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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雪刚过,第二场雪随之又来。这场雪更大,纷纷扬扬落了一整夜,整个世界银装素裹,仿若仙境。

我喜欢雪。没有雪的冬天是空洞的。皑皑白雪让我极度不安的心情平缓下来。雪是从我见木森那晚开始下的。木森那双惊恐而迷茫的眼睛一直留在我的心底,复印一般在我的眼前放大一张又一张,让我整夜都无法安然入睡。

木森看到林兰忽然变成了双头怪物,内心的惊恐一下子狂升到极点。他大叫一声,惊动了四周的人们。这个时候慢四刚刚结束,有那么一刻的宁静。而木森这一声惊叫正是在那宁静的一刻,所以格外突兀。

木森跌坐在地板上,大脑一片空白。模糊中感到四周有人关切的询问,甚至有一位身穿制服的保安奔过来,扶起他,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他站起来的时候恢复了意识,手指一伸,想对保安说什么,却发现林兰已经不见踪迹。这个时候,狂热的迪士高音乐又响起来,人们蜂拥着上场。木森怔怔地看着狂欢的人群,感到那一张张面具后面的脸神秘而遥远。

和木森分手的时候,我问起那只黑色的盒子。木森说,盒子已经不见了。那天我们将盒子打开的事,他并没有告诉林兰。而她的林兰,就是在那一刻消失,再也没有出现。

我想我必须跟方舟好好谈谈了。如果说之前我认为林兰是有问题的,也认为林兰与方舟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关系,但这一切都是多虑的话,那么,方舟曾经亲口对我说过,他在找那只盒子,他与这件事一定有着逃不脱的干系!

第二天是周六,我不上班。早上我起床的时候,天早已大亮。方舟已经起来了,他正站在玻璃窗前看雪景。他背对着我,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衫,背影伟岸挺拔。

他听到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一张好看而亲切的脸浮出笑容。我靠近他,他将我拉到窗前,从背后抱紧我,唇帖着我的秀发,轻轻地说:“容儿,你看,多美。”

这一刻本该是温馨而愉悦的。窗外的雪白得眩目,树木像披着婚纱的嫁娘,含情脉脉地迎风而立。天已经放晴,那种幽深的蓝色映照在大地上,有种虚幻的美感。而方舟的体温一点一点融化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在他的怀抱里渐渐盛开,如同花瓶中的玫瑰,有种被呵护的甜蜜。

而这可能只是一种假象!是的,一种假象!是我刻意的幻觉,操纵者正是方舟。我忽然在他的怀里打了个冷战,方舟敏感地察觉了。他以为我冷,便抱我抱得更紧,简直要让我窒息了。

我的声音有点发颤:“舟,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他的声音异常的柔和:“容儿,是缘份吧,或者说,是天意!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我活着,就是为了找到你,为了和你在一起。在一起了,就再不要分开!”

我的心柔软地痛了一下。这不是幻觉,是真实的感动。“可是,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我说着,猛然转身,挣脱了他的拥抱。我直视着他,找寻他眼睛中任何转瞬即逝的东西。

我找到了什么?我只找到了忧郁和迷惘,并没有想象中的躲闪与不安。

“容儿,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对你有任何隐瞒。因为……因为有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我努力地去回忆,但面对着的只是空白。我只知道,有一只黑色的盒子,我一定要找到它。但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到他。我只知道,我之所以找它,是为了你!为了永远和你在一起!”方舟说着,眼睛里居然溢满了泪水。而我感觉到,我的眼睛也开始潮湿。

我相信他了。我说过,我相信他如同相信我自己。我想,这是因为爱吧。

我们拥抱,亲吻。我不再去想那些没有头绪的事情了。如果下一刻是危险,但这一刻幸福就足够了!

那澎湃着的柔情忽然被门铃声惊散。我才想起来,方舟的学生该来了。周六的上午,是方舟教琴的时间。

一共有五个孩子。三个女孩,两个男孩,年龄在五至十岁之间。孩子们的到来,使房间里立刻充满了活力。他们像一群快乐的小天使,惹人疼爱。

方舟教琴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迷恋方舟拉琴时专注的神情,常常迷失其中找不到回路。

在不经意中,我忽然发现有一个叫瑶瑶的小女孩,她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对。我不由多看了她几眼,谁知越看越觉得不对。

瑶瑶是这群孩子中年龄最小的,只有五岁半。但她的琴是这些孩子们中最好的。方舟曾经私下跟我过说,瑶瑶在音乐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今后一定会是一颗耀眼的明星。瑶瑶长得也漂亮,白晳的皮肤,水灵灵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和嘴,像极了布娃娃。只是,她不怎么爱说话,安静得不像这个年龄的小孩子。

此刻,方舟正在让另一个小女孩单独演奏。方舟和别的孩子们都在专注地听着琴声,没有注意到瑶瑶正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方舟看。

我察觉到瑶瑶的目光,触电般痉挛了一下。这种目光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五岁小女孩的目光!

瑶瑶感觉到我在看她,不由将目光转向了我。目光对视的瞬间,我不由心惊肉跳――那目光极端的诡异,让人不寒而栗!而这一刻,我觉得这目光是如此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却理不出头绪。

而仅仅是极短的瞬间,那目光便恢复了正常,变得天真无邪了。瑶瑶甚至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完全是一个小孩子的笑,纯净得像一朵刚刚绽开的玉兰花。

之后就轮到了瑶瑶演奏。如方舟所说,瑶瑶的乐感绝对棒,看得出方舟非常满意。

我却仍然处在刚才的惊愕中无法回过神来。直觉告诉我瑶瑶不是一般的小女孩。瑶瑶的心里,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觉得头开始疼起来,身上直冒冷汗。我回卧室休息了。我害怕再看到瑶瑶那诡异的目光!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有人推我。睁开眼睛,方舟微笑着说:“容儿醒醒,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我一头雾水地起身,被方舟拉着手来到阳台上。我忽然惊喜地叫了出来:“雪人儿!”

是的,我看到阳台的案几上,摆着一个半米高的雪人。雪人是一个美丽的小女孩模样,做工极其细致。雪人的头上还扎着淡蓝色的蝴蝶结,身上是一件大摆的淡蓝色裙子!

我从来没有见到这么精致的雪人!这是传说中的白雪公主吗?

可是,就当我惊喜着用手去抚摸雪人的裙裾时,忽然觉得这个雪人像一个人!对!正是像刚才露出诡异目光的瑶瑶!

手指就忽然打了个颤,转头将惊疑的目光投向方舟:“这雪人哪里来的?”

方舟有些迷茫,说:“孩子们的父母来接孩子的时候,我去送他们,回来时在楼下雪地里看到的。我想你会喜欢,就拿上来了。阳台温度低,放在这里不会化掉的。嗯,你不喜欢吗?”

我摇了摇头,我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而当我和方舟同时再去看那个雪人时,竟不约而同地大叫起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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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的话像是一颗乍雷,在这个宁静而温情的雪夜里,将我的整个人击得粉碎。虽然一直以来,便有一种隐隐的担忧,可我一直不愿将这种担忧化作具体的想法。也许,是我不愿面对现实。我不去过问方舟,不去追究他的来处,也许真正的原因就是,我害怕面对现实!

而此刻,我像是突然接近了事情的真相。那自我营造的意境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我像是一个置身童话的小女孩,本来在一座花园里玩耍,却突然发现美丽的花园变成了漆黑的旷野。那种恐惧在最意外的时刻里到来,让我无法去面对,甚至,无处可逃!

意识在此刻有些模糊。这种模糊的意识让我感到像置身于梦境。哦,也许这是梦吧。对,是梦,醒来之后,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个小女孩,她一定是在花园里睡着了,被上帝愚弄了一下。醒来之后,身边还是那个缤纷多彩,花香扑鼻的园子!

可是,我知道,这又是我在胡思乱想。这并不是梦,此刻,我还依偎在方舟的怀里,他的体温是真实的,那温热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身体里传到我的身体里。在冬天,我的身体就像一条蛇,是没有温度的。

所以我无法摆脱那温暖的感觉。忽然我听到方舟在唤我:“容儿,你怎么了?你晕过去了呢。”

方舟将他的面颊帖在我的面颊上,在我耳边轻轻问:“容儿,你告诉我,为什么听了我的话,你会晕倒!”

晕倒?我真的晕过去了吗?为什么我竟然没有感觉。我只是在刚才有许多奇怪的想法而已。

我去看方舟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里竟是深深的迷惘。非常非常的迷惘。这迷惘反而使我安定下来。我深深吸了口气问他:“你说的那只黑色的盒子,装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找那只盒子?它是你的吗?”

然后我紧张地盯着他的唇,我看到那双唇一张一合,那一刻我几乎想堵住耳膜,我害怕听到从那张微翘的棱角分明的唇里吐出来的答案!

但我还是听到了。听到之后我愣了。我呆呆地注视着方舟的双眼,那眼睛里的迷惘烟雾一般散出来,笼罩住我的双眼。

方舟竟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没有想到木森会那么匆忙地来找我。见面的地点是一家茶楼。木森知道我喜欢那里的。在飞雪的隆冬,一间充满暖意的茶舍,手握一杯暗香浮动的碧螺春,让茶香沁在身心的每一处角落,温馨而淡定。

可是这意境实在是太浪费了。因为我一见到木森,就发现他无法掩饰的惊恐。我从来没想到一向挂着明朗笑容的木森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了。而这一定有关林兰。只有他的林兰才会令他如此失魂落魄。

我示意他坐下慢慢说。他一坐下就没头没脑地问我:“颜容,你说,你见过一条蛇,有两个脑袋?!”

我点点头:“是啊,可你不信。怎么,你也见到了吗?”我看着木森惊恐的样子居然微微笑了起来。嗯,有种胜利的感觉------怎么样?不信我?这下信了吧,眼见为实呢!

可是木森居然头一摇:“没见到。”

我本来呷了一口茶,这下差点喷出来!我急忙咽下,却没有心情细品那入口的清香。

我瞪着木森不说话,心里不由好奇到极点。木森冲我苦笑了一下:“颜容别急,听我慢慢说。”

然后他做了个深呼吸,开始向我讲述事情的经过:


圣诞节那天一场雪刚过,大雪为这个节日增添了欢乐的气氛。木森与林兰踏着瑞雪,十指相扣,心境与环境一致,浪漫而喜悦。

他们去西餐馆吃牛排,喝红酒。他俩都喜欢红酒。林兰对我说过,她喜欢盛酒的杯子。那高脚杯要手面朝上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那杯中只斟浅浅一点,而那一点红色,便会躲在握杯的掌心里被暖热。然后喝下去,那甘醇的滋味里还留有手心的余温……

那温度便是他们的爱情。已经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爱情了。

去参加假面舞会是木森的主意。木森说:“芊芊,我要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今晚,我们要狂欢呢。”

林兰欣然地被木森牵着手,走进一家迪厅。

迪厅里的气氛与室外迵异。节奏感强烈的迪士高舞曲激烈地震撼着耳膜与心房,光怪陆离的七彩射灯眩目而充满诱惑。他们一下子就兴奋了,身体不由自主就随着音乐晃动起来。他俩牵着手,慢慢融进喧嚣的人群。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夜的舞者,每人都戴着一张面具。面具盖住了舞者的整张脸,各种各样的面具,有充满情趣的卡通人物,有面目诡异的妖魔鬼怪,也有标致的俊男美女,但极少重复。面具是入场的时候发的,发到谁手里是什么样子,全凭天意。

木森与林兰当然也拿到了面具。木森的面具是一只猫,快乐地笑脸。而当林兰将她的面具戴到头上时,木森不由一惊:那面具竟然是一只黑色的蛇头,嘴里吐出鲜红的信子。

木森皱皱眉:“他们怎么给你一张这样的面具呀。怪吓人呢。”而林兰咯咯一笑:“我喜欢,很有个性呢。”

见林兰喜欢,木森便没有再说什么。他们随着人波逐流,跃上那晃动着的地板,身体与情绪都沸腾起来。

不一会儿,两人的额上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这让他们更加兴奋莫名,身体里的能量尽情地释放出来,无拘无束,酣畅淋漓。

终于,等到了半场休息。跃动的光茫换作了柔和的,一曲慢四舒缓地响起,舞场像一壶沸腾着的开水,忽然从炉子上拿下来,顿时平静。

两人擦了把汗,微微喘息着靠在一起。他们都不想退场休息,想随这曲柔美的音乐缓缓起舞。

林兰两只手臂吊在木森的脖子上,木森双手紧紧抱着林兰纤细的腰身。两人的身体贴得紧紧的,双目微闭,沉浸在这异常心动的一刻。

木森感觉林兰将头靠在了自己的肩上。他比林兰高出半头,所以林兰靠在他的肩上刚刚好。木森腾出一只手,轻抚着林兰的秀发,而林兰的手指则在木森的脖子后面轻轻摩挲着。两个人都专注着相互间的隐秘,浑不觉周遭的一切。

一支曲子很快接近尾声。林兰的头稍稍离开了木森,而木森也将眼睛睁开。他想透过面具去看林兰的眼睛,想在那里找到爱的表达。

谁知木森这一看不要紧,整个人像是被人猛击一棒,一下子懵了。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两张面具。两张面具一模一样,都是吐着信子的蛇头!

木森稍稍定了定之后,心想一定是林兰在跟他开玩笑呢。可是他很快就发现,每一张面具的眼洞后面,都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而周围的人们,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柔情蜜意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俩。

木森忽觉脊背发冷,头上冷汗直冒。但他还是无法相信他亲眼见到的一切。于是他用颤抖的手揭去左边的一张面具。他看到了林兰的脸,歪着头,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呢!

右边的面具还在盖着。木森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一把将右边的面具扯了下来!

这一下他彻彻底底的崩溃了!他一把推开林兰向后退去,脸上露出骇人之极的表情!

他面前的林兰,有两张脸,不,应该说是有两个头,每个头上都有一张绝美的脸,都正倾国倾城地向他微笑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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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那位琴手,一直见他走进一间休息室。我跟到门前犹豫了片刻,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伸手,将房门推开。

那名琴手正背对着我站在窗边。窗帘是拉上的,深绿色的大幅落地窗帘像幽深的丛林,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屋子很小,光线黯淡,很安静。刚才酒吧里的喧闹声在这一刻嘎然而止。我看到那把白色的小提琴,就搁在浅绿色的桌布上,像一幅静物油画。小提琴即使在静着的时候也是极美的,是一件完美的工艺品,令人遐思。

琴手听到了我进来的声音,转过身来。他已经换下了刚才上场穿的演出服,随意地套着一件黑色的毛料茄克。茄克是敞开着的,里面是一件火红的毛衫,火焰一般燃烧着,点亮了我的眼睛,以及心灵。

我听到他低唤了一声“容儿”,然后他向我走来。我们的目光一直对视着的,那眼睛里的内容惊人的一致。忽然又有了一种照镜子的感觉,那亲切的,让人迷失的感觉。他走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抱进怀里,手从我的黑发里穿过。那种绕指的温柔,那种甜蜜的痛楚。

方舟,真的是你吗?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可知道,你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像是另一个自己,像是我的一只影子,怎么可以让你从我的世界里走掉,然后消失?

我的直觉一向是灵敏的。我直觉他来自一个危险的世界,那种危险足可以吞噬我的生命。而他,却是一个美好的人,是我这一生中一直等待的人。我信任他,如同信任我自己。

后来他牵着我的手,走出那家酒吧。他已经将琴放入琴盒,背在肩上。他答应我,为我拉一整夜琴。我的心忽然一痛:一整夜。那明天呢?我甩甩头,不去想明天。

只有今夜。这萧瑟的秋夜将比任何一个春日更暖。两个人的寒冷合在一起便是温暖。


短短一周的培训很快结束。然后上岗,试用期三个月。

我在财务部,而林兰在市场部。不一个楼层,但我们午饭是在一起吃的。

林兰的到来,在公司里引起了强烈的震动。她走到哪里,哪里便因为她而亮丽。她的办公桌上,红色的玫瑰总是长开不败。而我与她相比,是十足的灰姑娘。同事萧峻用开玩笑的语气对我说:小颜,其实你很美的,但你的美是那种冰冷的美,只能远望而无法接近的美。

对他的话我只是一笑而过。这话我听得太多了,从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人开始说我清高。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我冷默的外表之下,一颗心也会怎样的鲜活。而这种热情,只是给一个人的。那便是方舟。我只想活得真实一些,我讨厌同事之间那种虚伪的友好,这种虚伪的友好背后便是尔虞我诈。恭维的话我从不会说,背后翻闲话我更是不屑。虽然这会使我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但我无法改变我的性格。我害怕与不够熟悉的人相处,即使表面上已经足够熟悉了的。

而我与林兰竟成了知己。似乎我们之间勾通起来没有什么障碍,就像我与方舟一样。与林兰相处久了,我会发现她是个内心不染纤尘的人,就像她的外表。其实我接近她的初衷只是想发现她的秘密――我从开始就觉得她是个有秘密的人。但那只黑色的盒子,我从来没有提到过,久了之后,似乎自己都忘记了。

我也没有再去问木森盒子的事。事实上,酒吧那次见面之后,我们便很少见面了。我们已经各自投入到了一份自认为是爱情的意境之中。


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是从傍晚开始下的。夜深的时候,雪已经在大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临睡前,方舟又为我拉了一曲琴。《小夜曲》的气息委婉缠绵。我已经习惯了他每晚的琴声。在他琴声的余音里入眠,我可以整夜做甜蜜的梦。

窗外飞雪漫天,呵气成冰,而窗内则温暖如春,情满心怀。我睡在方舟温暖的怀抱里,像一只流浪多年的小猫,找到了一只安乐的小窝,就再也不愿离开。

不知睡了多久,我忽然被音乐声惊扰。那曲调低沉哀伤,令人柔肠寸断。我听着听着,不由轻轻抽泣起来。然后,我听到方舟急促的声音:容儿,你怎么了?

我睁开眼,脸上已满是泪水。方舟爱怜地试去我的泪,轻轻吻我红肿的双眼。他的温情让我的心慢慢放松起来。本来已经很久没做那个痛苦的梦了,为何在这个温馨的雪夜,这梦又来扰乱我的安宁?

我刚要对方舟说没事,却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真切的声音:“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惊得跳了起来,把方舟也吓了一跳。他抱住我瑟瑟发抖的身体,用被子将我裹得严严的。他说:“容儿,别怕,有我呢。”

我惊悸地向他望去,看到他的面容,才不由心定一些。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听他心脏均匀的跳动声,心律也渐渐正常。

那女子冰冷的声音似乎还在我的耳边回荡。我问方舟:“你刚才可听到有人说话?”

方舟说:“没有人说话,除了我俩之外。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吧。别怕,我抱着你睡,我会保护你的!”

我甩甩头。幻觉,真的是幻觉吗?那要命的幻觉,为什么如此真切!

我抬起头,看方舟的眼睛。我看到了他复杂的眼神。忧郁,心疼,痛惜,无奈……它们像落叶一样落满那幽深的湖水。而湖水是清澈见底的,一直都是。所以与方舟相爱的这些日子里,我从来没有追问他的过去。如果他想说,他会告诉我的。如果不说,我是不愿意问的。我不喜欢过问别人的隐私,即使这个人是我最爱的人。最爱的人才最需要尊重。

这些天来除了每晚在酒吧里演奏小提琴,方舟还在教着几个学琴的孩子。所以,我们的家――请允许我暂且称作我们的家,经常会有孩子们的笑声。那是天使的笑声,可以扫去人心底的烦燥与不安。

可是我知道,方舟的心底有着深深的忧郁。这忧郁与我的忧郁不同。我的忧郁是与生俱来的,是莫名其妙毫无根源的,而他,一定是有缘由的。这是我的直觉。我说过,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我正想着,忽然发现方舟的眼睛里竟有着一层薄薄的泪水。我的心一阵强烈的疼痛。我突然觉得我这么做太自私了!我应该与他分担痛苦才对。一个人的快乐若与他人分享,快乐就会成倍,而一个人的痛苦若与他人分享,痛苦则会减半。

于是我终于问了。我现在需要知道他的心事。我不能忽视他的心事而装装作不知一切的样子对他。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说:“容儿,你还记得那天我送你回家之后,我曾说过要办一件事吗?之后我就很久没跟你联系,直到你那天在酒吧里遇见我。”

我点头。我当然记得。那苦涩而艰难的等候以及重逢的喜悦和心跳。

方舟接着说:“我那个时候,是在找一件东西。”

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是什么东西?”

方舟的眉微微蹙起:“是一只盒子,一只黑色的盒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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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方舟没有等到,却意外地等到了那家公司的录用通知。

此时已到深秋。叶子黄透,离开秋树,迎风群舞。而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我强迫自己将所有的心事放下,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生活。

在正式上岗之前,公司对新员工有一个短期培训,以便让我们尽快熟悉公司的企业文化,规章制度及业务流程。急训为期一周,时间急任务重,不容有丝毫的松懈。

在接到录用通知那一刻,我首先想到的竟是那个女孩芊芊,她是否也被录用了?极有可能,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想到这里,我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平心而论,我对她还是颇为欣赏的,如果没有那些令人不安的事情发生,我是很期望与她成为朋友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令我惊为天人的女子,她竟是那只黑色盒子的主人!在她的美丽与纯洁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惊天之谜呢?

果不出所料。报到那天,我又看到了芊芊。她仍着白衣,一款剪裁合体的套装勾勒出她迷人的身姿,成熟而优雅。她微笑着与我打招呼,一对酒窝让人有了亲切感。她对我说:“你好,我叫林兰。你呢?”

“颜容。”我也笑。然后心里就有了疑问――木森告诉过我她叫芊芊的,为什么又变成了林兰呢?我正在思索之际,又听她说:“颜容,多么美的名字,名如其人呢。我还有个小名叫芊芊,你叫我林兰或者芊芊都可以的。”

我释然。刚要再说什么,人事经理已经过来,招呼我们去填表。这一批员工一共十五人,只我们两个是女孩,看来这家公司用人制度有性别歧视呢。

填表的时候,林兰就坐在我旁边。我无意朝她的表上看了一眼,但见那张表格上已经写下“林兰”二字,字迹清丽,仿若行云流水。我心里忽然一动――林兰?这名字好熟悉呢!

于是心脏就节奏不匀地狂跳了几下,无耐思绪纷乱不得要领。甩甩头,专心填我的表格。又是表格,报名的时候不是已经填过了吗?又要填,而且多出许多细节来。只好把自己的一切变成一张生硬的表格,让一切变得直观。填表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它不动声色地将你的外衣层层剥下,让真实的一切呈现出来。当然,你可以说假话,但你必须对你说过的话负责!

表填完就可以走人了。人事经理宣布明天八点培训准时开始。我与林兰一并走出公司,往外走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接电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神态恬美,想必这电话一定是木森打来的吧?心里这样一想,竟觉一痛,幸好只是短暂的片刻。

林兰挂电话的时候,我看到她那款小巧的手提电话上坠着一只小小的饰物,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对精致的水晶栀子花!

我在瞬间找到了刚才纷乱思绪的要领!对,栀子花,是栀子花!这种美丽花儿还有一个好听的别名。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的。这个别名正是“林兰”!

我想我那一刻看林兰的目光一定是怪异的。而她却不在意地一笑:“颜容,为了庆祝咱们成为同事,晚上我请你泡吧怎样?”


酒吧并不是我常去的地方。因我并不喜欢热闹。在晚上我宁愿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一个人看书,听听音乐――我独处惯了。木森曾经说我是“孤独症”患者,我生气地说:“你知道什么是孤独症吗?不知道的话别乱说!”但我承认我有点不合群,即使在人多的时候,我也是静静地听别人讲话,仿佛是看电影的观众。

见到木森那一刻我有一点不自然。我预料到他会来的,所以跟林兰推辞,却拗不过她。她的开朗和热情将我的冷漠与忧郁熔化了大半。我佩服她的执着,我就不行,不愿意勉强别人半分。这便是人与人的不同吧!

木森却很大方地叫我的名字,还很狡黠地对我笑了笑。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想笑,却忍住了。我看看林兰,她对我会心一笑。这个鬼丫头,原来是借此机会让她的男友与新同事言归于好哇!

这时我忽然想到了那只盒子,想到了双头蛇,还有两只蛇头,以及那已经枯萎的白色栀子花。我想,木森此刻对我嬉皮笑脸大概已经说明林兰并没有怪他把盒子打开吧。

今晚的林兰美丽得让人窒息。这么美的女子,一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阴谋吧。我这样安慰自己,极力不再去想那只盒子。我想,林兰现在是我的同事,来日方长,如果她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总有一天会让我发现的!

三个人坐定。我只要了橙汁,不饮红酒。我喜欢橙汁酸中带甜的感觉。品味的时候,我想到了方舟。

心情在那一刻一落千丈!我一直在等他出现,他却像是在人间蒸发掉一样。而我不相信,那奇妙得让人心悸的缘份,真的会擦肩而过。不相信有缘真的会变成无缘。

在我的心落入峡谷那一刻,我听到了小提琴的声音。喜欢小提琴的我,敏感而飞快地搜索到了乐声的源头。我呆住,然后心若飞鸟一般,从峡谷的谷底急翔升空,蓝天由一线忽然变得广阔无垠。

在酒吧的一角,站着一个提琴手,正在拉一曲缠绵悱恻的《梁祝》。琴手站立的姿态像一只音符,弯曲的手臂像琴的一部分,颤动的手指像变幻的泉眼,专注的神情像听得见的琴声。

我能感觉到他正站在雨后的竹林,我能感觉到他正站在涌浪的海边。琴音似断非断,忽如飞鸟疾翔,忽如蝶儿翩舞。我只站在离他很远的一角,已然置身于他的提琴意境。

我恍若在梦中,呆呆地看着提琴手,迷失在他的眼神之中。他的眼神是那么的专注,周遭喧闹的一切对他来说空无一物。他的眼神因为过于专注而更加忧郁,忧郁让让我心里一阵阵刺痛,不忍看,又不忍不看。

我就那样静静地聆听着琴声,默默地注视着琴手。时间缓慢淌过,缓慢得无从察觉。终于,一曲完毕,在并不热烈的掌声中,琴手退场。

而我却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追随琴手而去。我不知道那一刻木森和林兰看我的目光究竟有多惊讶。我只记得之后木森对我说:颜容,那一刻,我想,你一定是疯了!

(待续)

[ Last edited by 如影随形 on 2004-11-18 at 19: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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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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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期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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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看到那只黑色的盒子,内心的恐惧便升到极点。木森看看我,微微蹙了蹙眉。他怔怔地思索了片刻,忽然伸出手,以极快的手法打开了盒子!

我下意识从椅子上跳起来,打算向后退两步。但我仅仅是刚跳起来,就看到了盒子已经被打开。我的目光躲闪不及,盒子里可怕的情象完完全全被收在我的视线之内!

蛇头!黑色的蛇头!两只!虽然我心里早有防备,但此刻仍被吓得魂飞天外!

我重新跌在椅子上,耳边嗡嗡作响。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这种模糊保护了我濒临崩溃的神经。其实,如果我真的是看到了那天看到的双头蛇,我是不会惊成这样的。实际上,我看到的比双头蛇更可怕!

盒子里确实是有两只蛇头。但是,已经不再是蛇了。因为,只有蛇头,而没有蛇身!两只黑色的蛇头分离着伏在盒子里,像卧着两只黑色的蛤蟆!

而它们竟然还是活着的!四双眼睛使劲地瞪着,发出诡异的光,两只嘴巴张得大大的,吐出腥红的信子,像是要一口吞下什么东西!

我不敢再去看那只盒子。我求助地向木森望去。这个时候,面前还有一个人,所以才不至于令我过于失措。我忽然想,木森看到了这样可怕的东西是很残忍的事情。他刚刚遇见一位美丽非凡的女孩,刚刚爱上她,却发觉她竟有如此可怖的东西!他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吗?

而出乎我的意料,木森的眼里却无半分恐惧,反而是一种极度的欢喜。倒是我的样子让他不解。他拍拍我的肩:“颜容,你怎么了?”

我心里忽然觉得不对。我用手一指那只盒子,目光却仍在躲闪着:“蛇头!两只蛇头!你看到了吗?”

木森呆了呆,忽然一把将我拽到了盒子面前:“你自己看看!哪有什么蛇!”

我惊恐地叫了一声,被迫又看到了那只盒子。可是,这一眼望去,竟与刚才所看到的迵然不同!

这一次我看到了什么?那只黑色的盒子里面,两只可怕的蛇头已无影无踪,盒子也不是空无一物,盒子里竟是两朵洁白的花儿。

是栀子花!花瓣洁白若雪,层层绽开,姿态柔美。那花蕊是一点嫩黄,藏在白色的花瓣里,若隐若现,吐露出芬芳点点,直泌心脾。一对白花在黑色的盒子里盛开,如同夜幕里掠过浮云两片,又似石崖边停落飞鸟一双,宁静中蕴含着一种动态的美。而花开得恰到好处,如同刚成年的女子,娇艳而不失温婉。

我整个人完全傻了。怎么会这样?刚才看到的一对蛇头呢?难道是我的幻觉不成?不!我摇摇头,否定了这种想法。那样真实的一幕,魂都被吓破了,怎会是幻觉?

可是,我抬头去看木森,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并没有看到蛇头,而是一开始就看到了这两朵美丽的花儿。而盒子,是他亲手打开的!

我刚要辩解什么,却看他的目光急剧变幻,他的嘴角也开始抖动。片刻后,他大叫一声:“不!”

我被吓了一跳,难道盒子里又出现了蛇头?但看木森的表情,并无半分惊恐,而全是焦灼!

我心里疑惑到极点,回头再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刚才那一对玲珑剔透的栀子花,此刻竟已枯萎,那雪样的花瓣此刻已呈黑色,卷曲成一团!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到木森大叫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然后他冲着我一跺脚:“颜容,都怪你!骗我把这只盒子打开!现在花都枯了,我如何跟芊芊交待?!”木森瞪着我,眼里满是恼怒,声音也带着哭腔。

我这时却平静下来。既然木森已经亲眼见到花儿在短时间内的变化,那么至少说明这只盒子绝对有问题,芊芊绝对有问题!

于是我说:“木森,你不觉得这一切匪夷所思吗?你不觉得芊芊来得奇怪吗?在你向你的芊芊道歉之前,你至少要问一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而我对天发誓,我所看到的双头蛇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木森却不断摇头:“不!我的芊芊,她绝对是个好女孩,她是我的天使!我不管她是从哪里来,但在我们相爱之后,她已经无法从我的生命里分离了!你不懂的,颜容,你不明白的!”

我也气极:“魔鬼,通常,都会披着天使的外衣!”

木森的脸色铁青,他瞪着我,两眼冒火。而片刻,他忽然笑起来。他笑着说:“颜容,你,是不是吃醋了?”

木森的话让我险些晕倒。我跺着脚,一字一句对他说:“木森,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从现在开始,你的事与我无关!我不会再来找你的,你也不要再找我了!”

说完,我狂奔出门,泪水在心里溢满,却无法从眼睛里流出。我心里烦闷至极,却是一腔怨气无处发作,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往家走。


已经等了两天了。

我怀疑我的手机一定是坏了,要么就是信号故障,再不就是欠费停机。可是每次这样想时,一检查一切却是好好的。

我叹了口气,继续等。空气非常沉闷,沉闷得似乎要爆炸。可很久之后,一切却是无恙。而我的心在等待中寸寸成灰。

我在等一个电话。或者说,在等一个人。不是什么木森,我说过的,不再和他联系。对,那个人,就是那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他对我说他叫方舟。嗯,我的诺亚方舟。

那天,我们在已经结满豆夹的合欢树下一起走过。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他一直牵着我的手。像是牵住了我的心。

他说,颜容,我现在有件事要办。我会再来找你的,你等我的电话吧。

后来,送我到家的时候,他才眷眷不舍地松开了我的手。我的手在他的掌心里滑落,留着他的温度。

他忽然抱住我,低头在我的腮边印下一吻。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转身离去,竟没有回头再看我一眼。

那一吻,就像蜻蜓点水,虽然极短,却让我的生命之湖泛起了点点涟漪。那涟漪荡漾在阳光里,悸动而充满暖意。

以后的日子,我都在等他再度出现。虽然我隐约感到这份感情危机十足,但却直觉他是好人。只因为一个眼神吗?忧郁眼底浮出的眼神?只因为一次牵手吗?温暖手掌留下的温度。还是因为那一吻?涟漪之后,心湖从此便无平静……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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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我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街。背景是模糊的,那条街却异常清晰。夜风阵阵,却无凉意。月光漫洒,似雾非雾。

我不是一个人在走。我的身边,是一个叫做方舟的男子。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那黑色渲染了他的神秘。我不知道他来自何处。我只是知道,我一直是在等他的。而他也一直在找我。

原来心中一直在等另一个人,所以才会不在意木森。而木森此刻已经不重要了。他遇到了他要等的人。我也是。从此,我们会走各自的路,越走越远。

方舟拉着我一直走着。我的心,浮云一般,宁静而飘摇。虽然我不知道他要将我带到何处,但我知道,那条路是我愿意走的。我活着,就是在等他来,将我带上这条路。

我们一起向远方走去。远方便是我们的永远。他的手掌微热,握着我的感觉如此踏实。我忽然侧过头,发现他也正向我望来。于是我们相视一笑。我看到他的眼睛,虽然底色仍是忧郁,那目光却是快乐的。如我。

我们继续向前走。我们已经走了很久,却不知疲倦。我的目光遥望远方。前方霞光微露,朦胧若幻,那是我和方舟要到的地方。嗯,方舟,我的诺亚方舟。

忽然,我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影。我一愣,不由放慢了脚步。我再望去,那人影却不见了。

我看了看方舟,他面色无异,继续拉着我走。我的心乱乱地跳着,然后,我又看到了那个人影。

这一次我看清楚了,那是个女子。一个美丽的女子。她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飘飘若仙。

我认出来了,就是那个长得像木森的女子。她怎么会在这儿?

那女子的表情却是阴冷的。我接触到她的目光,心里如同打了一道闪电,寒意瞬间漫过心头。

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方舟的表情,便被接下来的变故震惊了。

我看到那女子身形一转,再看到她的脸时,竟然是两张!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那怪异可想而知。实际上,那个女子有两个头颅!她有两只脖子,全长在一个肩膀上!

那女子突然咧开嘴笑了。两张嘴都在笑,两张嘴都吐出了腥红的舌头!那舌头越来越长,直冲我伸过来!

我的梦便是在这个时候结束的。我在深夜里惊醒,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发抖。

是梦!是梦!我不停地安慰着自己。但梦境如此真实,真实得绝非普通的梦!

我一遍遍回忆着那个梦,梦开始的平和与结束时的惊恐有着强烈的反差。那是两个人带给我的。方舟和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我想到她在梦里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寒噤。天,她竟然长了两只脑袋!

想起她的两只脑袋,我突然觉得那感觉如此熟悉。对!似乎在哪里见过!

双头蛇!

天哪!那情景,不正如我见到的那条恐怖之极的蛇吗?难道,这双头蛇果真与这女子有关?想到这里,我的心情更加惶恐。


我走进木森的唱片店时,他正在向顾客推荐唱片。他看到我,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我坐下来等他。

我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默默地望着木森。他的兴致是高涨的,那眼睛里的光亮让我知道此刻他的心情一定是极端快乐的。给他快乐的,一定就是那个女孩。这种快乐叫做爱情。

耳边响起的是一首叫做《遇见》的歌。很美的歌词,很美的旋律: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这歌声让我思绪恍惚。一个人,在等另一个人的到来,并且等到了,应该是件很美的事。可我却觉得此时有种莫名的不安。

木森送走顾客后,三步两步跳到我跟前,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容颜,好几天没见你了,干吗啦?应聘的事怎么样了?”

我苦笑了一下。这几天的事,怎会是一句“一言难尽”能概括下来的?我看着木森灿烂的笑脸问他:“木森,那个女孩是谁?”

木森愣了愣,突然跳起来:“你个鬼灵精,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我想笑却没笑出来。我又问:“木森,你是否有一只黑色的盒子?”

木森这一下连跳都跳不起来了。他圆睁双目望着我,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半天他才点头:“有啊,是有一只黑色的盒子。天晓得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改行做了侦探!”

我仍然笑不出来。事实上,听了木森的回答我感到非常不安。我情愿他回答“不知道”,“什么黑色的盒子”,一幅迷惑的样子。但不是这样的,木森居然告诉我他有这样一只盒子!

我吸了一口气。我说:“我前天来找你你不在,我自己打开门,看到了那只盒子。木森,那盒子是从哪儿来的?你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这一次我看到木森微微迷惑的样子。但仅仅是微微迷惑。他说:“那只盒子,是芊芊托我保管的。里面装的什么,我不知道。我没有打开过。”

他看到我询问的目光,补充道:“芊芊,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我上次在大巴上遇见的女孩。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孩。”

我的心跳一阵强过一阵。天!那盒子居然真的是那个女孩给他的。她叫做芊芊。她果然与双头蛇有关!原来我昨晚的那个梦,并非胡思乱想,而是有根源的。至于这莫明其妙的根源,我此刻已没有心思探究。我首先要做的是,要木森知道那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于是我颤抖着声音告诉他我打开过那盒子,里面是一条可怕的双头蛇。我是怎样惊慌失措地从他那里逃掉,又怎样心惊胆战地在家里的被子下面又一次看到!

木森的笑容凝结了。他靠近我,用手指试我的额头。他关切地问:“颜容,你没有事吧。你怎么又胡思乱想呢。”

我甩开他的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说:“你不信我,就自己打开盒子看看吧。”

“可是,”木森为难地说,“我答应过她,不打开看的。”

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哽咽着说:“木森,我们认识八年了。你却不相信我,却相信一个认识才三天的人!”

木森失措地给我擦眼泪,嘴里说着:“好好,我相信你,你别哭,我们现在就打开那盒子看看。”

然后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只黑色的盒子,轻轻放在桌子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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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在一张巨大的广告牌后面,足足站了一个小时,直站得两腿发酸,双脚发麻,才看到那只低飞的小白鸽“咕咕”地叫着,轻盈地落在了主人的肩头。

那美丽的女主人伸出素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白鸽的羽翅,绽开了如花的笑靥。

我在女孩身后跟着。我是第一次跟踪人,却居然是跟踪一位美丽的女子。

女孩不紧不慢地走着,背影像一幅活动的油画。从一个女子的背影看不出她容貌是否美丽,却可以判断出她的气质是否高雅。刚才让我惊艳的,是女孩的容貌,而此刻让我赏心悦目的,则是她的气质。

她的黑发像天上的云朵一样飘散,风掀动起她白色风衣的衣角,像一只美丽的音符。而那只小白鸽,精灵般在她的肩头上忽而跳跃,忽而起舞。

我正在全神贯注欣赏着这幅绝美的风景,却忽然感到了一丝异样。我的心失常地跳动了几下,眼前恍惚了片刻,才察觉到那异样的来源。

我发现,刚才还在轻快跳动的小白鸽,此时却一动不动地伏在女孩的肩头。而它的头是朝后望的。它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目标。

而那个目标,就是我!

我感到了那只鸽子的目光。虽然离得很远,足有二三十米距离,可我还是能感觉到那目光中有一种摄人的力量。那力量让我在极短的时间内感到强烈的心慌。

我无法判定那目光中藏有怎样的玄机,但已经能感到隐约的危险正在来临。我开始惶恐,不由放慢了脚步,考虑自己是否要再跟踪下去。

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了歌声。

是刘若英的《原来你也在这里》:“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我找寻着歌声的源头,发现是从一家唱片店里传出来的。

使我震惊的是,那家唱片店正是木森的唱片店!我刚才过于专注地跟踪了,竟没有察觉什么时候已经快走到木森的店里了!

更让我目瞪口呆的,还不止这些。我随后所看到的,让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我看到那女孩走进了木森的店里!刚才还在眼前浮动的背影,此刻已经不见。而她的去处,居然是自己十分熟悉的地方!

我站在路口,半天才回过神来。我下意识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唱片店的门口。

我看到唱片店的一角,木森正站在那里,而他的面前,站着那位女孩。他们离得很近,彼此互望着对方。那女孩是背对着我的,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可以看到木森的表情。

我从来不知道木森会有如此深情如此专注的目光。他正灿烂地笑着,低声对女孩轻轻说着什么。而那个女孩,我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她一定也在灿烂地笑着。这种灿烂是永远不会在我脸上展现的。

这个时候,那首歌仍然在深情地唱着:“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蓦然回头,狼狈地逃走。

我的心在那一刻痛极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痛。心底像是突然被挖出一眼泉,泉水涌出,满是酸涩的滋味。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我一边漫无目的向前走,一边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看到那样美好的爱情镜头,我的心会痛?

难道是,为了木森?不可能!我摇头。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就像觉得他也是不喜欢我一样。可是,我的眼前,此刻却不断地涌现着木森那张灿烂的笑脸,那张笑脸是如此英俊如此动人。为什么在这之前,我竟毫无察觉?为什么,人,只有等失去了,才会发现一个人的珍贵!

我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她的美丽让我自惭形秽。心里又是一阵强烈的刺痛,泪无知无觉流了出来。

我偷偷用衣袖试了试泪,却一时无法试干。我走在人海中,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在意我的泪水。没有人在意我此刻的落没。

我的心寸寸成灰。我在泪光中渐渐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哦,家,此刻在我身后的方向。我猛然转身。我要回家!

突然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撞了个满怀!我惊慌地收起脚步,抬头望去的目光却倏地定住。

在我的面前,站着一个男子。他正用问询的目光望着我。我们的目光碰撞之时,晴天里忽地打了一道闪电!

这是我第三次看到这个男人。那个跟我长得极其相象的男人。他现在就站在我面前,他掏出面巾纸,给我擦泪。他的手指宽大光洁,他的力道刚中带柔。我的泪,在这一刻消失在他的手心里。

我第一次仔细地看他的脸。那张十分好看的脸。嗯,是张很好看的脸,虽然不十分英俊,但却有着说不出的和谐,说不出的亲切。

然后,他竟然拉住了我的手。

我竟没有拒绝。我忘记了一切令人不安的事情。心中竟无丝毫戒备。这是异常的,可我竟没有在意。

他牵着我的手,在街道上走着。这个时候,秋天那万里碧空下之,阳光正温和地照耀着大地。路边的合欢树犹如一把把巨大的伞,撑在我们的头顶。那曾经细细密密绽放过的纷红色的花朵,此时已经结成豆夹,风一吹,哗啦啦地响着,像一曲动人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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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记了我是如何从木森店里逃出来的。我仓皇地锁门,仓皇地逃离。我不敢回头,我的第六感感觉那条可怕的双头蛇正在跟着我走。我没有心思去想木森的店里为什么会有如此恐怖的东西,没有心思再想木森去了哪里。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家,回到我的房间里。没有什么地方是真正安全的,但能让人感到最安全的地方,正是自己的家。

回到家,我才想到明天还要面试。我不能放弃。我要洗一个热水澡,好好地睡一觉,什么也不想。或许,我可以尝试着吃一片安定。也许吃了那药片我就不会再做任何梦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浴室的镜子里,是我一张憔悴不堪的脸。我苦笑了一下,没有比这两天更糟糕的事情了!

洗完澡,换上睡衣,睡意便潮水般涌来。我将明天要穿的衣服和鞋子备好。然后走到床边,将被子掀开。

我的身子在瞬间跳了起来,我大叫一声,每个毛孔都乍起来了。我看到洁白的床单上,放着一只黑色的盒子,正方体,边长约十公分。

我的冷汗忽忽地往外冒。刚才在木森店里出现的盒子!那只装着蛇的盒子!可怕的黑色的双头蛇!

我的眼前似乎晃过那两只诡异的蛇头,那蛇曾经用阴冷的目光注视着我,两只口里一齐在往外吐腥红的信子。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那只盒子不知所措。过了很久,我抓起一条枕巾,双手颤抖着包起那只盒子。我打开窗子,准备将盒子扔出去!

我手里捧着的似乎不是一只盒子,而是一只即将爆炸的炸弹!我只是用指尖隔着枕巾轻轻接触盒子,即使那样,我也能感觉到那只盒子是活的!

并不是盒子是活的,而是盒子里面有活物。是那条蛇在里面蠕动吗?那蠕动使盒子轻轻地颤动着,同时我听到了盒子里面传来“沙沙”的声音。那盒身的颤抖使得我的手指触电一样惊悸,那惊悸一直通向心脏,使心脏不堪负荷!

我将盒子放到窗台上,打开窗子,心一横,用力将那只盒子掷了出去!

就在盒子飞出去的瞬间,我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声音并不大,甚至是轻柔的。但这一刻在我的耳边响起,比乍雷更甚。我全身一震,差点儿跌坐在地上。原来刚才在木森店里听歌时听到的这句话,并不是来自CD,而是源自别处。就像现在一样。

但我无法辨别那声源究竟来自何处。不过可以肯定源自这间屋子!我几乎哭了出来。刚才我心急如焚地往家赶,只是想着这里是安全的。谁知这里仍然恐怖得犹如魔穴!

好在紧接着一切都归于平静,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的事情。我关紧了门窗,开着床头那盏小灯,缩在被子里心思纷乱。好在我试着吃了安定,不一会儿竟然没有知觉了。一觉果真睡到天亮。

我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窗外晨曦初透,安宁祥和。几只飞鸟掠过,姿势轻松快活。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场梦而已。

只是一场梦,不是吗?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梦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我匆匆梳洗,吃早点,换衣,并对着镜子略施脂粉,擦了一点浅橙色的唇膏。这样看来,我的气色还不错。我对着镜子试着笑了一下。那微笑虽然很勉强,但已给了我足够的信心。

转身之后,我才意识到刚才镜子里的笑容,其实仍藏着深深的忧郁。


八点半,我已经坐在了面试现场。我坐在主考官面前,心里暗暗舒了口气。现实跟梦是不一样的,我的面前坐着三位主考宫,中间是位中年女子,面色平和,还有一位上年纪的男人和一位年轻的男人 ,也是和颜悦色的。只是,他们的问题却不像他们的外表一样让人轻松。看来要做这家公司财务部的一名统计员,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语无伦次地回答完毕,看到那三人的表情是不置可否的。我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为了我的失败,也为了一种解脱。

我说了句谢谢匆匆退场。门外还站着一些尚未面试的应聘者。我以过来人的姿态匆匆瞥了一眼准备离开,却忽然感觉眼前打了一道闪电。

我不由望了第二眼。这一望非同寻常,简直让我目瞪口呆!

我看到在等候面试的人群中,有一位年轻的女孩盈盈而立。那女孩让我惊艳!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孩。她的美丽让我一个女子都砰然心动。女人是更懂得欣赏女人的美的。这种欣赏是纯粹的,没有目的性,更没有企图。

她发现了我的目光,却并没有躲闪,而是很大方地冲我笑了一下。她的身上,并没有寻常美丽女子惯有的清高。她笑的时候,就更美了几分,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向她望去。美女,特别是像她这种美女中的极品,在这样的场合,被望的目光中可能更多的是妒嫉与排斥!毕竟,这是一场激烈的竟争,优胜劣汰,而优与劣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其实我的目瞪口呆,并不只是因于她的美丽,更多的是,她一外表,一眼就可以让人感觉到,她像一个人!对,这一个人,是我非常熟悉的,但却突然在这个世界上蒸发掉的木森!

那女孩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中有刀子或者冰棱,依然极有风度地保持着笑容,花朵般绚烂,仙子般出尘。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狼狈地笑笑,转身离去。他们告诉我,有了结果会打电话通知的。我想,八成没戏了。

我在附近的站台上等大巴,正无意识地东张西望,忽然看到天空中有一只洁白的鸽子在低飞着,似乎在找寻着什么。我忽然记起,木森曾经告诉过我关于女孩和小白鸽的故事。

一个决定就在此刻于心中扎根。我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女孩。所以我决定了,做一名跟踪者!跟踪者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其行为总是不光彩的。所以,我必须先找一个隐密的地方,然后等待那名女孩的出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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