丫头,小姐这两个字,王爷以后且莫再提起。”

  他看了看我,再说话时便改了口:“蓝雪,你,很快乐?”我诧异的看看他,我快不快乐跟他有什么关系?

  “蓝雪一介草民,劳烦王爷关心,实在是不敢当。只是人生苦短,快乐本就少的可怜,可做歌时,为何不做?”沉默,他好像在思索什么。我低着头等得有些不耐烦,旁边还有小山一样的衣服等着我洗呢!

  “蓝雪,”终于开口了,“这块玉,你没有戴在身上。”我一愣,抬头一看,他手上拿着那块当初当生日礼物送给我的玉佩。那块玉我从没带在身上过,不过让我把玩一阵,就丢到箱子里了。我这个人最讨厌累赘,从没有兴趣在身上挂一堆东西叮当乱响。所以即使知道那玉很贵重,看看也就完了。蓝家早就被抄家,又一把大火烧的一干二净,除了那块表我一直带在身上以外,我什么都没有带出来。那块玉我也早就忘了。

  现在这玉怎么在他手里?难道是他去抄的我家?!

  大概看到我惊怒的眼神,他又说道:“何鸿领兵,在你家的时候,发现的这个。他认得此物,就送来给我。”

  我疏缓了一下表情,干什么这么凶呢?就算是他抄的我家,又有什么错?不过是奉命为之罢了。“既然这样,正好还给王爷。此玉甚为贵重,民女怕无福消受...”

  “我穆容成已经送出的东西,断没有再收回之理。你拿着!”他打断我的话,口气有些烦躁。看着他伸出的手,我迟疑了一下。要不要?现在这种情况如果硬要拒绝,好象非常的不识抬举,虽然我确实不稀罕他的抬举。不过,他毕竟是个王爷,万一惹火了,把我干掉还不是像掐死只蚂蚁?还是顺着他吧。想着,我就上前两步,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双手接了过来。

  刚要缩回手,他的左手突然一把抓住我的右手,拉到眼前仔细看。这可真是吓了我一跳,惊呼道:“哎,你干什么?!”

  几乎与此同时,院门外传来刘金花聒噪的声音:“呦!常侍卫!您老怎么不在前厅喝酒,守在这破院子门口...”

  他听见声音,立刻放开了我的手。刚刚我好像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愤怒,和,心痛??

  可他马上就恢复了冰冷冷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也没再看我,转身就走了出去。

  “哎呦!我的主子!您怎么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了?这儿都是下人呆的地儿,别再脏了您的衣服!月萧姑娘可还等着您哪!”

  “里面呆得气闷,出来随便走走...”说着,声音渐行渐远。

  “刚刚肯定是我看花眼了。”我自言自语地说。

  “小姐,看来这个三王爷...”

  “你哪儿来这么多看来?洗衣服啦!要不然又赶不上吃晚饭!”我打断她,继续埋头洗衣服。拿着木棒使劲的锤着衣服,溅了一地的水花。我不喜欢跟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扯上关系,他们的世界太复杂,我连饭都吃不饱,哪儿有气力还在其中插一脚。而且,每次看到他,我就会想起蓝家,想起爹,想起大哥!明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迁怒而已,可看见他,我就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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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十是我的生日,碧玉和春杏给我煮了碗长寿面,特地加了鸡蛋。这已经是她们能搞到的最好的东西了。我三口两口的吃完,笑嘻嘻地说:“谢谢两位姐姐了!”

  春杏伤心的说:“雪儿,对不住,只能做这个给你了。本想弄点肉,可厨房看的太严...”

  “肉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动物的尸体,又腥又臭的。还是鸡蛋好,而且吃了一个鸡蛋,就相当于吃了无数只鸡呢。”

  “为什么这么说?”碧玉奇怪地看着我。

  “当然啊!因为这个鸡蛋如果不被我吃的话,以后肯定会孵出小鸡,小鸡长成大鸡,大鸡再生蛋,蛋再孵鸡,那可是子子孙孙无穷尽哪!”

  碧玉和春杏被我的话逗得笑个不停:“亏你想的出来。”

  继而,碧玉眼睛又有点红:“真是的,我的眼泪都笑出来了。”说着赶紧用手擦了擦。

  “好啦,饭也吃饱,该去干活儿啦!”怕她又哭出来,我赶紧站起来说。

  这时,“扣扣扣”,有人敲门。“谁啊?”春杏手忙脚乱的把碗藏好,问到。

  “是我,周嫂。妈妈派人叫雪儿去前面一趟。”

  这梅妍楼说是楼,可实际上有前后三进大院子。第一进院子是最前面的大厅,布局类似于酒楼,一般的客人都由姑娘在那里招待。第二进是包括花园和池塘的一大片亭台楼阁,一般姑娘的房间在花园前面。楼里的头牌住在花园后面,庭院深深处。而我们呆的地方就是梅妍楼的最后面,是厨房和专供下人呆的地方。我从来了以后,还从没有到前面去过。跟在龟奴后面穿过重重回廊和假山,我不由得惊叹,一个妓院居然修的这么气派!现在是冬天,池塘上结着冰,花园里也非常萧瑟,可从那一排排的树木和花坛就能看的出来,要是春夏来临,这里会有多么美丽。怪不得刘肥猪那么拽,她是有些拽的本钱。

  一路上我心里不停的琢磨。她找我什么事情?我没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该我干的活我都干了,不该干的也强着干了。难道是要我...?心里一阵不安起来。可现在我还没成年,应该不会吧?这么着七上八下地来到了前面。刘金花在大厅的一角坐着,正在给一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姑娘们训话。

  “我知道吴老爷口臭,可那银子不臭啊?!你就不能忍忍?非得躲着,这么一躲,把那白花花的银子都躲没了!”

  “妈妈,你不知道那糟老头儿多恶心...”一个穿粉衣服的姑娘埋怨道。

  “好啦,好啦!妈妈给你买套湘珊斋的胭脂,这总行了吧?!”

  “可是...”那姑娘还要再说,可刘金花两眼一瞪:“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吴老爷这两天正迷着你,老娘才不不会跟你费话!不要以为有个人围在身边你就可以抖起来了!窑子里的男人能有什么长性?哪儿轮得到你挑三拣四!不趁现在多捞点,小心到时候我把你扔到城外的私寮子去!”那姑娘显然是被吓到了,抖了一下便低头不语了。

  刘金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笑到:“只要听话,妈妈我不会让你们受苦的。”

  这时她一抬头,看见了我,便对眼前的姑娘们说:“刚刚说的话都给我记在心里头,知道吗?!”

  “知道了!”

  “恩,下去吧。”

  等她们都走了,她向我招招手:“雪儿啊,过来。”

  我低着头,小心地走了过去,给她行了个礼:“妈妈好。”

  “好,好!”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来了也快半年了,过的怎么样啊?”

  “托妈妈收留,雪儿吃的饱穿的暖,妈妈大恩大德,雪儿没齿难忘。”

  “你这张小嘴啊,就是甜!”她说着喝了口水,接着道:“做下人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原来也是个官家小姐,养尊处优的,这么折腾下来,太苦了吧?”

  “不敢!雪儿是罪臣家眷,怎敢嫌个苦字!能有一地息身,雪儿已经是万分感激了!”说着,我的头更低了。

  “啧啧!看这一双小手伤的,真是让人可怜!”她拉起了我的手看着说。

  使劲忍着反胃要吐的冲动,我尽量不着痕迹的把手抽了回来:“不敢劳烦妈妈担心!”

  她也没坚持,放开了手,看了看我,又说:“当丫头有多苦多累,你也知道了。其实我可以让你住到凌兰院里去,再把碧玉和春杏给你,就象你当初在家里一样,你看怎么样?”

  那凌兰院是楼里头牌姑娘住的地方。我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故意让我当伙房丫头的!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知道当下人有多苦多累,这样她让我当她的姑娘时,就可以少很多麻烦!可我并不是普通的官家小姐:“谢妈妈抬举,可雪儿福薄命浅,怕没那个命住到那么好的地方。现在的生活雪儿已经很知足了。”

  她听了,眯了眯本就不大的眼睛:“你是个人才,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块美玉,好好琢磨一番,将来一定能大放光芒。可你不要敬酒不吃...”

  “妈妈,我说怎么小香找不到您,原来在这里,您这是忙什么呢?”一个幽雅动听的声音飘了进来,打断了刘金花。

  “呦!什么香风把我们的月萧给吹到这儿来了?”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嫩黄色衣裙的宫妆美人,窈曳生姿地走了进来。她乌黑发亮的头发梳成了叠云髻,层层迭迭的挽了起来,像云朵一样的堆在头的右后方,每一层中间都用一两根小小的珍珠簪固定住。然后在最顶端插了根玳瑁凤钗, 凤口里垂下长长的宝石流苏。两耳坠明珰,衬得皮肤莹白如玉。一对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似水含情的单凤眼,朱唇微启,贝齿雪白。好一个眉目如画的美人!待她走到近前,一股淡淡的幽香钻入我的鼻子。

  完了,我对美女从来没什么免疫力,看着她不觉的就呆住了。她看我傻傻的样子,嫣然一笑。天,这笑容怕不知道让多少英雄好汉拜到在她石榴裙下。

  “好个俊俏的小丫头。新来的吗?叫什么?”

  “回姑娘,我叫蓝雪。”听到她问话,我赶紧回过神来答到。

  刘金花脸色转的极快,刚刚还有些面目狰狞,现在一下子就满脸的谄媚笑容:“月萧啊,有什么事情,叫小香来说一声就好了,这大冬天的怎么还让你亲自跑一趟呢?!”

  “妈妈说笑了,我又不是泥做的,出来转转舒展一下也是好的。我上次跟妈妈说过,房里缺个丫头,妈妈可有合适的人选?”

  “哦,我正在...”

  “我看这小姑娘不错,既然遇上了,也是有缘,不如就她好了。”她不等刘金花说完就打断了她。

  刘听了,神色犹豫了一下。

  “怎么,妈妈不愿意?”

  “哎呦,我的姑奶奶!我可怎么敢?!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你不是?只是这丫头才来不久,苯手笨脚的,怕不合姑娘心意,让姑娘受委屈。”

  “没什么,新来的才好,心地纯善,不像这楼里呆了许久的人,总是满肚子弯弯绕绕的黑心肝,整天琢磨着算计人。”

  “是,姑娘说的是。”刘金花被她这么拐弯抹角的一骂,又不能发作,笑容就有些汕汕的。

  我使劲低着头忍住笑,头一次看到刘肥婆吃瘪的样子,心里真是,爽!

  “你叫蓝雪是吧?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儿个就过来吧。知道我住哪里吧?”

  “月萧放心,妈妈自会带她过去。”

  “那就有劳了。”

  说完,她纤腰一转,带着一股幽幽的香风,婀娜地离开了大厅。

  “哼!也不过是个卖的,要不是...”刘金花看着她的背影,气呼呼地低声嘀咕了两句,这才转头冲我喊道:“戳在这儿看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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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十二章 梅妍楼

这天牢果然暗无天日。怕呆傻了忘记时间,每过一天我就用头上的簪子在墙上划出一道来。另外,为了加强身体的免疫力,每天我都在这方寸之地来回走两步,弯弯腰,伸伸腿,做做体操什么的。我在蓝府从来没干过这个,所以刚开始时,把碧玉和春杏吓了一跳。方琴则以一副看个傻子的表情看我。不跟她一般见识。我把两个丫头都拉起来,跟我一起做体操。我这个人本是很懒散,可要是到了这紧要关头,我是从来不会趴窝掉链子的。
  跟她们说明白为什么这么做,她们也就跟着我一起做体操了。毕竟老这么呆着也是很没有意思的。方琴开始时很不屑于理我们,可时间一长,也呆着难受了,便也偶尔和我们一起挥舞挥舞胳膊和腿。她第一次跟我们做的时候,动作极其僵硬,好像个提线木偶,结果把我笑得岔了气。

  她则气得脸色青白,直嚷嚷:“我就知道你们是要捉弄我!”

  我赶紧走过去拉着她说:“琴姨,我不是故意要气你的。第一次做这个,是有些别扭,慢慢就好了。来,我们一起做!”

  看她气鼓鼓的,我微微一笑又说:“这对身体可是大有好处啊,琴姨总不想还没见到爹,就自己先倒下吧?”她听了,这才又跟我们做了起来。我使劲回想当年学过的操,包括瑜迦操、普拉蒂、韵律操、搏击操、巴蕾舞,只要是想的起来的,就拿出来练。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我曾花八百块钱买了浩沙健身俱乐部的会员卡,练了两年多,那钱可不是白玩儿的。

  阿来后来就一直再没有来过,不知道是不方便还是他也被抓了起来。爹和大哥也一直没有消息。我心里担心,但面上决不表露出来。这里面也就是我还有能力镇定下来,若是我再慌了神,那她们可就真的再没指望了。再说,担心也没有用。这里只有给我们送饭的牢头和我们有接触,可他们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我曾经试图用首饰贿赂他们,想打听些消息,可他们居然不要,还急急的躲开,好像我们是瘟疫一样。没办法,只好做罢。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如果是谋逆的案子,那就是惊天的大案,应该有个三堂会审什么的。虽然我现在只是个小姑娘,可毕竟是蓝府唯一的大小姐,就算觉得我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也该拉到堂上走走过场吧?

  可直到簪子在墙上划出第一百道,还是每人理我们,好像我们被人遗忘了一样。天气越来越热,这天牢里越来越潮闷。我想我的嘴巴、头发、身上,肯定已经散发出和这里一样的腐臭,而且不久前我还发现自己已经开始长虱子了。我还开玩笑地跟碧玉和春杏说,这下子时间更好打发了,我们要互相帮忙捉虱子。身体上的不适还可以忍受,可心理上的郁闷却无处发泄,可偏偏还要绞尽脑汁地对她们三个强颜欢笑,天知道我已经憋得快要发疯了!!

  在第一百零三天的时候,按我推算,这一天应该是七月十二,终于有人来找我们了。

  远远地听到有脚步声,而且是很多人,我立刻站了起来。碧玉她们也是一脸的紧张。不知道我们会迎来什么?提审?释放?还是,断头台?

  一直等到人走近了,我才看到,一大群官兵簇拥着一个身穿淡白色蟒袍的男人。原来是他。如果能让一个王爷亲自到天牢这种地方来看嫌疑人的家属,那么,要不就是大大的好事,比如沉冤昭雪什么的,要不然......想到这里我反到平静了下来,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我手上一直戴着那块手表,虽然它一直都没有再走,可说不定它需要的就是我的再一次死亡,才能把我再次带回原来的世界。

  我看了看缓步走来的他,转头低声问碧玉:“我们应该行什么礼?跪下还是蹲个身?”

  碧玉还没来得及回答我,他旁边的一个带兵头领模样的人已经冲我们喝到:“大胆!见到三王爷还不下跪?!

  “不用了,免礼。”他淡淡的一抬手。正好我也不想跪,就站着跟他说话好了。他看着我,却不再说话,只是目光不停地在我身上流连,好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琢磨什么。

  我讨厌他这种看待猎物的眼神,于是冲他笑笑说:“王爷曲尊降贵来到这么个发臭的地方,只是为了看看蓝雪吗?”

  他还没说什么,方琴已经被我的话吓到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王爷开恩!雪儿年纪尚小,还不懂事!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计较。家夫与犬子不知目前如何,求王爷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弱质女流,在此不见天日这么长时间,告诉我们一些他们的消息吧!”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我悲哀的看着在地上哭做一团的方琴。其实我应该感谢她,因为她说出了我心底最想问的话。我本来也应该这样软弱的乞求他恩赐一些蓝家父子的消息,毕竟事关他们的生死,尊严算的了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向他摇尾乞怜。恐怕是因为我没有给别人下跪的习惯吧,在心里我这样解释给自己听。

  “夫人不必如此,快请起。”他这么说着却绝没有上前把她搀起来的意思。

  我回头道:“春杏,把夫人扶起来,坐到一边去。”然后又转过来面对他。好,还这么看着我。想跟我比眼力吗?无所谓,谁怕谁?我死都不怕了,还怕你看?!我也紧抿着嘴瞪着他。

  “蓝小姐”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声音依旧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你可知道令尊所犯何罪?”

  “怎么?已经定罪了吗?王爷已经提审了我爹和大哥?”

  他听了我的话,看了看我,道:“此案由当今圣上亲自过问,本王只是从旁协助而已。”

  停了一下,他瞟了我一眼,又说:“况且此案罪证确凿,审与不审,结果都是一样。”

  这么说,就是连过堂都没有就定了罪了?袖子下,我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只听他又说到:“据本王所知,蓝小姐在家中非常手宠爱,不知最近令尊有没有跟你提到什么特别的人或事?或者说,他有没有跟你提过家里有什么放重要物品的地方?”

  我想起那张纸条上的几个字“一问三不知”。看来他们是人也抓了,家也搜了,可依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那么,是不是说他们东西没有找到,就暂时不会动爹和大哥?突然又有点好笑,其实我可能比他们更想知道蓝家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蓝雪不知。爹和大哥从没有和蓝雪说过此类事情。”我抬眼看着他平静地说。

  这时,他的嘴角突然上仰,扯出一个笑容,很淡,可我却没有在他眼中看到任何的笑意,那笑容充满了冰冷和残酷的味道。我心里颤了一下,但马上在心里告诉自己,镇定,镇定,蓝雪你要镇定!

  只听他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现下恐怕要委屈蓝小姐跪一次了。”

  说着右手从身后拿出了一卷明黄色的绸绢:“蓝氏一门听旨!奉天呈昀,皇帝昭曰,......”然后就是听得让我头晕的一大串文言。

  好歹我也读了几年这里的书,所以多少也能听懂个大概。这诏书的大意是说,蓝仲文胆大包天,竟敢偷走调兵的虎符印信,妄图调动军队伙同四皇子谋朝篡位。什么其罪滔天,本该凌迟处死,但念在多年为朝廷效力功劳不小,因此改为斩立决,即刻执行。还说要诛灭九族,但新皇初登大宝,不想多造杀孽,所以大赦天下,其子流放幽州,有生之年不许再回来。其他家中女眷,均没入乐籍,家财全部抄没充公什么的,最后是,钦此。

  总算念完了。我光顾着认真听他念诏书,琢磨是什么意思,根本没顾得上有什么别的反映,可方琴听完,立刻就惊呼一声,昏了过去。

  “蓝小姐,接旨谢恩吧?”他念完以后将圣旨一合,单手递给了我。我站起来,双手接了过来,紧紧地握在手里。接着深吸一口气,看着他问到:“请问王爷,这斩立决是什么时候?”

  “明天正午。由本王亲自监斩。蓝小姐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本王,本王一定为你带到。”

  “那么就是说,我见不到我爹最后一面了?”

  “这是圣上的意思,本王也是无可奈何。”

  我闭了闭眼。只觉得两眼之中又干又涩,可是一点流泪的欲望都没有。睁开眼睛,我平静地看着他说:“那就请王爷代为转告家父,就说无论如何,雪儿都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

  他认真地看了看我,然后说:“好,本王定会将此话带到。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了一下,又道:“有劳王爷,一定要找个优秀的刽子手,用最快的刀!若能如此,蓝雪此生一定铭记王爷的恩德!”说着,我低下头,恭敬地福了一下身。

  “这不是难事,小姐尽管放心。”他伸手虚抬了一下,再也没看我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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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乐籍吗,我听说过的,就是烟花女子的户口,归朝廷的教坊司管。这在古代属于贱民的职业,且一旦入籍,除非有非常特别的情况发生,否则终身继代不可改其业。记得看过的小说上,很多的青楼楚馆的花魁都是高官的家眷,因为家中犯案而被籍没成为乐户。这么说我也有机会当花魁了?

  站在院子里稍稍走了会儿神,就听见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小娘皮,贱骨头!就知道偷懒!还在这里戳着!快去干活儿!”伴随着这声音的,是狠狠地踹在我腰上的一脚。我被她踹的面朝下,一跤摔在地上,手里的铜盆连着热水也全都洒了一地。好疼!!我倒抽一口冷气,被她踢地方呆会儿肯定会变紫。这个刘金花不应该做老鸨,她要是到我的世界去踢足球,肯定回回拿奥运会冠军。想想我可真是有黑色幽默的素质,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还能自娱娱人。

  “小姐!”碧玉走到院子里看到我趴在地上,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飞奔过来。

  刘金花走上一步,拽开碧玉想要扶起我的手,“啪!”的一声就是一个巴掌:“老娘说过多少次了,这梅妍楼里没有小姐,只有接客的姑娘!还整天一口一个小姐,你个小贱货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我赶紧爬起来将碧玉拉到身后,冲刘金花赔笑道:“妈妈熄怒,是碧玉一时忘了,下次再也不会了。倒是您,可别为了我们这两个不懂事的丫头把身子气坏了!”

  “哼!还算你识相。还不快去干活?!”我赶紧捡起地上的铜盆,拉着碧玉去了后院的厨房。碧玉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小...”我立刻用手把她的嘴捂上:“都挨了多少次打,还不记得?”

  她嘟囔了一声,说:“可是,我不习惯...”

  “还敢说?”我瞪了她一眼,然后轻轻抚着她已经红肿起来的右脸说:“蓝家,早已灰飞烟灭了...好了,现在应该叫我什么?”

  碧玉握着我刚才因为摔倒而搓破了皮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雪儿...”

  我们从天牢里出来了以后,就直接被送到了教坊司。然后很多的徐娘半老,打扮的花枝招展女人像挑选货物一样把我们左看又看,之后,我与碧玉和春杏便被这刘金花带到了梅妍楼。据说这还是京州城里四大名楼之一,那其他的三个楼,分别叫轻烟、淡粉、柳翠。这次方琴没有和我们在一起,而小莲和小桃也是没有消息,更不用说蓝府里其他的人了。我曾试着问过刘金花,蓝府现在如何,结果她冷笑着说:“你就安心在我这里呆着吧!你们蓝府不但被抄家,而且前几天被一把天火烧了一干二净,连片瓦都没留下!”

  我听了,心里只觉得一片冰冷。天火吗?恐怕是人祸吧?!可是现在我追究这些还有什么用?我连蓝仲文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不敢想他已经死了,因为每次一想到这一点,脑海中就显示出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遍地的情景。我也不敢回忆在蓝家的往事,因为那些平静温馨的日子,除了带给现在的我无尽的悲哀以外,什么都帮不了我。子轩被发配到幽州,在三王爷向我们宣读圣旨的前一天,就已经上路了。听说,那里离京州有千里之遥,而且处于与北辽的交界处,经常兵荒马乱的。我每天都在心里祈祷,希望他能一路平安。唯一留给我一点希望的就是阿来了,我猜他肯定是会武功的,不知道他能不能帮的上子轩。不过这么长时间没再见到他,恐怕他也难免会出事...每次想到这些,我就心里就难免一片烦乱,只好反复对自己说:蓝雪,不要再想了。想的再多也没有用,你什么也做不了。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在梅妍楼活下去!

  刚到梅妍楼的时候,我和碧玉,春杏只是被分配做打杂的丫头。可是不要说是我,就是碧玉和春杏以前在蓝家,都是我这个大小姐的贴身丫头,从没有干过什么粗活,所以我们什么都不会。第一天干活,春杏出去打水,伙房的厨子让我和碧玉生火。可我们俩折腾半天,火没生起来,冒出来的烟却差点熏了整个梅妍楼。刘金花气的把我们掉起来打,春杏在旁边急得直哭,却是毫无办法。

  勾拦院打人的法子极其恶毒。因为都是姑娘,不能把皮肉打破以至破相,所以他们就用去了刺的荆条,沾上水隔着衣服抽后背。打人的都是园子里的龟奴,一年到头干这个,早就练的一手好工夫,可以不破衣服不破皮,可每一下都好像抽到人的骨头里,疼的我两眼冒金星。碧玉挨了不过十几下,就已经撑不住,昏了过去。我咬牙挺了二十几下,也眼前发黑。龟奴停了手,弄了一桶凉水泼到我们身上。

  我清醒过来,喘了口气,看到刘金花还没有叫停的意思,赶忙鼓起一口气,沙哑地说:“妈妈住手!不要再打了!我们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会再犯!这么打下去,我们肯定是受不住的。毕竟也是妈妈真金白银买来的,不敢说将来能给您赚大钱,可要是这么打死了,妈妈岂不是更亏本了吗?还要费劲把我们埋了,得不偿失啊!”

  “你个臭丫头,还会说几句人话!好啦,今儿个就饶了你们,要是再有下次,看我不拔了你们的皮!哼!”刘金花气呼呼地扭着肥大的屁股转身走出了院子。春杏赶紧把我们扶回了房间。背上被抽的地方,当天晚些时候,就肿的老高,又红又紫,把皮肤顶得透亮,火辣辣地疼,一点都碰不得,只好趴在床上。大概刘金花也怕真把我们弄死,晚上派人送来了些金创药。春杏帮我和碧玉上了药。可是转天,我们都开始发烧。我虽然昏昏沉沉的,但至少神智还清醒,可碧玉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春杏急得没法儿,只好去求刘金花。刘金花过来以后看到我们病成这样,就不停的骂,说自己倒了大霉,买了丫头还没有干活儿,就要倒贴钱请大夫。春杏立刻脱下了手上的一对白玉镯子,塞到刘金花手里说:“妈妈别气,是我们的不是,怎么好累得您老破费。这是我家传的一对镯子,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妈妈看着好就赏个脸,拿去用吧!”刘金花斜着绿豆眼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就你还有点子孝心。算了,我也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就叫大夫来看看好了。”

  春杏给我换药的时候,我握着她的手说:“对不起了。以前一直信不过你,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小姐,您可千万莫说这样的话!以前是奴婢不懂事,该打该骂,怨不得别人。可您这身子这么娇贵,怎么能这样...”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我无力地强笑一下:“以后就叫我雪儿吧,这小姐二字,我是再也当不起了...”

  请了大夫抓了药,又亏了春杏衣不解带地在身旁照料,我们总算是熬了过来。

  我极其惊叹自己的生命力如此的顽强,只过了一个多月,便有气力下床干活了。刘金花早已等的不耐烦,我怕她翻脸,赶紧开始去干活。而碧玉又躺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地。此后我们三人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不懂的就赶紧问赶快学。幸好,后面的下人们虽然不愿都管闲事,但也还算和善,有他们指点着,也总算没有再出太大的错。

  说是打杂,可实际上我们什么都要做。每天四更起床,把灶点上开始给各房姑娘烧开水。然后就是给厨房打下手,准备早饭。早饭被送出去后,草草吃两口东西,我们便要去清扫回廊和后面的整个亭院。接着飞快地赶回后面伙房,去洗送回来的盘碗筷子。这么忙下来,日头早已到了中天。于是又开始象早上一样忙中饭。等别人都吃好了,我和碧玉才有工夫喘口气,吃两口剩下的碗底。下午我要拿出直径将近和我人的高度一样的大木盆,开始洗前一天送来的衣服和床单,被罩。这一洗就是两三个时辰。洗完后,又要照旧忙晚饭。等到把灶火封好,一天所有的活儿全部干完,我早已累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回到柴房,倒头就睡。然后第二天再接着干。

  就这么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转眼间就到了崇化二十七年的冬天——哦,不,现在的年号应该是明德元年。今年的夏天特别热,厨房里更是热的像是在火上烤,七、八月的时候,每天我的衣服都能被汗湿透。而进了腊月以后又出奇的冷。虽然打上来的井水还好,可洗不了一会儿,水就变的澈骨冰凉。那衣服床单洗的慢点儿,露在外面的布就会被冻上。而要洗的东西却从没有少过。我的双手早就冻得没有知觉,又红又粗,虎口和手背上全是冻伤和划伤,但我一点痛感都没有。我一边洗衣服一边对碧玉说:“现在呀,就是把我的手砍下来,我都不会有感觉。”

  “雪儿!”碧玉总算是改过了口,虽然经过了不知多少顿好打。她放下自己的衣服,走到我身边,心疼的把我的手收到了他她的衣服里面。我抽了出来说:“算啦,有什么用,还有这么都衣服要洗哪!再说,你的手也比我的好不到哪里去!”

  碧玉看着我,眼睛有点发红:“雪儿,你为什么总是能那么开心呢?”

  我笑着回看着她说:“为什么不开心呢?难道要天天哭丧着脸给刘肥猪看吗?”

  然后我掐着鼻子,尖起嗓子学刘金花说话:“你们两个小丫头,怎么能说我是猪呢?太侮辱猪了,它可比我美多了!”碧玉“噗哧”一声,被我逗得破涕为笑。

  这时候,天上突然飘下了雪花。我兴奋地站起来说:“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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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十一章 惊变横祸

其实盒子里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我已经熟到不能再熟的东西。
  那是一块西铁城牌的光动能手表。

  这是我考上大学时,爸妈买给我做礼物的。银色表链,蓝色表盘,夜光显示。这块表我一直很喜欢。可今天,它居然作为礼物由蓝子轩送给我!!

  我激动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瞪着他说:“你、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个手—恩—手镯?!”他很惊讶的看了看我:“前些日子我想给你准备礼物,在城里的徐记古董店看到这个,觉得样子很特别,也很精巧,所以就买来给你。怎么?你,见过这镯子?”

  “不,不是。只是我太高兴了!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哥,你太好了!谢谢你!”我跳起来,拉过蓝子轩,在他脸上使劲的亲了一下。没办法,实在是太兴奋了。也顾不上看他的脸色,我就蹦蹦跳跳的从屋里出来。太好了!自从来了以后,我就很认命的在这个世界呆着。可现在这块表的出现,是不是就代表我还有转机?我得回去好好看看,现在这表虽然不走,但可能只是在黑暗处呆得太久。我先把它晒一晒,看看能不能...才想到这里,突然觉得眼前一花,我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对不起!”赶紧抬头道歉。抬眼看到的,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雪儿,不得对三王爷无礼。”爹在旁边冲我说到。

  “不碍的。只是不知什么事情让蓝小姐这么高兴?”是他!自从三年前见过他一次以后,我早就把这个人扔到脑后去了,怎么今天又出现了?两次见到他都是在冬天,这大冷天的怎么总是遇到这么冰冷冷的人?我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跑到蓝仲文跟前,抬起手腕说:“爹,你看!这是哥送我的生日礼物!漂亮吧?!”

  “你喜欢就好。”他宠溺地笑笑。

  “哦,今天是蓝小姐的生日吗?”那个家伙说话了。我回头看看他。今天他穿的是一件淡黄色上绣白蟒的锻面袍子,腰系白玉带,腰上还是戴着上次见他时戴过的那块玉佩。看来这是他随身之物,有可能是家传的。和上次一样,我最后向上看,他头戴镶嵌珍珠的紫金冠,头发一丝不乱地束在其中,眉目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打量完毕,我收回目光。

  “回王爷,正是小女十三岁的生辰。”爹恭敬的说。这家伙今天是已正式身份到我家来,不知道要干什么?算了,反正跟我没关系,还是赶紧回去。

  刚想离开,这个三王爷又发话了:“蓝大人怎么不早说?本王今日两手空空,真是来的不巧。这样吧。”说着他解下了腰带上的那个玉佩,“就把这个送给蓝小姐好了。一点小礼物,聊表心意。”

  嘎?送我这块玉?我立刻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对那玉的关注太多,让他注意到了?

  “这怎么敢当?此纹龙佩...”

  “不过是身外之物,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怕蓝大人嫌本王未做准备,太过随便了。”

  “下官绝无此意。”看来是不收不行了?

  我看看蓝仲文,后者叹了口气说:“既然是王爷一片心意,雪儿你就收下吧。”

  我低着头,双手慢吞吞地接过那块玉,手指碰到他的指尖,心里冒出一丝怪异,给人感觉这么冰冷的人,手指居然是温热的。

  缩回手:“蓝雪谢王爷,恩,送礼。”也许应该说“谢赏赐” ,可这种卑微的感觉非常不好,我实在是说不出口,于是迟疑了一下,改了个词。仿佛听到他轻笑了一声,我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他饶有兴趣地挑眉看着我。赶紧转头:“爹,女儿先告退了。”

  蓝仲文点点头:“去吧。”然后他又对三王爷说:“王爷,这边请。”然后他们就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那天晚上,我梦到蓝子轩用温暖的手抚摸我的脸,我抬头冲他笑,可突然间,面前的眼睛变得冰冷深沉。我被吓醒了,摸了摸额头,一手的冷汗......

  日子继续波澜不惊的往前走,很快到了崇化二十七年的三月。这一天,我正悠闲地在花园的亭子里赏花吃点心,远远看到阿来进了花园快步朝我走来。“什么事?”

  “小姐,当今圣上驾崩了...”

  “爹和大哥呢?”我一听,立刻站了起来问到。

  “大人派小的回来告诉小姐,他和公子可能会在宫里住几天。大人说,请小姐和琴夫人呆在家里,闭门谢客,也不要随便出门。他和公子很快就回来,不要担心。”

  什么?难道他们被软禁在宫里了?出了什么事?难道有人要谋朝篡位?我急了,又连声问阿来,可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他反反复复说的也就是这几句话。

  “小姐...”碧玉担心地看看我。我先定了定神,然后笑着对她说:“没关系,不过就是咱们自己在家呆两天吗?哎,真好,这两天不用练毛笔字了!”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我除了稳定大家的情绪,并把府里的挂帘和穿的衣服都换成白素的颜色以外,什么也做不了。而流言却是满天飞,说皇上的病来的蹊跷,而且非常厉害,熬了三天就咽气了,死的时候连遗诏都没来得及立。又说现在朝廷分成两派,一派支持贵妃生的大皇子,一派支持现在的皇后所生的四皇子。到第四天早上,朝廷的诏令颁布天下,说大皇子穆君成,文成武德兼备,在众皇子之间卓而不群,乃不世出之人什么的,反正意思就是说,下一个皇帝就是他了,年号同时改为明德元年。

  伴随诏令的,是蓝家父子终于回来了。方琴一看到蓝仲文,就扑上去哭,然后又拉着蓝子轩左看右看。子轩还好,但蓝仲文却是一脸的疲惫不堪。他安慰了两句芳琴,就向我走来。我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这次蓝仲文在朝廷中的阵线选对了。我笑着看他:“爹,你也很累了,去休息吧。”他看着我,眼中充满忧虑。他看着我说:“雪儿,你跟我到书房来一下。”

  我忐忑不安地跟他到了书房。他要跟我说什么?心里不停的敲鼓。而蓝仲文进了书房,就坐在书桌后面,深沉地看着我,一直到看的我浑身发毛,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雪儿,你跟爹说实话,你,是不是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我一愣,怎么回事?难道是跟我有关的事情?以前的蓝雪做过什么?让他这么严肃的问?我该怎么回答?心中一瞬间闪过好多念头。

  “雪儿,爹在问你!”他的声音更严肃了。算了,这种事情,假装不来,还是说实话保险。“是的,女儿都忘了。”我平静的望着他说。他又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舒了一口气,脸上由原来的严肃,渐渐转成了释然:“行了,没事了。爹累了,你回去吧。”真是莫名其妙,干吗突然问我这个?带着满心的问号,我从书房转身出来,结果在门口碰到了子轩:“哥,你怎么在这儿?”

  “雪儿,你没事吧?”他一脸的焦急,双手握住我的肩膀上看下看,好象要看看我是不是少了一块儿似的。

  “哥,我没事!哥,你把我抓疼了!”我挣扎着说。

  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我:“对不起雪儿,是哥太着急了...”

  “子轩,进来!”蓝仲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子轩应了一声,又不舍地看了看我,这才迈步进去。他们要说什么?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阿来,送小姐回房!”蓝仲文的声音又不紧不慢的传来。哼!怕偷听?本小姐还不稀罕呢!也没理阿来,我转身就走。

  后来我常想,如果当时我想尽办法去听他们说的是什么,也许很多事情就不不会发生了吧。可是生命没有如果,它只是朝着一个既定的方向延伸着,带着我走向永远不可能知道的未来。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崇华二十七年,四月初一。这在我原来的世界,是有名的愚人节,所以在我看到真刀真枪如潮水般涌入蓝府的官兵,我一时间还以为,是谁给我开的玩笑。接着我看到,一个身穿酱紫色长袍,头戴纱帽,面白无须,尖嘴猴腮的男人,迈着四方步,跟在官兵后面,走进蓝府大门。只见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牌,冲我们一举,然后扯着公鸭嗓子说到:“现有御赐金牌,着大内总管何鸿搜查蓝府谋逆之物。见此牌有如圣上亲临,若有人胆敢阻拦,杀无赦!”然后他对我们敷衍地点点头,说了声:“得罪!”接着向周围的官兵一挥手:“搜!”听了他说的话,我又认真的看了看他,首先想到的是:原来,这就是太监?!

  府里所有的人都被赶到了院子中央,大家都被吓哆哆嗦嗦,面无人色,方琴走地慢了一点,被一个官兵狠狠地推了一下,差点摔个跟头。我握了握身边碧玉吓得冰凉的发抖的手,对她鼓励地笑笑。然后对何鸿说:“公公,这里都是女眷,还望公公网开一面,给个体面。”他阴沉沉的看看我,那眼神好象在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太监?我在心里说:我不但知道你是太监,还知道太监一般都变态,只好祈祷你不要太变态就好。

  他一边上下打量我一边说:“你是蓝小姐?这体面不体面,不是洒家能给得了的,一切全是圣上的旨意。”说完便不再理我。只听到院子后面一阵阵乒乓乱响,显然是他们在翻东西。我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生气,可也没有办法。蓝府不大,一会儿工夫,那些兵就回来了,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个长纸卷和一个黄布包裹,递到何鸿面前。何鸿先打开那个纸卷,我在侧面看到,好象就是我上次在蓝仲文书房看到的地图。接着他打开那个黄布包裹,里面露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金印。我看到那方印上面,好象雕的是个老虎。他一见到这印,就两眼放光,然后冲我阴森森的笑道:“蓝小姐,这体面恐怕您要找皇上去要了。来人啊!把所有人都押走!”话音才落,官兵们便一涌而上,用锁链把我们全都锁了起来。蓝府众人大哗起来,丫头婆子们吓得哭个不停,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我转身大喊一声:“都给我安静!!”这句话说的太过突然,官兵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过大家到也不哭叫了,都愣愣的看着我。

  “不要慌,听他们的话,把锁链带上,然后跟他们走。要不然受苦的是咱们自己。大家放心,我爹和我大哥一定会想办法!”

  然后转身对何鸿说:“下人们不懂事,少不得要麻烦公公了,蓝雪这里先谢过。”说着,对他恭敬地福了一福。

  何鸿赞赏地看了看我,说:“蓝小姐果然有大家风范!”接着他脸色一冷,道:“只是令尊和兄长现今恐怕也自身难保,蓝小姐也只好自求多福了!”说完转身就出了府。

  直到我与碧玉她们被关到监狱里时,我都有点不相信,我居然被关起来了。哦,不,这里应该叫“天牢”,我笑笑,看来我们这些人还是很重要的罪犯呢。“现在你还笑的出来?!你爹和你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呜呜.......”小莲和小桃没能和我们关在一起,他们只是把我们关起来,其他没做什么,看来她们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反到是方琴和我们关在一起,让我觉得有些不耐。不去理她,我看看站在我旁边的碧玉和春杏,都是脸色煞白。

  “小姐,现在怎么办?”碧玉看着我说。

  “不办什么,现在我们应该坐下来休息。”我笑着拍拍她,然后便走到右边角落的破草床上坐了下来。这个天牢是用石块砌成的,又潮又暗,还有一股刺鼻的霉烂骚臭味儿,我无奈的看看左边角落里的一个木筒,那个恐怕就是马桶了。只有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扇封着铁栅栏的小窗,透入一些微风和光亮。我闭上眼睛,心里反复默念:“蓝雪,你要镇静,一定要镇静!如果现在慌乱,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我开始回想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直到今天早上,爹和大哥都是好好的一起去上朝,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当然,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我从不过问他们的公事,除了上个月老皇帝驾崩,新皇帝即位以外,我对朝中发生的其他事情一无所知——跟我无关,我也没有兴趣打听。

  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个金印是什么?应该不是玉玺之类,蓝仲文肯定不会傻到去篡位。那么是什么印?他在兵部,会不会是调兵用的?根据我那少的可怜的历史知识,好象古代文臣没有将兵权利,要调动军队,需要特别的印信,会不会就是那个?如果是这样,蓝仲文要干什么?他本人也许不会想做这种事情,可能是为别人卖命,那么他背后的人会是谁?肯定是很有地位的人。可如果是栽赃陷害那怎么办?又会是谁栽赃陷害呢?无数问题在我的脑海里盘旋,可是现在我手里的线索少的可怜,只凭自己,就只能坐在这里瞎想。我想的气闷,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怎么办?就这么坐以待毙?可不这样我又能怎么样?一时间真是有些垂头丧气,又坐回了草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待人走进了一看,原来是两个送饭的牢头,一人提着灯笼,一人拎着个食篮。打开锁,那人把饭菜端进来,说:“吃饭了。”我迎了上去,对他行了一礼:“有劳这位大哥。”他没说话,把筷子塞到我手上,便出去了。一直到他们走远了,我才赶紧把筷子放下,打开手里的那个纸团,对着上面窗口微弱的光亮看。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勿念。一问三不知。

  方琴这时又嚷嚷起来:“这么臭的饭,可怎么吃啊!”

  “你不吃就不吃好了。我可是饿了。”我拿起一个硬梆梆的馒头,一口就咬了下去。

  刚刚那个人进来时虽然只说了三个字“吃饭了”,可我马上就认出来,那是阿来的声音。我也许记不清他的长象(记得也没用,这里这么黑,也不可能看清楚),可我记得他的声音。这要感谢我在原来的世界学过十八年的钢琴,所以对声音比较敏感,一般人的声音听过一遍就能记得很清楚。所以我马上走了过去。可他不是一个人,所以我只能强忍着对他行了个礼。果然他把筷子连同这个纸条塞给了我。那几个字是爹的字迹,看来现在他暂时没事。那么我也要养足精神,才能应付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饭汤,是馊的!我差点吐了出来,捂住嘴,使劲咽了下去。

  “小姐!”碧玉心疼地看着我。

  我笑笑:“你也吃啊,味道还可以。”看她一脸犹疑的样子,我把脸沉了下来。

  把她们两个都叫过来,我严肃地说:“现在我以蓝府大小姐的身份,命令你们吃饭!如果你们还拿我当主子,还想活命,就给我把这些吃下去!要不然,恐怕即使我爹和大哥能把我们救出去,我们也没命迈出这个门槛了!”春杏听了我说的话,点点头,毅然拿起馒头吃了起来。碧玉心疼的看看我。我坚定地看着她:“这么点困难,还吓不倒我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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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十章 秘密

蓝府上下一片白孝,沈绣珠的灵堂就设在正厅里。此刻正厅里的挂帘都已换成了白色,屋子正中间放着一张黑色四角雕花的木质供桌,上面放着牌位,上写“沈氏绣珠之位”。牌位前放着几盘供品和一个香炉,炉中正冒出缥缈的轻烟。两支孩儿臂粗的白烛点燃在供桌的两侧。沈绣珠的棺木就放在供桌后面,说是要停满七天,为她做完法事再下葬。这是她死那天,方琴装模作样地擦眼泪的时候提出的建议。当时我白了她一眼:“死了才献殷勤,有什么用?!”“雪儿,不要这么对你琴姨说话。”蓝仲文淡淡地看着我说。不想看方琴一脸委屈地对着蓝仲文装腔作势,我一扭头就走出了房间。
  悲伤吗?不,其实我并没觉得有多么伤心。并不是我冷血,只是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很多时候即使你的情绪再激烈,也解决不了什么实际的问题,不过是自己徒增烦恼罢了。所以,我不会在事情发生时流无谓的眼泪,而是尽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例如,多陪陪她,让她在死之前不要觉得太孤单。然后我就不再浪费自己的时间和感情。毕竟,人生苦短,活着已是不容易,为什么不让自己多快乐些呢?再说沈绣珠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能做到如此,自认已是仁至义尽了。人死如灯灭,那么,现在我应该觉得轻松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好像总有什么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一样,让我烦躁。

  站在院子里,早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可我的心里却一片冰冷灰暗。“扑棱棱”,翅膀声伴随着几声刺耳的叫声,几只乌鸦从我头顶飞过。我不由得笑了一下,还真是应景,死了人就有乌鸦在天上飞。

  “想哭就哭出来吧。”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转头一看,是蓝子轩。在看到我脸上未及收回的笑意,他愣住了。肯定是没想到这个时候我会笑。他大概会觉得我没心没肺吧,不过我还是解释了一句:“刚刚,飞过几只可笑的乌鸦。”说完我就后悔了,这话说出来更让人觉得奇怪。干脆闭上嘴,面朝院门的方向发呆。

  蓝子轩蹲了下来,双手握住我的肩膀,把我的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哭出来更好。”

  我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一把推开他的手:“喂!你真的很讨厌!人家根本就不想哭!我跑出来只是因为,那屋里死亡的味道让我恶心!”冲他喊完,我大口大口的喘气,好象刚刚那句话耗费了我全身的力气。他依然平静的注视着我,然后伸出手轻柔地,却是不容拒绝地把我搂在了怀里。他的身上很温暖,我挣扎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可马上又把头低下了。因为我惊讶的发现,我的视线在慢慢的变模糊。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我低声说:“你身上好热,把我的眼睛都熏出汗了。”

  自从那天很没有形象的在蓝子轩怀里痛哭了一次以后,一直到沈绣珠下葬,我都没有再在去看过,只是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蓝仲文只来看过我一次。他的眼睛里,好象有千言万语,又好象,空茫地什么都没有。最后只说了一句:“爹给你带了些书,你看看喜不喜欢。”我淡淡的瞥了一眼,说:“谢谢爹。”心里对他还是或多或少有些埋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绣珠走的那么快,和长期抑郁脱不了关系,而抑郁的原因肯定跟他有关。只是现在我已经失去了探听那些往事的兴趣。人都没了,知道那些事情还能有什么用?我最不屑于做的事情就是嚼死人的舌根,所以,就随它去吧。

  蓝子轩倒是常往我这里跑。他说,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去听董夫子的课,就应该坚持到底。他不提我都快忘了有那么一号人物了。可是我懒洋洋的哪儿都不想去。他也不嫌麻烦,给我准备了全套的笔墨纸砚,把董夫子讲的东西再教给我。他讲的都是我感兴趣的东西,连野历史杂谈都有。我渐渐地来了兴趣。后来他又开始要教我写字。毛笔软塌塌的,我一直不喜欢,就不想学。他只是看了看我,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奇怪,我记得你以前一直嚷嚷着要跟我学写字的...”

  听了这话,我赶紧冲他笑:“谁说我不想学了,只是这支笔我不喜欢。给我换支跟你一样的就行。”

  他听了笑笑说:“那你就用我的好了。”总觉得他的那个笑容有点阴谋得逞的感觉,可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学了。其实我心里明白,我这个蓝雪变得太多了,和以前相比恐怕完全是两个人。可我总是这么懒散,能省的麻烦,决不招惹。所以,既然他们从没有问过,我也就乐得若无其事地过日子。

  又过了不知多少日子,我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的有些闷了,就提出要和蓝子轩一起去听董夫子的课。记得那天我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眼中闪过的绝对是无比欣喜的神色。真是奇怪,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这么高兴吗?算了,不管他,去听课就是了。

  手里的书看完以后,我就到蓝仲文的书房去换。那天晚上,是沈绣珠死后半年我头一次主动去找他——准确的说,是去找他的书。推开书房的门,看到他坐在灯下正在写着什么。听到声音,他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我。我咳了一声,说:“爹,我来找些别的书。”他笑了,笑得很舒心:“好啊。喜欢什么就来拿。找不到的话爹帮你找。

  于是我的生活变的平静起来。和蓝子轩一起听课,学写毛笔字。董夫子的课想听就听,不想听就打个磕睡,反正有子轩在那里顶着,错过什么再问就是了。

  隔三差五就去蓝仲文的书房看书,只是他日渐沉默,而且一般都很忙,不是在看公文,就是写东西,很少和我说话,我也不多事,就把躺椅子搬到他的书桌旁边,跟他就着一处烛光看书。那样的夜晚,很安静,感觉,也很温馨。

  平时还要打理蓝府上下的事情。虽然都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很琐碎,做多了就很烦。于是我就努力栽培小桃、小莲和碧玉。小桃自沈绣珠死后,自然跟了我。还有那个春杏,因为心中始终对她不放心,我便把她留在身边伺候,省得出去惹麻烦。碧玉和小桃很聪明,尤其是碧玉,什么事情都是一点就透。小莲差一些,但跑个腿什么的比谁都快。渐渐的虽然对外还是蓝府大小姐主事,可实际上是她们三个联手把蓝府上下管的井井有条,于是我也就乐的隐退幕后了。除了偶尔和方琴拌个嘴什么的,我的日子过的极其悠闲。

  冬去春回,春去冬来,不知不觉的时间就滑到了崇化二十六年的冬天。

  “小姐,小姐!”小莲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我白了她一眼,这个小丫头总是这么慌慌张张的。“什么事啊?”我抱着手炉慢悠悠的说。“今年的礼物送的好多啊!你快去看看吧!”

  我皱了皱眉。去年蓝仲文因为在给皇帝准备祭天的仪式上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被贬了一级,调到兵部任侍郎一职。连我这个对古代官职一窍不通的人都觉得不对。这好象是明降暗升啊,兵部可是真正的实权衙门哪。而蓝子轩则因科考成绩优异而被破格封为宣右使,赐御前行走,并被招到宫里当了皇子的拌读。从此以后,蓝家逢年过节就越来越热闹。我的生日是腊月初十,除了刚来的时候因为病着所以没过以外,后来蓝家父子都单独设宴给我庆生。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去年开始,就有外人给我送生日礼物。本来我没注意到,可没想到送礼的越来越多,越来越贵重。今年又是这样。

  “那就去看看,今年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我站了起来,对一脸期盼的小莲说。

  来到大厅,我看到中间的大八仙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华丽的锦盒,红的黄的蓝的绿的,长的方的扁的圆的,真是让人眼花缭乱。我走过去伸手扒了扒,便跟小莲说:“你帮我打开看看吧。”“是!”小莲早就等着我这句话了,马上动手开始拆盒子。我则坐在一旁,开始发呆,心里的不安难以抑制的涌动。所谓盛极而衰,可那突如其来的兴盛恐怕更容易带来灾祸。据我所知,蓝仲文那个礼部的清水官坐了将近十年了,现在突然之间父子二人都被抬举,莫非朝廷真的要开始重用蓝家不成?“哇!小姐你看,这匹可是江南最新出的织纱呀...”小莲在捧着打开的礼物,兴奋地在我旁边嚷嚷着。我抬头冲她笑笑,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回忆起今年夏天发生的事情。

  这个夏季特别闷热,而且雨水极其充沛,大雨连着下了一个月。即使是我这养在深闺的小姐也听说,这个天启皇朝开始发水灾了,据说涌入京州的灾民,越来越多。

  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蝉叫的厉害,也许是热得太难受,反正我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干脆决定爬起来,去蓝仲文的书房看书。因为很晚了,我便没有叫醒碧玉她们,自己一个人拿着个灯笼往书房走。远远的看见他屋里居然有灯光,想着:这么晚了还没睡呀。可刚要进院子,就让突然出现的阿来给拦了下来。我被他吓的手一松,灯笼脱手。他轻巧的一伸手,便接住了掉落的灯笼,双手毕恭毕敬地递给我。“阿来你吓死我了!”我生气的瞪着他说。眼角余光看到蓝仲文房间里人影闪了一闪。咦?这么晚了,他有客人吗...不对,阿来早就知道我有到这里看书的习惯,可今天为什么拦我?

  “是雪儿吗?”蓝仲文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爹,是我!”我说着。来不及想太多,我快步推门进了书房。屋里,蓝仲文站在桌前看着我。“爹,你在忙什么?”“没什么。雪儿要看什么书?爹给你拿。”这时我注意到他的书桌上卷着一个长长的纸卷。没多想便伸手就拿了起来:“这是什么?”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地图。

  只见图上画着很多纵横交错线路,我一眼看到天启在中间靠下一些的位置。它的上面有一条蜿蜒的灰色长线,搁出了一大片区域,上写着“北辽”,而灰线旁边标着“通河”二字。地图下边也有同样的灰线,不过所隔的范围要小很多,上写着“南越”。最醒目的是用朱红色描画出的一条线路,在南边,位于天启境内,并贯穿其东西。红线旁则标着“乾江”。另外还有一条黑色的线,从天启的西南,穿过乾江,到达...我只来得及看到这里,地图便被蓝仲文拿了回去。

  “哎,爹,你让女儿再看看呀!这是咱们国家的地图吗?”蓝仲文非常严肃的看着我,但说话的声音却又非常地漫不经心:“这不是小孩子玩儿的东西。想要看什么书?爹拿给你。”他在催我走吗?我疑惑的看着他,却见他给我使了个眼色。顺着他的目光,我这才发现,有一个人的影子,从书房后面卧室的门口透了出来。有、人、在、里、面!!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手指着那个人影的方向,用口型跟蓝仲文说:“有人?!”他沉默地点点头。我定了定神,然后使劲装出欢快的声音:“爹,雪儿现在又不想看书了,只是这天热的紧,让人睡不着。爹也是这样吧?”“爹还有些事情要做,一会儿就歇息了。”“啊,那好,雪儿先回去了。爹,你要早点睡。”“那是一定。阿来,送小姐回房。”蓝仲文把我送到门口,拍了拍我的肩膀,无声的跟我说了三个字:“别担心。”

  一直走到我的院子时,我都是有些精神恍惚。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这么晚来找蓝仲文?又或者是蓝仲文邀他前来?他们在谈什么事情?这么晚私下见面,肯定是不能公开的事情,又拿着国家的地图,要干什么?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到底怎么回事?”我自言自语地说。“小姐,请进屋歇息。”阿来冒出一句话,又把我吓了一跳。看了一眼这个总是低着头沉默的阿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个书童很奇怪,不,他长得并不怪异,相反,他样子很普通,可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我见了他多少次,可即使他现在站在我面前,只要他底着头,我就回想不起他的样子!蓝仲文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阿来,你跟了爹多久了?”“小的伺候大人将近十年了。”他依然低着头说。“那今天晚上爹在书房做什么?”“小的只是听大人的吩咐而已,其他一概不知。”恩,意料之中的答案。看来问他跟本没用。我摇摇头,回了房间。

  睡是肯定睡不着了。一直耗到天亮,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赶在蓝仲文上朝之前拦住了他:“爹!”他看着我,眼中如此的平静:“雪儿,你很聪明。爹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我看着他,咬了咬嘴唇,然后让开了路。是的,我想他要说的意思,应该是:秘密,不是谁都有命可以知道的。

  可他这个知道的人该怎么办?蓝家怎么越来越复杂?好象背后不知藏了多少事情。我越想越头疼,干脆决定把一切抛开。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好奇,好奇心可没有我的命重要!我还想舒舒服服地至少活他几十年呢!之后,我再也没有提过此事。可不说、不想,并不能让我心安。

  “雪儿这么喜欢这个茶杯?”我一愣,原来我一直在无意识地转动手里的茶杯。“哥,你来啦。”赶紧笑着回头。

  蓝子轩自从入宫伴读以后,人越来越成熟沉稳,再加上那份俊逸出尘的儒雅,不知被多少官家小姐恋慕,这两年,求亲的媒人都快把蓝府的门槛踩平了。可都让他以“年纪尚青,且为报圣上提拔,当尽心竭力为朝廷办事,无暇他顾”,把他们都谢绝了。有一次我曾开玩笑的说,干脆让所有适龄的小姐送幅画像过来,也好比较挑选,我也可以帮忙。

  他瞪了我一眼:“瞎胡闹!”“干吗?这可是我未来的大嫂呀!当然要精挑细选了!”他听了,把手里的扇子一合,“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我一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呀!好像真生气了,脸色都变了。我拉了拉他的袖子:“哥,我说错什么了?你别生气,我道歉就是了。”“雪儿没错,是哥不好,不该冲你发脾气。”他将我被风吹的有些散乱的头发捋到耳后,看着我的目光温柔,且哀伤。“哥只是想让雪儿幸福。所以等给你定了亲以后,哥再取妻也不迟。”

  我看见蓝子轩微笑着站在门口。他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外面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一时间让我有些眩目,看不清他的脸。他几步走到我面前,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发什么呆呀?”我揉了揉被他弹的地方,笑嘻嘻地说:“在想哥今年会送我什么。”蓝子轩眨眨眼:“哎呀!我忘了!”

  “少骗人!快拿出来!”我冲他探开了双手。他也笑:“你这个丫头,真是的。哪,拿去吧!”说着,放在我手里一个锦盒。这个盒子比我的手掌小一圈。我看看他说:“是什么?”“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顿时瞪圆了眼睛,连呼吸也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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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九章 徒叹奈何之珠逝

自那天起,我和蓝仲文之间达成了一种不言而明的默契,我和他都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和那个什么公子,好像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反正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安。但我很快就把这种情绪抛到了脑后,因为有更需要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沈绣珠的病越来越重。
  开春以来,我一天比一天活蹦乱跳,可她就象一朵慢慢枯萎的花,日渐凋零。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见她精神越见萎靡。但每次她看到我的时候,还都是强打着精神,我就以为她就是太虚弱了而已。而且我也很久没有看到小桃了。问沈绣珠,她只是笑笑说,琴夫人屋里人手不够,把她调了过去。我觉得有点奇怪,小桃跟了沈绣珠很长时间了,按道理说,就算方琴需要人,也应该叫别人,为什么非要把小桃要走呢?

  后来有一天晚上,暴雨滂汑,我被碧玉叫醒了,我睡眼朦胧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见碧玉低声而又焦急的跟我说:“小姐,小桃来了!”奇怪,来了就来了呗,可干吗在下这么大雨的晚上鬼鬼祟祟的?可等我见到小桃时,才发现不对。她浑身都湿透了,冻得发抖,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上面满是泥水,还沾着几片树叶。脸上手上都有擦伤,鞋子也丢了一只,样子极其狼狈。她一看到我就一下子跪在了我的面前,泣不成声的说:“小姐,求你救救我家夫人吧!”

  我赶紧伸手把她拉了起来,“小桃你别哭,有话起来说!”

  原来入春以来,沈绣珠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而且咳血咳得也越来越厉害。这段时间不知为何蓝仲文总不在府里,蓝子轩也因为科考,搬到朝廷给举子们设的学院去住了。小桃着急,去找方琴,可方琴只用了一句:“她那是老毛病,总是反反复复,看多少次大夫都差不多。”就把小桃给打发了。而且转天就借口房里缺人,把小桃要到了自己屋里,让她呆在自己的院子了,哪儿也不许她去。而府里本就是方琴管事情,其他下人们都畏于她的权势,不敢说话。偏偏沈绣珠性子倔强,又从不肯开口求人,连见到我也是强颜欢笑。

  小桃被方琴关了些日子,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假装低眉顺眼的伺候方琴,好不容易等她有了些松懈,又正好今天下起了大雨,于是半夜爬树翻墙出来。她不敢去找蓝仲文,因为他一直都睡在书房里,等闲人从不让进,只好来找我。

  小桃抽抽噎噎地说:“小姐恕罪,奻婢不是要在背后编排主子的不是,可奻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但凡有一点转机,奻婢都不会来烦小姐的...”

  “小姐。”碧玉可能是看我的脸色不对,小声地叫了我一声。

  我怒极反笑:“碧玉,你和小莲去打盆热水,帮小桃洗洗,把衣服换一下。”

  “小姐,小桃没事,可是夫人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我打断她:“既然你来找我,那就一切听我的安排。现在你去洗洗,把这身湿衣服换了,然后,去、睡、觉!”

  “可是,小姐...”

  “你不听我的话了吗?!”我提高了声音,看着她说。小桃眼里含和眼泪,看了我一眼,低下了头:“是,奻婢遵命。”

  等碧玉和小莲把小桃安顿好,碧玉来到我房里,担心地看着我:“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笑,“怎么办?凉拌!呵呵,碧玉,现在我也要睡觉了。要为明天的好戏养足精神哪!”

  第二天一早,阳光灿烂,天气极好。夜里的那场雨好象把天地都洗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的树叶上都挂着晶莹的露珠,阳光一照,闪闪发亮,甚是好看。我很早就醒了,气定神闲的漱口穿衣。小桃早就等着我了,我拍拍她的手,笑着说:“别急,打仗之前总要先吃饱才能有力气呀。”吃完早饭,我伸了个懒腰,对她们说:“丫头们,呆会儿不管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听我的吩咐,知道吗?”看她们都冲我点了点头,我笑着说:“好啦,跟我去拜访琴姨吧。”

  方琴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落井下石,真是可恶!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大事做不了,就会窝里斗,偏偏又有些小聪明,真让她算计上了就会狠吃个闷亏。冷笑了一下,其实我也可以派小莲她们去找汪大夫来,然后找机会等蓝仲文回来告她一状。可这样做治标不治本。沈绣珠那么柔弱的人怎么会惹到她?明显就是挟私报复,趁机踩一脚。连沈绣珠她都不放过,我这个明显得罪过她的小丫头,怎么逃的了?不过是现在蓝仲文宠我,她没有办法下手就是了。如果就这么放任下去的话,将来一旦出了点什么事,蓝仲文又不能护着我,方琴就肯定会在暗地里给我使绊。

  另外,自从听了蓝仲文和董夫子的话以后,我心底里总有一丝隐约的不安。恐怕真的会出什么大事,可要是这个时候府里再不安宁,那怎么让蓝仲文安心在外面解决问题?我帮不上他什么忙,那就尽我所能,给他提供一个稳定的大后方吧。我本是个很懒的人,只要不找我麻烦,我绝不会多事,可这并不代表我就会任人欺负。想我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还能让个几百年前,大字不识几个的妇人骑到头上不成?!是你自己不开眼,威胁到我的舒坦日子,那我就绝不会让你好过!

  到了方琴的院子,我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方琴听到下人通报,连忙迎了出来。她看到跟在我身后的小桃,脸色变了一下,但马上又堆起了笑脸:“呦!这不是我们的大小姐吗?快进来!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里来了?”把我让进屋里坐下后,她做出了一个好像刚刚看到小桃的表情,说:“哎,我说小桃,今儿个一大早就找你,原来自己跑去找小姐了呀。”

  怎么?又要寻小桃的不是?我笑笑:“雪儿要给琴姨告罪了,这两天我那儿缺人手,以前曾差遣过小桃,觉得她用着很合心,所以就叫人把她叫到我院子里去了。大概是她走的有点急,忘了跟琴姨说一声了,真是对不住。”

  她听了一愣,然后马上又笑了,极亲热地拉起我的手说:“雪儿太客气了,不过是个丫头,喜欢的话,要去用就是了。你可是我们的心肝宝贝,谁敢说个不字呢!”

  我收了笑容,轻轻地从她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琴姨太客气了。另外,希望您把称呼搞清楚,不要总是我们我们的。就算是心肝宝贝也是我爹的心肝宝贝,跟琴姨好像关系不大。”

  她听了,脸色瞬间白了白,眼底闪过一丝嫉恨。

  我没理她,接着说:“今天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想问问,琴姨为什么没有给我姨娘请大夫看病吃药?”

  “啊?”她听了,瞪大了眼睛,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怎么会?我已经吩咐下去给绣珠妹妹请大夫了呀?怎么?大夫没来吗?”

  还跟我装?好,倒要看看你跟我装到什么时候。“不知道琴姨是吩咐谁去请的大夫?”

  “哦,是我的丫头春杏。”

  “那可否让我问问春杏这件事呢?”

  “当然可以。”说着,唤来了春杏。

  这个丫头我听小莲提到过,是方琴的贴身侍女。仗着方琴撑腰,平常在府经常盛气凌人的欺负别人,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我看着她问:“琴姨说让你去给我姨娘请大夫,你去了吗?”

  她看了看方琴,后者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她满不在乎地看着我说:“夫人确实说过,可这些日子府里的事情太多,奻婢给忙忘了。”

  是吗?我心想,拿我当小孩子,以为我没有办法吗?

  我转头问碧玉:“按咱们府里的规矩,要是主子吩咐的事情,下人不去做,该有什么处罚?”

  碧玉看了看我,说:“回小姐,那是要掌嘴的。不过大人一向斋心仁厚,这规矩从没有用过。”

  我笑了笑:“看来今天这规矩恐怕是要用一回了。”

  说着,把脸一沉,看着春杏说:“夫人吩咐的事情你居然敢忘?!你好大的狗胆!小桃,小莲,把她给我按住!碧玉,掌嘴!”

  小桃,小莲和碧玉,只是稍微吃了一惊,但立刻听我的吩咐,一把抓住傻在那儿的春杏,碧玉挽起了袖子,上去就左右开弓地打了起来。

  我又马上转头,笑着对有点发蒙的方琴说:“本来春杏是您的人,雪儿是不该插手的。雪儿知道您心慈手软,狠不下这个心。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是以后别的下人也有样学样,都不听主子吩咐,那咱们家里可就乱了套了。再说,要是让爹知道这不守规矩的丫头是从您这屋里纵容出来的,他恐怕会想,是琴姨的管教无方了,雪儿拼着要担代一些埋怨,也不能让爹误会琴姨您啊。哦,当然,也可能是雪儿多虑了,爹是很喜欢琴姨,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会说琴姨什么吧?”

  这番话说的方琴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气的她嘴唇都发白了。她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抓住衣脚,看着我,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话:“真是麻烦雪儿费心了。”

  “哪里,为琴姨分忧是雪儿该做的。”恩,说的好口渴。我拿起茶杯来,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回头看看,碧玉倒是挺卖力气,那春杏嘴角都出血了。差不多了,我懒洋洋地对碧玉说:“好啦,先到这里吧。”碧玉收了手,站到我旁边。小莲和小桃松开了抓着春杏的手,那春杏立刻软棉棉的趴在了地上。

  我伸出手来,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指甲,嘴里问到:“知道自己错了吗?”

  “奻..婢..知道了。”春杏口齿不轻的说。

  “知道了什么呀?”我又问。

  “奻婢...没有...去给绣珠夫人...请大夫。”

  “错!!”我突然抬头厉声说。春杏吓得爬在地上抖了一下。“打都没把你打明白,真是榆木脑袋!碧玉,告诉她,她到底错在哪儿!”

  “是!小姐的意思是,你错在胆敢忘记了琴夫人的吩咐,害得夫人将来会被大人误会!”

  我的声音又懒散了下来:“现在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奻婢知道了,小姐饶命!下次再也不敢了!”

  “哼!一次就够麻烦了,还能让你有下次?”我冷哼了一声说。

  “我看她也知道错了,雪儿,这次就算了吧。”方琴给她求情了。

  我可没那么容易让你收买人心。故意露出一脸的担心:“琴姨啊,你看这个春杏真是冥顽不灵,挨了打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看她留在你这里早晚会给你再惹麻烦。不如就把她放我那里,由雪儿帮您教导教导如何?”

  方琴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怎么好劳累雪儿你呢?这丫头一直在我身边,这次错也是无心的,以后我会看好她的。”

  我甜甜一笑:“哎呀,你看就咱们在这里商量,都忘了问问春杏的意思了。”

  我看着趴在地上的春杏说:“你说呢?可愿意跟着我学点规矩?”

  她看着我,吓得连连点头说:“全听小姐的意思!”

  我一脸为难的对方琴说:“琴姨,你看这?”

  “既然是她自己愿意,那就让她跟着雪儿你吧。只是要麻烦你了!”方琴咬牙切齿地说。

  “琴姨客气了,能为您分忧是雪儿的荣幸。那雪儿就不打饶您了,这就告辞了。”

  “慢走,不送!”唉,要是眼睛有刀的话,方琴早就在我身上扎出无数个洞了。

  我站起来,叫上碧玉,让小逃小莲扶着春杏,不紧不慢的回了我的院子。

  这件事以后,小莲和小桃自不必说,碧玉更是完完全全地服了我。那个春杏好像也给我制得怕了,看起来对我也是死心塌地的。不过是否真的如此,我心里还不确定。至于蓝府上下其他的人,也在当天就知道了此事。蓝雪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从一个只是知道胡闹,让人头疼的大小姐,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聪明有手段,令人敬畏的厉害角色。

  之后的几天里,找我的下人突然多了起来,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本来是方琴管理的府里事物,被她以“治下不严,恐再难胜任”为借口,全推给了我。哈!想以此要挟我,让我去求她?我正愁怎么把蓝府的事情给拿过来呢!她居然装到枪口上,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让碧玉把府里人员名册和帐本都拿出来。蓝府人并不多,算起来,丫环,婆子,园丁,书童,厨子,杂役,车夫等等,总共也就二十来号。帐本记的也是流水帐,只要细心都能看懂。蓝仲文是个清官,家里的财产也就那么一点。我用了半天就把所有的东西搞清楚了。把相关的人叫来,该吩咐的事情吩咐下去,甚至纠正了方琴犯下的一些错误。从这一天开始,我算是把蓝府的大权都收在了手里。

  蓝仲文也知道了这事,但和我预料的一样,他没有责备我,甚至笑着对我说:“以后爹的吃穿用度,要麻烦雪儿了。”

  蓝子轩后来还回了一次家,恐怕是方琴把他叫回来的,我看见她一见到他就拉着他的袖子哭。蓝子轩当天晚上就来找我了。我立刻抖擞精神,准备应战,结果他只是拿出一包糖浸酸梅,说是在城里的老铺买的,觉得我可能喜欢,让我尝尝。弄得我反到汕汕的。

  不管怎样,我是成功的在蓝府站稳了脚跟。可是我所做的这一切,都不能使沈绣珠的身体好起来。

  到了三月初的时候,沈绣珠已经病的起不了床了。蓝仲文到沈绣贞处去的很少,那么有数的几次,两个人也只是相对无言。只有我,几乎每天都去陪她。其实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昏睡,清醒的时候不是不停的咳嗽,就是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偶尔也会看着我出神,但却很少跟我说话。我觉得甚是无聊,又舍不得让她孤单一人,变从蓝仲文的书房里搜罗了很多感兴趣的书,每天带着去沈绣珠那里看。

  有一天,我来到她屋里,看她睡着,便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把书放在桌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翻书。“姐姐...”我听到身后传来沈绣珠虚弱的声音。赶紧回头,正对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神非常恍惚,我走到她跟前问她:“姨娘?你怎么了?”

  这时她才认出是我,她抬手轻轻摸着我的脸:“刚刚,还以为是大姐...你长的,和她很像...”

  “我娘,是什么样的人?她有姨娘美吗?”我好奇的问她,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人跟我说过沈绣贞,好像这个名字是个禁忌一样。

  “我怎么能跟你娘比。你娘,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啊...”她看着我,又露出了那种目光,和蓝仲文一样,好象穿透了我,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那天晚上,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头一次认真的坐在了镜子前端详自己。眼前的铜镜中映出了一个女孩儿的脸。她有一张瓜子脸,肤若凝脂,两颊两朵自然的红晕远胜无数胭脂。眉如远岱,一双大眼睛宛若秋水,莹莹发亮。小巧挺直的鼻子,嫣红的菱型小嘴,贝齿雪白,真真是个小美人胚子。一直以来对蓝雪没什么好感,只有这一次应该感谢她,给我留了一副这么好的脸。

  “唉。”我叹了口气,只是在这样世界,长的美不一定就是一件好事。就像那个沈绣贞。他们都说我象她,也只是“像”而已,她的真人还不定多么惊城绝艳呢,还不是早早的撒手人寰。那么,他们究竟有什么恩怨呢?我对他们的往事真是无比的好奇,可就是没有人能告诉我。本想等到蓝子轩科考回来以后,无论如何也要问个清楚。

  可是没想到,沈绣珠最终没有撑过三月份。她带着无尽的忧伤和所有我不知道的故事,香消玉陨在这积雪初融,春寒料峭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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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八章 三公子

董夫子姓董名元,大概四十几岁年纪。他身材微胖,圆脸,八子眉,塌鼻梁,下巴上一缕细细的山羊胡子。一双眼睛总是象没睡醒似的半闭着,可偶尔睁开看人的时候,晶光四射,锋利如刀。第一次见到他,就被他的目光看出了一身的汗,心里连连说,真是人不可貌像啊。
  那天蓝仲文把我领到董元跟前的时候,说明了来意。他一开始本不置可否,只是盯着我看了看。怎么?看不起我?我有点不服气,也抬头回看着他。就在我脖子发酸,眼睛发直,被他盯得浑身冒汗时,他突然就开口答应了。我赶紧收回目光,用手揉了揉我可怜的脖子。于是,就这样,我开始听课了。

  开始旁听董夫子的课的时候,正是子轩要准备春季的科举考试的非常时期。董夫子与子轩整天都在讨论八股文和策论的写法,文笔的运用,立意的选择。要不然就是董夫子出题目,限子轩一定时间内写完,然后两人一起讨论得失优劣。这就弄得我极其无聊。

  天知道,我可是想听通古博今的才子讲讲经史子集什么的,这样一来我也好对这个世界的历史有些了解。可没想到正赶上人家考前辅导。真是要多没劲有多没劲。才听了三天,我就已经有两次打磕睡从椅子上滑下来了。看着子轩好笑的眼神,还有董夫子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可也没办法,他们讲的东西我确实一窍不通,也没兴趣去弄通。

  到了第四天,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趁着他们热烈得讨论一篇文章的时候,偷偷从屋里溜了出来。

  “哈啾!”我打了个大喷涕。现在还在正月里,外面依然很冷。刚刚出来的时候光顾着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忘了把我的披风带出来,怎么办?难道再回去?肯定会被那两个家伙笑话。那去找沈绣珠?她的院子离这里太远,我看看那积雪未化的地面,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像蓝仲文的书房离这里最近,不如就去逛一下。

  走出院子向右转,沿着院墙走了几步就来到了另一个院门,进去,蓝仲文的书房遥遥在望。好冷!!我小跑起来,就盼着赶紧进屋。终于到门口了,刚要上台阶,斜刺里突然出来一个人把我拦了下来。我一看,是跟在蓝仲文身边的书童阿来。不知道他全名叫什么,就是听大家都这么喊他,我也从没问过,反正跟我无关的人我从来都不感兴趣。但现在我不得不注意他了,因为他是我冲向温暖的唯一障碍。

  “没有大人的允许,任何人不的入内。”阿来平淡的脸上露出异常坚定的表情。其实我刚才就想起这书房是禁地,只是太晚了,我已经冻得没力气去别的地方了。

  “让开!”我瞪着他,咬牙吐出两个字。天,我浑身都在发抖。要是别的时候我一定会冲他笑笑,多说几句好话,可现在冻得我浑身僵硬,嘴都快张不开了,多说一个字都费力。

  “外面什么人?”谢天谢地,我的父亲大人在里面发话了,我从没有那么渴望过他的声音。趁着阿来一闪神,我绕开他,几步跑上台阶,推开了门就往里闯。书房内温暖的空气瞬间就把我包围,可还是不够,我看着向我走来的蓝仲文,跑过去一把抱住他。

  “爹!”这一声爹我可是喊得真心诚意的,真是感谢他及时让我进来了。

  蓝仲文皱了皱眉,把我抱了起来。“你怎么来了,现在不是应该在和你哥听课吗?”我把头埋在他的颈间,不说话。其实也是没什么可说的,难道要我告诉他我在董夫子那里无聊到快睡着,为了进他的书房又差点被冻死吗?所以我选择沉默。

  我冰凉的小脸碰到了蓝仲文的脸,他一惊,忙抱着我坐到了椅子上:“怎么这么凉?”说着抚了抚我的脸,然后握紧了我的手。

  “呼!”我舒服的叹了口气,总算暖和过来了。

  “三公子,不好意思,小女失礼,让你见笑了。”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屋里还有别人。我抬眼看向那个什么三公子。他穿了一件亚麻白色的寿字缎面长袍,腰间系了天青色的腰带,腰带左边坠着个浅黄色的香囊以及栓着明黄色丝带的龙形玉佩。以前我在现代的父亲的业余爱好就是玉,我耳濡目染的也就懂得了一些。那块玉佩温润光滑,阳光一照,玲珑梯透,绝对不是凡品。他脚下穿一双皂白色的靴子,我注意到,那上面干干净净的,一点泥土印子都没有。最后再往上看。之所以先看他下半身,因为我是坐在蓝仲文身上,所以最方便的就是先看我能平视和俯视的地方。要是往上看的话,还要抬头,麻烦。

  只见他大约二十出头年纪,头上一字月白色方巾束发,容长脸,剑眉入鬓,悬胆鼻,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因此显得有些冷酷。他的眼睛,怎么说呢,初看好像平静无波,再看就让你觉得深不见底。我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这个人把自己隐藏得太深了。但是有一点我很肯定,那就是,在看着他双眼的时候,我从心底觉得,好冷。这些说起来很多,可实际上从打量他到产生这些想法,我只用了两三秒的时间,看他的玉佩两秒,看他的眼睛两秒。总共不会超过六秒,我就把头又重新埋在了蓝仲文怀里。这大冬天的,已经够冷了,我可不想先是被天气冻僵以后,再被一个人的眼神冻僵。现在还是温暖的人对我的吸引力大的多,就象我这可爱的老爹。想着,我就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我居然真的在心里也开始称呼他爹了。

  “无妨,本来就是本,恩,本公子讨扰大人了。”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听起来倒是挺舒服的。我在爹怀里眯了一下眼睛,偷偷又瞟了他一眼。不过我敢打赌,他刚才是想说“本王”的。王孙公子吗?还是皇帝家的人?蓝仲文只是个礼部尚书,不是什么有实权的官位,这个三公子一看就身份尊贵,他为什么来找我爹?一连串的疑问冒了出来。但我也没有办法问,只是更深的把头埋在爹的怀里。

  蓝仲文看了看我,然后苦笑着对三公子说:“小女顽劣,这么抱着我恐怕不会撒手了。三公子,那今日之事可否...”

  “啊,不妨事,此事本也不急,以后再谈也可。令爱果然冰雪可爱。本,恩,本公子记得好象是叫雪儿是吧?”

  “不敢当,公子过奖了。小女正是叫蓝雪。”

  讨厌!这家伙干吗打听我的名字?我又瞥了他一眼,他怎么还不走?!看来我得做点什么,于是我搂着蓝仲文,刻意压低了嗓子说:“爹,雪儿觉得好冷!”

  蓝仲文果然急了,忙摸我的额头,“怎么了,着凉了吗?这么大冷的天,也不披件衣服就在外面跑,真是的!阿来,去给小姐拿件厚衣服来!”

  那三公子见了,忙说:“如此,本公子就先告辞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大人。”顿了一下,他看了看我,又说:“如果令爱身有小恙,本公子府上就有不错的大夫,一会儿就可吩咐他们过来。”

  “啊,不敢劳烦公子操心,小女只是身子自小有些单薄,容易受凉而已。多谢公子挂怀。”

  “蓝大人说那里话,这种小事不足挂齿。”

  总算是盼到这个家伙走了。因为紧巴着蓝仲文不放,所以他不方便送三公子出去,只好让下人代为送客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个家伙临走的时候又看了我一眼。干什么?看我不顺眼?因为我打断了他和我爹要谈的事?哼!才不管那么多!我现在可是只有十岁的小丫头,他能看出什么来?顶多是觉得任性些罢了。这个家伙肯定高高在上惯了,很少便装出门,所以连对自己的称呼都叫不顺嘴;换衣服也不换彻底了,那样明黄色的丝绦和玉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用的;还有那雪白的靴子,这么多的积雪,只要走路就不可能一点都沾不上,除非他一直是车马代步...

  “怎么了?刚刚那么能折腾,还直嚷嚷着冷,现在怎么这么安静了?”

  蓝仲文的声音立刻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嘻嘻笑着说:“爹,刚刚雪儿确实很冷啊!可现在觉得好多了,而且,人家累了呀!当然就不说话啦!”

  要说我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学的最快的就是撒娇和耍赖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要是换成以前的我,这种说话方式肯定是要让自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可现在我张张嘴就不疼不痒的说出来了。大概是身体变成了孩子,跟着心境也有些变小了。不过也要怪这蓝府上下太宠我了,当然方琴除外。

  蓝仲文没有接我的话,笑看着问我:“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是不是听不进去董夫子课?”

  “才不是呢!雪儿想爹了吗!难道不许女儿来吗?可是你在除夕答应人家可以到你书房来的呢!”刻意省略掉当时他说的“晚上”到他书房的说法。他听了只是笑笑,没有驳斥我。这时阿来送来了斗篷,他接过来把我密密地围了起来,然后抱着我进了书房里面的一个小房间。

  这里应该是他休息的地方,陈设很简单,一床,临窗的地方有一把躺椅。

  他把我轻轻地放在了床上。我拉着他不撒手,我可还没暖和够呢。

  “爹,陪我呆一会儿好吗?”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芒,好象是在看着我,可那目光好象又穿透了我看向了什么别的东西。

  “爹?”我迟疑地喊了他了一声。

  “啊!好,爹不走,爹就在这里陪你,等你睡着了再走,好吗?”

  “恩!”他搂着我一起躺在了床上。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被他温暖的体温熏得昏昏沉沉的,慢慢的就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临睡着的时候,突然想起还没有到他的书架上找几本好看的书呢。还有那个三公子,他是谁,找爹有什么事?我毕竟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问一问。奈何周公的召唤越来越强,算了,先睡吧,天大的事情,睡醒了再说。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下了床,往外走。刚走到门边,就听见前面书房里穿来说话的声音。我停了一下,实在是忍不住,悄悄地靠了过去。说话的是爹,和董夫子。

  “大人有什么打算?”这是董夫子的声音。

  静默了一会儿。

  “你怎么看?”这是爹。

  “三王爷这次居然亲自前来,恐怕...”董夫子的声音有些迟疑。我心想,啊,那个人果然是个王爷!

  “倒没有想到他这么看得起蓝某。”爹的声音带着些冷淡的嘲讽。继而又说:“辰忠,你问我有什么打算,我的话你会听吗?”爹为什么管董夫子叫辰忠?我想了一下,这可能是董夫子的表字吧。

  “大人的知遇之恩,辰忠终生难报万一。大人直言无妨,但有吩咐,辰忠无有不从!”恩,董夫子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挺坚定的。

  “我的吩咐,就是没有吩咐!”

  “啊?大人,您这是为何?”

  “唉!”爹叹了一口气,我只觉得这一声叹气中,包含了无尽的疲惫和沧桑,“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辰忠,辰忠明白。只是,大人,今日形势,越来越显得剑拔弩张,大人要想置身事外,恐怕...”董夫子的声音变的焦急了起来。

  “我知道。”停了一下,“今天不早了,辰忠,你也忙了一天,先下去休息吧。”

  “大人...”董夫子大概还想说什么,却不知为何又停住了。又是一阵静默,“那,辰忠先告退了。”

  接着就是董夫子离开的脚步声。然后就静下来了。太静了,只有蜡烛的烛花偶尔爆出些轻微的噼啪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我的腿都要站得僵硬了的时候,我又听见爹轻声说:“雪儿,还不出来?”

  我一听,立刻就觉得有点生气。真是的!明知道我站在后面,还不早点说,还让我战战兢兢地站了那么久!我腾、腾、腾几步,走到他面前,咬了咬嘴唇,一屁股就坐在了他腿上。他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捏了捏我的鼻尖:“偷听大人说话,你说该不该打?”我看他眼中闪烁着温柔的笑意,就知道他没有真的生气。冲他撇撇嘴道:“不用打啦,人家的腿已经站得快要断掉啦!”

  “那你还站在后面偷听?”

  “我,我没有偷听啦,是你们说话声音太大!你以为人家想听吗?!”

  他理了理我因为睡觉而蹭得乱蓬蓬的头发,收了笑容,说:“小丫头就会强词夺理,真是宠的你无法无天了!”

  我一愣,呀?怎么不笑了?赶紧拉着他的手摇晃:“爹,你别生气,是雪儿不对,以后雪儿再也不听你和董夫子说话了!”

  “唉,”他叹了口气,“爹不生气,爹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啊。”说完,就看着我出神。

  又来了,这种目光,穿透我,看向另一个方向。我也静静的望着他。他两鬓的头发好像又白了许多,眉目间和眼角上的纹路如此清晰的刻在他脸上。他这个时候的神情异常的温柔,平常深锁眉头的忧虑和沉重好象都消失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他在看什么?想什么?还是在回忆什么?我心中猜测着,但渐渐地,觉得不舒服起来。因为,这种被忽视的感觉,我不喜欢。

  我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爹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跟雪儿讲讲吧,雪儿也许不能帮爹做什么,但说出来,爹心里也许能舒服些呢。”

  他回过了神,抬起左手握住了我的手:“爹没事。”

  “还说没事!今天来的那个什么公子,是个王爷吧?!他为什么微服私访到咱们家?爹,他是不是要让你做什么为难的事情?”

  “雪儿,你住嘴!!”蓝仲文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从来没有用那么重的口气跟我说过话。烛光下,他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我,那当中有震惊,有讶异,可更多的,是恐慌。他这么沉稳的人居然只是因为我说的几句话就流露出了恐慌的情绪,看来事情绝不象我想的那么简单。他见我不说话,以为刚刚太严厉,把我吓到了,于是连忙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柔声说:“雪儿别害怕,爹不是要责骂你。”

  我当然不怕他,我怎么会怕一个全身心爱护着女儿的父亲呢?我笑了:“爹,女儿知道你是担心女儿。你放心吧,今天的事情,我都忘了,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他一愣,看来是真的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然后眼中涌出了一种释然和,深深被触动的情绪。他叹了口气,双臂轻柔的,但又紧密的将我搂在怀里。我听到他在我的头顶上低低地,仿若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女儿啊,你怎么会变得这么聪明了呢?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我闻到了一种味道,阴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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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六章 碧玉

我好像做了个梦,在梦里,我睡在一个非常温暖的怀抱里,好舒服。这么舒服的地方,好想就这么永远的睡在这样怀抱里,所以手不自觉的抓紧了什么,只是不想离开这么好地方......
  迷迷蒙蒙地睁开眼,闭上,再睁开,这才慢慢反映过来,看来我是回到自己的屋子了。感觉旁边软软的,我扭头一看,“咦?!”蓝子轩居然躺在我旁边!我就枕在他的臂弯内,头抵着他的胸膛。恩,这个姿势,很暧昧...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这家伙可是蓝雪的亲哥哥呢。”心里使劲骂自己思想复杂,然后闭上眼睛,想继续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好又睁开眼,打量身旁的这个“哥哥”。他睡着的时候,更显的稚嫩清秀,他比蓝雪大五岁,那就应该是十五岁吧。对我来说——当然,是指原来的那个我——他还是个孩子啊。我的小表弟也是这个岁数,不过长的可比他差远了。

  突然起了玩儿心,我伸出手指,沿着他的轮廓慢慢往下划。入鬓浓眉,长长的睫毛。手指在他的眼下停留了一下。他肯定没有睡好,因为这里有两个淡淡的黑眼圈。然后是挺直的鼻梁,然后是......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吓了我一跳,赶紧收回手,但又发觉这样一来更显得心虚。怕什么!他现在是“我”哥呢,妹妹跟哥哥开玩笑总是可以大吧?!于是又伸出手,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说:“哥,现在是早上了吗?该起了吧?你怎么在我床上呢?”

  他的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一直看到我心里有点发虚时才说:“你还问我?昨天是谁死也不放手的紧抓住我,还嚷嚷着‘不要走’的?”我汕汕的笑了笑,心里直骂自己,真是没出息!

  “怎么?还不让我起来吗?”他好笑的看着我在那里自己跟自己咬牙切齿。

  “啊?啊!那当然,那当然!”我赶紧爬起来,可动作过猛了,身子又是一阵发虚,一下子没呆住,又软了下去。他一把抱住了我。现在他坐在床上,而我就斜歪在他怀里。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书墨香,混合着另一种我说不上来的味道,应该是,应该是...阳光,对!就是阳光的味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肯定是阳光的味道,阳光有味道吗?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蓝子轩的下颚轻轻的靠在我的头顶,我仿佛听到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他把我扶起来,轻柔地放到了床上:“时候还早,雪儿你再睡一会儿吧。今儿个我还要跟先生读书,不能陪你了。”说完,为我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我发了一会呆儿,然后恨恨地自言自语:“蓝雪!你的身体条件怎么这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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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半个多月,我的身体才慢慢地缓上来。这其间,蓝仲文倒是常来看我,但总是来去匆匆,他看我确实渐渐的好转,也就松了一口气,而且他好象记住了我说的话,每次见到我,都舒展了眉头,不再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只是在面对我的时候才刻意展颜的,有好多次,我都远远的看到他一脸沉重的向我走来,见到我以后,才赶紧扯出个笑脸。而子轩却好像很忙,只来过两次,便再没有露过面。倒是小桃,因为背了我,和我的关系一下子变的亲密许多,有事没事总望我这里跑。沈绣珠也总来看我,但我看她的身体那么差,还不如我,就不让她跑了。等身体好些了,我就总跑去看她。

  她真的是个很美也很温柔的女人,更难得的是,还充满了书卷气。她的房间里也有很多书,我最喜欢看她手拿书卷靠在床头翻看的样子。微微发黄的纸张反衬得手指莹白如玉,小巧的嘴巴因为专注而紧紧的抿着,美丽的大眼睛幽幽地看着书,那平常总是盘旋在她眼中的哀愁只有在这个时刻才会消失踪影。她的脸色本就苍白,阳光一照,就仿佛透明一般,仔细看都能看到下巴上隐隐的毛细血管。如果是上午的话,阳光会透过窗子斜斜的照在她身上,撒下一片光晕,总是让坐在她近前的我觉得她美的不象真人,好象随时都会化羽成仙而去一样。

  每当我发呆地看着她的时候,她总是无奈的笑着抚着我的头说:“雪儿又神游天外了么?”

  她的笑容温柔贤静,偶而脸上会因她的笑而染上淡淡的红晕,减去了几分她因病而倍显憔悴的脸色。即使是这样展露地几分有限的美好模样,已经让我看得错不开眼了,真不知道,如果她是健健康康的话,该有多么的灵秀出尘,寥倒众生哪!

  我很奇怪,有这么美的夫人,蓝仲文好象一点都没有视若珍宝的样子。正相反,他几乎很少来看她,有限的那几次还是因为听说我在这里,才来到她的雅韵园(那天被雪盖住的字是个“韵”字)。看得出来,蓝仲文是很宠爱蓝雪的,可对沈绣珠,只能说是——相敬如宾。

  对!就是“相敬如宾”这四个字。他们之间很客气,但我看的出,沈绣珠对蓝仲文的感情肯定不一般。因为每次蓝仲文走进她的屋子的时候她地眼中都明显地透露出无限欣喜的样子,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但是她从不多说什么话,只是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幽怨的看着他,那里面仿若有千言万语。

  我不相信蓝仲文会感觉不到,连我这么不会看人脸色的人都能明显的看出的事情,他肯定知道,只是他的态度总是淡淡的,礼貌的,唉!实在是太有礼貌的,保持着距离。只有在他看我的时候,一双冷淡的双眼才露出无限的温柔。每当这个时候,沈绣珠总是错开脸看向别处,那脸上浓重的悲哀,真是看的我心都痛了。而且我心里总有些负罪感,因为好象是我抢了本该属于沈绣珠的温柔和情怀。

  可我也暂时帮不上什么忙,一来,我自己的身体也还没有好,而且外面的天气那么冷,我在自己屋里的时间绝对比在外面多很多;二来,沈绣珠也一直病着,我这里指的“总跑去看她”是相对于以前的蓝雪来说的。她以前好象从没有进过雅韵园;三来,蓝仲文很忙。不知道这个礼部尚书的官职在这里到底是管什么的,反正他除了每天一大早起来上朝面圣以外,好像总有很多公务。听说他能抽出时间常到我这里看一下已经是很不错了,可要我再跟他多说几句话,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更何况,我也不知道该跟他多说些什么。

  “唉!”这已经不知是我的第几次叹气了,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想,恐怕又要下雪了。

  “小姐!你怎么又这么坐在窗前吹冷风啊!”小红,哦,不,现在应该叫碧玉了,走进屋来,飞快地把窗户关上,然后硬是把我又重新拉到床上躺下。

  我皱着脸冲她埋怨:“总躺在床上,人都要霉了!”

  “那也不行!身子才刚刚好些,这么吹冷风怎么可以,要是变成像夫人那样...”

  “夫人怎么了?她的病是吹冷风吹出来的吗?”我立刻接着她的话说。

  “...反正小姐尽量多休息就对了。今天奴婢给小姐做了人参鸡粥呢。现在还热着,您快吃了吧。”

  每次都是这样,一提到沈绣珠的事情,她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借口自己那个时候还小,根本什么事情都不记得。本来想问小莲的,那个丫头心思简单,心直口快,什么都能问出来,可她是去年才到蓝府的,关于沈绣珠和蓝仲文的事情完全不知道。而碧玉从小就由她姑妈带着在蓝府长大,五岁就跟了蓝雪做丫头,肯定知道些什么。就算是她确实是年纪小,记不得什么,但呆在蓝府这么长时间,流言碎语什么的总是能够听到点吧?可这丫头聪明乖觉的很,口风也很紧,从不多说不该说的话。看来她那次为了陈妈求情,是因为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做的吧。

  不过我也不急,反正日子还长,而且我心里总觉得,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都只是他们的事情而已,即使有关也只是和蓝雪有关,跟我没什么关系,何必操那么多心,管那么多事,到时候招来麻烦倒成了我的不是。我知道这么想好像有点自私,毕竟我现在占用这这个身体,我就是蓝雪。可又一想,这有不是我想来的,谁知道这个老天发了什么神经,把我弄到这里来。既然老天爷那么喜欢管闲事,那就让他去操心好了,说不定哪天他一高兴,又把我给勾走了,那我不管干什么不都是白费力气?还是自己先过得舒服点算了。

  至于小红的名字改成了碧玉的事情,是这样的。

  如果说我这些日子以来的成就,那就是和这些丫头的关系混的不错。要知道以后就是她们伺候我蓝雪了,不跟她们亲点,那我怎么能有好日子过?所以我使尽解数,撒娇耍赖开玩笑,力求和她们打成一片。成效还是很明显的,小莲和常来的小桃自不必说,即使总是小心翼翼地小红,也因为我求蓝忠文让陈妈回府这件事,而对我服侍得更加尽心尽力起来。只是我总觉得她跟我之间总是隔着什么,不像小莲那样真心实意。这恐怕就是原来这个蓝雪的“功劳”。

  这些日子以来,我旁敲侧击,仔细观察,逐渐发现,这个蓝雪原来恐怕是个脾气很坏的小孩,又仗着父亲的宠爱,所以可能更是无法无天。要不然府里的下人们怎么会看到我时总是那么毕恭毕敬,迫不得已才跟我说两句话,然后就找个借口忙不迭地跑得老远。而小红和小莲恐怕原来也吃过不少亏,只是小莲是才来到蓝雪身边伺候的,又善良单纯,所以当时看蓝雪生病时才真心的焦急。可小红就不一样了,她跟了蓝雪那么多年,苦头大概不知吃过多少。

  而且她非常聪慧,对蓝雪性格上的变化肯定是知道的,但这一转变看来太突然,她还是始终对我保持着戒心。我只好用摔到了脑袋,以前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来解释蓝雪的变化。不过这么说的时候看到那小丫头将信将疑的表情,就知道没有那么好混。可我也暂时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先小心观察,看看有什么可以打动她的地方。

  我发现她很喜欢穿绿色的衣服,又总是戴着一幅绿玉的儿环,听说是陈妈买给她的。有一天,我脑子里就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拉住她说:“小红,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小红说:“奴婢从小无父无母,这名字是姑妈随便给奴婢取的。”

  那个陈妈我已经见过了,是个大字不识乡下妇人,人倒是还不错,只是说出话来有些粗鲁。而小红则完全不一样,虽然看来也不识字,但从小在这书香门第的蓝府长大,自然也是被熏染地谦和有礼,与陈妈完全是两个样子。看她对陈妈到是真心实意的爱着,可平常除了说说吃饭睡觉,便也没有太多的话可说。这用我那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共同语言。所以我想她这么个清秀的女孩子取了个这么俗气的名字,恐怕是和陈妈有关,一问之下,果然不出所料。

  我试探地问她:“其实我觉得你这么灵秀标志的女孩,又喜欢穿绿色的衣服,就好象一块碧绿的美玉一样,灿灿生辉呢!要是叫碧玉的话就好了,跟你的气质更象呢!”说完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听了就楞住了,看来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

  我看她有些呆呆的表情,赶忙又说:“我只是没事说着玩儿的,你要是不喜欢的化就算了。”

  “不是的,小姐,奴婢喜欢!碧玉,碧玉,这名字真好听!”

  小红说着反复重复着这两个字,看来是非常称她的心。

  我赶紧趁热打铁:“那你不如就改了名字可好?以后别人一听你的名字就知道你是美人如玉了!”

  我一个劲儿的夸她,把她说得脸都红了。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别人这么夸她,又是她自小就伺候的坏脾气的小姐,她心里不高兴我才觉得奇怪呢!

  她迟疑得看着我说:“这么着行吗?”“怎么不行?你是我的房里的人,我说行就行!除非你自己不愿意...”

  “愿意愿意!这个名字奴婢特别喜欢!碧玉这里谢过小姐改名!”说着就要给我行礼。

  我赶紧拦住她:“都跟你们说了都少回了,别动不动就矮了半截,也别整天奴婢长奴婢短的,我听了见了不舒服!”

  “那怎么行,奴婢就是奴婢,小姐就是小姐。礼不可费,要是不分清楚会乱了套的!”

  唉,这个小红,哦,对了现在应该叫碧玉了。什么都好,可就是古板的很。不过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只好慢慢的潜移默化了。

  高高兴兴地跑去跟爹说了这件事情。他的意见我根本没有考虑在内,因为他一直都是很宠我的,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果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看看我,就答应了。

  自次以后,碧玉对我的态度就有些变了,诚心了很多。后来,我听说陈妈有很严重的老寒腿的毛病,就趁着汪大夫(就是刚开始给我看病的老头子,他姓汪)来给我诊脉的机会,叫陈妈进来也给她看了一次。而且每次小莲去买药煎药,我总是不忘嘱咐她给陈妈也带一份儿。这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可碧玉为此却对我感激万分,终于渐渐对我完全放开了胸怀。

  其实在我看来,不论是碧玉,小莲,还是小桃,都只是不懂事的小姑娘而已。我的身体虽然只有十岁,可心确是已经二十二岁的大人了。我是真心的喜欢这几个小丫头的,也希望她们在我身边能过的快乐。我的性格懒散,又随遇而安,也不想做什么太大的事情改变这个世界,只是想自己尽量过的舒心一点。可要是周围总是有人防着我,怀疑我,那即使她不会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情,我心里也是很难受的。所以,我尽全力让身边的这几个女孩儿能对我诚心诚意起来,就够了。至于其他人,碍不着本小姐的事情,怎么想我就随他们去吧,能省事的地方我决不自找麻烦。

  就这样,在忙着养病、去沈绣贞处闲逛、以及和碧玉、小莲还有小桃搞好群众关系这些事情时,崇化二十三年的除夕不知不觉的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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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五章 沈绣珠

蓝仲文走了以后,我倒确实觉得累了,刚想躺下休息一会儿,突然注意到,昨天那个陪沈绣珠一起来的丫头还站在角落里。她好象有话要说,但看我要休息了,又不方便开口,可这么走了又不甘心,所以也就这么踌躇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小桃姐,你怎么还不走?”小红看她还没离开,就催促她。哦,原来她叫小桃。

  “小红,没关系。小桃,你有什么事吗?”

  “小姐,”小桃看我叫她,赶忙上前说,“夫人昨天去灵静寺给您求了个平安符,着奴婢给您送来。”说完,双手盛上一个用黄色的小布包,只有三分之一手掌大小,上面还拴着一条红色的丝线,看来是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小桃把平安符一直递到我面前,然后战战兢兢万分企盼地看着我,好像惟恐我不要似的。我皱了皱眉,这个蓝雪是什么性格?原来是这么让这些丫环们害怕吗?小桃看我脸色不好,有点胆怯的想把手收回去。我比她快一步,把平安符一把拿到了手里,然后就把它戴到了脖子上。小桃一脸惊喜地看着我,然后突然跪在地上说:“多谢小姐!”

  这些人怎么都不都就给人下跪呢?我无奈地看着她:“小桃,你要真的想谢我,就别跪着,赶快起来。”“是!”她这才站起来。

  这时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便问小桃:“灵静寺远吗?”

  “灵静寺在京州城外,坐马车要大约两个时辰,骑快马的话一个半时辰也就......”

  “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雪,她,恩,我是说姨娘她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去给我求平安符吗?”我打断她。

  听我这么说,小桃楞了一下,然后看着我,眼睛慢慢地变红了,她又“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床前,有些哽咽地说:“小姐明鉴。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雪,天气又那么冷,可夫人说小姐您好不容易醒了,可不能再这么病下去,执意要去给您求个平安。她本就身子不好,还病着,昨天这么一跑,回来以后就在床上再没起来过.......”

  “她的病很重吗?有没有叫大夫来看?”我有点急了。虽然昨天只见了沈绣珠一面,但我直觉觉得她不是坏人。那么美丽娇弱又楚楚可怜的女子,真是让人心疼!

  “已经叫汪大夫看过了,只说是夫人身子本就不好,气虚体弱,思虑过重,现下又邪寒入体,实在是......”我已经听不下去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地。

  “小姐,你干什么?!”小红赶忙上前拦住我。

  “我要去看看她!”怎么说,她也是为我才病的这么厉害,而且她有是“我”的亲姨娘,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看看她。

  “可是,小姐,你的病才刚好一些,不能...”

  “我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不用担心。她现在肯定病得比我厉害,我一定要去看看她!”

  小红看我说的坚决,迟疑了一下,也就不在阻拦。“那好,不过请总得请小姐先换杀上衣服才行啊。”说着,她手脚麻利地从柜子里拿出许多衣服。这时,小莲也从外面回来了,看见我在换衣服,吃了一惊。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冲她点点头说:“我要去看姨娘。”

  小红和小莲服侍我把衣服穿上。不是我不想动手,实在是这衣服穿起来左一个带子右一个丝绦的,看起来十分麻烦。我想,我自己穿指不定要穿到什么时候,也就随她们两个忙活了。好不容易穿完了一身藕荷色的衣裙,小红给我套了一双白色的,上绣梅花的绣鞋,然后站起来要给我梳头。

  我早就等得十分不耐烦,就看着她说:“有头绳什么的吗?”

  “啊?有的。”说着,她从旁的梳妆台前拿了一个红色的给我。我把头发随便顺了顺,然后用头绳随便在后面系了一下,说:“好了,我们走吧。”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可刚走了两步,腿脚一软,就要摔倒。

  还好小莲站地离我近,一把就抱住了我,叫到:“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声音好大,震得我耳朵都疼了,我好笑的看着她:“我没事,只是刚病好,浑身无力而已。可你要是再这么大声的叫下去,我的耳朵就真的出毛病了。”小莲被我说的脸上一红。

  这时小红也上前扶住我说:“小姐,这怎么行!你这个样子别说出门,连下床走两步都是问题啊!”我听了没说话,回头看了看有些呆呆的小桃:“你能背我去见姨娘吗?”她吃惊地看着我。

  “那我只好自己走去了。”看她不回答,我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自己走。

  “能,能能!!奴婢能背!”说着,已经一个强身,来到我身前,俯下身子。我踮了踮脚,便爬在了她背上。小桃大概十五六岁吧,这个蓝雪才十岁,又很瘦小,应该能背动的。正想着,小桃已经一个提案气,站了起来。

  “等等!”小红这时忽然拦了一下。

  我看看她:“怎么了?”

  她又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天青色的棉披风,“还是再披上这个吧,外面很冷的!”说着,把披风严严实实地裹在了我的身上。

  就这样,我爬在小桃的背上,在小红和小莲的陪伴下,第一次走出了这个蓝雪的闺房。

  外面果然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看来昨天的雪真的很大。出了房门,外面是一处小院子,院角有两株梅树,一株红,一株白,虽然下了大雪,却依然开得灿烂,映在这漫天雪白只之中,真是让人惊艳。真漂亮!我心想。

  “小莲。”我唤到。

  “小姐,什么事?”

  “你去折两支梅花下来,咱们带给姨娘去。”

  “是!”小莲答应了,转身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折下了两支梅花。小红看了看我,说:“奴婢回去拿个花瓶出来,把梅花放在里面,一起带过去,小姐看可好。”

  “那更好了,还不快去!”我笑了。于是,小桃背着我,小莲在旁边护着,小红手里拿着花瓶和梅花,我们四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院子。

  看来雪下的比我想的还要大,我看不见小桃,但看小莲的脚已经全没在了雪里,就知道这路不好走。小桃走的还算稳当,但刚饶过了一个回廊,她的额头上就见了汗。我伸手替她擦了擦,说:“累不累?要不要歇歇?”

  “啊!不用,奴婢不累!”小桃回头冲我笑了笑,把我又往身上推了推,继续往前走。又走过了一个小花园,穿过一个园门,我们就走进了一处院落。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好象看到上面写着“雅*园”,中间的字被雪盖住了,没有看见。我猜,这里恐怕就是沈绣珠的院子了。

  果然,小桃转头对我说:“小姐,这就到了。”

  沈绣珠的院子比我的还有小一些,院子里什么草木都没有,显得有些萧瑟。小桃把我背进了屋,才把我放下来。我解下披风,交给小红,就抬腿往里走。这房间也很小,有两进,陈设也很简单,桌椅都是杨木的,看的出也是很旧了,墙面的颜色也是灰蒙蒙的。窗纸大概很旧没有换了,早就因为尘土和日晒变的暗黄,这样一来阳光就照不进来,屋里显的暗沉沉的。外屋里,一个和小桃差不多大的小丫环正蹲在地上煎药。旁边垂着的月白色门帘后面,不时传来阵阵地说话声和咳嗽声。我一皱眉,难道有人比我先到吗?来不及细想,手一撩门帘,我便走了进去。

  里屋比外屋还要昏暗,沈绣珠斜靠在床前,身上披了一件淡黄色的夹袄。头发松散地挽着,仍是一根白玉簪子插在头发上,但有很多发丝落了下来,垂在脸颊两旁,更衬得一张小脸又瘦又尖,显出纸样的苍白。她正在低声和面前坐着的男人说话。那人背对着我,但看身形,好象是蓝子轩。沈绣珠肯定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我,见我走进来,先是一楞,继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然后想说什么,但情绪一时过于激动,结果反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赶紧快走两步来到她近前。本想马上跟她说两句话,谢谢她的平安符什么的,但刚才走的急了些,我头有些发晕,眼前也一阵发花,我闭了闭眼。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我,让我坐在了沈绣珠的床边。我扭头一看,原来是,“我”的大哥蓝子轩。他的手和他父亲一样温暖,只是触感更柔软细腻一些。我感激地冲她笑了笑:“谢谢。”他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顾不得研究他的目光,我转身笑着对沈绣珠说:“姨娘,听说你又病重了,我来看看你。”她看着我,没有说话,但眼底已经隐隐有泪光闪动。她轻轻地握住我的手。和上次一样,她的手,还是那么凉,跟我的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我紧紧地回握住了她的,没有再躲开。

  “姨娘,雪儿给你带了一样礼物呢,不知道姨娘想不想要?”

  “想,当然想!雪儿送什么,姨娘都喜欢!”

  “小红!”我张口唤到。小红忙上前把梅花递给我。

  “我院子里的梅花开的很艳呢!所以我就折了两支给姨娘,姨娘看可喜欢?”

  沈绣珠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象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姨娘这么大的人了,还因为生病哭鼻子,真是羞羞!雪儿都没有哭过呢!”我嘻嘻笑着跟她打趣。

  沈绣珠听了,连忙用手抹去了泪水,笑着说:“是啊,姨娘还比不上雪儿呢。这花,这花,真漂亮!咳咳......”说着,却又咳了起来。

  我一手抚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一边问蓝子轩:“哥,大夫怎么说?开过药了吗?”

  他好象在想什么,我一说话他才回过神来说:“已经看过了,下人正在煎药呢。”

  “雪儿别急,姨娘这是老毛病了,一直都时好时坏的,没关系。”

  “身体明明这么虚弱,那怎么昨天下那么大的雪,还跑那么远去求平安符?!”

  她听了一愣,接着才了然的笑了,带着深深的感动:“灵静寺的平安符一向是最灵的,但要亲自诚心去求才灵验的。”

  “其实...”唉!我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告诉她,她的雪儿已经没了,现在其实是另一个灵魂在占用这个身体而已。

  “怎么?”她看着我。

  我赶紧改口:“其实我的病已经没事了,即使不去求那个什么符我也一样能好。”

  “有总比没有好,以后也能保佑你的呀。你,恩,你戴了吗?”她迟疑的看着我。

  我赶紧把那个符从衣服里拉出来:“在这里呢!放心吧,姨娘好不容易求来的符,我以后一定时时刻刻戴在身上!”

  又和她说了几句话,我便觉得很累了。大概她也看出我的脸色不太好,就说:“雪儿,你的病才好,也要好好休息。姨娘现在已经没有事了,你快回去吧。”

  “那也好,姨娘你也早点休息。我身体好的很,你不用担心!”说完,还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沈绣珠被我的动作逗笑了:“那好。”

  她又冲着蓝子轩说:“子轩,你送雪回去吧,我这身子起不来,只好有劳你了。”

  她要是不说,我都忘了旁边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呢。

  蓝子轩笑笑说:“都是自家人,姨娘这么客气就见外了。”

  我也说:“不用哥操心,我自己能行。那姨娘你就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说完,我就转身向外走。一直走到门口,我就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倒下去的时候,感觉没有碰到冰冷的地面,而是有一双有力又温暖的双臂抱住了我,恍惚间好像是蓝子轩,我咬紧牙关说了一句:“快走,别让姨娘担心!”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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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四章 熟悉

正思索间,外面传来一个略带焦急的声音,“雪儿先今怎样了?”接着举步走进一个男子。他三十几岁年纪,面容清峻瘦削,身形朔长,一双好看的浓眉此时皱在一起,额间因此出了个川字。他穿的大概是朝服,是淡紫色的长袍,上面绣着好象是仙鹤和云彩。他来的看来很急,手里拿着的官帽还未来得及放下就到我这里来了。还没把他打量完,他已几步走到我床前坐了下来,近身看我。这时我才发现,他的两鬓,已隐隐地泛起了灰白色。
  小红冲他行了个礼:“大人,小姐现在已经好多了。”他没有理她,只伸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他的目光温柔又焦虑,深黑的双眸凝视着我。恩,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风度翩翩男人,不过现在也仍然很好看。正胡思乱想,只听他说:“觉得好点没有?总算是醒了,可把爹急坏了!”

  啊?我差点被自己泛滥地口水给呛到。这么个俊郎的男子居然是“我”爹?!真不知道我应该是高兴还是伤心。他看我盯着他发呆,就着急起来,摸着我的脸说,“雪儿,你怎么了?说话啊?”

  “啊!”赶紧回过神来,“恩,那个,爹,我没事。”恶!冲着他喊爹,心里实在是难受!

  正说着,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我一看,是两女一男。一个女的是昨天那个夫人(恩——我应该叫她姨娘才对)的丫环。另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子,哦,应该说是少年才对,走到我近前。我心想,大概这就是“我”“爹”的那个妾和她儿子吧。

  那个少年也是一脸忧心的样子,但仍是先给他爹行了个礼,然后才说:“雪儿,你总算醒了,可把我们急坏了!”这个少年和他爹长的很象,不过一双眼睛带着青春的明亮。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绸面棉袍,腰间系着同色腰带,右边还坠着个玉佩,挺标准的一幅翩翩少年公子形象,相信再长大些定会吸走很多少女的芳心。这一老一小,老的深沉稳重,小的青春风雅,都很养眼。嘿,看来我未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差。我一向喜欢美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物。毕竟,不说别的,他们看起来就舒服啊。想着想着,不自觉就笑了起来。老帅哥,哦,不对,应该叫他爹才对,看我笑了,觉得很奇怪,眉头皱得更紧了。

  唉!他真不该总这么一脸严肃,这么使劲的皱着眉头,肯定皱纹早生。男人三十来岁可是正当年哪。这么想着,就说出来了:“不要皱眉好吗?”

  “什么?”他一愣,看来肯定没想到我会说这个。“我说,不要皱着眉,臭着一张脸。我这不是已经好了吗?来笑一个!”看他还是愁眉紧锁的样子,我只好自己动手了。挺起身子,抬手抚向他额间。他惊讶地看着我,不过没有动。我用手指使劲的抚平了他脸上的那个川字。唉!看来他的烦心事很多,那里早已生出几许皱纹,即使不皱眉了,仍然留在他脸上,真是刺眼。

  “厄,爹,你笑笑好吗?雪儿已经没事了,你不开心么?”他深深地看着我。唉,难道我又说错什么了吗?正当我心里打鼓的时候,他却忽然嘴角上弯,笑了。这回换成是我愣了,他笑起来,脸上原来僵硬的线条全都变柔和了,眼睛里原有的沉重也变得柔和了很多。那目光就仿佛原本有些萧瑟的秋天,但阳光终究还是会舒服洒在人身上,暖暖的。好看,很好看......

  “看来雪儿没事了,真是太好了!我就说吗,你可是你娘用命换来的宝贝,哪能这么就去了!”

  听见有人说话,我才缓过神来。原来是那个少年旁边的女人。她穿了一件粉色绣着芙蓉花的绸锻对肩比夹,下面一条同色的长裙,头发在右边挽着一个髻,也没有戴太多的首饰,只是两三个珠花而已。面貌倒很端庄,只是眉眼间总有些媚色。而且虽然她穿戴得不是多么奢华,可总觉得看起来有些俗气,不象我的那个姨娘,即使不施粉黛,一脸的病容,全身上下也毫无装饰,仍然让我觉得她美丽高贵。

  “阿琴!”我爹(这么称呼真是别扭!!)好像生气了,冲她寒声喊了一句。他转头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方琴说:“雪儿才刚醒,没什么精神。你们看过她就回去吧。”那个方琴咬了咬嘴唇,有些忧怨地看了我爹一眼,蹲身福了一福,便拉着蓝子轩转身出去了。

  那蓝子轩本还有些犹豫,可方琴拽着他说:“站在这里会碍着你爹的!人家父女可是有好多体己话要讲呢!”边说边往外走。蓝子轩没有办法,只好无奈地跟着她走了出去。临离开之前,他又扭头看了我一眼,眼中充满歉意。我看着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如果我没看花眼的话,他看到我的笑容时,眼中也同样闪过了一丝诧异。我的心情突然变的有些忐忑不安。看周围人的这些反应,好象这个蓝雪原来的性格跟我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哪。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心里正在瞎琢磨,我的父亲大人转过身来,用手摸了摸我的前额。“恩,看来是好多了。前几天烧的很厉害。你不知道爹有多担心哪!”他的手干燥而温暖,轻蹭着我的皮肤。我微微眯了一下眼,恩,很舒服。我是个不太容易出汗的人,体温也比一般人要低一些,而一到冬天,手脚就变的凉凉的,总也捂不热。所以我喜欢靠进温暖的东西,还有人。

  我拉下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中,冲他笑着撒娇:“爹,我的手很冷。”唉!既然他注定是我爹,那就让他尽点做父亲的责任好了。帮女儿暖暖手,父亲应该办得到吧?

  他宠腻地看着我,用又手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尖,笑道:“现在怎么这么听话啦?当初让你不要去爬假山怎么就是不听呢!”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小红的姑妈还关在柴房里呢!我赶紧跟抬头跟他说:“爹,是女儿不好,执意要去爬假山,跟陈妈没有关系!现在女儿摔下来,已经知道错了。但我的身子现在已无大碍,爹你还是放了陈妈,别再为难她了吧!”他听完后,并没有马上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好象在审视,又象在研究什么。我拉着他的手轻轻的摇晃:“好不好啊,爹!答应人家吧!”

  其实我已经有些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用诧异得眼光看我了,大概是我现在说话有些太大人气,一个十岁的孩子肯定不是像我这么有条理的应对的。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先混过眼下再说。爹看着我求他,也笑了:“陈妈她没什么事情。本来我是想给她些钱,让她离开这里的,但她说外面也没有亲人,怎么也不肯走。既然这样,我就让她回来就是了。”

  说完,他又挑眉看了看:“那天我把你抱回来的时候,可是你自己抓着我的手,说非要把陈妈关起来狠狠责罚的,怎么这病一好,就转性了?”我心里一惊,抓着他的手紧了紧,不过马上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就不许女儿改主意吗?”

  “当然可以,我的蓝小姐,只要你开心就好。”他微笑着整了整我的衣服。

  这时我掩面打了个哈欠,说:“爹,女儿累了,想再睡一会儿。”

  “那好,你睡吧。你的病刚好,一定要多休息。小红,好好照看小姐!”

  “是,大人。”

  蓝仲文走了以后,我舒了一大口气,这才发现,刚刚紧张得身上出了淡淡的汗。也许这个地方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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