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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旁观者之 穆与蓝

“蓝昭仪到!”
  殿外太监一声高喊,穆容成手里的笔顿了顿。但只停了那么一会儿,便又飞快地写了下去。虽然他没有抬头,可这个时候,他的觉得自己其他的感官,突然变得极其敏锐。他听见柔软的锈鞋、丝织的衣裙,蹭在地上的沙沙声;他闻见那缕,萦绕在他梦境里无数次的,似有若无的幽香,由远及近;甚至他的皮肤都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因为多出了一个人,一个女人,而带来的波动。

  “臣妾蓝雪,参见皇上,皇上吉祥。”他还是没有抬头,但他知道,那女人已经跪在了他面前。他能听出来,她的嗓音,有些不稳。心底露出了一个微笑,她在紧张。这让他感觉很好,因为他自己明白,现在的他,心里也有一丝慌乱。

  寝宫里静静的,他已经让所有人都退下了,只留了何鸿守在门外。此刻的大殿里,除了周围燃烧的蜡烛,偶尔会爆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就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个坐着,一个跪着。

  又写了一页,他才放下了笔。并不是他在有意拖延,只是他想让自己翻腾的情绪沉静下去,这样他才能平静地面对眼前的女人。当他抬头看向下面的人时,她也微微抬眼向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了个正着,但马上又错开了。一个低下头,一个转开脸。穆容成这才明白,当面对着让他魂牵梦萦的容颜时,他永远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真的想把她立刻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再也不松手....好不容易才强压下自己的冲动,他伸出手,却换了个方向,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抿了一口。

  而此刻的蓝雪,不知为何,心中一阵乱跳。因为刚才那一瞬间,她从那高高在上的男人眼中,看到一抹极为深沉的黑芒,像是野兽捕捉猎物前的试探,压抑着的贪婪与狂野。虽然他的神色依然冷漠如故,但她依然产生了这样奇怪的感觉,会不会是她太心慌,以至于看错了?努力定了定心神,松开握得太紧而生出虚汗的双手。只是,却没有勇气再抬头了。“一定是看错了,”她心里想着,“真是的!怎么还不让我起来?腿都要跪麻了。”

  穆容成放下茶碗,又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女人,这才淡淡地说:“平身吧。”

  “谢皇上。”蓝雪心中舒了口气,总算是可以站起来了。动了动腿,可发现已经跪得发麻,便一手扶地,想站起来。

  穆容成看见她有些行动不便的样子,心中不禁自责:让她跪那么久,腿脚肯定会麻,怎么忘了这个?连忙从座椅上走下来,双手扶起了她。不,几乎不能算扶了,她的腿麻得已经站不起来了,他就是把她给拉起来的。然后她还是没站稳,晃了一下。穆容成干脆把这温香软玉,拥在了怀里。嘴边不自禁地泛出了一个笑,其实,让她多跪一会儿,还是有好处的。

  忽然兴起了逗弄之心,他低下头,在她白稚小巧的耳边哑声道:“你在勾引朕吗?”

  他的嘴唇,碰到了蓝雪的耳垂,让她不由得轻颤了一下。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更加剧烈的鼓动,脸上也一阵发热。每次都是这样,只要这个男人接近她,她就不由自主得开始紧张。他身上温暖的气息,也总是把她的脸烧红。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摆弄在股掌之间的感觉,可现在被他这样紧紧的箍在怀里,她根本控制不了心跳的速度。

  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皇上说笑了,蓝雪不敢,也没有这个本事。”

  穆容成看着眼前故作镇定的小女人,心中升起了无比的快感。他喜欢看她面红耳赤的样子,喜欢听到她压抑着地颤抖的声音,更喜欢看她慌乱无措的神态。这能让他觉的,她还是个女人,能够脸红心跳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因为他而脸红心跳。

  他讨厌蓝雪总是一幅镇定自若的模样,仿佛从没怕过什么。这个女人太坚强、太独立、太自信、太难掌握。他真不知道是什么支持着她,让她可以如此地勇往直前。在他一直以来的概念中,女人,应该是温顺的、娇媚的、善解人意的,以男人为天,永远俯首贴耳。而她的身上,没有自己所想的任何气质,可仍然该死地牵动着他每一个心神。她是美丽的,可也并不算最美的。他虽从不缺少女人,却也并不好色。番帮进贡了多少

  美女,都让他赏给了臣下。他一向都自傲于自己过人的定力,女人对他来说,永远是抒缓精神的点缀。

  惟独她,惟独蓝雪,能够粉碎他所有的自信。当他看到,她仰着灿烂的笑脸,骑在马上,从北辽飞奔而回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深深的扎进了他的心中,再也拔不出来了。

  天知道,自从她进宫以后,他借故从西面绕了多少次,但每当馨雅园遥遥在望时,他却踌躇着止步不前。何鸿早就看出他的异样,所以才会在那天提前安排,散朝后,撤下所有随行,让他可以孤身一人走进园子。

  他想见她,却又怕见她。因为他知道,一旦放纵自己一次,便可能永远回不了头。

  “把头抬起来。”近在咫尺的男人发出低沉声音,是命令句还是陈述句?她分不清,她只知道自己乖巧地依言照做了。因为距离太近,她只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这样黑的颜色,以前似乎从没有过。他在想什....

  然后,大脑一片空白。

  终于碰到了他渴望已久的东西,甘美得超出他的想象。在她的嘴唇上辗转吸吮,用舌头轻轻的划过她唇瓣的轮廓,慢慢撬开她紧闭的唇齿,把舌头伸进去。她在躲,身子不停的往后仰。他皱了皱眉,不耐地一手搂紧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脑,把她的身子压向自己。

  可能是因为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所以全身所有的感官都调动了起来,把眼前的男人所做的每一个的动作,都感受地十二万分清楚。他在吻她,先是轻柔的,然后越来越用力。他的舌,攻城略地一般地掀开了她的嘴,肆无忌惮地钻了进去,与她的舌头纠缠不休,嘴里的空气都被他抽走了,她觉得好闷,心跳得又快又急,把血液从心脏迅猛地压到全身各处。现在她浑身发热,耳朵里嗡嗡做响。她下意识地向后躲,却被他的手牢牢地压了回来。

  该死的!她要喘不上来气了!

  好长时间,穆容成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但他仍然紧紧的拥着她,让她优美的曲线,完全贴合在自己身上。看着怀里的可人,大口地喘着气,双颊艳红似火,他满意地笑了。现在的蓝雪,只是他怀里的小女人。

  手臂动了动,想把她打横抱起来,直接去后殿。可却意外地碰到一个咯手的东西,在她的左上臂。他的心里微微一动,难道又是那个镯子?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在乎,那不过是她哥哥送她的生辰礼物而已。可他就是生气了,他告诉自己,现在这个时候,她还戴着这么累赘的东西,真是扫兴!却并不去想,一个手镯,又能累赘多少?

  蓝雪好不容易才呼吸到新鲜空气,赶紧大口的吸气。天,再晚一点她一定会窒息晕倒!光顾着喘气和平复那如鼓的心跳,没有注意到身前的男人,动作僵硬了一下。她的思绪,从来没像现在没这么乱过。她知道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穆容成说。可脑子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团乱麻,搞得她头晕脑涨,什么也想不起来。

  “蓝子轩,还算有点本事。”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与刚才低哑深沉判若两人。

  “什么?”蓝雪还有些懵懂,一时不明白穆容成在说什么。忽然,自己一直依靠着的身体,退了开去。温暖一下子消失了,刚才的情愫萌生,仿佛是一场梦。她用手环住了自己的肩,因为一个人站着,很凉。

  看到蓝雪头一次无意识的流露出柔弱的神态,穆容成动了动手指,拼命忍住了想把她再拉进怀里的冲动。反复提醒自己,正事要紧。这个女人对他的诱惑太大,要不是碰到了手上的镯子,他差一点就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了。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他呼吸平缓地说:“你们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其实朕早就知道了。不过,反正也没有坏处,正好也省了朕的麻烦,也就由你们去了。”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她身上的味道,更加勾人,似乎离得远些,就能摆脱那幽香的纠缠。

  “做,什么?我哥他做了什么?”半晌,蓝雪才慢慢问道。她不明白穆容成是什么意思,怎么会突然提到子轩?

  “和你一起北上的那八个女子。”穆容成这才转过了身,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真是干净利落,不留痕迹。既然他这么卖力,朕就卖他一个面子好了。多个美人伺候,朕何乐而不为?”

  好半天,蓝雪才消化了听到的字句,看着他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哥他,杀了那些女孩子?”

  “不用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杀人灭口,也不算什么新鲜手段,不过做得如此出色,也算不容易。”穆容成嘲讽地说。明知道不该指责她,可刻薄的话却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冒出来。他究竟在干什么?

  蓝雪仿佛呆住了,现在她的心里,只来回转着一句话:子轩为了让我进宫,杀了人?他为了让我进宫而杀人?!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放下了环抱着自己肩膀的双手,梦游一般地走到穆容成跟前:“告诉我,那天是你自己要去灵净寺后的梅林的吗?”

  她的目光看着他,却又好像没有焦点,直直地穿过了他,看向其他地方。穆容成心里突然烦躁起来,她的眼里怎么可以没有他?在他们对视的时候,她已经只看到他一个人!

  “去灵净寺的前一天,朕本来在尚书房看折子,是蓝子轩提到,朕已经很久没有拜访灵净寺的无相大师,且寺后的梅花都开了,正好可以和他赏梅对翌,也好放松一下心神。朕觉得这主意不错,就去了。”穆容成语气平板,只是在讲述一件极寻常的事情,可听在蓝雪的耳中,却仿佛是平地一声惊雷。她只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个东西,开始摇摇欲坠,然后“轰”的一声,掉落下来,摔得粉碎。碎得是那么彻底,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她自己就站在这碎片中央,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是吗?是这样啊...”她的口中,轻轻地吐出了这么几个字。穆容成看着蓝雪,心中忽地有些发慌。她现在眼中的神情,是那么脆弱而无望,这样的蓝雪,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可他知道,他不想要这样的蓝雪。他宁愿她桀骜不驯,毫不示弱地跟他做对,也不要她流露出现在这种神色。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进宫吗?”他不动声色地抛出这么一句。

  “你什么意思?”她转过脸来,灼灼地盯着他。

  好了,那个冷静敏锐的蓝雪又回来了。穆容成目光闪动:“我知道你想杀了高承志,对吧?”

  蓝雪将脸仰高了些,看着他:“你不想让高彤云当皇后?”

  两个人都问了问题,却并不急于从对方那里得到回答,只是心照不宣的互看着。过了一会儿,蓝雪忽又问道:“为什么是我?”

  还没等穆容成说话,蓝雪的双目忽然一亮,一偏头又说:“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穆容成不由得上前半步,又到了她眼前。不知道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些紧张。

  “你想除掉高家,却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他们把高彤云送进宫,你也无法拒绝,还要时时恩宠着。所以,你就想借别人的手,把她搞下去。可不管选谁,最后若成功了,也不过是又制造出另一个高家而已。”

  说着,她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妩媚至极的笑容,如此的充满诱惑,让穆容成的呼吸,微微一窒。她伸出双手,环在了他的脖子上,垫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她的头发,轻轻地滑过他的脸,痒痒的,他却没有用手去抚。只是直直的站在那里,听任自己周围的空气,都被她的甜香塞满。仿佛梦吟一般,她在他的儿边低喃:“所以,你反复斟酌,只有我最合适。首先,蓝家在前朝获罪,所有关系背景,早就消失殆尽。蓝子轩现在重新被你启用,讨你欢心都来不及,根本没时间在朝中拉党接派;其次,我够聪明,够勇敢,有能力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只要你稍使些手腕,就能利用我来对付他人;这第三么,呵呵....”

  她笑了起来,声若银铃,却没有让穆容成感到有任何的快乐,反而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静静的看着她问:“第三是什么?”

  她眨了眨眼,摆出一个纯真又无辜的表情:“我曾经是个人尽可夫的烟花女子,甚至在北辽的军营里干过。只要到哪天,皇上您觉得我没用了,就把这老底儿翻出来,想怎么处置我,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穆容成的呼吸,开始变的急促,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但蓝雪还没有说完,她又露出了有些疑惑的样子,自言自语道:“不过,天启皇帝的后妃吗,居然在北辽的军营里当过军妓,这传出去太难听了,所以把知情人灭掉也是必要之举。”说到这里,她又转过眼来笑着看他:“反正我在梅妍楼的经历,也够用了。我说的对不对啊,皇上?”

  这就是蓝雪,为什么她永远都那么聪明理智?为什么她就不能笨一些,单纯一些?非要这样说出所有的事情吗?可更让他痛苦的是,她该死地说的都对,就连他没有想到的,她都说了出来。那最后一条,是,他没有想过,从没有。但难道他内心深处,不是这么觉得的吗?

  不!不是!他从没想过要再放开这个女人。他在心里大喊,喊出了自己一直不曾认真面对的东西。她说的对,他是想利用蓝家除掉外戚,利用她除掉那些让他讨厌的女人。可更多的是因为,当他看到她的时候,他的眼中,就再没有了别人!

  “对了,皇上,我告诉你件事,”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嘻笑着又说:“郎昕翰曾把我赏给他的两个手下呢。”虽然他们后来没要,不过这就不用讲了。

  “你住嘴!!”穆容成愤怒地低吼,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好疼,蓝雪心想,他的手就像铁钳一样,她装出害怕的样子说:“哎呀!皇上,你生气了么?这也不是臣妾愿意的呀。您不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么?”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了后面这一句,然后很满意地看到男人的眼中,已经燃起了疯狂的怒火,和难以言语的伤痛。她只觉得痛快,却没有顾得上去想,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觉得受伤。

  穆容成是在愤怒,可他心中更多的,是无尽的哀痛和后悔。如果当初,他不那么计较自己的心有不甘,多去梅妍楼看望她,也就不会发生那后来的许多事了。他忽然发现,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罪魁祸首居然就是他自己。他从不知道,痛彻心肺这四个字所描述的,是如此真实。现在他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子,心里像是被人狠狠的捅了一刀。那刀极钝,一寸一寸的推入他的心口,血肆意横流,他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刀,越扎越深。而那一头的握刀之人,就是一个名叫蓝雪的女人。

  这就是他的报应吗?

  好像还觉得没玩儿够,蓝雪笑着又说:“皇上,您就不想知道我在北辽,是怎么伺候宁....”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封住了嘴,用他的嘴。她能感觉到穆容成的气息紊乱,他把她拥得那么紧,肋骨都被他压得生疼。她的心里,渐生出一阵迷茫,因为她从他的身上,感受到无尽的悲伤和绝望。这么深沉的感情,不是穆容成这样的男人该有的。他从来都是冷淡漠然,深不见底的,现在怎么会让自己的情绪如此外露?

  但她想不了太多了,因为她又被他吻得昏昏沉沉的,一定是大脑缺氧的缘故,她告诉自己。

  好不容易他才又放开怀里的人,这时蓝雪已经浑身无力,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他的喉头动了一下,然后一把将她横着抱了起来。

  她显然没有想到,惊叫了一声,匆忙地抓住他的肩膀,失声喊道:“你要干什么?!”

  穆容成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地往内殿走去。一直走到宽大的龙床前。她以为他会把她摔到床上,却没想到,他放下她时的动作,非常轻柔。

  “你究竟要干什么?”她盯着他,仰声问道。她看着他俯下了身,他的身体挡住了烛光,洒下的阴影慢慢的笼罩了她整个人。她咬紧了牙。当初在北辽,当着那么多的男人的面脱衣服,她都没怕过,可现在他只是轻轻的靠过来,就让她紧张地双手冒汗。

  他的额头碰到了她的前额,他忽地笑了出来,把她看得一愣:“你在害怕吗,小东西?刚才跟我对峙的本事到哪里去了?”

  她非常厌恶自己在他的压迫下,情绪失控,心中想:怕?笑话!我蓝雪怕过谁?!挑了挑眉说:“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哦?说来听听。”穆容成看着身下这个永远不服输的小女人,悠然开口。

  “我来对付你后宫里的女人,你就放手去除掉朝里看不顺眼的官员。将来把高家搬倒后,其他人无所谓,我只要那个高承志的命!然后你想立谁当皇后,自然随你说了算。”觉得自己的主意非常不错,她越说越兴奋,她撑起了身子,一手抓住他的袖子,“到时候,你就对外宣布说,祸乱宫廷的蓝昭仪,暴病身亡,再暗中送我出宫,这不就是两全其...呜....”

  穆容成再一次堵住了她的嘴,直到他满意的看到,她又瘫软在他怀里,这才把她轻柔地放回了床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够多了,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说完,他站起身。

  “可,可是,我说的你觉得怎么样啊?”她叫住他,声音有些慌急。

  “朕说过了,现在你应该睡觉。”他边说,边往外走,“朕还有些折子要看,蓝昭仪就先睡吧。”

  他的嘴边,泛起了一个无人察觉的笑。她说的方法很好,只是那最后的部分,得他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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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四十五章 寿宴二

那宫女提着盏灯笼,领着我从角门出了御花园。沿着长长的宫道向前走,两边高挂的寿字红灯笼,在青石板铺成的甬道上,反射出幽幽的暗红光线,在这夜深人寂的晚上,并不觉得喜气,反而透着些许诡异。
  “还有多远?”我问她。我发现,我们好像是在往西走。

  “不远了,就在前面的小花园里。”那宫女手指了指前面左边一道月门,然后要将灯笼递给我:“里面有处凉亭,娘娘到那里稍等片刻即可。奴婢这就回去通知我家娘娘前来。”

  “你帮我领路好吗?这么黑的地方,很怕人的。”我一脸委屈的说。

  那宫女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是,请娘娘随我来。”说着当先走了进去。

  今夜本来是月圆星稀的,可刚刚一阵风吹过,一大片云彩飘来,遮住了大半个月亮,这个花园没有挂灯笼,就更显的阴森黑暗。我眼前只有那宫女提着的那盏灯笼,发出忽明忽暗的亮光,隐约能看见前面不远,是有个亭子,而亭子旁边,是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是假山。我们正走过一棵参天大树,我和她本来隔着有几步距离,这时,我故意放慢脚步,等她走的梢远了些,那灯笼的光已经照不到我的时候,我垫起脚尖,轻快的跑到那棵大树下。我也没藏起来,园子里本就没有灯光,再加上树下的阴影,就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我只是站在阴影里而已。

  那宫女一无所觉的继续走到凉亭,然后听见她说:“娘娘,您就在这儿...啊?娘娘,娘娘?!”

  这么黑的晚上,根本看不见她的人,只看见一盏灯笼在前面不远处的黑暗中晃来晃去,看来她在四处找我。没一会儿,就听见“噗通”一声,接着听见那宫女的惊叫,但好像很快就被人捂住了嘴,就见一直在半空中晃悠的灯笼,一下子落了地,滚了几滚,便灭掉了。

  刚刚一进这园子,我就发现黑暗里,只能看见这么一只灯笼,就好像靶子一样。所以我猜,如果这是陷阱,那这拿灯笼的人肯定是目标。所以我躲开了,要是过一会儿没事,那我就再出来好了。

  可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假山后面肯定藏有人。

  我冷笑了一下,然后运足了气,开始拼命尖叫:“啊!啊!来人哪!有刺客!”一边喊,一边往园门的方向跑,刚跑了两步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这可吓了我一跳,难道后面还有人跟着我?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那人焦急地说:“娘娘,昭仪娘娘,您怎么样?”

  这是何鸿的声音!我心里一松,赶紧抓住他说:“快!快去叫人!有刺客!!”

  皇宫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没一会儿,园子里就亮起无数灯光,一大群御林军从园外涌了进来。那宫女晕在了地上,衣服都被扯开了,好像是被人轻薄的样子。御林军封锁了花园,在灯火照耀下大肆搜查。何鸿这时对我说:“娘娘受惊了。请娘娘先回御花园,”他看了我一眼,“皇上很担心您的安危。”我微微一愣,难道是穆容成派他跟着我的?穆容成注意到我离开了御花园?

  我笑了笑:“多谢何公公提点。我这就回去。”

  回到御花园,戏已经停了,园内一片肃穆,人人脸上都显得惊疑不定。我扫了一圈,高彤云的表情和别人差不多;严惠兰面无表情,双目低垂,很镇静的样子;薛丹盈显得有些幸灾乐祸的兴奋,虽然她已经极立掩饰自己;杜丽笙倒是一脸担心地看着我。这时高太后威严的声音传来:“蓝昭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抬头一看,只见她满面寒霜。我做出一脸惊怕的样子,跪下说:“回太后,臣妾也不知道。臣妾本是在看戏,可忽然有个宫女来到臣妾背后,说皇上要在西面的花园见臣妾。臣妾一直想讨圣上的欢心,可总是不得其门而入,所以一时鬼迷心窍,就跟她去了,可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臣妾不是有意的,请太后和皇上恕罪。”

  本想掉几滴眼泪的,可实在是哭不出来,只好以手掩面,装装样子。

  经过刚才的观察,我估计这事八成不是高彤云干的,大概是有人想借她的名字来整我,以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那我就不能顺了那人的意,把高彤云供出来,让别人看热闹。不是想害我吗?现在我把这事情推到穆容成身上去。不管到时候查出是谁,这假传圣旨的罪名,绝对是死路一条!

  偷眼看到穆容成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那眼睛好象在说:玩儿吧小东西,我知道你在骗人。

  心里一时有些紧张,赶紧低下了头。

  这时, 一名御林军将领上前行礼道:“起禀太后,皇上,刺客已经被抓。”

  “哦?那就带上来。”穆容成不慌不忙地说。

  不一会儿,就有士兵架着一个绑成粽子一样的男人,来到御花园,将他扔在了穆容成和高太后眼前。那人满脸是汗,脸色惨白,嘴里塞了一团布,所以只有嗓子里发出呜咽的声音。我仔细的看了他一眼,确定自己没见过他。去掉了他嘴里的布后,他也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浑身瑟瑟发抖,看来他也是吓的不清。

  “你是什么人?”穆容成开始问话。

  “草、草民,齐大勇,是、是长庆班的、的武生。”长庆班就是这次给太后寿宴唱堂会的戏班子。

  “你怎么会在西园那边?”

  “有、有人到班子里,来找草、草民,说、说什么有个主子喜欢看草民的戏,要赏草民东西。让草民去西园等着。草民依言去了。后来,来了个女子,她、她、她”连说了几个她,都没能再说下去。

  “她怎么了?”太后不耐烦的问。

  齐大勇的脸色更加难看:“她、她语出挑逗之言,还上前拉、拉草民的衣袖。草民一时害怕,就推了她一下,没想到她就摔晕了过去。”

  听到这里,我心里狠狠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出这种龌龊地主意害我,总有一天我要他好看!!

  心里生气,脸上只露出无比的惊惶和委屈,跪上前说:“太后,皇上明鉴!臣妾绝没有做过此事!若真是如此,臣妾怎么会吓得大声呼救呢!而且摔晕的是那个宫女啊!”

  那齐大勇听了我的话,身子抖得更厉害,脸也垂得更低。

  “蓝昭仪平身吧,朕知道你是冤枉的。”穆容成意味深长地说。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谢皇上明查秋毫。”然后站起身,退到一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听他又说:“先把齐大勇押入天牢,严加看管,不许有半点差池!”

  “是!”御林军听令,将人押了下去。

  “那个宫女醒了没有?”高太后问。

  “回太后,还没有。”何鸿答道。

  “也先把她关起来。朕明日会亲自审理。”穆容成说完,又对太后说:“母后受惊了。今天本是母后的生日,却发生这种扫兴的事情,是朕的过失。朕一定将此事给母后一个交代。”

  “皇儿啊,发生这种事情真是太丢脸了!”太后一拍椅子把手,气冲冲地说。

  “母后放宽心,再如何也别气坏了身子。”穆容成说着劝慰的话,可在我听来却像例行公事一样无味。

  太后看了看他,然后说:“你们先都退下吧。请皇儿跟哀家回宫,哀家有话要跟你说。”

  “今天太后是寿星,朕遵命就是。”说着,他扶了太后站起了身。旁边的太监早就注意到了,高声道:“太后摆驾回宫!”

  我们全都跪下:“恭送太后,皇上。”

  经过我的身边时,高太后忽地停了一停,说:“蓝昭仪也到未央宫来一趟吧。”

  我连忙低头称是,站起身,跟在他们后面,往未央宫走去。

  这老太婆找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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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未央宫,高太后就语重心长地对穆容成说:“皇儿啊,不管蓝昭仪是不是被冤枉的,这种事情偏偏发生在她身上,你就不想想原因吗?”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穆容成不动声色。

  “虽然你说过她当初虽沦落风尘,但出淤泥而不染,可她的身家不清白,总是事实。最近我听宫里有传闻,说她还曾到北辽当过那军....唉,算了,你也知道是什么意思。身正不怕影子歪,要不是她自己本身有问题,又怎么会惹出这种丢人的事情。”

  我跪在下面,听着她旁若无人的说我,心里的火儿几乎拱到了嗓子眼儿。手在袖子里紧紧攥成了拳头,心里大骂:TMD死老太婆!不去查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在这里抓住我不放!

  转念又一想,北辽的事情只有高承志会告诉她了。那么若宫里真有传闻,难道是她自己散播的,或是高彤云?但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她提这个干什么?难道想转移视线?

  “母后想要验她的身?”穆容成淡淡的问。

  “那是自然。严淑妃和高贤妃侍寝之前,也是验过身的。只是你至今尚未传诏蓝雪,所以也就没有验她。现在验看是最好,不但还她个清白,宫里也少了很多是非。”高太后严肃地说。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手心里全是冷汗。终于还到了这一步,虽然我知道很难躲过去,但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来。其实我一直在赌,不会为此事而获罪,因为我相信,穆容成知道,我在北辽呆过的事情。那么他同意我进宫,就是另有目的。但不管他想干什么,总不会白白让我入宫,那我就可以躲过这一关。

  “唉,这恐怕就不行了。”穆容成忽然叹了口气。

  “皇儿这话是?”

  “朕前些日子已经临幸过蓝昭了。”

  我紧闭上嘴,把喉咙里的惊讶之声咽了下去。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可内务府没有记过这件事情!”太后语带怀疑。

  “母后忘了,前些日子朕曾独宿文德殿?”穆容成端起茶碗,用盖子慢慢的撩着茶叶,好像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那天晚上,朕睡不着,就起来随便走走,没想到就到了蓝昭仪的园子。”他喝了一口茶,然后把茶碗放下,“朕没在她那里过夜,因为何鸿送来了加急的折子,所以朕又连夜回了文德殿。”

  “那怎么内务府没有将此事登记在册?”

  “这也没什么,”穆容成这时才看了我一眼,目光闪动,“那天晚上,朕与蓝昭仪有些不愉快。所以朕一气之下,就没让何鸿将此事记下来。”

  “是这样吗,蓝昭仪?”高太后严厉的问我。

  我低下头,惶恐地说:“都是臣妾的错,惹得皇上不高兴。所以今天臣妾才晕了头,听信了那个宫女的话,跟着她去了西园。因为臣妾实在是想弥补过错,听到她说皇上要见我,高兴地都没想过会是有人陷害。”

  嗨,真是不错!这么一来,前面发生的事情就都圆上了。只是太意外穆容成会这样帮我。

  “母后若是不信,把何鸿找来一问便知。”

  “算了,你说的话,哀家怎么会不信。只是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发生了。搞出这么大的麻烦!”太后皱着眉说。

  “母后教训的是。今儿晚上,朕就让蓝昭仪到文德殿侍寝,也好堵了那些无聊小人的嘴。”

  我听了一愣,只觉得有股冷风从门外吹进来,让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行了,你看着办吧。真是的,本来看得好好一出戏,就这么给搅坏了。”高太后语带惋惜地说。

  “天也晚了,朕就不打扰母后休息。”

  “去吧,去吧!折腾这一晚上,哀家也是真累了。”说着,她冲穆容成摆了摆手。

  我一直在下面跪着,见到穆容成站起身,赶紧又低下了头。

  只听见他在我头顶语气平淡地说:“蓝昭仪,你梳洗一下,一会儿何鸿会去馨雅园宣你。”

  “是,谢皇上恩典。”我看着眼前的一双明黄色,上绣盘龙的玄底靴,在我眼前停了停,便迈步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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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浴、熏香、更衣、梳妆。碧玉、春杏、小桃、小莲,在我身旁忙得团团转。

  我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铜镜里浮现出一个眉如远黛,双目盈如秋水,皮肤嫩白如玉,双颊晕红天生的美人。好久没有在认真的看过自己的模样了。现在才突然发现,自己对这美丽,依然是感觉如此陌生。这就是真正的蓝雪么?

  “娘娘今晚,一定是最美的!”小桃喜滋滋的说。

  “那是当然,这宫里谁也比不少我们娘娘。到时候啊,皇上肯定会被迷的眼都错不开!”小莲嘻嘻笑着说。

  只有碧玉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何鸿早就已经等在外面了,见我收拾停当走了出来,连忙上前施礼道:“请娘娘上轿。”

  看了看门外停的一顶软轿,我说:“麻烦何公公了。”

  “不敢,这是奴才份内之事。请娘娘上轿,皇上已经在文德殿等候多时了。”

  我正要走进轿子,碧玉拉住了我。我回头给了她一个镇定地笑容,拍拍她的手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碧玉仿佛还有话说,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放开了手。

  “起轿!”随着何鸿的一声喊,身子一轻,我被抬了起来。这次的轿子,抬得极稳,走得也很快,没觉得有多长时间,便又停了下来。身子一顿,轿子已经被放了下来。何鸿掀开轿帘:“娘娘,到了,请下轿。”

  我下来一看,原来自己已经被抬到了穆容成寝宫的门口。两名宫女将宫门缓缓打开。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大殿,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穆容成,终于到了,我要面对你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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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四十四章 寿宴一

天色刚刚擦黑,红色的,印着金色寿字的灯笼,就挂满了未央宫。御花园里,搭起了高高的戏台,无数宫女太监跑来跑去,忙忙碌碌,却安静地听不到什么嘈杂之声。唯一能听到的,反而是正房里传出的阵阵笑声。
  我到了花园门口,看着已经遥遥在望的目的地,却停下了脚步。

  “娘娘?”春杏迟疑地叫我。她和小莲也在我身后停了下来。因为不放心园子里关着的人,我就把碧玉和小桃留在了馨雅圆,带了小莲和春杏过来。

  “还是晚了些。没关系,索性你们再查看一下手里的东西。”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熬了三个通宵,直到大约半小时前,才重新写好了这个寿字。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打扮,赶到未央宫,可看来还是最后一个到的。

  听到身后打开纸卷儿的摩擦声,然后小莲说:“娘娘放心,一切安好。就算现在有人冲过来要毁了它,我们也不会让他得逞!”

  我点点头,用手揉了揉发疼地双眼,迈步走向那欢声笑语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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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关于寿礼,我的主意很简单,就是用九百九十九的小寿字,拼成一个大寿字,写在红纸上。

  先写好这些小寿字,把它们一个一个剪下来,再在一张大纸上,用糨糊把它们贴成一个大寿字。然后在上面铺上一张白色的宣纸,能隐约看到下面的字。我把碳笔尽量削得细细的,沿着笔画儿,在宣纸轻轻画出一个个小方块儿——每一个小方块儿里可以填写一个小寿字。画完后用笔写一遍,练了一两次,掌握好字的大小和数目。最后用正式的大红纸,先描出大寿字的轮廓,再把小寿字填进去,就可以了。这方法并不难,只是很麻烦,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毅力。还好我时间充裕,可即使是这样,也重写了的两遍,才完成一幅满意之作。那时,离寿宴已经只省三天了。

  那天我写完后,累得是腰酸背痛。把笔放在一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春杏见我写完了,上来要收拾东西,我赶紧拦住她:“这字还没干,要好好晾一会儿才行,你先放着别动。”见她点头答应了,我这才走出房间。累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有了成效,我心里也很高兴,在院子伸伸腰,踢踢腿,做了一会儿,正好看见走进院门的碧玉她们。

  “又在做那个什么体?”碧玉看见我的动作,笑着问。

  “是叫体操!”我大声纠正,然后也笑了,“活儿干完了?”

  今儿个一大早,就有个管事的太监到了馨雅园,说因为太后寿宴,宫里人手不够,要从后宫里调些人去帮忙,随手就点了碧玉和小莲。

  “真是的,根本就是欺负人吗!人手不够?可除了咱们,又有哪个娘娘的贴身丫头,被叫去干粗活儿了?”小莲气哼哼的揉着胳膊嚷嚷。

  “算了,干都干了,还抱怨它干什么。”碧玉柔声劝道。

  “我不是为自己抱怨!咱们吃点亏无所谓,可下次说不定就轮到娘娘了!在宫里孤零零的,也没有个靠山,还不就等着遭人排挤?”小莲有些恼了,说得又急又快。

  碧玉皱眉道:“可你这么吵嚷又有什么用?该遭罪,还是会遭罪的,为什么不平静下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呢?”

  我知道她们都是为我担心,才会争执起来,连忙上前想把她们劝开。可正在这时,听到里屋传了春杏的尖叫声:“啊!”我听了一惊,想起了自己的那幅字,转身就往书房跑。

  进房一看,春杏一脸的张慌失措,一手捏着那张大红纸的边角,一手捂着嘴,呆看着冲进屋来的我们。

  “怎么了?”我快步走上前一看,原来那写好的寿字已经污了,两条由墨点组成的墨痕横着贯穿了寿字,看来是有人用毛笔沾满了墨汁,然后甩在纸上的。

  “刚、刚才,小桃来叫我,说炉子上煮的东西糊了,我一急,就跑去看,回来以后,就,就....”说到这里,春杏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巴哒巴哒地掉,她泣不成声:“怎么、怎么办哪?小姐费了那么多天才写成的....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一直在这里...”

  我也很生气,可这不能怪春杏,跟她发火也是没有用的,只能怪我太大意了。我走上一步,想把她拉过来,但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我写字的那支毛笔。我蹲下身,捡起来看了看,那笔上的墨还是湿的,显然刚掉下没多久。拿着那笔,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立刻站起来说:“快!小莲,你去把院门关上,不许任何人出入!再把所有人叫的前厅去,让他们在那儿等着!”她应声跑了出去。

  然后我把碧玉,春杏和小桃叫了过来,低声跟她们每个人吩咐了几句。她们听了,先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也快步退了出去。

  字坏了可以重写,可这暗中破坏的人,我是一定要查出来,要不然,不管我再写多少次,都会被人坏掉。我不慌不忙地坐下来,喝了口茶,然后拿起那幅弄脏了的字,端详了一下。要花好大的工夫重写了,不知道三天够不够....

  “小姐!已经抓住了!”碧玉一脸兴奋地跑来找我。我笑了笑,不错,真不愧是我的丫头,这么快就搞定了。“走,去看看。”扔下手里的东西,我迈步出了门。

  来到前厅一看,一个小太监被春杏、小桃和小莲压在地上,正在不停的挣扎,嘴里喊着:“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

  春杏抬眼看到我进来,脸色一喜,然后又低头踹了那太监一脚,恶狠狠地说:“娘娘来了,看你怎么狡辩!”

  我扬声说:“你们几个留下,其他人先下去。”

  等其他宫人都出了房间,我才看着她们说:“恩,干得好。”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我走到前面坐下,这才正眼看向那个太监。

  原来是小顺子。

  “娘娘,我冤枉,冤枉啊!!”我还没说话,小顺子就大声喊了起来。

  “你怎么冤枉了?”我淡淡的问道。

  “我,我没去娘娘的书房!我一直在后面忙着干活儿呢!”他梗着脖子大声说。

  “哦,是吗?”我轻声笑着,然后看向春杏她们说:“你们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是!”她们一口同声,清脆的应道,接着小桃先说:“刚刚人都到齐以后,我和小莲站在最前面。等了一会儿,见娘娘还不来,我就问小莲是怎么回事。”

  小莲接口:“我就小声说,娘娘把大家叫来,是要看大家的鞋底,说是要找鞋底沾有墨迹的人。”

  小桃:“我就问为什么。”

  小莲:“我答,我也不知道,是春杏姐告诉我的。”

  春杏:“这时候我进来,走到她们身边说,娘娘刚才很生气,好像从地上捡了什么东西,就叫我来查大家的鞋底了。”

  小桃:“正说到这里,碧玉姐突然从帘子后面冲出来喊道,‘抓住小顺子!’,于是我们就一拥而上,把他给抓住了。”

  “好,干得漂亮!”我拍了拍小桃,然后转过身来,笑眯眯地问小顺子:“你也听到了,刚才这里没有一个人提到我的书房,你又怎么知道,是我的书房里出了事呢?”

  “奴、奴、奴,”他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可还是嘴硬,“奴才是、是胡乱猜的。”

  “那好。”我点点头,“碧玉!”

  “奴婢在!”

  “把刚才你看到的说出来。”

  “是!刚才娘娘吩咐我躲在帘子后面,观察每个人的动作。当春杏她们说话的时候,我看到只有小顺子,偷偷地,使劲用右脚的鞋底,在左脚的鞋面上蹭。”

  听了这话,小顺子本来就已苍白的脸色立时变得更加灰白,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我坐回了椅子,看着他说:“只有进过我书房的人,才会知道毛笔掉到了地上,才会担心自己的脚底,也沾上了墨迹,而拼命掩饰。我想,你把我的字污了以后,可能听到春杏回来了,心里一慌,就把笔掉在了地上,可也来不及捡了,只好先逃跑。我说的对吗?”

  小顺子嘴唇抖的厉害,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叹了口气:“告诉我,是谁让你干的?”

  他看了我半天,突然嘴一裂,号啕大哭起来:“娘娘饶命!奴才真的不是有意的!”

  “啪!”春杏上前,抡圆了给他一巴掌,怒道:“瞎哭什么?!娘娘问你话呢?你没长耳朵啊?!”

  那小顺子被这一巴掌给打愣了,哭声也给憋了回去,只是看着春杏发呆。

  我挥手让春杏退下,看着他说:“快说吧,免得再被打。”

  他这才磕磕绊绊的开始讲。原来小顺子人虽老实,但是个很贪嘴的人,总是跑到御膳房蹭吃的。但他人小,又机灵可爱,大家对他也管得不是太严。昨天晚上,他又趁着没事,去了御膳房,却被那儿的老杨头儿给拦了下来。这老杨头儿在御膳房干了很多年了,是个老厨子,跟小顺子也算挺熟。他问他知不知道蓝昭仪为太后准备了什么礼物。小顺子当然不知道。因为其实我也有防范,除了碧玉她们以外,没让园子里其他的下人知道,我在准备什么东西,也不许他们进我的书房。

  那老杨头儿见小顺子确实不知道,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他拿来了几个好菜,外加一瓶酒,跟他对喝起来。喝了没几杯,小顺子就醉了。等他酒醒之后,却发现地上碎了一只盖碗。老杨头儿说,他喝多了就撒酒疯,结果失手把这个定窑的盖碗儿给摔了。

  “老杨头儿说,那青釉鱼纹盖碗是一对,非常少有,现在被我打了一只,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肯定要砍我的脑袋。我害怕,就求他别声张,结果他就逼、逼我去把娘娘写的字污了。要不然、要不然,他就要报告给何大总管。”

  “你就不想想,你都没告诉他我准备的是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我是在写字呢?”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简单就被人利用,大概不仅是因为脑子笨,还因为被吓得不轻吧。

  他听了,也是一愣,转着眼睛思索起来。我接着问他:“那你是怎么把春杏调开的呢?”

  “快说,娘娘问你话呢!”见他没反映,春杏又踢了他一脚。

  他这才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说:“哦,今天,我看娘娘您整天都在房里,直到傍晚才出来。可春杏姐还在房里,我就跑到厨房,拿了根湿柴,塞到炉子里。春杏姐在炉子上炖了一锅汤。然后我告诉小桃姐,说好像闻到糊味儿,她跑去厨房看,果然看见炉子里开始冒黑烟。我趁她把春杏叫走时,溜进书房,用笔沾了墨,甩在了娘娘的纸上。”

  “好啊你个贼奴才!我说那汤做的好好的,怎么会有烟出来,原来是你捣得鬼!”说着,春杏又要上手打。

  我拦住了她,说:“好了,先别打了。把他锁到后面的偏房里。从今天起的三天内,不许任何一个人踏出这院子半步。要什么东西,我会派专人出去取,其他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听到没有?!”

  下面的人都躬身应了,我就让他们下去了。

  回到书房,春杏恨恨地问我:“娘娘,您难道就这么放过那狗东西?”

  “不是放过他,而是先关起来。”我说,“那小子其实还是有点鬼机灵,否则也不会想到那方法把你调开。”说完,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春杏,我笑了笑又说:“别太自责了,人都有疏忽的时候,何况你在明,他在暗。”

  “可这么着也不成啊。这背后指使的人还没查出来呢,咱们这里说不定还有其他人,盯着破坏娘娘写字呢!”碧玉担心的说。

  “我明白,抓住小顺子是治标不治本。可现在离寿宴只剩三天,咱们没时间详查这件事情了。但抓住他也有好处,至少可以警告躲在暗处的其他人,咱们没那么好欺负。接下来我们就把这园子锁上,谁也不许出去。我想关三天还是没问题的。这样不管还有谁,先断了他和外面联系的通路。然后,”说着,我走到书桌前,拿起了那个寿字,“我看要熬通宵重写这字了。”转过身,我郑重地看着她们说:“现在这宫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们四个。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虽然只剩三天,但我有自信字重写出来,只要你们帮我。”

  “娘娘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看好那些人,让您心无旁骛地把字再写出来!”春杏大声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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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正厅,我抬眼扫了一下四周。正中自然是高太后,旁边是穆容成。他今天过来的还真是早。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下,他像是不经意地,也抬眼看我,我们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我赶紧把眼睛错开。

  下面左手边有严惠兰和薛丹盈,右边有高彤云和杜丽笙。其他还有些女人,不知是其他的妃嫔,还是来祝寿的命妇,反正我都没见过。我先跪下给太后和穆容成行礼。

  “免了,赐座。”太后说。

  刚刚在薛丹盈旁边落座,就听见穆容成淡淡的问:“今天是太后的寿辰,蓝昭仪怎么迟到了这么久?”

  “是啊,我们还以为,蓝昭仪不打算来了呢。”高彤云掩口笑道。

  我赶紧又站了起来,低头道:“回万岁爷,臣妾不小心弄坏了给太后准备的礼物,只好连夜重新做了一份,直到刚才才做好,所以来晚了,还望皇上恕罪。”

  “是这样?那不知道蓝昭仪给哀家准备了什么?”太后饶有兴趣地问。

  我朝春杏点点头,她走上前,把纸卷交给我,我双手呈了上去。太后接过来,和穆容成一起把红纸展开。

  “真是费了心思啊!蓝昭仪,这寿礼哀家很喜欢。”过了两秒,太后带笑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心里一松,看来效果还不错,低头行礼:“这只是臣妾的一点心意,写的不好,难入您的眼了。”

  “哪里,蓝昭仪不但字写的好,心思也巧的很。高贤妃啊,你说是不是?”严惠兰声音响起。我有些诧异,她好像是在嘲讽高彤云,只是,为什么?

  “是啊,蓝昭仪确实很聪明。”高彤云冷冷的应道。

  穆容成似乎没发现身旁的女人们语气不对,只是冲太后说:“好了,既然来齐了,大家就入席吧。今天儿臣要好好敬母后一杯。”

  “哎,皇上饶了我这老太婆吧,我哪里能喝得了多少!”高太后笑着推辞。

  “谁不知道,当年母后的酒量可是非常有名。请吧。”穆容成难得的露出了一个浅笑说道,一手还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啊,就会拿我开心。好吧,今天高兴,哀家就喝两杯。”说着,太后便起身往外走。穆容成陪在她旁边,然后剩下的人按照身份高低,鱼贯而出。薛丹盈和我走在后面,她拉拉我的袖子,低声在我耳边道:“高贤妃送的寿礼,是用金银翡翠,珍珠玛瑙镶嵌的一个寿字,姐姐比她的礼清雅多了。”

  我听了,随便对她扯了个笑。怪不得刚刚严惠兰和高彤云那么阴阳怪气的,原来是严在讽刺高太庸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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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顿食之无味的饭,看来我是不会习惯这皇家的宴席了。好不容易吃完,众人又来到御花园看戏。戏台已经搭好,太后和穆容成自然是坐在首位,等他们坐下了,我们才依次就座。

  已经有人献上了戏单,太后正在看,这时有太监上前:“启禀太后,皇上,韶珍郡主求见。”

  我听了一愣,韶珍郡主不就是要指婚给子轩的那一个?

  “快宣。”穆容成说。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窈窈亭亭地走了过来。我的位置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只见她皮肤白嫩,鼻子尖挺,微笑间腮边有个酒窝。眼光流转,虽不是绝色佳人,却也甜美可爱。我心里有阵空荡荡的,只是想着,她马上就要当我的嫂嫂了....

  这么想着,眼睛就一直追着她的身影。见她行了礼,跟太后和穆容成说了几句什么,我也没认真听,只是看着她发呆。然后她就走到穆容成的左手边坐下。我的目光正好掠过穆容成。他的眼睛忽然看向我,像磁石一样把我本来追着韶珍郡主的眼神吸了回来。虽然隔得很远,可他黑沉沉的双眸仿佛穿透了我的心。我吓了一跳,赶紧低下了头。

  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我本来也听不懂,可就算是听懂了,现在也听不进去。一会儿想到韶珍郡主,一会儿想到子轩,一会儿穆容成那悠深的目光又出现在我脑海里。这几天我都没怎么睡,现在脑子里更是乱糟糟的,只觉得耳边的乐声吵得我心烦意乱。正头疼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是个面目陌生的宫女。她俯身在我耳旁说:“昭仪娘娘,我家贤妃娘娘有事想借一步说话。”我心里有些奇怪,抬头看了看坐在稍前一些的高彤云,她正目不转睛的看向戏台,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那宫女好像看出了我的疑问,又说:“娘娘先跟我到旁边的小园子等着,我家娘娘一会儿便到。”

  我低声道:“你能否回禀你家娘娘,若有什么事情,可以等散戏以后,我亲自到她那里去一趟。”

  “娘娘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坏了您写好的那幅字?”那个宫女又说。

  如果真的是高彤云要找我,那么她可能是要告诉我那件事是谁幕后指使的,好让我就此开始报复,她看热闹捡便宜。若不是这样,那么又会是谁冒她的名来找我呢?说实话我很好奇。派人来和我说这样的话,看来他是很想让我跟这个宫女去偏园的。虽然我明显感觉到,这是个陷阱。

  这个皇宫对我来说,就好像是铁板一块,没有丝毫的缝隙可以让我钻进去,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非常被动。陷阱不会只有今天才有,那么就没有躲的意义,不如趁着我能应付的时候,找机会给暗中的人一个迎头痛击,说不定就此还能在这错综复杂的宫里,撕开一个突破口。想到这里,我悄悄地站了起来,冲那宫女点了点头。

  春杏见我要走,便要跟上来,那宫女见了立刻说:“事关重大,请娘娘留下身边的人。”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过来,然后跟上了那个领路在前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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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四十三章 女人与权谋


受封后,照规矩,我要去给太后见礼。为了不让人觉得太过照耀,我特地让小桃她们给我打扮的素净一些。
  
“怕什么,咱们有什么可照耀的,小姐的封号可比她们都底呢!”小莲气鼓鼓地说。

  “谦虚谨慎总不是坏事。我们又不像那高彤云,有飞扬跋扈的本钱。”碧玉温声道。

  “听见了没有?你们哪,以后多跟碧玉学学,别一有事就抱怨。以前我是闲人一个,咱们私下里说说也就算了。可现在有了正式的封号,你们就要小心点儿了。把自己的嘴管好,免得让人抓住把柄!”我脸色一正,严肃的说。

  小桃和小莲一向跟我嘻笑惯了,从没见我这么说过话,一时都愣了。碧玉赶紧打圆场:“小姐这么说,也是为你们好啊。这深宫大院的,可不比在以前的蓝府,稍有差池,就可能性命难保。而且,所谓祸从口出,多少事情,都只是说错了一句话招了的呢!”

  我也放缓了神情:“你们都是原来跟我的老人了,大家知根知底的,自是没什么。但现在情势不同,园里又多了这么些新来的宫人,他们的底细我们又不清楚,难道不该谨言慎行吗?”

  “多谢小姐提醒,是我们疏忽了。”小桃赶紧道歉。

  “没事,知道了就好。”我真诚地笑笑。

  “还有啊,咱们一定要注意,以后人前要自称奴婢!也不能再小姐长小姐短的了,要叫娘娘啦。”春杏又补了一句。

  收拾停当,我便由新来的太监小顺子领路,往太后的未央宫走去。来到宫门口,恰巧看见严惠兰从里面出来。她面带喜色,一点也没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走上前行礼:“蓝雪参见严淑妃,淑妃娘娘吉祥。”

  “平身吧。恭喜啊,蓝昭仪。”严惠兰平淡地说。

  “谢淑妃娘娘。”我站起身冲她笑了笑,刚才在她脸上看到的高兴劲儿,早消失地无影无踪。现在她只是冷淡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春杏在我身旁,一脸的不平,我冲她使了个眼色,她才低下了头。

  刚要迈步入宫门,一个声音叫住了我:“蓝姐姐,等等我!”回头一看,是薛丹盈。她欢快地像只小蝴蝶,一路小跑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笑说:“姐姐,真是恭喜你啦!”

  我躬身就要给她行礼,她一把拦住我:“咱们姐妹之间,哪里还能行这种虚礼。”

  “长幼有序,礼不可废。妹妹可以不计较,可这礼我却不能不行。”说完,我恭敬给她施了一礼:“昭仪蓝雪,见过娘娘。”

  薛丹盈也就不再推辞,受了我一礼后说:“快起来吧,赶紧进去,别让太后她老人家等久了。”

  我微微一笑,和她一起进了宫,只是稍微落后半步,让她走在前面。

  都说是姐妹,都说免礼,真的想免吗?骗鬼去吧。在这深宫里的女人们,能争的也就是地位和皇帝的宠爱了,除此之外,她们的人生还能有什么意义?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因为忽然觉得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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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妾身蓝雪,参见太后。”

  “妾身丹盈,参见太后。”

  “都起来吧。来人啊,赐座。”高太后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说。

  “听说前个儿,皇上到你那里去过?”刚一坐下,高太后就看着我问。

  “是。皇上大概是路过臣妾的园子,就随便进来看了看。”这宫里果然没有什么事情瞒得住。

  薛丹盈撇了我一眼,目光闪动。

  高太后叹了口气:“蓝雪,你也不要怪哀家当初对你不加辞色。虽然当点蓝家的事情与你无关,但你总是在烟花之地呆过,即使出淤泥而不染,但对我们皇家来说,脸面上还是说不过去。”她看了看我,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可不管怎样,皇上他喜欢是最重要的。哀家自信,也是个很开明的人。过去的事就算了,只要你今后谨守妇德,伺候好皇上,你就是哀家的好儿媳。”

  我赶紧跪下:“太后教训的是。能得到太后您老人家的谅解和恩德,是蓝雪一生的福分,蓝雪末齿难忘。以后一定谨遵您的教诲,不敢有半点差池。”

  “行了行了,起来吧。要是让人知道了,恐怕会怪哀家欺负人呢,呵呵。”高太后笑着连连摆手。又对身边的太监说:“徐寿,把上个月汝南进贡的彩丝纱给蓝昭仪和薛嫔拿来。”

  这徐寿就是进宫第一天,领我们入未央宫的人。他是高太后身边的总管大太监,听说很是得宠。

  徐寿领命出去后,高太后又开始问候薛丹盈,聊了些她父亲的事情。薛丹盈很乖巧,嘴也甜,哄得老太婆非常开心。正说着,外面有太监来报:“启秉太后,高贤妃和杜嫔前来晋见。”

  “呦,今天来的人还真多呢。我这未央宫很久都没那么热闹了。快宣。”

  高彤云和杜丽笙一起走了进来。见过礼后,高太后对高彤云说:“快去偏厅吧,你爹来了好一会儿了,就等着见你这个宝贝丫头呢!”

  高彤云喜出望外:“姑姑怎么知道我想爹爹?谢谢姑姑!”

  “你爹也想你呀。他早就想来看你了,今儿才得空。”高太后笑着说。

  “那我先去了!一会儿再来陪您老人家。”高彤云草草躬了身,便飞快地往侧厅去了。

  杜丽笙看着高彤云的背影,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哀怨的神色。她回头时发现我在看她,赶忙转了脸不看我。看她咬了咬嘴唇,很显然是在隐忍着自己的情绪。

  “再过不久可就是太后的寿辰了!丹盈这里先祝太后一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丹盈甜笑着说。

  “什么寿不寿的。哀家是过一年老一年啦!”

  “太后哪里就显老了?您的皮肤光滑得都让我们嫉妒呢。”我也追了一句。拍马屁还不容易?总也不能让一个人都拍了去。

  “你们这些丫头,一个比一个嘴甜!”高太后笑开了花,“好啦!我乏了,想睡一会儿,你们先回去吧。”

  “那就不打扰太后休息了。”我们三个马上站了起来。

  出了未央宫,一边走薛丹盈一边笑着对我说:“蓝姐姐,我最近新绣了些花样,想让你指点指点呢!”

  “妹妹可真是说笑了,我并不精通这些,哪里能指点你呢。倒是你的女红,可是很有名呢。闺阁小姐里谁不知道,护国公的女儿,手最是巧!”我笑着奉承她。不过她的刺绣确实挺有名,听说还自创了一套什么浮绣针法。

  “姐姐夸得太过了,我哪有那么厉害!”薛丹盈嘴上谦虚,眼中却显出得意的神情。

  “听说蓝小姐昨天被册封为昭仪?真是恭喜你了。”这时,杜丽笙在我身旁说。我看了看她,恩,表情算是很真诚。

  “姐姐过奖了,这都是皇上的恩德。”我一脸的谦逊的说。杜丽笙比我打半年,为了表示亲切,我就叫了她一声姐姐。

  “我就说吗,蓝姐姐这么漂亮,肯定能讨皇上的喜欢。你看这不,皇上才去了一次馨雅园,蓝姐姐就被封了昭仪呢。”薛丹盈冲杜丽笙毫无心机地笑着说。

  可我心里却微寒了一下,只在脸上不动声色的笑,然后装出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一脸懊悔地说:“啊,看我真是的,杜姐姐就在这里呢!我的女红粗陋,不能拿出来丢人现眼,不知姐姐能否指点一下薛妹妹呢?”说完,我轻推了一下薛丹盈,半撒娇半埋怨地说:“看你,能指点你的人就在眼前,却偏偏要来出我的丑!”想挑拨离间?没那么容易,我就把你推出去,让人看清楚你的见风使舵!

  那杜丽笙仿佛浑然未觉,只是淡笑着说:“薛妹妹一手女红,可是名动京州呢,谁能比得上?我也是自愧不如,要让我来指点,岂不是成了班门弄斧。”

  “杜姐姐太自谦了,外间的人大多是以讹传讹,丹盈不过薄有些虚名罢了。”薛丹盈笑得稍有些不自然。

  说着话我们已经走到了未央宫外甬道的尽头。我们三人虽然住在不同的地方,但都要先走过未央宫前这条长长的甬道,然后才能分往不同的方向走。

  “你们去玩儿吧,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她冲我们点点头,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等我们答话,就转身先走了。

  “唉,这杜丽笙性格真是温柔,可好像不太喜欢和我们聊天说话呢。”等她走得远了,薛丹盈才仿佛喃喃自语的说,“听说她未出阁前,也是有名的才女呢,才华不在严淑妃娘娘之下。”然后她叹了口气,又对我说:“或许书读得多的人,想得就是跟咱们想的不一样吧。”

  我娇笑:“那我们也多读点书,不就和她们想的一样了?”

  “蓝姐姐,你竟取笑人家。”她抓住我的手微晃。

  “妾身哪里敢呀,薛娘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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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结束了和薛丹盈的东拉西扯,回到住的地方,我把自己扔到了床上,用手揉着自己的眉心。唉,跟这些女人说话,实在是太累了!

  “这纱织得可真是漂亮!”小莲拉起了赐的那一卷丝纱,啧啧赞道。

  “给小姐做件外面的罩衫,一定很好看。”小桃抚摸着纱,已经开始琢磨怎么裁剪了。

  我对这种东西没兴趣,要不是因为是高太后给的,我肯定把它送给小莲她们了。我知道小莲一向喜欢这些华丽的东西。

  碧玉见我懒洋洋的样子,上前问道:“怎么,很累吗?”

  “是啊,累心哪!”我拖长了尾音,喊了一句。

  “那就休息一下吧。让春杏给你做点冰糖莲子燕窝羹,去去火气。”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火气了?”我撑起半边身子,看着她她呲牙裂嘴。

  “没有火气,也有烦气吧?”她微微一笑。

  我无奈地皱了皱眉,又躺特回去。

  “好啦,先睡一会儿吧,养养神。”碧玉体贴地把枕头塞到我的头下,又招呼着其他人一起走了出去,把门给我轻轻的带上了。

  虽然觉得很疲倦,可我一点睡意都没有。今天高太后的态度和缓了很多,让我有些始料未及。她的样子倒是一幅很为穆容成着想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由他说了算。这高太后并不是穆容成的生母,她是先帝的第二位皇后。先帝去世的时候,死得有些蹊跷,然后大皇子穆龙成就登了皇位。我还记得爹和子轩在当年大皇子改朝换代的时候,被关在宫里呆了三天。据说高太后曾有一子,但未满周岁便夭折了。穆龙成是前贵妃的儿子,但高太后的儿子死后,贵妃就把他过继给了她。看来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当初大皇子及位时,能得到高太后的首肯。

  穆容成后来查出了他杀父噬君的谋逆证据,才把他推翻。但我想,穆容成肯定用了什么方法,也把高家给争取了过来。要不就是穆龙成皇帝没干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势力,所以才这么快跌了下来来。

  高太后应该是想让高彤云当皇后才对,那么她对我的态度软化,是想讨好穆容成吗?

  高家是外戚,外戚专权,向来是当权者最忌讳的事情,而高家的权势仍然不小,可见是有点本事。不过出了个高承志那样的败类,真是天大的好事。魏阳曾一脸痛快地告诉我,因为高承志被俘的事情,军队里的将领被穆容成借机换掉了一大批。可因为他是特地用北辽的太子,把高承志换了回来,所以有些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表面上还要对皇帝千恩万谢。“嘿嘿,这才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起当时,魏阳笑得甚是畅快,我也不禁露出了个笑容。

  我总觉得,穆容成不是能容得下这样的外戚当权的人。那么这次选后,高彤云就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优势,强硬的身家背景,反而成了她的拖累。只是看起来,她好像对穆容成很是倾心的样子。她是高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儿,很是宝贝,要不然怎么会如此骄傲。可那又如何?掌上明珠,到头来也不过是政治斗争的工具。

  又想到严惠兰,她父亲严柏涛我是见过一次的,在梅妍楼王月萧的屋里。就是从他嘴里,知道穆容成保过我和子轩。严家也算有权有势,不过没有高家那么长的历史罢了。好像严柏涛出身贫寒,是自己奋斗到现在的位置的。但我记得当初他是大皇子的人,不知为什么大皇子倒台后,他的地位仍能稳如泰山。估计他确实有点才,穆容成需要用他吧。

  一个是世家,一个是新贵,严惠兰和高彤云该算是棋逢对手了吧?那么我就应该尽可能的保持底调,先让她们斗得死去活来,才好捡便宜。不知道像严惠兰那么一个严肃的人,是因为什么事情,那么高兴地从未央宫里出来,高太后跟她说了什么吗.....

  那个薛丹盈,我开始对她印象还挺好,可没想到这小丫头看起来单纯可爱,实际上心眼儿那么多。不过,倒底是年纪小些,虽然精些,但离老奸巨滑还差得远,我还能应付。

  对杜丽笙知道的就不太多了。她的话一向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既不奉承讨好,也不冷言相向。我总是能从她的眼中,看到一闪而逝的伤感和哀愁。不知道她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有机会得让子轩帮我查一下。

  这些人的面孔,在我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闪来闪去,连春杏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直到她使劲推了推我,我才回过神来:“什么事啊?”

  “你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睁大了眼睛躺在床上,看着怪吓人的。”她拿着一个带蓝色边纹的细白瓷碗,站在我床边说。

  “正在算计着怎么害人。”我笑了笑。

  “好啦!不跟你说笑。快起来把羹喝了,我加了冰呢。”

  “加冰干什么?天气又不热。”

  “碧玉说了,这两天天太干燥,你容易火大。”

  知道她是怕我思虑过重,可我还是失声笑道:“她可真是的!好了,给我吧。”

  喝完了,把碗还给了春杏,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赶紧拦住要走的春杏问到:“离太后的寿宴,还有多少时间?”

  “还有半个多月吧。是啊雪儿,你打算送太后什么东西呢?”

  这可真是个问题。这宫里锦衣玉食的,她什么好东西都不缺呀。究竟该送什么,才能既合适别致,又不至于太张扬呢?

  忽然想起了清朝的康熙皇帝,因为孝庄病重,为了给她祈福,沐浴斋戒写大字的事情。一个主意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春杏,快去准备纸笔!”我跳下了床。

  她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雪儿,你要做什么?”

  我眨笑道:“我要练习,写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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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四十二章 暧昧

槐树开花儿了,那么馥郁的沁人心扉的香气,也只有如此一大树槐花儿才能散发出来吧。仰面靠在放在槐树下的藤椅上,手里拿着纹龙佩,对着从树叶花丛里洒下的星星点点的阳光看。那玉里面,仿佛有流光在晃动。摩搓着手中温润的触感,我心想,真是块好玉。
  那天收拾东西的时候,碧玉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这块玉佩。

  “难道这东西你一直带着?我还以为早丢了呢!”我惊讶地看着她。

  “我哪里能带着它。咱们回来以后,公子派我和春杏去梅妍楼拿你留在那里的东西。本来我想,你能有什么?当初从蓝家出来,咱们都是两手空空的。但你也在那里呆了大半年,说不定会有些东西留下,所以就去了。结果,在一堆衣服的夹缝里找到这个。”

  “那王月萧不是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吗?怎么刘金花没去收回她住的地方的东西啊?”

  “王月萧住的楼,后来一直给官府封着。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没被刘金花得了便宜吧。”

  我的手举累了,就握着纹龙佩放在了胸口。绕了那么一大圈,最后这玉佩还是在我的手中。是不是跟它有些缘分呢?微暖的风吹过,纷纷扬扬地落下不少花瓣。懒的去拍掉,任由它们落在我的衣裙上。

  转眼间在这院子里已经住了一个多月,吃穿用度倒是不缺。不过,除了薛丹盈来过几次以外,没别人理过我们。虽然我们住的偏僻,但这并不妨碍小莲和小桃她们与宫里的太监宫女打成一片。当然,也都是些做粗活儿的奴才,不过宫里的事情,在他们那儿传的是最快。

  “听说皇上已经临幸了高彤云和严惠兰,都封了妃。那薛丹盈和杜丽笙被封了嫔。怎么到现在也没来找咱们小姐呢?”想起类似一个“包打听”的小莲,苦着张脸在我面前说这些事情,就觉得好笑。不是笑那些事情,而是笑她可爱的表情。

  薛丹盈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儿,一看就知道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总是笑得很开心,没什么心思的样子。后来她知道我比她打两个月,便非要和我姐妹相称。

  记得上个月那天,是薛丹盈刚受了封吧,来到我这儿。我还不知道这件事,照旧招呼她。结果被旁边的宫女喝斥,骂我不懂规矩,见了娘娘也不行礼。等那宫女骂完了,我要给她见礼时,薛丹盈才赶紧拦住我说:“蓝姐姐别理她们。这些家伙就会仗势欺人。”说着,拉着我的手到一旁坐下。

  “蓝姐姐,你这院子倒是清静雅致。”

  “是啊,我喜欢安静些的地方。这里挺好的。”

  “只是,姐姐总是这么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要不要妹妹想个主意,让表哥见见你?”

  我心说:嗬,叫的真亲切,已经不喊皇上了,改口叫表哥了。看来她混的不错。

  “不用费心了。我还巴不得多过些这样的清闲日子呢。以后妹妹母仪天下的时候,可别忘了照顾姐姐一下呀。”

  “姐姐这是说哪里话!咱们姐妹不互相帮忙,那还能叫姐妹吗?”她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可一会儿,又暗淡了下来,她叹了口气说:“可是我看表哥他喜欢的是高贤妃和严淑妃呢。”

  我赶紧安慰她:“你这才进宫几天?还不到一个月,你急什么。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她们两个虽然现在风光,可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再说,皇上现在还没传昭你吧?”

  她的脸立刻红了起来,更像个小苹果一样可爱,嗲声道:“蓝姐姐,就会笑人家!”

  “小女子那里敢笑话你娘娘你呀!”我笑着说,“想你这么娇俏的女孩儿,我敢说,以后皇上一定最喜欢你。”

  她笑得满脸开了花,又和我随便聊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了。临走时还拉着我的手:“姐姐以后多出去转转,不要老憋在这院子里。”

  “好,难为你还总挂念着我。”

  她走了以后,小桃忿忿地说:“什么吗!明明就是来炫耀的!还装好心,要是真想帮忙,怎么小姐一推辞就不再提了呢?!小姐,你也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人家都快把我们忘了!”

  “不要这么说,人家也不是今天才来看我,以前一直常来找我啊。至于那事吗,急不得,总要慢慢来。”我平静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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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进宫时,想得都是怎么才能蒙混过关,怎么才能应对那些女人。可偏偏忘了自己有可能被晾在一边没人管。也不能说这样不好,反正是没什么危险。能这样悠闲轻松的永远躲在一边也不错,可这种日子能让我过得长久吗?肯定不可能。才过了一个多月,什么局势都还看不出来,在没有什么办法和门路的情况下,我只有静观其变。

  其实我一直都在疑惑,穆容成为什么替我说话。看来他是想让我进宫的。可他应该知道我在北辽时的身份吧?因为子轩曾告诉我,是圣上开恩,才换回了北辽营里所有的天启人。像我以前那种身份,肯定是和选后无缘的。如果他知道,而且还隐瞒此事,把我昭进了宫,那可就很有意思了。那他有什么目的?把我放在这儿不理,是欲擒故纵?

  进宫前,魏阳曾告诉我,一旦有什么消息,就会想办法通知我。但直到现在也没见有人来与我联络,是否那几个姑娘真的不在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知道我北上过的人,除了她们和碧玉春杏以外,就是魏阳、高承志和北辽的那些人了。不考虑北辽,就只有高承志会对我下手了。但直到现在还没看出,什么事情对我有威胁。

  那高彤云眼高于顶,跟本就是个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角色。也许在她看来,我这种“拨乱反正”的半调子千金小姐,连她的对手都不够资格当吧。

  严惠兰有股子书卷气,但看起来很严肃,像她爹。杜丽笙倒是挺温婉贤淑的样子。这两个人除了刚进宫时见过一次以外,我也没机会和她们多接触。

  这段日子,开始的七、八天,我们在收拾这个馨雅园,其他大部分时间,基本上我都呆在这园子里。因为在未得到封号之前,除了附近的几个院子,我是没资格在这宫里其他地方随便走动的。去过两次薛丹盈住的花月轩。可第三次再去的时候,她的丫头就说她不在,而我明明在远处看见她刚刚回来。所以以后就再也没去过,都是她来找的我。原来我还是对她蛮有好感的,可现在看来....

  “唉!”我叹口气,闭上眼睛。琢磨别人就是折磨自己!想得好累,休息一会儿吧。现在已经进入了五月份,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是最舒服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歪在藤椅子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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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有些痒,大概是花瓣落在脸上了,伸手一摸,却摸到了一只手。是子轩?我笑着睁开迷蒙的双眼。眼前却是另一张脸孔。看了两秒,我才认出来。居然是身穿龙袍,头戴金冠的穆容成!

  我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嘴里说着:“民女蓝雪不知圣上驾临,罪该万死。”就要跪下行礼。

  他把我拦住:“朕进来的时候,没有声张。不知者无罪。”然后他弯下身捡起刚才我仓促间,掉到地上的玉佩,问我:“你一直带着这个?”

  我扫了他一眼,他的双眸黑沉沉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赶紧低头答道:“是,皇上当年所赐之物,蓝雪不敢离身。”这么说效果应该不错吧?我心说,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而已,没关系。

  他抓起了我的手,把玉佩放在我手心里,然后合上我的手:“那就收好它。”

  感觉他温暖的手掌,蹭着我的手背。心里突然一阵乱,就听见自己的嘴吐出这么一句话:“皇上每天,要批很多奏折公文吧?”

  “哦?何以见得?”

  我抬眼看了看他依旧淡然的表情:“很容易知道啊。你手上握笔的地方,都磨出老茧了。”

  “那又如何?也可能是朕经常写诗做画造成的。”

  我看着他,虽然使劲儿忍着,可嘴角还是挽起了弧度。吟诗做画?他?这么冷漠寡言的人,去风花雪月?

  努力想象一幅他月下吟诗的样子,可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个孤独的背影。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以前是个王爷,也许还好些,可现在坐上了龙椅,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一种酸涩涌了上来,嘴边的笑意也变得勉强了。

  “你在嘲笑朕没有文采?”他向前迈一步,和我贴的更近,深黑色的眼睛紧盯着我问。

  有些吃惊,下意识地往后迈了一步,却踢到了藤椅。没站稳,身子向左一歪,但没有摔倒。他的双手扶住了我的腰。

  他嘴唇几乎碰到了我的额头,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脸上,弄得我的脸,也一阵阵发热。我侧开脸想躲开,可又无处可退。一只手紧抓着玉佩,一只手抵在他前胸。他的左手扶住我的腰側,右手却顺着腰部缓缓地摸向了我的后背。我现在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身体忽然变得极度敏感,不敢动,就这么个姿势僵硬的站着。真奇怪,我跟子轩不管靠得多近,我都没有觉得紧张过。可现在的我,很紧张,呼吸急促,手心里满是汗。

  “你在怕我吗?以前,你从来都不躲的。”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忙扯出一个笑,抬头看着他说:“皇上怎么可能会没有文采。只是据民女所知,自皇上登基以来,虽然赋税增加了一倍,但民生仍是大大好于往年,米价是近十年来的头一次下跌。连年闹水灾的通河,在去年雨季都没出什么大事。所以我就猜想,皇上肯定长时间操劳国事,手上才会有茧。”说完赶紧又低头。这也不算驴唇不对马嘴吧?只不过我回答的是他前一个问题。

  “你知道的还挺多。”他的声音里,夹了一丝笑意。

  我心里说:进宫就是冲你来的,能不把你的事情知道个底儿掉?嘴上却恭维道:“皇上为黎民百姓费心尽力,人所共知。这些事情不用打听,就都传到民女的耳朵里了。”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神仙都爱听好话,更何况人间一个皇帝?

  “蓝雪,”他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仿佛蛊惑一般,让我又抬起头。

  “什么?”一接触到他深不见底的双眼,我就再也错不开眼睛,像被吸住了一样,只是愣愣的看着他。那注视我的目光,似乎参杂了很多的情绪,我却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他伸出右手,慢慢地抚过了我的肩膀,脖子,最后停在了我的脸上。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的磨蹭我的面颊。

  “你知道,我....”穆容成喃喃低语,嘴唇离我越来越近。

  我不由自主地秉住了呼吸,心跳开始加快。

  “启秉皇上,”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我闭了闭眼,喘出一大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了下来,可心里却隐约有些失望。转头一看,一个身穿酱紫色衣袍的太监,目不歇视,好像没看见他正把我拥在怀里似的,正恭身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何鸿,不是让你在外面守着吗?”穆容成依然看着我,但语调变的冷冷。他好像在生气。

  那何鸿面不改色,平稳地说:“皇上,柳州蒋英六百里急奏。”说着,双手奉上一个不大的白色布袋。

  周身围绕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气温似乎都下降了好几度。刚才的他还是旖旎暧昧,眨眼间的工夫已经变得冷静漠然。他毫不迟疑地放开环住我的双臂,走过去拿起了那个白布袋,想了想,又说:“召严柏涛到尚书房。”接着便快步向外面走去。到了院门口,他停了一下,对身旁的何鸿说了几句什么,那何鸿瞟了我一眼,但马上躬身称是。然后他们就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我慢慢地坐回了藤衣,右手因为一直紧握着玉佩而硌地生疼。

  “雪儿,刚刚皇上进来的时候,没让我们叫醒你。”不知什么时候,春杏和碧玉来到我旁边。

  “没什么,不是大事。”我表面上若无其事,但心里却不停的翻腾。

  “雪儿,你还好吧?怎么脸那么红啊?”碧玉担心地问我。

  “啊?”我摸上自己的脸,确实热热的。可一直以为是他靠的太近,我才会觉得热。难道自己在脸红?

  “喔,这天热了些呢。”随口敷衍了一句,便发起呆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她们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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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了第二天,何鸿领了两个年长的宫女和两个太监,带着圣旨到了馨雅园。

  “奉天承昀,皇帝昭曰:中书侍郎蓝子轩之妹蓝雪,贤良淑德,甚得朕心,特册封为昭仪,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磕头、领旨、谢恩。

  “恭喜娘娘。这四个奴才是拨给您用的。”何鸿指着身边的几个人说。

  “多谢何公公。碧玉,你带他们下去吧。”

  “娘娘太客气了,这本是奴才该做的事情。另外月底就是太后的寿辰,娘娘别忘了为她老人家准备一份贺礼。”何鸿恭敬的说。

  “有劳公公提点。”我笑,想了想又说:“何公公两次对我宣旨,前后的差别真的太大了。”

  我指的是几年前,他带兵去抄蓝家的事情。我跟他,也算是有些渊源。

  何鸿看了我一眼,说:“娘娘是富贵之人,自然可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还望娘娘多多保重贵体,将来或许会有大福。”

  我听得愣了一下,然后看着他笑着说:“谢谢公公关心,蓝雪一定会很好的保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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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四十一章 入宫

由远及近,那宣炴门变得越来越高大,渐渐的,即使仰着头也看不见顶了。马车穿过厚厚的宫墙,呼啸着的过堂风把马车的窗帘吹的“扑棱棱”做响,像鸟儿的翅膀一样不停扇动着。从窗口可以看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像钉子一样直挺着,手握刀把站立在宫墙两侧的士兵。
  过了宫门,马车又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慢慢停了下来。

  “到了?”我掀开帘子,看着走过来的子轩问。同时看见,几顶软轿停在眼前又一处高大的宫门口。

  “过了朝凤门就是内宫了。我不能再进去了,只能送到这里。”他把我扶下车来,“雪儿,进宫以后要谨言慎行。你一向聪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也不多嘱咐。有什么困难,就派人告诉我。给你准备的银两要是用完了,我会再给你送进宫的。”

  “哥,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那好,你去吧。”他又看了看我,然后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有太监撩开了轿帘,我坐了进去。帘子一放下,眼前顿时一暗。这狭小的空间让我很不舒服。掀开轿子侧面的窗帘,我喊了一声:“哥!”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袖子。他回握住我的手,轻拍了两下,说:“别担心,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

  我好像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也只剩下一个笑:“你要常来看我。”

  “那是自然。”

  “起轿!”太监刺耳的声音响起,只觉身子一晃,轿子抬了起来。

  我仍然伸直了胳膊,握着子轩的手,直到轿子离远,实在是够不到了,才慢慢的放开。他的手指,离开我手掌的那一刹那,有一阵冷风吹过。仿佛所有的温暖,在此刻,便离我而去了。

  向轿外巴着头看,他朔长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轿子转了个弯,完全看不见了,我这才坐回轿内。心里不知怎的,有点发慌。一直以来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和子轩团聚。而今天,却是真正走向了和他分离的道路。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手里抓着衣服的下摆,无意识地搓动。

  忽又觉得自己可笑,都已经走上了这一步,难道现在才胆小怯懦么?原来为实现目标的镇定和勇气去哪里了?放开衣角,这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除了刚开始时走得还算平稳,拐了弯儿以后,轿子就摇晃的很厉害。有几次,我都被摇得从轿子的左边,猛的滑到右边。轿子里又没什么可扶的地方,我只好抓住轿子两边的窗口,才固定住了自己的身子。真奇怪,宫里太监都是这么抬人的吗?脑子里正在乱想,轿子却猛地停了下来。还好我的手一直抓着轿窗,虽然也往前跌了一下,但没出什么大事。

  下了轿,因为刚才很暗,所以外面的亮光让我一时有些睁不开眼睛。等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环顾四周,这是一处很宽的通道,两边高大的红色宫墙,气势逼人。眼前是一道小一些的宫门,上写“月华门”三个字。另外还有四顶轿子陆续落在这里。从上面下来四位身着华服的姑娘。其中有一个,穿着绣有大朵的牡丹花宫装的女子,最是惹人注目。我看了她一眼,暗中赞了一声。虽然她满头珠翠,衣裙华丽,但并不显得很俗艳,反而将她骄傲的气质烘托了出来。她大概就是严丹凤了吧。

  又看了看周围的的几个姑娘,有的娇巧,有的温婉,有的一脸书卷气,外表各有千秋。只是她们都显得有些狼狈,其中一个甚至头钗都有些歪了。这才明白,看来那轿子大概是故意晃的。幸亏今天自己的装扮没那么复杂。我在打量她们的时候,她们也在看我,不过大家都是一触眼神,就避开了。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玄色衣服的太监从门里走了出来,对我们施了一礼道:“各位小姐一路辛苦。皇上正在尚书房和大人们议事,所以吩咐奴才秦宝带各位先去面见太后。各位的随身丫头,自会有人领她们下去。”说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奴才斗胆,走在小姐们前面领路,请各位跟上。”然后就向里走去。

  我们五人随后跟上,只是自动的把头先的位置,让给了高彤云。我和一个脸庞红润,长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的女孩儿走在一起。

  一路上穿过一重重的门、天井、花院,和回廊。走了大约有半个多小时,才又来到了一扇宫门前。我抬头一看,上面的匾额写着“未央宫”。

  “这里就是太后的寝宫。她老人家已经等候多时了。各位小姐都是知书达理之人,见到太后该行的礼,就不用奴才再嘱咐了吧?”那秦宝尖声细气的问。

  “好了,这儿都来过多少次,还用你在这里废话!”高彤云有些不耐烦,皱着眉说了一句。

  “是,是奴才多嘴了!”秦宝陪着笑,“那各位请进吧。”

  话音刚落,高彤云一甩裙摆,当先迈步走了进去。我们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绕过影壁,穿过花院后,我看见前面的门口有两个宫女模样的人站着。她们一见我们来了,便躬身行礼,其中一个说:“请各位小姐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是云儿来了么?”里面传出一个苍老但很有底气的声音。

  “姑姑!”高彤云面露喜色,两步就跑上台阶,进了房。等我们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拉着太后的手在撒娇了。

  这个高太后,看起来大概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保养的很好,虽然掩饰不住脸上的皱纹,但皮肤仍然细白光滑。她年青时,应该很漂亮,因为即使现在老了,也能隐约看出当年的风采,尤其一双丹凤眼,极为有神。

  “姑姑,云儿可想您了!”高彤云站在高太后旁边,握着她的手,轻轻摇晃。

  “你这丫头的心思,我还不知道,真的是想见我吗?”

  “姑姑!哪儿您有这么取笑人的。”高彤云顿时羞红了脸。

  高太后笑眯眯的转过脸来,对我们说:“都免礼吧,来人啊,看坐。”

  等我们都坐好后,她的目光挨个儿从我们脸上滑过。我微低着头,把目光集中在地上的青石板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好好!这次来的都是不错的丫头。你是惠兰吧?你爹最近身体好吗?”

  “多谢太后挂念,爹爹身子硬郎的很。”严惠兰赶忙站起来回话。

  就这样,她挨个儿问了在座的每一个人,除我以外。问完杜丽笙后,她端起茶抿了一小口,接着又说:“今儿本是吉日,可偏巧皇上那儿很忙,所以也就先由我来见你们了。”

  “太后说那里话,能先见到太后,是我们的福气,高兴还来不及呢。”严惠兰柔声说道。

  “是啊。不过,太后,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皇上啊?”薛丹盈仰着圆润的笑脸问。

  薛丹盈的母亲,是穆容成早逝的母亲的亲妹妹,所以他们俩是表兄妹。这薛丹盈比我还小两个月,看起来天真可爱。记得魏阳给我的资料上说,她是护国公薛甄的掌上明珠,个性天真活泼。

  “也没多久。你们就在我这里先吃个便饭吧。哦,对了,前些日子,高丽进贡了一些珍珠粉,那么多我留着也用不了。你们这些丫头大好的青春,才是需要那东西的时候。秦宝,去给小姐们拿来。”

  不一会儿,秦宝便手托着个黑漆描金的盘子,走了进来。那上面是几个宝蓝色的小琉璃盒子。秦宝分别走到她们跟前,将圆盒奉上。可最后轮到我时,就没有了。

  “怎么少了一盒?秦宝,你是怎么办事的?”高太后虽是说了质问的话,可语气里没有一丝怒气。

  “奴才该死。请太后明鉴,库里的珍珠粉只有这些了。”

  “唉,看来我是老糊涂了。连剩下多少都不知道。”高太后叹了口气说。

  “太后千秋正盛,怎么能这么说呢?真是折煞蓝雪了。其实蓝雪正要感谢太后,我小的时候得过病,碰不得珍珠粉这类东西。刚才太后要赏赐时,我正愁没法儿回绝呢。”我站起来,笑着对她说。

  刚才闲话家常的时候,惟独漏下了我,现在又忘了珍珠粉,明显是故意的。看来她是想向所有人显示,我的身份多么不受重视。

  “你是蓝子轩的妹妹?恩,倒也懂得礼貌。”高太后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然后转头吩咐道,“叫他们准备开席吧。”

  她又慈祥地冲高彤云笑:“待会儿有你喜欢吃的清蒸鲥鱼呢,你可要多吃点啊。”

  接着站起身来往偏厅走,就把我晾在那儿不理了。严惠兰面无表情,而杜丽笙则用透露着“你真可怜”的眼光看了看我,随后也跟了出去。只有薛丹盈经过我的身边时,对我安慰地笑笑,小声说:“一起走吧。”我笑笑,便和她一起走进偏厅。

  长条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高太后当然是坐在首位,其他人分两边落座,我还是一样,坐在最末。秦宝先试了菜,这才双手递上象牙筷子。等高太后先吃了一筷以后,我们才拿起自己的碗筷。

  这一顿饭吃得我是索然无味,连身子都快坐僵了,因为不能动作太大。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撤下饭菜,换上香茶,那老女人才慢条私理的说:“我给你们分别分了院子,先住着,等到皇上给了你们封号,再搬到相应的宫里去住。”

  “谢太后。”大家一口同声。

  “好啦,我也有些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姑姑,云儿还有话要跟您说呢!”高彤云又凑到了她旁边。

  “好啦,那你就先留下吧。”她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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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领路的小太监一直往西,很长一段路,才走进了一处僻静的院落。“蓝姑娘,这馨雅园就是您住的地方。您的东西奴才们已经帮您搬进去了。”

  “有劳你了。”我点点头。这时,小桃从屋里走了出来,“啊,小姐回来了!”

  碧玉,春杏和小莲闻声,都跑了出来。碧玉最机灵,她掏出一小块儿碎银,掖到那小太监手里说:“真是麻烦公公了。”

  “哎!瞧您说的,咱是个奴才,可不就是为姑娘跑腿的。”他接过银子,笑眯了眼。

  “敢问公公尊姓大名?”我问他。

  “蓝小姐可太抬举奴才了,您以后就叫小六子就成!”

  “那小六子,谢谢你了。以后说不定还有麻烦的地方。”

  “您这是哪儿的话。说不定过些日子,奴才就要叫您一声娘娘呢!”我听了,但笑不语。

  等小六子走了,我看着她们问:“怎么样?你们在这儿都干什么了?”

  “还能干什么?收拾屋子呗。”春杏撇撇嘴。

  “怎么,地方不好吗?我看挺好的啊。”

  这个院子不是很大,有些树木和花草,但很得我心。因为这里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枝繁叶茂,在院中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屋里也还可以,就是尘土太多。看来很久没人住过了。”碧玉说道。

  “什么吗,也不派人来收拾整理一下,都要我们自己动手。我就不信其他那几位小姐也是住的这种地方!”小莲气冲冲的抱怨。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再说,没人来,我们不是更清静?”我笑着往屋里走,“还有什么要干的,咱们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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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四十章 备战

“对了,哥,那天高怀仁为什么在朝上特别提到我?”
  “他提出立后一事以后,圣上就点了几位大人待字闺阁的女儿,着他们送进宫来。其中也有你。可高相听了,立刻出列,”他停下,看了我一眼,“说你曾被贬入乐籍,已不够资格入选。”

  “哦?那后来怎么还让我进宫呢?”

  “皇上说,他知道这件事情。但他已派人查过,你在烟花之地,只是个打杂儿的小丫头,并不曾卖笑见客,所以不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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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里虽然拿着本书,可半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把书扔到一旁,靠在躺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

  “雪儿!你怎么又把窗户开这么大?现在才刚入二月,风还割人脸呢!”碧玉一进来,就皱着眉数落我。

  看着她手脚麻利的关上窗,我淡淡地说:“心里闷的很,想透透气。”

  “那你也该多披件衣服啊!”说着,她从柜里翻出一件棉披风,盖在我身上,“等圣旨下来,你就要进宫了。要是那时候病了,看你怎么办?!”

  “病了好啊,干脆睡过去再也不要醒。”

  “呸呸!好端端的说什么丧气话。”

  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开玩笑啦。”想了想,我问她,“碧玉,你要是不想和我一起进宫,我就告诉哥....”

  “谁说我不想?那可是皇宫啊,吃香的喝辣的的地方呢!告诉你,我是赖定你了,你要养我一辈子。除非我不跟你,否则你别想把我扔下!”

  “哇!丫头居然比当小姐的还厉害!”我装做惊怕的样子,手捂胸口说。

  她看着我,忍俊不禁。我也装不下去了,两个人笑成一团。好一会儿,我们才停下来。我认真的看着她:“碧玉,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她眼角有亮光闪动,她用手擦了一下,笑说,“看你,把我都笑出眼泪了。我去看看春杏怎么还没来。真是的,煮个汤要那么半天。”说着,便快步走了出去。

  心里暖暖的。至少,不管去哪里,身边还有她们陪着我。提到进宫,我的脑海里就又回响起前两天和子轩的对话。原来高怀仁是想阻止我进宫。听说他的女儿也在待选之列,怪不得想扫除一些障碍。但让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不拿我在北辽当军妓的事情做文章呢?这样打击我不是更彻底?难道是因为不想透露高承志在北辽的遭遇?好像也不对。

  那穆容成更奇怪,居然亲自为我开脱,听起来好像他非常想让我进宫似的。

  左想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就觉得有些烦躁,拿起了桌子上一叠纸,又翻看起来。那是魏阳帮我整理的这次入宫人选的资料。

  开头第一个就是高彤云,高怀仁的小女儿。“年方二八,姿容艳丽,琴棋书画,均有涉猎,但因家境过优,从小个性骄傲,眼高于顶。”

  下面是严柏涛的女儿严惠兰,护国公之女薛丹盈,以及吏部尚书之女杜丽笙。

  “雪儿,魏将军来了。”春杏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打算出去见他。可让春杏拦了下来:“先把汤喝了!人家费了好半天熬的呢!”

  “唉,究竟谁是小姐啊?整天被你们管得死死的。”我嘴上抱怨,可还是笑着把汤了过来,两三口的喝了下去。放下碗,我就飞快地往前厅走去。

  既然决定要进宫,我就不能马虎应付。这绝不比当初在北辽大营里来的容易。不能打无准备之仗,进攻之前,了解敌情、备足粮草,都是最基本的事情。

  “怎么样,查到了吗?”一进门,我就对正坐着喝茶的魏阳问。

  他好像跑了很多路,风尘仆仆的样子。喝下嘴里的那口茶,擦擦嘴角,他看着我说:“我查到了五个人,且分别都去找过,可是她们都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死了?”

  “有的是死了,有的就是失踪了。”魏阳脸色凝重,“即使是死了的,也是最近因为暴病或意外死掉的。”

  我愣住了,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心里开始琢磨。

  我让他查的,是当初和我一起幸存下来的北上的姑娘。除了我和碧玉、春杏三人外,阮纤纤已经死了,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八个人。这北上的事情要是被人揭发出来,名不名誉的我并不在乎,但肯定是没资格进宫参选的。我找她们,倒也没想怎么样,只是打算先想法子封了她们的口再说,手段吗,也不外乎是威逼利诱这一类。可现在这个情况,真让我始料未及。

  忽然,一个念头窜入我的脑海:难道她们是被灭了口?

  我转过头定定的看着魏阳问:“大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有没有对她们做过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平静地注视着我,“其实,我去查她们的下落时,就动过这样的念头。说实话,如果她们真的被人灭了口,不管这件事是谁做的,我都要说,他做的好!即使她们还活着,将来我恐怕也要对她们下手。”

  我沉默了下来。看来不是魏阳干的,虽然我知道他讲的很对:只有死人最安全。但此时心里却充满了罪恶感。我与她们无怨无仇,若只是因为曾和我一路同行,便遭到灭口的下场,实在是不公平。我虽是决定入宫,可也没觉得有赶尽杀绝的必要。更不要说,当初还是我豁出命去,把她们救出战场的呢!

  那么会是谁做的呢?正想到这里,魏阳伸手递给我一个圆型的小胭脂盒。我诧异地看着他,他怎么想起送我这种东西?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咳了咳道:“这是一种特制的朱砂,用热油浸泡后融开,再涂在身上。一天一次,反复三天,就可在一月之内,不掉颜色,即使沐浴搓洗也无妨。”

  我看着手里的小盒,过了两秒才明白过来,试探着问他:“守宫砂?”

  魏阳站了起来,不看我,只是飞快地说:“虽然不会有人详细查验全身,但这个还是都要验看的。我派人私下寻访,总算是找到了这个偏方。”

  我打开盒盖儿,闻了闻着满盒的暗红色。有一股淡淡的腥味混合着奇怪的香味儿。

  他瞟了我一眼,又道:“用热油化开以后就没有味道了。够不够?”

  我失笑:“当然够了。大哥,小妹又不是要涂全身。”

  魏阳脸色僵了僵。我怕他难过,便也不再打趣,只郑重地说:“这次有劳大哥了。那几个姑娘的下落,还请你再帮我打听。一旦有消息,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先告诉我一声,好吗?”

  “好,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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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阳走后,我拿着那胭脂盒回到了房里,可心里仍然在想着那些姑娘们的事情。如果她们真的被杀,那会是谁干的?知道我北上的人,有魏阳、子轩、高承志、穆容成,再算上那个已不见踪影的王月萧,总共五个。魏阳已经否认了,再去掉不可能的高承志和王月萧,那就只剩子轩和穆容成。穆容成应该与此无关,那么,难道是子轩?!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得缩了一下。又联想起去年冬天,我和穆容成在梅林里的偶遇。那真的是偶遇吗?为什么偏偏那天子轩有事没能来陪我,我就遇见了穆容成?

  “啊!”我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因为有人突然从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雪儿,你怎么了?”回头一看,原来是春杏。她也被我的反吓了一跳。

  “哦,没什么。有事吗?”

  “雪儿,今天晚饭想吃什么?有新鲜的茨菇呢。”

  “你看着办就好。”我虚弱的笑了笑。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哪?”春杏皱起了脸,她一抬眼,看见了我放在梳妆台上的那个小圆盒,便走过去拿了起来:“呀,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新添了胭脂。不过,看你这脸白的,也是该擦点了。”说着就要开盖子。

  “等等,春杏!那不是胭脂。”我赶忙拦住了她。

  “啊?”

  “你先把它给我。然后去把碧玉叫来。”

  “好。”

  等碧玉来了以后,我才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她。她听了,拿起那个胭脂盒,打开仔细的闻了闻,又蹭了一点在手上捻了捻,抬头对我说:“我也没看过这种东西。”她想了想又道:“我去问问小桃她们。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转天,她回来告诉我,这东西叫“伪宫红”,又有个俗名儿,叫“假朱砂”。是窑子里专门用来糊弄不晓人事的男人用的。据说这东西做起来很麻烦,而且烟花女子也有的是更巧妙的方法骗人,所以市面上很罕见,并不容易搞到。小桃也只是听说过此物,却从未见过。

  碧玉最后还叹了口气:“也难为魏将军,居然连这个都能找到。”

  我的心里却充满疑惑,这真的是他想到,且为我找来的吗?那为什么我一开始告诉他我要进宫时,他不告诉我这件事情呢?是怕说了会伤我的心,还是因为他也是老粗一个,没想过那么多?那么又是谁提醒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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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已经进入了三月,可天气还是有些乍暖还寒。所以当我双手接过明黄色锦锻的圣旨时,那丝绸冰凉的触感,让我不禁微抖了一下。

  “蓝小姐,将来在宫里飞黄腾达之时,可别忘了奴才黄颀。”一位二十来岁的太监笑眯眯的站在我面前说。“公公说笑了。以后仰仗之处还多的是呢。”我礼貌地笑了笑。

  “来人,带黄公公去花厅休息。”子轩仰声道。

  “蓝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洒家还有好几位大人家要去,就不多耽搁了。”

  “既然如此,那蓝某就不留公公了。”说着子轩走近他,从衣袖里递出一张纸。

  那黄颀嘴里说着“大人太客气了。”手里却不慢,脸不红、气不喘地接了过去。

  等他走了以后,我对子轩说:“哥,让你破费了。”

  “傻丫头,跟我还说这样见外的话。这样的人最需要打点,而且以后你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子轩认真地看着我。

  我歪着头笑道:“你就不怕会白花了?”

  他看着我,嘴里话却是淡淡的:“我的好妹妹,怎么会让哥的钱白花呢。”

  我的笑容掺上了些许苦涩的味道:“反正钱是你的,想糟蹋我也管不了。碧玉,春杏,我们回去吧。”不再理他,我转头便回了院子。

  那些疑问,我一直没有去找他求证。总是想着,明天再说,明天再说,就这么着一直等到圣旨到了,我还是没问。也许我潜意识里,就是不想问吧!害怕知道那答案,正是我最不想知道的那一种。

  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明天就要进宫了,希望是个好天。至于那些事情....我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吐了出来。不管子轩做了什么,他总是为我好的。况且我还不确定究竟他是不是始作俑者。算了,我不想知道了,就由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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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德二年三月初八,这一天的黄历上写着:“宜出行、动土,婚丧嫁娶”。

  我坐在马车里,靠在车壁上,身体随着车子的前行,微微晃动。这感觉真是熟悉。去幽州的时候,也是这样子坐在马车里。不过,那时我是个身份低下的军妓,坐的是个木板车,身边全是愁云惨雾的女子;而现在我是尊贵的蓝府千金,坐的是舒适华丽的大马车,外加四个丫头。想到这些,我嘴边不禁挂上了一缕自嘲的笑,这才是造化弄人哪。

  “雪儿,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春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睁开眼睛看着她笑道:“我还是不吃了吧。就你们把我打扮的这个样子,我怕吃东西会坏了妆呢。”

  今天一大早,她们几个就把我给叫醒了。先是沐浴熏香,然后她们伺候我穿上了这件淡粉颜色,上绣繁花盛开的宫装。料子据说是现在江南最新出的流云锻,光滑似水地贴在我的肌肤上。宽大的袖摆,一走路就飘起来,仿佛真的是走在云里。

  小莲和小桃的巧手,把我如云的黑发,梳出了复杂的宫髻,层层叠叠地堆在头上。我却不满意,硬是让她们拆开重梳了个样子简单的。这么华丽的衣服,再配上如此的发型,那就有些俗丽了。衣服显眼点儿,别的就要平淡些,好搭配着来。坚持让她们给我挽了小髻垂在侧后,还留下了很多头发批在肩上。

  碧玉和春杏又给我化妆,整整折腾了快两个时辰。弄好以后,我都没力气欣赏自己的样子了,只盼着快点上车走人。

  只是出门时,在子轩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艳....

  “人家还不是想让你成为最美丽的。”春杏嘟囔着说。

  “好啦!雪儿,不想吃就算了,反正也快到了。见过皇帝以后,再吃也不迟。”碧玉笑着说。

  我随便应了一声,便撩开侧面的车窗的帘子,看了看骑在马上的那个背影。他只能送我过宣炴门,到了内宫入口,他就不能再进去了。

  临行前那目光闪动中,代表了什么?让我不禁猜想,他会不会后悔,让这样美丽的妹妹,就此进宫呢?

  “呀,车停了!难道已经到了?”小桃突然出声。

  我定了定神,甩掉了刚才那个无聊的想法。真是的,都到了现在,还在想这些没用的事情....

  “不是啊,还有两个街口才到宣炴门呢。好像是给堵住路了。”小莲伸出头去,使劲张望。

  我也探头看了看,只见子轩已经下了马,走到了车旁。

  “怎么了?”我问他。

  “没什么,别担心,不过是刚巧遇上高相也送女儿入宫。我去打个招呼。”他淡定的笑了笑,转身往前走。

  隐约听到外面有寒暄说话的声音。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我们的车才往前走。小莲气呼呼的回过身来说:“真是的,明明是我们的车走在前面,他们从旁边插过来的!凭什么要我们让路给他?!”

  “算了。争这些有什么用?他非要先走,就让给他好了。”我无所谓的说。

  掀开车帘,看着那遥遥在望的宏伟宫殿。屋顶上金色的砖瓦,在阳光的照射下,亮闪闪耀人二目;连绵不断的屋脊,仿佛没有尽头;高耸的红色砖墙隔绝了那里与外面的一切联系,实实在在昭显出皇家的尊贵与森严。

  我即是对身边的人,又好似自言自语的说:“只有在那里面,才有真正值得争的东西。不知道会有多少硬仗要打,从现在起,我们都要抖擞起精神来。”

  没有任何畏惧的感觉,血液中反而似乎流淌着,叫做“兴奋”的东西。也许,人真的是需要挑战的动物吧,一潭温水只能消磨掉坚定的意志。就像当初在战场上,抱着一定要活下去的决心,杀出重围。现在也一样,只不过换成了不见血肉的刀光箭影。那么,我能否和以前一样,如愿以偿地开出一条自己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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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三十九章 眼泪,只此一次

我愣住了,不是因为我没见过那个男人。正相反,我对他并不陌生,他,就是穆容成。
  自从上次在梅妍楼一别后,这是八个月来我第一次见到他。一袭月白色的长衫,很素净,很普通。在这雪白的世界里,要不是有那许多的梅花点缀着,他仿佛就要融化在无边的白色里。

  他的外貌没什么变化,可感觉上又变了很多。他的面色很肃穆,背着双手站在那里,身板挺得笔直,而背影却透露出浓郁的孤寂和苍凉。他的目光悠深的看着前方某个点,可那里除了雪白还是雪白。

  我有些发愣,不禁琢磨,他在想什么?以前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他冰冷得过分,虽然他的手倒是挺温暖的。可现在的他,周身仿佛都笼罩在一层孤独冷漠的气氛中,让我即使看着他,也能感觉到那种沉寂。心跳的频率似乎有些乱了。

  我躲在他侧后方的一棵梅树后,所以他一时没有看到我。我们就这样,隔着五六米的距离,静静的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穆容成动了。我心下一惊,一个转身就贴到了梅树背后。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就是下意识的躲开了。可已经来不及了。

  “谁?”他严厉的问道。

  我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来:“民女蓝雪,参见三,恩,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才想起来,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赶紧改了口,就要给他跪下。他可是子轩的顶头上司,还是恭敬些好。

  可才跪到一半,就被一只手给拦住了。不知什么时候,他走到我跟前把我扶了起来:“免了。朕也是微服在外,不用行礼了。”他淡淡的说。

  我站了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碰上他盯着我的目光,沉沉的,深不见底。慌忙低下头,把视线集中在他胸口衣服上的花纹。脑中恍惚想起当初在梅妍楼跟他见面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近的距离,也是我和他,这样对站着。只是地点不同而已。我忽又想到,不同的绝不仅仅是这些。不过几个月,我已变得面目全非。而他呢?感觉也早已不是当初的三王了吧....

  “雪儿....”远远地,传来魏阳的声音。

  我向声音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到穆容成询问的眼神,赶忙说:“是魏阳将军。我们一起来踏雪赏梅的。”

  一阵风从梅林中掠过,梅花随风摇曳,似有若无的花香在口鼻间萦绕,星星点点的花瓣被吹落了下来,打着旋儿在空中飞舞。穆容成抬起手向我的右肩伸去。我微微一惊,下意识的往左边侧了侧身。但他只是轻轻的抚落了我肩头的花瓣而已。

  “你....不用跟他提在这里见过朕。”他迟疑了一下,大概要说什么,可最后只是吐出了这么一句。

  “....好。”我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说。然后,他转身向南走,身影晃了几晃,便消失在梅林深处。

  “雪儿。刚刚又出来两个和尚拦我,好不容易才脱得身。你走得挺快啊,都到这里了....”魏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个不停,我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发呆。刚才的那一幕发生的太快,结束得也太突然,弄得我现在甚至怀疑刚刚是否见过穆容成。

  “雪儿,雪儿?你在看什么?”魏阳推了推了我。

  “哦,哦?”我这才转过头,“我在看那边的一支梅花,开得很艳呢。魏大哥,帮我摘下来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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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我手上拿着摘来的梅花,可心里却早没有了来时的兴趣盎然。一直到家,脑海中依然浮现着穆容成孤寂的背影。

  晚上,我把梅花插在了子轩的书房中。看着埋首书案的子轩,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今天玩儿的不累么?”他写完了一个折子,放到一边,抬头问我。

  “你还敢说!是谁答应我今天一定会和我一起去赏雪的?结果还不是不见人影!”我气呼呼地说。

  “我的宝贝妹妹生气了。”他笑了,搁下毛笔,走到我旁边坐下,“哥跟你道歉。今天是哥不对。可我也没想到会突然有事情绊住了。下次,下次一定和你一起去。其实你跟魏将军一起去更好....”

  “哎!不要再说这个了!”我立刻打断他,“哥,这件事一定要跟你说清楚。我对他只有朋友之意,绝无男女之情。以后这个红娘你就不要再当了!”

  他看了看我,叹口气说:“好,你不喜欢,我也不勉强。哥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我现在就很幸福啊。”我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让我永远陪着哥,我就会永远幸福。”

  “又说傻话。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不能老是在家里呆着吧?”他拍拍我的头,笑着说。

  “哥,灵镜寺后面的梅林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看?”不想继那个话题,我就问了个别的。

  “是啊。那里是京州有名的地方,很多人都喜欢去的。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笑了笑。最后不想告诉他今天的事情。算了,不过就是巧遇故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了反而涂增烦恼。

  子轩的目光有些闪动,看了我一会儿说:“快去睡吧。哥手里还有公文要看,不用等了。”

  我把以前和在爹的书房看书的习惯,延续到了子轩身上,经常陪着他挑灯夜读。不过今天也是有些累,我点点头:“那好。你也早点休息。”说完,打了哈欠,便回房去了。

  只是错过了身后,那双沉思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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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德元年(穆容成的年号)的除夕不紧不慢的到来了,伴随着不断响起的震耳爆竹声,是一道出乎我意料的旨意——穆容成把自己的表妹韶珍郡主,指婚给了子轩。

  看着子轩平静地接过诏书,招待传旨的太监。直到所人都走了,我还是有些发呆。

  “其实前些日子,皇上就跟我说起此事,只是一时朝中的事情太多,没有跟你提起。”

  “恭喜大哥了!怪不得以前推掉那么多的媒人,原来最好的在最后。”嘴里那语带嘲讽的话,好像不是我说的似的。

  “别人都无所谓,可这门婚事是圣上亲许,我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没有办法推辞。”他没有在意我的语气,心平气和的说道,“况且,皇上也曾问过我的意见。”

  “他怎么问的?”

  “皇上问我,是否已有了意中人。”

  我们正坐在温暖如春的室内,但此刻我却觉得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所以,你说没有。”我笑了一下,这个笑肯定比哭还难看。

  “雪儿,你不用担心。听说韶珍郡主虽地位尊贵,但性格温婉沉静,是很好相处的人....”

  “哥!”我忽的站了起来,打断了他,“我,是你的妹妹么?”我看着他,声音微颤。

  他也站了起来,依然用好像从未改变的温柔目光凝视着我:“你当然是我的妹妹。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靠近他,双手抓住他的衣服,“我们不是兄....”

  “你永远都是我最疼爱的,唯一的妹妹,蓝雪。”他接口道。注视我的目光仿佛有种力量,阻止我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我低下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滴眼泪,落在他前胸的衣襟上,湿成了一个小小的圆斑:“我知道。可是,可是我舍不得哥啊。”

  “傻丫头,哭什么,哥还是一样疼你啊!而且以后你有了嫂子,就有两个人疼你爱你了。”他轻轻抚上了我的头发。

  “真是的,这么件大好事,我却在这里煞风景!你什么时候把人家娶进门?”我闭了闭眼,把剩下的眼泪咽了回去,抬头笑着问他。

  “要到明年了。毕竟是个郡主,要准备的东西是很多的,礼数也不能少了。”

  回到房里,我反复跟自己说。这是件好事,娶了郡主,子轩在朝中的地位就更稳固。不但对我有好处,而且他也更能放开手脚做事情。我知道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但任职以来一只被人制肘,发挥不出来。我虽不过问他的公事,但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他的难处。现在有人帮他了,这不是很好吗?我是他的妹妹,应该为他高兴才对啊。可为什么心里好像扎了根刺一样的痛呢?

  “雪儿,你怎么了?!”碧玉这时走近了,看见我便惊慌的跑过来,“好端端的,哭什么?”她擦着我的脸问道。

  我看着她笑,原来我竟然哭了?“想哭就哭了呗,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雪儿,出了什么使事?跟我说说好吗?”碧玉担心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很好。碧玉,帮我个忙,抱住我好吗?”

  我遇到过多少艰难困苦,从刀光箭影、血肉横飞的战场,到杀人、失身,都没让我哼过一个字。可今天,我却像个孩子似的控制不住,埋首在碧玉的怀里嚎啕大哭。这一刻,我甚至觉得世界都在崩溃,仿佛生活的方向都失去了。

  不,我并不是伤心子轩的娶妻生子。我和他是亲兄妹,走不到一起,本是平常事。我所痛哭的,是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妄想:即使外在条件不允许,至少他的心,会和我的情是一样的。

  可现在,他轻飘飘地一句话,就将我长久以来坚持的东西破灭了,像肥皂泡一样的不堪一击。那以前所有曾受过的苦,又证明了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可我却不能恨他,把我当做妹妹来疼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没有错。错的,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那么这一路北上也错了么?也不是错啊,我投奔是我唯一的血脉亲人,又怎么能说是错?

  想来想去,都没有错。可我为什么还要流这莫名其妙的眼泪?但它们就是要从眼睛里冲出来,我也没有办法。我在心里叹息,就这么一次,只哭这么一次。之后我就会振作起来,我一定可以找到,属于我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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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进入正月不久,这一天魏阳一脸焦急地来到我家,对我开门见山地说:“雪儿,嫁给我吧!”

  “魏大哥,我很喜欢你。但是就是像一个妹妹喜欢哥哥一样。对不起。”我毫不迟疑的说。

  不能再拖了,这件事情一定要说清楚。

  “雪儿,不得无理!”子轩严厉地在我背后说。他本已留下我们单独说话,不知什么时候又去而复返。

  “我的话再说多少遍也是一样!”我的声音斩钉截铁。

  “雪儿,你不知道....”

  “明然,你先到我书房。这件事情我会跟她讲的。”子轩温和对魏阳说。

  魏阳一脸担忧地离开后,我马上问道:“你不是说,你不会勉强我?”我也有点不高兴。

  子轩默然地看了我一会儿,才说:“三年前皇上还做王爷时,他的正妃曹氏就病故了。直至今日都未曾立后,所以明年春,宫里要选秀了。按照祖制,朝中重臣的家眷中,有待字闺中的成年女儿,若无婚约在身,都要送进宫去。”

  我这才想到我刚过了十五岁的生辰,刚好是成人的年纪。

  “今早右丞相高怀仁上奏此事,朝臣们纷纷附意。而且,他还特别提到了你....”

  “高怀仁是高承志什么人?”我听到一个让我敏感的姓氏,打断他问道。

  他皱着眉,叹了口气说:“是他父亲。”

  我冷笑。果然来了,就说高家不会善罢甘休。但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他们这是唱的那一出?

  “唯今之计,只有让你和魏阳尽快成婚....”

  我问子轩:“谁说我不想进宫了?”

  他看着我,却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过了半晌才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淡淡一笑,却没有答话,只是说:“我想和魏大哥说些事情。”

  进宫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我知道。可我更知道,嫁人只是逃避问题,再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从北辽回来以后,我虽然悠哉地过着日子,可心里从没有半刻安宁过,总觉得舒服日子都是暂时的。现在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反而松了口气。这才明白前段时间,心中隐约的不安是什么。就好像我一直在黑暗里行走,知道有人在暗处盯着,总有一天会给我使绊,却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我最讨厌这种类似于行刑前等死的感觉,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就一定要把那人给揪出来,撤底干掉,要不然,永远也别想过得舒心!

  高家虽然据说是大不如前,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太后,一个右相在那里戳着,想要陷害蓝家,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与其这么心惊胆战地拖着,指不定哪天让他们抓住子轩什么错处下狠手,不如趁现在他们把目标放在我身上时,迎难而上。虽然我懒散,但躲避绝不是我的行为,只有认真地面对和解决问题,才是我的作风。和高家的怨仇是解不了的,我也不想解,那就干脆些,想办法做个了断。

  我拉紧了身上的披风,走进书房,心里苦笑:进了宫,就不用呆在蓝府,看着他成亲,新婚燕尔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或许只有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难道,你宁愿进宫,也不想嫁给我?”禀退下人后,魏阳皱紧眉头问我,神情忧愁又哀伤。

  “魏大哥,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现在的问题并不是我嫁不嫁给你。”我苦笑了一下,“要是我真嫁了,你就惹祸上身了。”

  “雪儿,难道在你眼里我魏是个胆小怕事之人?!”魏阳双目圆睁,怒道。

  “当然不是。魏大哥在我心目中,永远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但这并不是我连累你的理由,你并不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

  “我不怕被你连累!”他上前一步,紧紧的抓住了我的双手。

  我看了看他,平静地说:“魏大哥,我已经不是完壁了。”

  他的手忽的抖了一下,但马上又重新握住,双眼哀伤却坚定地看着我:“全是我的错!只恨当初我没有能力,护你们周全!以后我魏阳决不会....”

  我捂住他的嘴,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与你无关。这都是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重要的是,我们以后该怎么做。”

  我回握住他的手:“魏大哥,雪儿与你一直非常投缘,今天,我想和大哥结为异姓兄妹,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

  “莫非魏大哥看不上雪儿?”

  “当然不是!但...”

  “那就好。来,我们今天就对天盟誓,义结金兰!”我真诚的看着他。

  良久,他才闪动着目光,轻轻的应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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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魏阳拜为兄妹后,他看着我严肃地说:“妹子,我明白你的心意思,所以我答应做你的大哥。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赞同你入宫!你应该知道,你已经不是...”他住了口,看我神色无常,这才接着说,“不管你想做什么,就这个样子进宫,你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问你。依你看,高怀仁为什么会特别提到我呢?”

  “哼!姓高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魏阳气得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具都跳了一跳。

  “就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要联合起来对付他们。我哥自然不必说,大哥你....”

  “妹子放心!就算没有那些恩怨,他们得罪了你,也和得罪我魏阳一样!”魏阳正色道,然后他想了想又皱眉说:“我也不知道那老东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总知,肯定不是好事!他对于排除异己,很有一套。只是我觉得,他即使要对付,也应该先找你哥下手,怎么会转到你的身上?难道是要用什么方法,通过你来陷害你哥?”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是一惊。不过他专门对付我也说不定,毕竟有他儿子的那件事情在哪儿摆着。但这个可能也不得不妨。我想了一下,又问他:“你知道若宫中验出入宫之女,不是完壁,会如何处置?”

  魏阳听我若无其事的说这件事情,脸色有些尴尬。他转开脸不看我,嘴里说:“这次是皇后之选,进宫的也都是朝中重臣的千金,所以宫里并没有这样的检验。”

  那他们就究竟想做什么?我虽然疑窦丛生,但一时也猜不出他们想做什么。只有小心谨慎的走着看了。不过打仗之前的准备工作做得好些,肯定是错不了的。

  “大哥,你把这次进宫的人详细情况,尽快告诉我好吗?”

  “这个当然没问题,只是,”魏阳脸色沉重,“妹子,你真的想做皇后吗?”

  我愣住了。这个问题我从没有想过。皇后?这个称呼好像跟我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也根本对它不感兴趣。可如今,好像我若不走这条路,就再没别的选择。我看看魏阳:“怎么,你觉得我没有这个资格?”

  “在我心里,你比什么皇后都要尊贵百倍!”魏阳的眼神中,有种压抑的痛苦。

  “谢谢你,大哥。”我握了握他的手。我明白他的心情,因为那种心情,也是我现在所有的。可正因为如此,我更不会和他在一起,两个伤心人相加,并不等于幸福。魏阳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待他的好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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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魏阳,我再一次面对子轩。

  “你都知道了?”

  “雪儿,入宫不是儿戏之事。”

  “我很清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哥都会支持你的。另外,不要逞强,选不上也没关系,你还有哥在这里,断不会让你嫁到差人家去。”

  我笑,偎近子轩的怀里:“我知道,哥最疼我了。”

  拼命忍下眼中的潮湿。其实嫁给谁已经无所谓了。那我为什么不把自己嫁到最好呢?

  而高承志,我也决不会放过。唯一的方法只有比他的权势更大,才能把他们踩在脚低下,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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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三十八章 镜花水月的幸福

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轻抚摸我的脸,弄得我痒痒的。
  “雪儿,醒醒。”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唤我。

  但我还是困,想在多睡一会儿,迷朦之间发出呓语:“别吵我。”

  抬手想推开那只手,却被它抓在了掌中:“快起来,你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

  勉力睁开眼睛,子轩那清俊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我泛出一个庸懒的笑容:“什么时候了?”

  “已经酉时三刻了。你看,太阳都要落山了。”子轩宠溺地笑笑,把我早就蹭散的头发,从脸上拨开。我反手握住他的手,然后贴在脸上,舒服地叹了口气。他的手可真是温暖。

  他由着我的动作,并不抽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这时我才发现,他的朝服还没有换。

  “才回来?”

  “是啊。在尚书房呆了很长时间。结果回来了,你却还没醒。真是个小懒虫。”他笑着,用空着的那只手,点了点我的鼻子。

  我皱了皱脸:“有大哥养着,小妹当然要好好享福了,要不然多对不起自己啊!”然后又笑,“升官升的太快,遭报应了吧?天天忙到这么晚。”

  回到天启以后,子轩便受到穆容成的重用。先是封了文渊阁大学士,四个月后,又官拜中书侍郎,入尚书房参议政事。不仅如此,穆容成还新赐了蓝家的一座宅子,以代替已经烧成一片瓦砾的蓝家旧宅。

  我拜托子轩,找回了小桃和小莲。她们也和我们当初一样,被卖到了烟花之地。我只是把她们接回来,问了一句:“还想不想在我身边当个丫头?”她们当场就泪流满面。我什么别的都没问,不管她们在那种地方经历了什么,从现在开始,她们还会是我的小桃和小莲。

  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告诉子轩关于碧玉被辱的事情。只是说,高承志在北辽受了大刑,是我从中作梗,结果后来让他知道了,所以就和他结下了梁子。本来姓高的就是个小人,如果他将来会对蓝家报复,这个原因也就足够解释了。那件事情,我和春杏知道也就够了。

  高承志因为被俘一事,再加上魏阳没死,他已经在朝里混不下去了。虽然魏阳回来后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就是被高承志出卖的。

  按我料想,高的罪,原本死十次都不够,可现在也不过是个“罢官为民,永不录用”,全靠有个当太后的姑妈在那儿撑着。没办法,谁叫人家后台硬啊。所以子轩升官,我是拍手赞成。我一个小女人,在这个全是男人主栽的世界里,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只有让老哥在天启站稳脚跟,我也才能硬气起来,不怕被人挟私报复。

  子轩安慰我不要担心,因为现在高家已经远远不如以前。穆龙成倒台以后,高家自然是元气大伤,因为当初他的上台就是得到了高太后的支持。而且,现在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子轩算是新皇帝的手下的新贵了,风头劲的很,现在高家就算想动手脚也动不了。所以短时间内,我可以松口气,好好休息一下了。

  据说是因为穆容成翻出了穆龙成毒害先皇,谋朝篡位的证据,才把他拉下龙椅的。当年四皇子也是因为得知了他的阴谋而被灭口的,蓝家也因此受到牵连。

  我只是有些奇怪,听起来高家的罪不轻啊,那个太后支持儿子(还不是亲生的)杀老子去篡位,还不该凌迟处死?子轩只是淡淡的说,太后也是受到了挟迫,并非自愿,情有可原什么的。

  他讲讲,我就听听,不过也就是当有趣的故事。这些当权者的龌龊事情,历朝历代从来都少不了,我没心情去打听那些东西。

  “当初是谁一听说我又封官了,高兴的连叫带跳的?现在却又来说风凉话。”子轩轻捏着我的鼻子数落我。

  我只是看着他傻笑。从北辽回来已经将近六个月了,可当我睡在这温暖舒适的闺房中,和子轩这样面对面的调侃谈笑时,我还是会觉得现在的日子,幸福的那么不真实。

  “还笑个没完。快起来,晚上魏阳要来吃晚饭呢,你忘了?”

  “喔,对呀,还真是忘了。”我吐吐舌头,冲他撒娇,“可我起不来啊,哥你扶我起来好吧?”

  “真是个懒丫头!”他无奈的摇摇头,却仍然伸出手把我扶了起来。我趁机蹭到他身上。老哥的豆腐,不吃白不吃呀。他用双手把我扶正,然后转头向外唤道:“碧玉,伺候小姐更衣。”

  然后他又对我说:“哥还有些公文要看,你梳洗完了就去前厅等我。魏阳来了,可别怠慢了人家。”

  “知道啦~~~”我拖长了声音答道。他又拢了拢我的头发,便出去了。

  碧玉应声进来,帮我穿衣服。我又恢复了以前不事生产的米虫生活,碧玉、春杏、小桃、小莲,依旧是围在我身边,除了换了地方居住以外,好象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是我知道,在我们心里,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只是我们大家都不去提起它罢了。

  “雪儿,这么天天在家里闷不闷?过些日子,要不要去?M山赏赏雪景和梅花?公子朝里事情那么忙,大概没有时间陪你。我看魏将军也没什么事情,正好让他护送你去。”

  魏阳从北辽逃回来后,也算是将功补过。虽然在我开来,他才是天启的大功臣,可被北辽俘虏一事的黑锅,他是背定了。不过穆容成也算识才,让魏阳袭了他父亲魏贤的爵位定北侯,只是兵权暂时还没有给他,说是这次他受伤不轻,让他在京州好好疗养。于是这一养,就养到了年末。

  魏阳不知什么时候,和子轩的交情越来越深厚,这半年来总往蓝府跑。他因为在北辽受刑过重,右臂已经废掉了,所以一直在子轩的帮助下学着用左手写字。

  我知道碧玉说这话的心思,只是对魏阳,我敬重他、钦佩他,也可以像朋友一样的关心他,就是没有男女之情,我也没办法。对碧玉笑了笑:“天太冷。你知道的,一到冬天我就懒的动。”我调皮的眨了眨眼,貌似认真地问:“你说我上辈子,会不会是一条蛇?”

  “怎么忽然这么想?”

  “因为我一到冬天,就总想睡觉啊,不就象蛇一样冬眠吗?”

  她憋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还没有告诉她我对子轩的感情,毕竟,我和他是亲兄妹,这件事情说出来,她帮不了我什么忙,反而徒增烦恼。

  在北辽的那段特殊的“经历”,我从没有跟子轩提起过。和碧玉的事情一样,这些都陈封在了我们的脑海里。而子轩除了在我回来的那天,详细问了我曾向郎昕翰说过什么以外,也再没问过其他的事情。

  我想,在这个世界里,女人如果嫁人时不是完壁,恐怕是浸猪笼的罪名。其实不用别人知道在北辽的事情,光是曾“沦落风尘”,这名声已经是不好了。现在虽然已经撤了乐籍,但我这个蓝家小姐仍然是乏人问津。这倒是省了我很多的事情,本来我也不想嫁人。

  可子轩就不一样了,年纪轻轻就受到圣上重用,再加上俊郎儒雅,风度偏偏。当年蓝家未出事时,他就是不少闺阁小姐看上的如意郎君。现在更是不得了。上蓝府求亲说媒的人,我们已经应付不过来了。子轩只好借口刚刚入朝为官,想为国做些事情,再考虑私事,把那些热情的人们挡了出去。可他已经二十岁了,总有一天要娶妻生子,蓝家的香火也总要延续下去。

  我知道不能老这么耗着。可自己的心又管不住,只期望就这么和他天天相守一辈子,却又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唉!真是感叹,当个米虫都当不痛快。

  “想什么呢?又在一个人唉声叹气?”一个爽朗的声音把我缥缈的思绪拉了回来。转头一看,魏阳已经大步走进了花厅。他左手持鞭,受了伤的右手,只能微弯着垂在身侧。可即使如此,依然不能减掉他半分的英雄气概。每次看到他,我总想,男儿报国当如是啊,只是不知那穆容成珍不珍惜他这个人才,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我笑:“天气太冷,身子动不了,也就剩下脑子能动动了。要不然,我这么吃了睡睡了吃,不就成了痴呆?”

  “就算是痴呆,你也是最美丽的痴呆。”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哈!痴呆还有那么多说道吗?魏大哥别拿小妹开玩笑了。”我大笑着避开他的目光。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这时候子轩也进来了。

  “哥,你给雪儿做主!魏大哥骂我是痴呆。”我赶紧巴着子轩的袖子告状。

  “你不捉弄别人就是好事!魏阳让你还来不及,哪里还能骂你。”子轩好笑地摇头道。

  “好啊,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小心本小姐加倍讨回来!”

  “是!小生这里得罪了,望蓝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魏某这次可好?”魏阳给我行了个礼。

  我看着已经开始陆续上桌的酒菜,嘿嘿,都是我喜欢的菜。朝他挥挥手:“算了,这次就跟你计较。好饿,我要吃饭了!”也不理他们,当先坐下拿起了筷子。

  “一点规矩都没有。将来嫁到婆家,看你怎么办!”子轩苦笑着坐在了我的旁边。

  “那还不简单,不嫁人行了呗!反正蓝大人有权有势,”我夹了一筷子八宝鸭丝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养你妹妹一辈子,应该不算难事吧?”

  “胡说八道!”他用一跟筷子敲了一下我的头,我冲他瞪了瞪眼,便不再理他,继续和美食奋斗。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像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在这里早就订了亲了。可我的婚事确实麻烦。听小莲说,子轩留意过很多世家公子,但要么是他看不上人家,要么就是人家看不上我。

  一想起这个事情,我就很苦恼。该不该直接把话对他挑明了呢?说什么?说他妹妹已经有心上人了,就是他?先不说这个世界容不容得下我们,单就是子轩的反应我就无法保证。我没有把握他能对我产生超越兄妹的感情。我是个从别处飘来的灵魂,自然对他没有先入为主的亲情,可他却不一样,他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拿我当妹妹看哪(就身体来说,确实是他的妹妹)。说了以后,他会怎么看我?

  好吧,就算他也喜欢我好了,可这里怎么能容得下这种事情?这可是标准的乱伦哪,要是让蓝家的敌人知道了,那子轩就别想翻身了!

  思来想去,最后我还是把话压回了肚子里。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现在我可以守着他,看着他,这就很幸福了。或许将来会有办法,或许我能找到另一个寄托感情的男人,又或许有一天,我们突然就不是兄妹了......

  “我不知道你的眼睛也能吃东西。”魏阳促狭的声音让我回了神。原来,我一直盯着一盘熏肘花小肚发呆。

  “是啊,我在想,这肉是先给夹给你呢,还是先孝敬我哥。”

  “哦?那你得出什么结论了?”他好奇地问我。

  我嘿嘿一笑,将筷子分开,一手一根,在盘子里插起了两块肉,同时放进了他们两个的碗里:“就这样。”

  “真是顽皮!明然(魏阳的字),你别理他。这丫头,就知道胡闹!”

  子轩嘴里说着责备的话,可语气里一点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偏偏还要板起一张面孔来说。瞥了他一眼,算了,反正他也是为我好,不跟他计较。我端起一碗汤,吹了吹浮油,慢慢的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看了看和子轩说话的魏阳。

  其实我明白他们俩在想什么。找来找去,现在也就是魏阳最适合我了。想想也是,他算是知道我几乎所有的底细,可仍然毫不计较。看他的样子也确实是真心,再加上他的身份背景,唉!对我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丈夫人选了。可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我却对他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我这算不算是不识好歹?

  “雪儿,你看怎么样?”子轩温和的问我。

  我一呆:“什么怎么样?”

  “后天去赏雪呀。碧玉说?M山那里的雪景非常美,现在梅花也开了,正是踏雪寻梅的好时候。”

  我回头盯了一眼碧玉,她装做没看见,继续道貌岸然的站在一边。这丫头,越宠胆子越大,居然琢磨到我的头上来了!我不禁呲牙咧嘴地对他用口型说了一句:“回去找你算帐!”她紧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我换了笑脸,转过头对子轩说:“那么冷,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家守着火炉子。”

  “我们可以带上炉子,你再披上我上次送你的那件貂皮斗篷,不会冷的。”魏阳赶紧说道。

  我看看子轩:“哥也去吗?”

  他想了想才道:“后天,朝里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明天找人帮我处理一下,就能和你们一起去了。”

  要是子轩也一起去的话,那还可以。我实在是不想单独面对魏阳那炙热的眼神。于是说:“那好吧,不过我们要早去早回啊。”

  “不会呆很久的,你要是觉得冷,我们就早些回来。”魏阳一脸开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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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M山离京州城并不远,可我还真是没来过。来到山脚下,我下了马车,开始慢慢地往山上走。这山的走势非常平缓,很适合散步游玩。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雪,四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山上的树木也全都穿了一件雪白的衣服。放眼望去,到处是银装素裹的世界。站在这一片雪白的天地里,我顿生心旷神怡的感觉,虽然那到处的白色让人看了有些刺目。

  我怕伤了眼睛,便不敢再往远处看,低下头拉紧披风,继续小心翼翼的往山上走。虽然自己是懒,但现在也来了兴致,就不想让碧玉她们护着,只是叫她们在后面跟着。在我身旁哄不走的,就只有魏阳了。

  子轩最后还是没来,我都已经快到?M山了,他才派人来告诉我们,他有紧急公务要处理,来不了了。我也没觉得意外,他就是想制造我和魏阳单独在一起的机会。没办法,下次一定要跟他讲清楚这件事情,我对魏阳,真的没意思。

  “前面半山腰的地方,就是灵静寺。寺后的院子里的梅花是最美的。雪儿,你想不想去看看?”魏阳在我旁边说道。

  “是吗?灵静寺?”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对了,那不就是当年沈绣珠给我求平安符的地方?

  “那好,去看看吧。”我对他一笑,当先向前加快了脚步。

  “雪儿,小心路滑....”

  灵静寺是个很大的佛教寺院,看得出来,香火很盛,即使是在这数九寒冬,来求神拜佛人还是络绎不绝。我是个无神论着,对这种寺庙从来都是抱着观赏的心态。只是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香客,想起了当年,沈绣珠也曾在这里帮我求平安,心中不禁感慨万千,真的是物是人非!

  慢悠悠的往里逛着看,也没什么新鲜的,也就是那些四大天王,十八罗汉什么的。倒是这寺庙盖得够辉煌宏伟,不但殿宇连绵,大殿之间的青石板路,也铺得整整齐齐,打扫得干干净净。我沿着路往前走,到了后殿,被一个小裟弥拦了下来:“女施主请留步。”

  “怎么,后面不让进了吗?不是说这里的景是谁都可以来赏的吗?”我奇怪的问他。因为听魏阳说,梅花都在长在灵静寺的后面,所以那里才是我要去看的地方。

  “吾弥陀佛。女施主,后院确实是可以观赏的,但是,今天恐怕有所不便....”

  “小师傅,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谁都知道灵静寺是京州百姓赏梅的地方,为什么把我们拦下来?再说我们已经捐过香火了。”魏阳在我旁边帮腔。

  那小裟弥一看就是个不善言辞之人,被我们两句话强白的脸色微红,但他仍然拦着路:“但今天,今天不行,我们方仗说了....”

  “说什么?就算后院是被封了,也应该在我们进寺之前知会一声啊?难道就让我们这么白跑一趟?”魏阳上前挡开了小裟弥,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早就等得不耐烦,眼见得从院墙上冒出的两三支鲜艳的梅花,仿佛在冲我招手一样,心里更是着急。见魏阳的表情,我微微一笑,稍一侧身,便从那挡路的和尚旁边溜了过去,往后院跑。那小裟弥急了,在后面一个劲儿的叫我停下,可哪里周旋的过魏阳,被他拦得死死的。我回头冲魏阳竖起了大姆指,他对我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用眼神说:还不快进去?

  我冲他挤挤眼睛,便转身跑进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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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一进去,那眼前的景色就看得我呆住了。本以为不过是个小院子而已,可没想到却那么大!一眼看不到边的梅林,现在几乎全部都在盛开。红的、粉红的、白的,看得我目不暇接。从来都以为“姹紫嫣红、群芳争艳”只能形容春天花开的华丽热闹,梅花从来都是孤独高洁的。可原来这成片的梅林居然也可以开出这样的气势,而且还一点也不带春花夏柳的世俗气息,在这白雪皑皑的衬托下,更显得宛若仙境。

  我如梦游般的往里面慢慢走,在一株株梅树之间流连忘返。总想摘下一株梅花来,可看了哪个都觉得舍不得,另外,大部分开得好的长得也委实太高了些,我是肯定够不到的。正懊恼自己怎么那么矮,如此不方便时,看到了一支梅花,长在树的低处,开的正灿。我高兴得跑上前去,垫起脚想把它摘下来。

  正伸手够着,忽然隐约听见有说话的声音从我右前方传来。一时好奇,我舍了梅花往那个方向走。走了大约百来步,我看到在几株梅树的环绕下,有两个人坐在石桌前下棋。一个人面对着我,是个身披袈裟的白胡子老和尚,一个好像是个书生的样子,背对着我坐在那老和尚对面。不知道那老和尚跟他说了些什么,他把手里的棋子放了下来,站起来拱手一礼道:“多谢方仗指点。”

  那老和尚也连忙站起来回礼:“不敢,不过是些痴言狂语,让施主见笑了。”

  我皱了皱眉,那个人的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然后那个男人就转过了身来,正好侧面对着我。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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