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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

第一章 另一个部长

已经快接近午夜了,首相一个人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看着一份长长的备忘录,可他一点儿也没读进去。他正在等一个遥远国家的总统给他打来电话,一面在猜测那个可怜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把电话打过来,一面又努力不去回想这漫长、劳累和艰难的一周留给他的不愉快记忆,他脑子里快要容不下什么别的了。越是想要专注于面前的文件,他的政敌那心满意足的脸就越是清晰可见。就在今天这个特殊的对手还出现在新闻里,又是列举一周来发生的那些可怕的事(好像每个人都需要提醒似的),又是解释为什么那些事情统统都是政府的错。

一想到这些谴责,首相的心跳就加快了,因为这些东西既不公平也不真实。他的政府为什么就应该能阻止大桥的断裂呢?任何对他们在修桥上花的钱不够多的指责都显得很蛮横。那座桥建了还不到10年,就连最好的专家也很困惑为什么它会干干脆脆地折成两段,让一打汽车栽进了河。而又有谁能指责是因为警力不够才导致那两起被狠狠曝光的残忍谋杀案发生的?或者他们应该指责政府没能预报西南部那场导致重大伤亡的怪诞飓风?而他的次长(副部长)之一赫尔伯特·乔利,偏偏在这一周做出那些奇特的行为而被迫回家待着,这也是他的错吗?

“我们的国家被一种阴沉的情绪所笼罩,”他的政敌毫不掩饰露骨的嘲笑。

不幸的是,他说的并没有错。就连首相自己都能感受到这一点;人们确实看起来比从前要痛苦得多了。甚至天气也阴沉起来;七月中旬竟起了寒冷的雾……这不对,这不正常……

他翻过备忘录的第二页,看了看到底有多长,终于还是把它当作一件麻烦事似的放弃了。他伸了伸懒腰,又悲哀地环顾了一下办公室。这真是间华丽的办公室,用精美大理石做成的壁炉正对着推拉式的窗子,将不合时令的寒冷紧紧关在外面。首相打了个寒战,起身走向窗户,外面只有薄薄的雾向窗玻璃压过来。就在他背对房间站着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咳嗽。

他愣住了,玻璃里反射出自己恐惧的脸。那声咳嗽他是认得的。从前就听到过。他非常缓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这间空屋子。

“你好?”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他本人要勇敢。

过了一小会儿,他准备相信没人会回应他了。但一个干脆、坚决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就像在念一份准备好的声明。那声音——正如首相在听到第一声咳嗽时就预料到的那样——是从屋子角落里一个又小又脏的油画传来的,那里面画着一个头戴银白色假发,长得像青蛙一样的矮小男人。

“致麻瓜首相。我们需要紧急会面。速速回复。福吉诚呈。”那画像里的男人询问般地看着首相。

“呃,”首相说,“听着……我现在没有时间……我在等电话,你知道……从总统——”

“那个可以重新安排,”画像马上说道。首相的心一沉,他怕的就是这个。

“但我真的更希望和——”

“我们会安排那位总统忘掉今晚的电话约定。他会明晚再打过来,”那个矮小的男人说。“请速速回复福吉先生。”

“我……哦……好吧,”首相虚弱地说。“好,我见福吉。”

他快步走回他的桌子,边走边把领带弄直。他刚来得及回到座位,换上一副故作轻松的表情,他的大理石壁炉架下面就窜起了一团亮绿色的火焰。他看着那儿,努力不流露出一丝惊讶和慌张,这时一个肥胖的男人出现在壁炉的火焰里,转得像陀螺一样快。几秒钟之后,他就爬出来站到一张上好的古式垫子上,掸了掸他细条纹斗篷袖子上的灰尘,手上拿着灰绿色的圆顶礼帽。

“啊……首相大人,”康奈利·福吉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向首相并伸出他的手。“再见到你真高兴。”

首相没法真诚地回敬这句问候,所以什么都没说。他一点儿也不为见到福吉而高兴,福吉的偶尔造访(且不说它本身就完全是一种警报)通常意味着他将要听到一些非常坏的消息。更何况福吉看起来饱受忧虑的折磨。他变得更瘦,头发更少,脸色也更灰白,而且布满了皱纹。首相从前在政客身上见过这种模样,它从来就不是好的预兆。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首相说,简单地握了握福吉的手,便指向了桌前一个最硬的椅子。

“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福吉小声嘀咕着,他抽出椅子坐上去,把绿色的礼帽放在双膝上。“多糟糕的一周,多糟糕啊……”

“你这一周也很糟糕吗?”首相僵硬地问,希望能让福吉明白,不算上福吉的事儿都已经够他受的了。

“是的,当然,”福吉揉了揉疲倦的眼睛,郁闷地望着首相,说。“我过了和你一样糟的一周,首相大人。布罗戴尔大桥……博恩斯和万斯的谋杀案……更别提西南部地区的骚动了……”

“你——呃——我是想说,你们中有些人也——也卷入了这些——这些事情,是吗?”

福吉用严峻的目光瞪着首相。

“当然是啊,”他说。“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吧?”

“我……”首相有些犹豫。

就是这种行为,让首相对福吉的每次造访都非常厌恶。他毕竟是首相,不想被人当成无知的学生。但从他刚当上首相时和福吉的第一次见面开始,这种情况就发生了。那一幕就像在昨天一样,他还记得,并且确信会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一直到死的那天。

那时候他一个人站在这间办公室里,品尝着他经过这么多年的梦想和计划才赢来的胜利,这时候他听到了他身后的一声咳嗽,就像今晚一样,转身发现那个画像里的丑陋男人正在对他说话,宣布魔法部部长准备和他见面。

自然,他以为漫长的竞选活动和紧张的选举让他的头脑有些迷糊。当他发现一个画像在和他说话时简直吓坏了,虽然这根本比不上随后一个巫师从壁炉里冒出来并和他握手来得疯狂。在福吉向他解释这个世界上到处都住着隐藏起来的巫师的过程中,他一直哑口无言,福吉宽慰他说魔法部会对整个巫师社会负责,不让非魔法人群发现他们,这些都不用他来伤脑筋。他还说,这管理起来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规范飞天扫帚的使用责任到保持龙的数量在可控制的范围内(首相记得他当时得抓着桌子来支撑自己),涵盖了每一件事。最后福吉在呆若木鸡的首相肩膀上慈父般地拍了拍。

“没什么可担心的,”他说,“你可能再也不用见到我了。我只会在我们那头出了真正严重的事的时候才会来打扰你,除非那种事情足以影响到麻瓜——非魔法人群,也许应该说。否则我们就相安无事。而,我必须承认你比你的前任更能承受这些。他当时想把我扔出窗子,还以为我是对手派来愚弄他的呢。”

这时,首相终于发现他又能说话了。

“那么,你——你不是在愚弄我?”

他还想做垂死挣扎。

“不是,”福吉轻轻地说。“恐怕不是。看。”

他把首相的茶杯变成了一只沙鼠。

“但是,”首相有点儿喘不过气,他的茶杯正咬着他下一次的演讲稿。“但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

“魔法部部长仅仅对时任的首相显示身份,”福吉把魔杖插回上衣的兜里。“我们发现这是最好的保密方法。”

“但是,”首相低声说,“为什么没有一个前任首相警告过我——?”

这时候福吉真正笑了起来。

“我亲爱的首相大人,你会告诉别人吗?”

福吉往壁炉里扔了些粉末,仍旧咯咯地笑着走进了翠绿色的火焰,呼的一声消失了。首相呆立在那儿,他明白自己不会向任何一个活人提起这事儿,因为在这世上有谁会去信他?

震惊的感觉在逐渐消散。他一度确信福吉其实压根儿只是一个幻觉,经过紧张的竞选,他太缺乏睡眠了。他徒劳地想要除去所有能提醒他回忆起那件事的东西,他把沙鼠送给了他的侄女,还让私人秘书把宣布福吉到访的那幅丑男人画像给摘下来。可令他沮丧的是,那画像根本动不了。在几个木匠、一两个建筑工、一个艺术史学家和财政大臣把它从墙上弄下来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之后,首相终于放弃了努力,只好寄希望于那幅画像在他余下的任期里再也不要动了。但有时候,他发誓从眼角瞥到了油画的主人在打呵欠,或者在挠鼻子;甚至,有那么一两次竟然走出了自己的画框,只留下一段泥巴色的画布。然而,他又训练自己不去经常注意那幅画,而每次看到这些,他总是坚定地告诉自己眼睛爱和他开小玩笑。

三年前,在一个酷似今晚的夜里,首相一个人待在办公室,画像突然宣告福吉即将到访,然后福吉就从壁炉里闯出来,浑身湿透了,显得相当紧张。首相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干嘛要把地毯弄得都是水,福吉就开始咆哮了,他提到一个首相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囚犯,叫做“小添乱星”布莱克,一个听起来像是霍格沃茨的东西,还有一个叫哈利·波特的男孩,没有一个是首相能理解的。

“……我刚从阿兹卡班回来,”福吉喘着气,把帽沿里的水倒进口袋。“在北海的中部,你知道的,令人厌恶的旅行……摄魂怪在骚动——”他打了个寒战,“——他们从没让人逃脱过。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来告诉你。布莱克是一个臭名昭著的麻瓜杀手,而且可能正计划重新投靠神秘人……不过当然了,你甚至不知道神秘人是谁!”他绝望地看了看首相,说,“好吧,坐下,坐下,我最好还是讲给你听……来杯威士忌吧……”

首相对于在自己办公室里被人叫着坐下显得很愤怒,更别说要拿出自己的威士忌了,但他还是坐下了。福吉抽出魔杖,从空气中变出两个装满琥珀色液体的大杯子,把其中一杯塞给首相,自己抽了把椅子坐下来。

福吉说了一个多小时。有一次福吉不愿意大声说出某个名字,就把它写在了一张羊皮纸上,塞给首相没有拿威士忌的那只手。最后福吉站起来准备走了,首相也站了起来。

“那么你认为那个……”他瞟了一眼左手上握着的名字,“伏——”

“他的名字不能提!”福吉低声咆哮着说。

“对不起……那么,你认为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魔头还活着?”

“唔,邓布利多说他还活着,”福吉说,一边把细条纹斗篷系在下巴下面,“但我们一直没找到他。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会说他并不危险,除非有人帮他,所以我们应该担心的是布莱克。你会发布那个警告的,是吧?好极了。那么,我希望我们再也不用见面了,首相大人!晚安。”

但他们又见面了。一年之后,一个看起来很疲倦的福吉出现在内阁房间的空气中,他来通知首相在葵地奇(至少听起来是这样)世界杯上出现了一点小麻烦,有几个麻瓜被“卷入”了,但不用担心,神秘人标记重现的事不足挂齿;福吉确信那是一个孤立事件,麻瓜联络办公室会处理修改记忆的事宜。

“噢,我差点儿忘了,”福吉补充说。“我们为了准备三强争霸赛而进口了三只外国龙和一只斯芬克斯,非常普通,但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告诉我,手册里写了如果我们要带非常危险的生物到这个国家,就必须通知你。”

“我——什么——龙?”首相语无伦次地问。

“对,三只,”福吉说。“还有一只斯芬克斯。那么,祝你过得愉快。”

首相有点绝望地希望龙和斯芬克斯是最糟糕的,但不是。不到两年之后,福吉又从火里喷出来,这次带来了阿兹卡班发生大规模越狱的消息。

“大规模越狱?”首相嘶哑地重复着。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福吉吼道,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火焰中。“我们已经立即开展围捕了——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

首相还没来得及叫,“稍等一下!”福吉已经在一阵绿色火花中消失了。

无论新闻和反对派怎么说,首相却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尽管在第一次见面时福吉就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但现在他们互相了解得更多了,他并非没有注意到,福吉每次造访都变得更加慌乱。虽然他并不想考虑那个魔法部部长(或者像他平时在脑子里称呼他的,另一个部长)的事,但首相仍然禁不住担心福吉的下一次出现会带来更灰暗的消息。因此,看上去既蓬乱又烦躁的福吉从壁炉里走出来,苛刻地惊讶于首相竟不知道他为何造访的景象,就是这黑暗的一周里发生的最糟糕的事。

“我怎么就该知道——呃——巫师社会里发生的事情呢?”首相呵斥般地说。“我有一个国家需要管理,而且目前有许多需要关注的事情,除了你那些——”

“我们有着共同的关注,”福吉打断了他的话。“布罗戴尔大桥并不是垮掉了。也没有什么真正的飓风。那些谋杀也不是麻瓜的作品。而赫尔伯特·乔利如果远离他的家庭,也许他们会更安全。我们现在正安排将他转入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这个转移今晚就要完成。”

“你在说——我恐怕——什么?”首相咆哮起来。

福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首相大人,我非常遗憾地告诉你,他回来了。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魔头回来了。”

“回来?你说‘回来’……他还活着?我的意思是——”

首相在他的记忆里摸索三年前那场可怕谈话的细节,那时候福吉说人人都惧怕这个巫师,十五年前这个巫师在犯下一千多件恐怖的罪行之后,神秘地消失了。

“对,还活着,”福吉说。“那就是——我不知道——如果一个人不能被杀死,是不是就指他活着?我并不能真正理解这个词,邓布利多也没解释清楚——不过他有了一个身体,能走路能谈话也能杀人,所以我认为,为了我们的讨论能进行下去,对,他还活着。”

首相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出于希望能在讨论的各个话题中都表现得见识多广的持久习惯,他开始搜寻从前谈话中他还能记起的任何细节。

“小添乱星布莱克是不是跟着——呃——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魔头?”

“布莱克?布莱克?”福吉把手中的礼帽转得飞快,心烦意乱地说。“小天狼星布莱克,你是说?我的天哪,不。布莱克死了。看起来我们——呃——误会布莱克了。他毕竟是清白的。他也不是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魔头那边的人。我是说,”他把礼帽转得更快了,解围一般地说,“所有事实都指明这一点——我们有多于五十个的目击者——但无论如何,正如我刚才说的,他死了。事实上是被杀害了。在魔法部里面被杀害。实际上还会有个调查……”

让福吉大为惊讶的是,这时候首相脸上闪过一丝对福吉的怜悯。但首相马上就装模作样地把它掩饰起来,他想,虽然他在从壁炉里显形这方面可能比不过福吉,但他还不至于让一场谋杀发生在他管辖的政府部门里……无论如何,还没有……

首相偷偷碰了碰他的木头桌子,这时福吉接着说了下去,“但我们只是顺便提及布莱克。关键在于,我们正处于战争之中,首相大人,我们必须采取措施。”

“战争当中?”首相紧张地重复。“肯定有点夸大其辞了吧。”

“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魔头现在有了一批支持者,一月份他们从阿兹卡班逃脱,”福吉说得越来越急促,把手中的礼帽转得那么快,看起来就像个灰绿色的模糊小球。“自从获得自由之后,他们就开始制造报复性的灾难。布罗戴尔大桥——他做的,首相大人,他威胁说如果我不给他让路,就会有一大堆的麻瓜要死掉,而且……”

“天哪,这么说是那些人的死都是你的错,而我却不得不去回答说是因为铁索生锈和伸缩接头被腐蚀了,而且我还不知道有什么别的!”首相狂怒地说。

“我的错!”福吉涨红了脸,说。“你是说,你会屈服于像那样的勒索吗?”

“也许不会,”首相站了起来,在房子里大步大步地踱,“但我会尽全力在这个勒索者犯下任何这样的暴行之前抓住他。”

“你真的认为我没有做每一种努力吗?”福吉激烈地说。“每一个部里的傲罗都找过——而且也正在找他并且围捕他的追随者,但我们不巧正好谈论的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巫师,一个逃脱追捕几乎三十年的巫师。”

“那么我想你要告诉我,也是他在西南部制造的飓风?”首相每迈出一步,脾气都变得更大。找到了所有这些可怕的灾难发生的原因,却不能将它公布给公众是令人愤怒的;几乎比都怪罪到政府头上还要糟糕。

“那不是飓风,”福吉悲伤地说。

“哦,对不起!”首相跺着脚大叫。“树被连根拔起,屋顶被撕开,路灯柱被折弯,可怕的伤亡——”

“那是食死徒们干的,”福吉说。“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魔头的追随者。而且……我们怀疑巨人也参与其中了。”

首相停下了他的脚步,就像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墙。

“什么参与了?”

福吉苦笑了一下。“上一次他为了寻求盛大的效果,用过巨人。误导办公室在昼夜不停地工作,我们有一队记忆注销员来修改那些看到真实情况的麻瓜的记忆,几乎所有的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的成员都在索默塞忙得团团转,但我们找不到巨人——这是一场灾难。”

“这是真的吗!”首相狂怒地说。

“我不会否认现在部里士气非常低落,”福吉说。“除了那些,我们还失去了阿米莉亚·博恩斯。”

“失去了谁?”

“阿米莉亚·博恩斯。法律执行司的司长。我们觉得是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魔头亲自杀了她,因为她是个非常有天分的巫师,而——而所以迹象表明她真正搏斗过。”

福吉清了清嗓子,似乎做了极大的努力不去转动他的帽子。

“但那场谋杀上了报纸,”首相旋即压了压怒气。“我们的报纸。阿米莉亚·博恩斯……上面只说她是个独居的中年妇女。那是——肮脏的谋杀,不是吗?众所周知。警察们都很困惑,你知道。”

福吉叹息道。“哦,他们当然会。在一个从里面锁着的房子里被杀害,不是吗?另一方面,我们确切地知道那是谁干的,但那并不能有助于我们抓到他。然后又是爱米琳·万斯,也许你没有听说过那个名字——”

“哦,我听说过!”首相说。“实际上就发生在这附近。报纸对它大做文章:在首相的后院践踏法律和秩序——”

“而好像那些都还不够一样,”福吉几乎没有听首相的话,接着说,“我们还有摄魂怪涌往各地,到处攻击人群。”

要在以前,这句话对首相来说可能会显得莫名其妙,但他现在更加明智了。

“我本以为摄魂怪看守阿兹卡班监狱?”他慎重地说。

“他们曾经是,”福吉疲惫地说。“但现在不再是了。他们放弃了那所监狱并且投靠了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魔头。我不会否认那是一个突然的打击。”

“不过,”首相感觉到一种逐渐清晰的恐惧,他说,“你不是要告诉我它们是那些能吸干人的希望和快乐的生物吧?”

“就是那样。他们在繁殖。那就是起雾的原因。”

首相瘫软地陷进最近的椅子里。一想到那些看不见的动物在城镇和乡村飞来飞去,在他的选民中间散布绝望,这个想法就让他感到虚弱不堪。

“现在,听着,福吉——你必须做些什么!这是你作为魔法部部长的责任!”

“我亲爱的首相大人,在经过了所有这些之后,你会相信我还是魔法部部长吗?我三天前就被解雇了!整个巫师世界强烈要求我下台已经两周了。我在任期里从没有见过他们如此团结一致!”福吉鼓起勇气笑了笑。

首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尽管他对目前的处境非常愤怒,但他还是相当同情这个坐在他面前的干瘪的人。

“非常抱歉,”他最终说。“我还能做些什么吗?”

“真的非常感谢,首相大人,但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我今晚是被派来向你提供近来这些事件的最新情况的,同时也要向你介绍我的继任者。我觉得他应该到了,但当然了,他此时应该非常忙碌,有这么多事情在进行。”

福吉回头看了看画像里戴着银白色卷发的丑陋男人,他正在用羽毛笔挖耳朵。

他接触到了福吉的目光,于是说“他一会儿就来,他快要把给邓布利多的信写完了。”

“祝他好运,”福吉说,第一次听起来有些苦涩。“过去的两周我每两天就给邓布利多写一封信,但他不为所动。如果他准备好了要说服那个男孩,我还是……好了,也许斯克林杰会更成功。”

福吉又退回到令人苦恼的沉静之中,但它马上被画像清脆、打着官腔的声音打破了。

“致麻瓜首相。请求一个会面。紧急。速速回复。鲁弗斯·斯克林杰,魔法部部长。”

“是,是,好,”首相心烦意乱地说,当壁炉里的火焰又一次变成翠绿色的时候,他都几乎没有畏缩,又一个巫师从里面旋转着显现出来,一转眼他又被火焰吐到那张古朴的垫子上。福吉站了起来,片刻犹豫之后首相也站了起来,他们看着新来的客人站起身,掸掉长长的黑色袍子上的灰尘,然后环顾四周。

首相第一眼看到鲁弗斯·斯克林杰时觉得他就像是一头老狮子。茶色的长发和浓密的眉毛里夹杂着缕缕灰发;一副金属框的眼镜下有一双锐利的黄眼睛。他走起路来虽然微微跛脚,却透出一种散漫、悠闲的雅致。马上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印象;首相觉得他明白了为什么在这种危急时期巫师社会要选他来替代福吉作为领导者。

“你好。”首相礼貌地说,伸出了他的手。

斯克林杰简单地抓住它握了握,他的眼睛扫视着这个屋子,然后从袍子里抽出一根魔杖。

“福吉已经告诉你所有的事了?”他问道,然后大步走向房门,用魔杖在钥匙孔上轻轻一点。首相听到锁响了一下。

“呃——对,”首相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别锁那扇门。”

“我情愿不被打断,”斯克林杰简洁地说,“或者被注视,”他又加上一句,并用魔杖把窗户上的窗帘也拉了下来。“好的,那么,我是一个大忙人,所以让我们忙活起来。首先,我们需要讨论你的安全。”

首相猛跳起来说,“我对目前我的安全状况很满意,非常感——”

“好了好了,并非如此,”斯克林杰打断他。“对麻瓜们来说,如果他们的首相被夺魂咒控制,他们的前景就不妙了。你外面办公室的新秘书——”

“我不会放弃金斯莱·沙克尔,如果你说要弃用他的话!”首相激烈地说。“他非常能干,能做的事是剩下人的两倍——”

“那是因为他是一个巫师,”斯克林杰微微一笑,说。“一个严格训练的傲罗,被指派去做你的保护工作。”

“等一等!”首相说。“你们不能就这么把你们的人放到我的办公室里,应该由我决定谁为我工作——”

“我以为你对沙克尔很满意?”斯克林杰冷冷地说。

“我是——那是指,我曾经是——”

“那么就没有问题,不是吗?”斯克林杰说。

“我……好吧,只要沙克尔的工作仍然……呃……杰出,”首相结结巴巴地说,但斯克林杰几乎没有听他的。

“现在,关于赫尔伯特·乔利——你的次长,”他继续说道。“那个通过模仿鸭子来愉悦大众的人。”

“他怎么了?”首相问。

“他很明显中了一个不太高明的夺魂咒,”斯克林杰说。“这弄坏了他的脑子,但他仍然很危险。”

“他只不过在学鸭子叫而已!”首相虚弱地说。“当然还有些其他的毛病……也许喜欢饮酒……”

“在我们谈话的同时,一组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治疗师正在给他做检查。目前为止他已经企图扼死他们中的三个了,”斯克林杰说。“我认为暂时把他同麻瓜社会隔离开比较好。”

“我……好吧……他会好起来的,是吗?”首相焦急地问。斯克林杰只是耸了耸肩,已经起身走到了壁炉边。

“好了,那就是我想说的。我会让你知道事情的进展,首相——或者,至少我可能会太忙而没有时间亲自来你这儿,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派福吉来。他已经答应继续留任一个提供建议的职位。”

福吉试图微笑,但并不成功;他仅仅弄得看起来像是牙痛。斯克林杰已经开始在口袋里摸索那能使火焰变绿的神秘粉末了。首相绝望地凝视了他们俩一会儿,最终忍不住说出了那句被他压抑了一整夜的话。

“老天!——你们是巫师!你们会施魔法!你们肯定能解决——嗯——任何问题!”

斯克林杰慢慢转过身来,和福吉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神,福吉这次真的试图挤出笑容,他温和地说,“可问题在于,那一边也会施魔法,首相大人。”

说完这些,两人一先一后地走进那明亮的绿色火焰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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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发这么好的帖子,太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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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欢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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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白墓



所有的课程都暂停了,所有的考试也都被延期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些学生被他们的家长催着离开了霍格沃茨——邓布利多死后的第二天早上,佩蒂尔姐妹没吃早餐就走了;而扎卡赖斯·史密斯则是被他那个看上去很傲慢的父亲从城堡护送回去的。另一方面,西莫·斐尼甘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陪他妈妈回家;他们在门厅里赛着大喊大叫,最后他妈妈终于同意了他留在这里参加葬礼。西莫告诉哈利和罗恩,他妈妈在霍格莫德很难找到一个床位,因为男女巫师都在往这个村子里涌,准备向邓布利多致以最后的敬意。

葬礼之前的那个傍晚,一辆有房子那么大、由十二匹银色鬃毛的飞马拉着的粉蓝色马车从天空中飞了出来,并停靠在了禁林的边缘,这个场面在那些没有见识它的低年级学生重引起了一阵骚动。哈利从窗口望去,一位高大端庄、皮肤呈橄榄色的黑发女士从马车里下来,走过去与等候多时的海格拥抱。与此同时一个魔法部官员的代表团也住进了城堡,其中包括了魔法部部长本人。哈利不知疲倦地回避着接触他们中的任何人;他敢肯定自己迟早会再次被要求解释邓布利多最后一次离开霍格沃茨的出行。

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整天都待在一起。好天气似乎是在戏弄他们;哈利可以想象到如果邓布利多没有死这一切会怎样,他们将会一起度过这个学年的最后几天,金妮的考试结束了,作业的压力没有了……他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往后拖延,不去说那些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说的事,不去做那些他知道是正确的事,因为要放弃自己最好的安慰源实在是太难了。

他们每天去两次校医院:纳威已经出院了,但是比尔仍然需要庞弗雷夫人的照料。他的伤疤还和以前一样糟糕;虽然他应该感激自己保住了眼睛和双腿,可实际上,他已经与疯眼汉穆迪很相像了,但他的个性似乎和从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似乎喜欢上了做得非常鲜嫩的牛排。

“……所以他娶我是很幸运的,”芙蓉一边鼓起比尔的枕头一边开心地说,“因为英国人总是把他们的肉弄得很老,我一直都这么说。”

“我想我只好接受他真的要和芙蓉结婚了,”那一天晚些时候金妮叹息道,她正与哈利、罗恩和赫敏坐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打开的窗边,望着外面黄昏的操场。

“她也不那么糟,”哈利说。“虽然很丑,”见金妮扬起了眉毛,他赶紧加上了一句,金妮勉强地笑了笑。

“唉,我想如果妈妈能忍受,我就能。”

“还有我们知道的人死了吗?”罗恩问赫敏,后者正在认真地看《预言家日报》。

赫敏听出了他声音里不自然的坚强,不禁皱了皱眉。

“没有,”她责备地说,把报纸折了起来。“他们还在找斯内普,但是没有任何线索……”

“当然没有,”哈利每次谈及这个话题时都会变得很生气。“找到伏地魔才会找到斯内普,而这次他们似乎完全没有设法做这件事……”

“我要去睡觉了,”金妮打着呵欠说。“自从……嗯……那个之后我就一直没好好睡觉,我需要一点睡眠。”

她吻了一下哈利(罗恩有意识地把脸转了过去),向另外两个人挥了挥手,起身走向了女生宿舍。门在她身后刚刚关上,赫敏就向哈利凑过去,脸上露出了最赫敏式的表情。

“哈利,我今天早上在图书馆查到了一些东西……”

“R.A.B.?”哈利坐直了。

他没有感觉到以前常有的那种兴奋、好奇和探知谜底的渴望;他只是明白自己必须去完成这个任务,也就是找到那个真正的灵魂碎片的下落,然后才能在他面前这条黑暗和崎岖的道路上走远一点,他当初是和邓布利多一起踏上的这条路,而他知道现在只能孤身前行了。现在可能还有四个灵魂碎片流落在外,他需要把每一个都找到并毁灭掉,然后伏地魔甚至才有被杀掉的可能。他不断地背诵着它们的名字,仿佛这样做可以把它们带到自己的身边:“盒式坠子……杯子……蛇……格兰芬多或者拉文克劳的东西……盒式坠子……杯子……蛇……格兰芬多或者拉文克劳的东西……”

这些颂词似乎在他睡觉时也在脑中跳动,他的梦里充满了杯子、盒式坠子和他无法拿到的神秘物品,尽管邓布利多帮忙提供给了哈利一条绳梯,可当他开始爬的时候绳梯却变成了蛇……

邓布利多死后的第二天早上,他给赫敏看了盒式坠子里的那张字条,虽然她并没有立即认出这几个首字母缩写属于她过去读到过的某个不著名的巫师,但是自从那以后她就常去图书馆,对于一个没有家庭作业需要做的人来说,确实要更频繁一点。

“不是,”她悲哀地说,“我一直都在试,哈利,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发现……有几个相当著名的巫师符合那个首字母缩写——罗萨林·安提贡·邦斯……鲁伯特·‘阿克邦戈’·布鲁斯坦顿……但看上去他们都根本对不上号。根据字条判断,那个偷了灵魂碎片的人认识伏地魔,可我找不出一丁点证据表明邦斯和阿克邦戈与伏地魔有关……我说的不是这个,实际上,是关于……嗯,斯内普的。”

她紧张地看着哈利,又提到这个名字了。

“他怎么了?”哈利沉闷地问,又瘫坐回椅子上。

“嗯,只是我觉得混血王子的事我有几分是对的……”她试探性地说。

“你非得要反复讲吗,赫敏?你认为我现在会怎么看待它?”

“不——不——哈利,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赶紧说,环顾着四周以确定他们没有被人偷听,“我只是说,艾琳确实曾经拥有过这本书,在这一点上我是对的……她是斯内普的母亲!”

“我觉得她不是什么美人儿,”罗恩说。赫敏没有理他。

“我查过了余下的旧《预言家日报》,找到了一个小告示,上面说艾琳·普林斯嫁给了一个叫托比亚斯·斯内普的男人,后来又有一个告示说她生了一个——

“——杀人犯,”哈利恶狠狠地说。

“好吧……是的,”赫敏说。“所以……我有几分正确。斯内普一定骄傲于做‘半个王子’,是吧?《预言家日报》上说托比亚斯·斯内普是个麻瓜。

“很好,那就说得通了。”哈利说。“他大肆强调自己纯血统的一边,以便与卢修斯·马尔福和其余几个他们的人交往……他就像伏地魔那样。纯血统的母亲和麻瓜父亲……对他的出身感到羞耻,试图用黑魔法使自己让人害怕,给自己起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新名字——伏地魔——混血王子——邓布利多怎么会没有察觉到——?”

他顿住了,望着窗外,情不自禁地仔细思索邓布利多对斯内普那不可原谅的信任……但正如赫敏刚才不经意提醒他的那样,他,哈利,也一样被欺骗了……尽管当时那些潦草的咒语越来越卑劣,他却还是不肯相信那个如此聪明的男孩是怀有恶意的,那个男孩帮助了他那么多……

帮助了他……这个想法现在几乎让他无法忍受……

“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告发你使用那本书,”罗恩说。“他肯定早就知道了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一切的。”

“他知道,”哈利苦涩地说。“我使用刀光剑影咒时他就知道了。他并不真正需要通过摄神取念,也许在那之前他就知道了,斯拉霍恩和他谈论过我在魔药课上有多优秀……他不该把他那本旧书放在橱柜底下的,是不是?”

“他为什么不告发你呢?”

“我想他不愿意让自己和那本书产生联系,”赫敏说。“我觉得如果邓布利多知道了的话,不会太高兴的。即使斯内普否认那本书是他的,斯拉霍恩也会马上从书里认出他的字迹。不管怎么说,那本书在斯内普的旧教室里,而且我敢打赌邓布利多一定知道斯内普的母亲姓‘普林斯’。”

“我本该把那本书拿给邓布利多看的,”哈利说。“他一直在向我展示伏地魔从打上学起就有多么邪恶,我本可以向他证明斯内普也是这样的……”

“‘邪恶’是一个极端的词,”赫敏轻声说。

“是你一直在告诉我这本书很危险啊!”

“我想说的是,哈利,你太过于自责了。我一直以为混血王子的幽默感似乎很让人讨厌,但我绝没有猜到过他是一个潜在的杀手……”

“我们大家都没有猜到斯内普是这样……你知道的,”罗恩说。

沉默降临在他们中间,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但是哈利可以肯定他们正像他自己一样想着明天早上,那个安葬邓布利多遗体的时刻。哈利以前从来没有参加过葬礼;小天狼星死的时候没有遗体可埋葬。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而且对自己将要看到的和感觉到的事有一丝担忧。哈利不知道,在邓布利多的葬礼结束之后,邓布利多的死对他来说是不是会更加真实。虽然有时候他觉得这个恐怖的事实有征服他的危险,但他仍然有大段大段空白的麻木,在这些麻木之中他发现自己很难相信邓布利多已经真的离去了,尽管整个城堡里没有人在讨论其他的事情。诚然,他没有像当年对小天狼星那样,拼命地寻找某种漏洞,某种邓布利多能够回来的途径……他在口袋里摸索那个假灵魂碎片冰冷的链子,现在他在任何地方都把它带在身上,不是当作护身符,而是作为一个提醒,提醒他为了这个东西他们付出了什么代价,还有什么需要去做。

哈利第二天很早就起来收拾行李;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将要在葬礼之后的一小时启程。下楼之后他发现礼堂里的情绪很压抑。每个人都穿着正装长袍,没有人看上去很饿。麦格教授把教工餐桌中间的那张宝座一样的椅子空了出来。海格的椅子也空着:哈利觉得他也许无法面对早餐;但是斯内普的座位被鲁弗斯·斯克林杰随便地占据了。当他黄色的眼睛扫视礼堂的时候哈利避开了它;哈利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觉得斯克林杰在寻找他。哈利在斯克林杰的随行人员里认出了红头发、戴着角质架眼镜的珀西·韦斯莱。罗恩没有表现出看到了珀西,只是带着罕见的怨恨戳了戳熏鱼块。

斯莱特林的餐桌那边,克拉布和高尔在一起嘀咕着什么。虽然他们都是大块头的男孩,但没了那个脸色苍白、身材瘦高的马尔福夹在他们中间发号施令,他们看上去竟有些古怪地孤独了。哈利腾出多少时间来想马尔福。他所有的仇恨都是冲着斯内普去的,但是他没有忘记在塔顶上时马尔福声音里的害怕,也没有忘记他在其余的食死徒赶来之前曾放下魔杖的事实。哈利不相信马尔福会杀了邓布利多。他仍旧因为马尔福痴迷黑魔法而鄙视他,但是现在厌恶之中却混入了一丁点怜悯。哈利想,马尔福现在在哪儿呢,伏地魔已经威胁过要杀死他和他的父母了,他会怎么处置马尔福呢?

金妮用肘轻轻地推了一下哈利的肋部,他的思维被打断了。麦格教授已经站了起来,礼堂里悲伤的嗡嗡声立即消失了。

“快到时候了,”她说。“请跟着你们的院长到操场上去。格兰芬多的学生,跟着我。”

他们近乎无声地从长凳上站起来,排着队走了出去,哈利瞥见斯拉霍恩在斯莱特林队伍的最前面,他穿了一件华丽的银色镶边翠绿色长袍。他来从没见过赫奇帕奇的院长斯普劳特教授穿得这样整洁;她的帽子上一个补丁都没有,他们到达门厅之后,发现平斯夫人和费尔奇站在一块儿,她戴着一条厚厚的黑面纱,一直垂到膝盖,费尔奇则穿着一件老式黑色套装,领带散发着樟脑球的气味。

哈利走出前门,踏上了石阶,发现他们在往湖那边前进。太阳的温暖正摩挲着他的脸,他们默默地跟着麦格教授走到一个整齐地摆满了上百把椅子的地方。椅子的中间有一条过道:过道的正前方是一张大理石桌子,所有的椅子面冲着它。这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夏日。

一群看上去互相之间非常不同的人已经占据了一半的椅子:衣衫褴褛的和衣冠楚楚的,年老的和年轻的。大多数人哈利都不认识,不过他还是认识其中的几个,包括几个凤凰社的成员:金斯莱·沙克尔、疯眼汉穆迪、唐克斯(她的头发奇迹般地恢复到了最鲜艳的粉红色)、莱姆斯·卢平(她似乎握着他的手)、韦斯莱夫妇、比尔和搀着他的芙蓉,后面跟着弗雷德和乔治,他们来穿着黑色的龙皮夹克。然后是马克西姆夫人(她一个人就占据了两个半椅子)、破釜酒吧的老板汤姆、哈利的哑炮邻居阿拉贝拉·费格、古怪姐妹组合里的那个多毛的贝斯手、骑士公共汽车的司机厄恩·普兰、对角巷的长袍店老板娘摩金夫人,还有一些和哈利仅仅见过面的人,比如猪头酒吧的男招待和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推小货车的女巫。城堡里的鬼魂也在那儿,在明媚的阳光下几乎看不见,只有移动的时候才依稀可辨,他们在光明的空气里虚无飘渺地闪烁着。

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逐一走进了湖边的一排椅子,坐到了靠边的座位上。人们在窃窃私语;听起来就像草地上的一阵微风,但是鸟鸣声要响亮得多。人群在继续膨胀;哈利看到纳威在卢娜的帮助下坐了下来,哈利突然对他们俩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感情。邓布利多死的那天晚上,他们俩是仅有的两个响应赫敏召唤的D.A.成员,哈利知道为什么:他们是最想念D.A.的两个人……他们很可能一直在定期地把硬币拿出来查看,以期待有新的聚会……

康奈利·福吉经过他们走到了前排,他的表情很痛苦,像往常一样转着他的绿色圆顶礼帽;哈利然后认出了丽塔·斯基特,他愤怒地看到,她正用红爪子一样的手抓着一个笔记本;然后,他看到了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于是更强烈地抽动了一下,她癞蛤蟆般的脸上带着一种让人难以信服的悲痛表情,灰褐色的卷发上打着一个黑色天鹅绒蝴蝶结。她一看见像哨兵一样站在湖边的马人费伦泽,愣了一下,就赶紧跑去坐到了离这儿很远的一个座位上。

教员们是最后就座的,哈利看见前排上坐在麦格教授旁边的斯克林杰表情既庄严又尊贵。哈利猜测着斯克林杰和这里的任何一个要员是不是真的在为邓布利多的死感到难过,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曲奇怪的音乐,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以至于他忘记了对魔法部的厌恶转而去四处寻找它的源头。他不是唯一的一个:许多脑袋都在转动,搜寻,还有一点惊慌。

“在那儿,”金妮对哈利耳语道。

然后他看见了它们,在阳光照耀下的清澈的绿色湖水里,水面下几英寸的地方,这让他恐惧地想起了阴飞力;一个人鱼合唱团正用一种他听不懂的陌生语言唱着歌,它们苍白的脸上泛起阵阵波纹,紫色的头发在周围飘荡。这音乐让哈利脖子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听上去不那么让人感到愉快。它如泣如诉地表达着失落和绝望。他俯视着歌手们原始的脸,有一种感觉,至少,他们在为邓布利多的过世而感到难过。这时金妮又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向四周望去。

海格正在椅子之间的过道上缓缓而行。他无声地哭泣着,脸上泪光闪闪,哈利知道他的手里托着的是邓布利多的遗体,邓布利多穿着那件点缀着金色星星的紫色天鹅绒长袍。这一幕让哈利的喉头产生了一阵剧痛::一瞬间,那古怪的音乐和邓布利多的身体如此接近他的想法似乎带走了那一天所有的温暖。罗恩苍白的脸上全是震惊的表情。赫敏和金妮的双膝上迅速滴上了大颗的泪珠。

他们看不清楚前面在干什么。海格似乎小心地把遗体放在了桌子上。现在他退回到通道里,像吹号一样擤着鼻子,一些人脸上露出了反感的表情,哈利看见其中包括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但是哈利知道邓布利多并不会在意。海格经过他们的时候,哈利试图对他做一个友善的手势,但海格的眼睛肿得那么厉害,简直都可能看不到路了。哈利撇了一眼最后一排,海格正往那儿走去,哈利意识到是谁在那儿等候,那人穿着一件夹克和一条裤子,每一个都有小号的帐篷那么大,那是巨人格洛普,他那长得像岩石一样丑陋的大脑袋向下垂着,温顺得就像个人类。海格坐到了他同母异父的弟弟旁边,格洛普重重地拍了拍海格的脑袋,以至于他椅子的腿都陷进了地里。哈利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想笑的惊人冲动。但是紧接着音乐停止了,他转过头又一次看着前面。

一个穿着朴素的黑色长袍、头发浓密的矮个男子站了起来,现在站到了邓布利多的遗体前。哈利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有零星的几个词能越过数百颗脑袋飘到他们这儿。“灵魂的高贵”……“知识上的贡献”……“心灵的伟大”……这都不那么有意义。它与哈利所认识的那个邓布利多没什么关系。他突然想起了邓布利多对一些词的看法:“笨蛋”、“残渣”、“哭鼻子”、“拧”,于是他再次忍住了想笑的冲动……他这是怎么了?

他的左边响起了一阵水花的声音,他看到人鱼也钻到了水面上来听。他想起邓布利多两年前蹲在水边——离哈利现在所坐的地方非常近——用人鱼话和人鱼首领交谈。哈利奇怪邓布利多是从哪里学的人鱼话。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问过他,那么多他本应该说的话……

然后没有任何预兆,那可怕的事实就这么袭击了他,到今天它已经变得更加彻底,更加不可否认了。邓布利多死了,走了……他把冰冷的盒式坠子那么紧地握在手里,甚至都受伤了,但他仍旧阻止不了热泪夺眶而出:他转过脸背对着金妮和其他人,越过湖面向禁林望去,同时那个一袭黑衣的矮个子男人还在嗡嗡地说个不停……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在活动。马人们也来表达敬意了。他们没有走到外面,可是哈利看到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这边的巫师们,他们一半藏在阴影之中,在自己的那边鞠着躬。哈利想起了他在禁林里度过的第一个噩梦般的夜晚,他第一次遭遇了后来得知是伏地魔的东西,想起了自己是如何面对他的,想起了不久之后自己和邓布利多讨论过打一场失败的战争。邓布利多说,战斗,再战斗,不停地战斗,这很重要,因为只有这样邪恶才能被拒之门外,即使无法完全地根除掉……

哈利坐在火热的太阳下,眼前一个接一个清楚地浮现出了那些关心他的人,他的妈妈,他的爸爸,他的教父,最后是邓布利多,他们都下定决心要保护他;但现在那些已经结束了。他不能再让任何人站到他和伏地魔中间;他必须永远地摈弃那个应该是从一岁时就离他而去的幻想:父母臂膀的庇护意味着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到他。他的噩梦从没有醒来,黑夜中从来没有安慰的耳语告诉他其实真的很安全,它们都只存在于哈利的想象里;他最后的也是最伟大的保护者已经死了,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孤单。

那个穿着黑袍的矮个子男人终于说完了,重新回到了他的座位上。哈利等着别的什么人站起来;他估计会有人演讲,很可能是部长,但是没有人动。

然后几个人尖叫了起来。明亮的白色火焰在邓布利多的遗体和他所躺的桌子周围爆发出来:它们越升越高,遮住了遗体。白烟旋转着升到空中,形成了奇怪的形状:哈利一瞬间心跳似乎停止了,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只凤凰喜悦地飞进了那团蓝色之中,但下一秒火焰就消失了。那儿成了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坟墓,里面封存着邓布利多的遗体和他休息的桌子。

忽然一阵箭雨从空中呼啸而过,引起更多的叫声,可是它们都远远地落在人群之外。哈利知道这是马人的祭品:他看见他们转身消失在了阴冷的树丛里。同时人鱼们也缓慢地沉入了绿色的湖水中消失了。

哈利看着金妮、罗恩和赫敏:罗恩的脸绷得很紧,就好像是被阳光晒瞎了一样。赫敏的脸上闪着泪光,可是金妮却没有再哭了。她回应着哈利的凝视,目光坚定、炽热,就像在那场哈利缺席的魁地奇比赛之后拥抱他时一样,他知道那一刻他们的心灵是相通的,当他告诉金妮自己要做的事之后,她一定会接受他的决定,而不会去说“小心”和“别去做”,因为她不会对他有任何轻视。于是他拿定主意,准备告诉她那些在邓布利多死后他知道必须要说的话。

“金妮,听我说……”他非常平静地说,这时人们开始站起来,嗡嗡的谈话声也越来越大,“我不能再连累你了。我们得停止相互见面。我们不能在一起。”

她带着扭曲得很古怪的微笑说:“是为了某个愚蠢、高贵的理由,是吗?”

“和你在一起的最后几个星期里,就好像……好像生活在没有别人的世界里一样,”哈利说。“但是我不能……我们不能……我现在有需要单独去做的事。”

她没有哭,只是看着他。

“伏地魔会利用和他的敌人亲近的人。他曾经把你用作诱饵,仅仅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妹妹。想想看,如果我们继续下去,你会有多危险。他会知道的,他会发现的。他会试图通过你找到我的。”

“如果我不在乎呢?”金妮激烈地说。

“我在乎,”哈利说。“如果今天参加的是你的葬礼,你想我会是什么感觉……那是我的错造成的……”

她转过脸,把目光移向了湖面。

“我从来没有真正放弃过你,”她说。“没有真正放弃。我总是希望……赫敏让我好好地生活,建议我去和别人约会,在你面前放松一点,因为以前你我共处一室的时候我都说不出话,记得吗?她觉得如果我能表现出——多一点自我,也许你会对我多一点注意。”

“聪明的女孩,那个赫敏,”哈利挤出一丝笑容,“我只是希望当初能更早地向你表白。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很长的时间了……几个月……也许几年……”

“可是你一直太忙于拯救巫师世界了,”金妮勉强地笑着。“嗯……我不能说我很惊讶。我知道结局会是这样。我知道你不会觉得幸福,除非去追杀伏地魔。也许那就是我如此喜欢你的原因。”

哈利听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如果再坐在她身旁的话,决心就会动摇。他看见罗恩抱着伏在他肩头哭泣的赫敏,抚摸着她的头发,眼泪也在沿着他自己长长的鼻子滴落。哈利痛苦地站了起来,背对着金妮,背对着邓布利多的坟墓,沿着湖边走去。走动要比坐着不动更容易忍受一些:就如同尽快地出发去找寻灵魂碎片,然后杀了伏地魔要比等待着去做这些事感觉更好……

“哈利!”

他转过身。鲁弗斯·斯克林杰拄着拐杖,跛着脚快步向哈利走来。

“我希望和你谈谈……你介意我跟你一起走走吗?”

“不介意。”哈利冷漠地说,继续向前走去。

“哈利,这是个可怕的悲剧,”斯克林杰平静地说,“我无法形容听说这件事以后自己有多么震惊。邓布利多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巫师。如你所知,我们有不同的意见,但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你想要什么?”哈利直截了当地问。

斯克林杰看上去有些恼怒,但是和从前一样,又赶紧把表情调整到了悲伤的谅解。

“当然,你的打击很大,”他说。“我知道你和邓布利多非常亲近。我想你也许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你们俩之间的联系——”

“你想要什么?”哈利停下了脚步,重复了一遍。

斯克林杰也停下了,他拄着拐杖盯着哈利,表情十分精明。

“听说他死的那天晚上和你一起离开了学校。”

“谁说的?”哈利说。

“邓布利多死后有人在塔楼上对一个食死徒施了昏迷咒。那儿还有两把飞天扫帚。魔法部会做加法,哈利。”

“听到这个我很高兴,”哈利说。“好吧,我和邓布利多去了哪儿,做了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如此的忠诚当然令人钦佩,”斯克林杰似乎正在艰难地抑制自己的愤怒,“可是邓布利多已经不在了,哈利。他不在了。”

“只有到学校里不再有人忠于他时,他才会不在了,”哈利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

“我亲爱的孩子……就连邓布利多也不可能从——”

“我不是说他能回来。你不会明白的。但是我对你无可奉告。”

斯克林杰犹豫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明显很圆滑的口吻说,“魔法部可以给你提供各种保护,哈利。我愿意安排一两个我的傲罗任你差遣——”

哈利大笑了起来。

“伏地魔想要亲自杀死我,傲罗们拦不住他。所以非常感谢这个帮助,但是我不要。”

“那么,”斯克林杰的声音变冷了,“圣诞节的时候我提出的那个请求——”

“什么请求?哦,对……就是要我告诉全世界你正在做一项多么伟大的工作,以换取——”

“——每个人士气的提升!”斯克林杰猛地打断他说。

哈利仔细地看了看他。

“释放斯坦·桑帕克了吗?”

斯克林杰的脸变成了一种难看的紫色,让他立刻联想到了弗农姨父。

“我明白了,你——”

“从头到脚都是邓布利多的人,”哈利说。“没错。”

斯克林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过身跛着脚走了。哈利看到珀西和部长的代表团里剩下的人都在等他,他们紧张地瞟着还在座位上抽泣的海格和格洛普。罗恩和赫敏急匆匆地向哈利走来,途中经过了正在往反方向走的斯克林杰;哈利转过身,慢慢地接着走,等他们赶上来,最后他们坐到了一棵山毛榉的树荫下,他们曾在那棵树下度过了许多比现在更快乐的时光。

“斯克林杰想要干什么?”赫敏小声说。

“跟他圣诞节时想要的东西一样,”哈利耸了耸肩。“想要我向他透露我和邓布利多之间的事,然后做魔法部新的形象代言人。”

罗恩似乎挣扎了一会儿,然后他大声对赫敏说,“听着,我要去揍珀西!”

“不行,”她抓住他的胳膊坚定地说。

“这样会让我感觉好一点!”

哈利笑了。连赫敏微微咧嘴笑了笑,可她抬头看城堡的时候笑容就褪去了。

“我一想到我们不会再回来了,就无法忍受,”她轻柔地说,“霍格沃茨怎么能关闭呢?”

“也许它不会关,”罗恩说。“我们在这儿并不比待在家里危险,不是吗?现在每个地方都一样。我甚至觉得霍格沃茨更安全,有更多的巫师在护卫这个地方。你怎么看,哈利?”

“即使它真的不关闭,我也不会再来了。”哈利说。

罗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赫敏则伤心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但是你要去做什么呢?”

“我会再回一次德思礼家,因为邓布利多想要我这么做,”哈利说。“但那只是短期访问,然后我就永远地离开了。”

“但是如果你不回学校,你要去哪儿呢?”

“我想我会回高锥克山谷,”哈利喃喃地说。他从邓布利多死去的那个夜晚开始就有了这个想法。“对我来说,所有的事都是从那儿开始的。我只是感觉我需要去那儿。我可以去给父母扫墓,我想那样做。”

“然后呢?”罗恩说。

“然后我得去寻找剩下的灵魂碎片,是不是?”哈利说,他的眼睛盯着湖那边倒映出的邓布利多白色的墓。“那就是他希望我去做的事,那就是他告诉我这些事的原因。如果邓布利多是对的——我敢肯定他是——那么还有四个流落在外。我得去找出来并把它们毁掉,然后我就会去追寻伏地魔身体里的第七块灵魂,我是那个将会杀死他的人。而且如果我在途中遇到了西弗勒斯·斯内普,”他加了一句,“遇到他将是我的万幸,而遇到我将是他的不幸。”

然后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人群基本上已经散去了,离群的人远远地躲着格洛普巨大的身影,他正搂着海格,后者悲痛的号叫仍然回荡在水面上。

“我们会去那儿,哈利,”罗恩说。

“什么?”

“你姨妈和姨父的房子,”罗恩说。“然后我们会和你一起去,不管你去哪儿。”

“不——”哈利迅速说;他没有料到这个,他本想让他们了解到他准备独自进行的这趟极为危险的旅行。

“你以前对我们说过,”赫敏平静地说,“如果我们想的话,早就有机会退缩了。我们曾有这样的机会,是不是?”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和你在一起,”罗恩说。“但是,哥们,在做任何事之前你一定要先来我爸爸妈妈的房子,甚至是去高锥克山谷之前。”

“为什么?”

“比尔和芙蓉的婚礼啊,记得吗?”

哈利吃惊地看着他;像婚礼那样正常的事情依然可以存在,这感觉真是难以置信,但又十分美妙。

“是啊,我们不能错过它,”他最后说。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个假的灵魂碎片,但尽管发生了这一切,尽管他面前是一条黑暗而曲折的路,尽管他知道与伏地魔的最终会面一定会来临,不论是一个月后,还是一年后,或者十年之后,他一想到还有最后一天金子般的和平可以同罗恩和赫敏一起享受,就感到心里已经云开雾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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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凤凰挽歌



“过来,哈利……”

“不。”

“哈利,你不能待在这……走吧……”

“不。”

他不想离开邓布利多的身边,他不想去任何地方。海格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颤抖着,这时另一个声音说,“哈利,走吧。”

一只小得多也温暖的多的手抓住了哈利的手,把他拉了起来。他没有想就顺从了。直到他盲目地从人群中走出来,从空气闻到一股花香,才意识到是金妮在带着他走回城堡。莫名其妙的声音击打着他,哭泣、喊叫和哀号声穿破夜空,但是哈利和金妮继续向前走,踏过台阶进入了门厅:人们的脸在哈利眼角滑过,他们看着他,小声地议论着,疑惑着,他们走上大理石楼梯时,地上的格兰芬多红宝石就像血滴一样闪闪发亮。

“我们现在要去校医院,”金妮说。

“我没有受伤,”哈利说。

“这是麦格的命令,”金妮说。“每个人都在那儿,罗恩、赫敏、卢平和每一个人——”

恐惧再一次在他的胸膛里搅动:他忘记了刚才抛下的那个奄奄一息的人。

“金妮,还有谁死了?”

“不要担心,我们当中没有谁死了。”

“但是黑魔标记——马尔福说他跨过了一具尸体——”

“他跨过了比尔,但没事,他还活着。”

她的声音里带了点什么,哈利知道那不是好兆头。

“你确定吗?”

“我当然确定……他只是弄得有点——有点脏乱,仅此而已。格雷巴克攻击了他。庞弗雷夫人说他不会——不会再是原来的样子了……”金妮的声音有点儿颤抖。“我们不知道副作用如何——我的意思是,格雷巴克是个狼人,但当时没有变形。”

“但是其他人……还有一些其他人倒在了地上……”

“纳威在校医院,但庞弗雷夫人说他会完全康复的,还有弗立维教授被击昏了,但他已经好了,就是还有些虚弱。他坚持要去照顾拉文克劳的学生。还死了一个食死徒,他被一个高大的金发食死徒射出的死咒击中了——哈利,如果我们没有喝你的飞力飞思,我想我们都已经死了,所有的咒语都似乎没有打中我们——”

他们到了校医院:哈利推开门,看见纳威正躺在靠门的一张床上,显然已经睡着了。病房的另一端,罗恩、赫敏、卢娜、唐克斯和卢平围在另一张床边。他们听到开门的声音之后都抬起了头。赫敏跑过去拥抱了哈利;卢平也过来了,看上去很担忧。

“你还好吗,哈利?”

“我很好……比尔怎么样了?”

没有人回答。哈利从赫敏的肩膀上看过去,比尔的枕头上卧着一个无法辨认的面孔,非常严重的砍伤和撕裂使他看上去奇形怪状。庞弗雷夫人正在往他的伤口上涂一种刺鼻的绿色膏药。哈利想起,斯内普用魔杖轻易地就修复好了那些他用刀光剑影咒给马尔福划下的伤痕。

“你能用魔咒或什么别的东西修复它吗,”他问护士长。

“没有魔咒能对此起作用,”庞弗雷夫人说。“我已经试过我知道所有办法了,但狼人咬伤是无法治愈的。”

“但他不是在满月的时候被咬伤的,”罗恩说,他凝视着哥哥的脸,仿佛这样就能治好它。“格雷巴克并没有变形。所以比尔不会变成一个——一个真正的——?”

他不确定地看着卢平。

“是的,我想比尔不会变成真正的狼人,”卢平说,“但这并不意味不会有任何损伤。这种伤是不可能完全治愈的,而且——而且比尔从现在起也许会带上某些狼的特征。”

“可是邓布利多也许会知道一些有效的方法,”罗恩说。“他在哪儿?比尔遵照了邓布利多的命令和那些疯子们搏斗,邓布利多欠他的,他不能让比尔这样下去——”

“罗恩——邓布利多死了,”金妮说。

“不!”卢平冲动地看了看金妮,又看了看哈利,似乎是希望后者能反驳她,但是哈利没有,卢平一下子摊在了比尔旁边的椅子上,用手把脸蒙住。哈利以前从没有看见过卢平如此的失控;他觉得似乎这样是不像话地侵犯了别人的隐私;于是哈利转过脸去盯着罗恩,他们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以证实金妮的话。

“他是怎么死的?”唐克斯低声说。“发生了什么?”

“斯内普杀了他,”哈利说。“我在那儿,我看见了。因为黑魔标记被放到了天文塔上,于是我们赶到了那儿……邓布利多当时很不舒服,他很虚弱,但当我们听见从楼梯传上来的脚步声时,我想他意识到了那是一个陷阱。他把我固定住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在隐形斗篷里——然后马尔福从门里走了出来,解除了他的武器——”

赫敏捂住了嘴,罗恩呻吟了一声。卢娜的嘴在瑟瑟发抖。

“——又来了更多的食死徒——然后是斯内普——然后斯内普杀了他。阿瓦达索命咒。”哈利再也说不下去了。

庞弗雷夫人哭了起来。除了金妮没有人去注意他她,金妮小声说,“嘘!听!”

庞弗雷夫人抽了一口气,用手指捂住了嘴,眼睛睁得大大的。窗外的夜幕之中,一只凤凰正在用哈利从未听到过的一种方式歌唱:一首极度凄美幽怨的挽歌。和以前听到凤凰唱歌时一样,哈利觉得这音乐是来自他的内心,而不是外面:是他自己的悲痛魔法般地化为了歌曲,回荡在操场上,穿过了城堡的窗户。

他不知道他们站在那儿听了多久,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悲伤的声音让他们的痛苦减轻了一点,但是当校医院的门再次被打开了,麦格教授走进来的时候,仿佛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和所有的人一样,她也带着刚才的战斗所留下的痕迹:脸上擦破了皮,袍子也撕裂了。

“莫丽和亚瑟正在来的途中,”她说,音乐的催眠被打破了,每个人都似乎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们转过脸去看比尔,另一些人则揉着眼睛,摇了摇头。“哈利,发生了什么?据海格说当邓布利多教授——当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他说斯内普教授也卷入其中了——”

“斯内普杀了邓布利多,”哈利说。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令人担心地晃了晃;庞弗雷夫人似乎振作了起来,她从稀薄的空气中变出了一把椅子,放到麦格的身下。

“斯内普,”麦格教授跌坐到椅子上,虚弱地说。“我们都怀疑……可是他却信任……总是……斯内普……我不敢相信……”

“斯内普是个造诣很高的大脑封闭术师,”卢平说,他的声音异常刺耳。“我们一直都知道的。”

“但邓布利多发誓说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唐克斯低声说。“我一直以为邓布利多知道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关于斯内普的事……”

“他一直暗示有一个固若金汤的理由来信任斯内普,”麦格教授喃喃地说,她用一只格子呢花边的手帕擦拭着流泪的眼睛。“我的意思是……关于斯内普的历史……当然人们必然会猜疑……但是邓布利多明确无误地告诉我斯内普的悔改绝对是真诚的……他不会听信任何反对他的话!”

“我想知道斯内普告诉邓布利多了什么,使邓布利多那么相信他,”唐克斯说。

“我知道,”哈利说,所有的人都转过来盯着他。“斯内普给伏地魔传递了消息,使得伏地魔追杀到了我的妈妈和爸爸。然后斯内普告诉邓布利多他没有认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事,并对他们的死感到抱歉。”

“然后邓布利多就相信了?”卢平难以置信地说。“邓布利多相信斯内普对詹姆的死感到抱歉?斯内普恨詹姆……”

“他还认为我母亲也一钱不值,”哈利说,“因为她是麻瓜家庭出身……‘泥巴种’,他这么称呼她……”

没有人问哈利是怎么知道这个的。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恐惧的震惊之中,试图去消化刚才发生的事背后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这都是我的错,”麦格教授忽然说。她看上去六神无主,拧着手里湿润的手帕。“我的错。今晚是我让菲利乌斯(译注:弗立维教授的名字)去叫斯内普的,我居然会让他来帮助我们!如果我没有提醒斯内普发生了什么,他也许就不能与食死徒们会合了。我觉得在菲利乌斯告诉他之前他不知道他们在那儿,我觉得他不知道他们要来。”

“这不是你的错,米勒娃,”卢平坚定地说。“我们都希望得到更多的协助,我们都很高兴地看到斯内普过来……”

“这么说他到达之后就加入了食死徒那边?”哈利问,他希望得知斯内普的奸诈与恶心的每一个细节,狂热地搜集更多的理由去憎恨他,去发誓报仇。

“我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麦格教授心烦意乱地说。“一切都这么混乱……邓布利多告诉我们他要离开学校几个小时,让我们去巡逻走廊,只是以防万一……莱姆斯、比尔和尼法朵拉会加入我们……于是我们去巡逻。每一个通往校外的秘密通道都被保护了起来。所有进入城堡的入口都被施了强大的魔法。我还是不知道食死徒们是怎样进来的……”

“我知道,”哈利简要地解释了那对消失柜和他们之间形成的那条魔法路径。“于是他们就从有求必应屋里进来了。”

他差不多是违心地看了一眼罗恩和赫敏,他们俩都惊呆了。

“我把事情弄糟了,哈利,”罗恩沮丧地说。“我们按你说做了:我们查看了活点地图,没有在上面找到马尔福,所以我们认为他一定就在有求必应屋,于是我、金妮和纳威就去监视那儿……但是马尔福通过了我们。”

“我们监视了一个小时之后他从屋子里出来了,”金妮说。“他是一个人,抓着那只恐怖的皱手臂——”

“他的光荣之手,”罗恩说。“只有拿着他的人才看得见它的光,记得吗?”

“总之,”金妮继续说,“他一定是在检查这条放食死徒们进来的路线是否空旷无人,因为他一看到我们就向空中扔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变得漆黑一片了。

“从秘鲁进口的速效黑暗粉,”罗恩苦涩地说。“弗雷德和乔治卖的。我要去和他们谈谈,看看他们把产品都卖给了什么人。”

“我们尝试了所有方法——荧光闪烁,火焰熊熊,”金妮说。“没有什么能穿透黑暗;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走廊里摸黑,与此同时我们听到有人从旁边很快地经过。显然马尔福能看见路,因为那只手能指引他们,我们不敢施任何咒语,因为害怕伤害到自己人,等我们到达一条有光的走廊之时,他们已经不见了。”

“幸运的是,”卢平嘶哑地说,“罗恩、金妮和纳威撞上了我们,他们立刻通知了我们所发生的事。我们几分钟后就发现了食死徒在往天文塔的方向去。马尔福显然没有料到有更多的人在监视;至少他似乎已经把黑暗粉用光了。于是我们爆发了激战,他们散开了,于是我们就去追。他们中的一个——吉本——逃脱了,他朝塔楼上跑去。”

“去施放黑魔标记?”哈利问。

“一定是这样,是的,他们在离开有求必应屋之前一定已经计划好了,”卢平说。“但是我想吉本并不希望单独留下来等邓布利多来,因为他又回到了楼下重新加入战斗,然后被擦着我飞过的一条死咒击中了。”

“那么说如果罗恩和金妮、纳威在监视有求必应屋,”哈利转向了赫敏,“你是不是……?”

“在斯内普的办公室外面,是的,”赫敏低声说,她眼里泪光闪闪,“和卢娜一起。我们在附近待了很久,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活点地图被罗恩拿着……当弗立维教授慌慌张张地跑到地窖时已经快到午夜了。他大声喊着食死徒进入了城堡,我觉得他根本没有发现我和金妮在那儿。他直接冲进了斯内普的办公室,我们听到他说斯内普得和他一起回去帮忙,然后我们听见一声重击,然后斯内普飞奔出了他的房间,他看到了我们,然后——然后——”

“什么?”哈利催促她。

“我太愚蠢了,哈利!”赫敏用尖细的声音说。“他说弗立维教授虚脱了,还让我们在他——在他去和食死徒战斗时照顾弗立维教授——”

她羞愧地用手捂住了脸,从指缝里接着说,声音含糊不清。

“我们进了他的办公室去看是不是能帮助弗立维教授,然后我们发现他躺在地板上不省人事……哦,现在看来那是多么明显啊,一定是斯内普对他施了昏迷咒,但我们当时竟没有意识到,我们竟让斯内普走了!”

“这不是你们的错,”卢平坚定地说。“赫敏,如果你不服从斯内普闪到一边,他很可能会杀了你和卢娜。”

“所以他上了楼,”哈利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幅景象,斯内普跑上大理石楼梯,黑色的长袍和从前一样在身后翻腾,一边攀上楼梯一边从斗篷下面拔出了魔杖,“然后他找到了你们打斗的地方……”

“我们陷入了困境,我们快输掉了,”唐克斯低声地说。“吉本死了,但是剩下的食死徒似乎要以死相搏。纳威受了伤,比尔被格雷巴克攻击了……周围一片黑暗……咒语满天飞……马尔福不见了,他一定是已经溜了,往塔楼上去了……然后他们有更多的人跟着跑去了,但他们中的一个人对身后的楼梯施了某种咒语……纳威冲它跑过去,却被抛到了空中——”

“我们没有一个人能过去,”罗恩说,“那个大块头的食死徒还在到处发射恶咒,它们在墙壁上反弹,差一点就打到了我们……”

“后来斯内普到了那儿,”唐克斯说,“然后他没有——”

“我看见他朝我们跑了过来,但是紧接着那个高大的食死徒发出了一条恶咒,它擦着我飞了过去,我迅速地低下身子,没有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金妮说。

“我看见他径直地穿过了咒语屏障,就像那儿什么都没有似的,”卢平说。“我试图跟在他后面,但却和纳威一样被抛了出来……”

“他一定知道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咒语,”麦格低声说。“毕竟——他是黑魔法防御术老师……我只是以为他是追那些逃亡天文塔的食死徒去了……”

“他是去了,”哈利残酷粗暴地说,“却是去帮助他们,而不是阻止他们……我敢打赌必须有黑魔标记才能通过那个屏障——那么他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嗯,那个高大的食死徒刚刚发射了一条魔咒,导致一半的天花板塌了下来,同时也破坏了封闭楼梯的咒语,”卢平说。“我们都往前跑——我们中还能站起来的人——然后斯内普和那个男孩出现在了漫天灰尘之中——显然,我们没有一个攻击了他们俩——”

“我们只是让他们过去了,”唐克斯用一种空洞的声音说,“我们以为他们正被食死徒追赶——记下来食死徒们和格雷巴克回来了,我们接着开打——我想我听到了斯内普在喊,但我不知道他在喊什么——”

“他喊的是,‘结束了,’”哈利说。“他做了他打算做的事。”

他们陷入了沉默之中。福克斯的挽歌依然回荡在外面黑暗的操场上。歌声再次响起时,一个讨厌的想法突然闯进了哈利的脑中……他们从天文塔下面抬走邓布利多的遗体了吗?它接下来会怎么样?在哪里安葬?他攥紧了口袋里的拳头。他能感觉到右手关节处顶着那一小块冰冷的假灵魂碎片。

医院的门忽然被打开了,把他们都吓了一跳:韦斯莱夫妇正大步地走进病房,芙蓉就跟在他们后面,她美丽的脸庞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莫丽——亚瑟——”麦格教授跳起来连忙问候他们。“我真的很抱歉……”

“比尔,”韦斯莱夫人低呼了一声,一看到比尔被毁坏的脸,她飞快地跑过了麦格教授。“哦,比尔!”

卢平和唐克斯赶紧站起来退到一边,好让韦斯莱夫妇更靠近病床。韦斯莱夫人俯身亲吻了一下他儿子血肉模糊的前额。

“你刚才说格雷巴克攻击了他?”韦斯莱夫人心乱如麻地问麦格教授。“但是他不是没有变身吗?那意味着什么?比尔会怎么样?”

“我们还不知道,”麦格教授无助地看着卢平。

“很可能会有一些损伤,亚瑟,”卢平说。“这是个古怪的情况,可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不知道他醒来时举止会成为什么样子……”

韦斯莱夫人从庞弗雷夫人那儿接过气味恶心的膏药,并开始往比尔的伤口上抹。

“还有邓布利多……”韦斯莱夫人说。“米勒娃,那是真的吗……他真的……?”

麦格教授点了点头,哈利感觉到身旁的金妮动了动,他转过头看她。金妮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芙蓉,后者正用冷酷的表情俯视着比尔。

“邓布利多去了,”韦斯莱先生低声说,但韦斯莱夫人仍旧盯着她的长子;她开始哭泣,眼泪落到了比尔毁伤的脸上。

“当然,他长得怎么样并不重要……并不真——真的很重要……但是他是个非常英俊的小男——男孩……一直都非常英俊……而且他本——本来都要结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芙蓉突然大声说。“什么是他本来都要结婚了?”

韦斯莱夫人抬起她满是泪痕的脸,看上去很震惊。

“嗯——要不是——”

“你认为比尔将不再愿意娶我?”芙蓉问。“你认为,因为这些咬伤,他就不爱我了?”

“不,我不是那个——”

“因为他会继续爱我!”芙蓉说,她站直了身子,把她那长长的银发甩到脑后。“比尔不会仅仅因为变成了狼人就不再爱我了!”

“嗯,是的,我敢肯定。”韦斯莱夫人说,“但我想也许——如果那样——他那样——”

“你认为我不想再和他结婚?或许,你希望这样?”芙蓉说,她的鼻孔一张一翕。“我在意他的长相吗?我想对我们俩来说,我一个人就已经足够漂亮了!这些所有的伤疤都证明了我丈夫有多么勇敢!我会和他结婚的!”她激动地加了一句,把韦斯莱夫人推到一边,抢过了她手中的药。

韦斯莱夫人靠到她的丈夫身上,看着芙蓉带着一种古怪的表情为比尔涂抹伤口。

韦斯莱夫人在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说,“我们的穆丽尔婶婶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头饰——妖精制造的——我敢肯定我能说服她借给你在婚礼上用。她非常喜欢比尔,你知道吗,它看起来就像你的头发那样可爱。”

“谢谢你,”芙蓉生硬地说。“我相信那会很可爱。”

就在这时——哈利没有看清楚的是怎么回事——两个女人哭喊着抱在了一起。哈利十分迷惑不解,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他转过头来看罗恩:罗恩和他一样震撼,金妮和赫敏也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你看!”一个不自然的声音说。唐克斯正愤怒地看着卢平。“她仍然愿意嫁给他,即使他已经被咬了!她不在乎!”

“这不同,”卢平的嘴唇几乎没有动,突然看上去有些紧张。“比尔不会成为一个完全的狼人。情况完全——”

“但是我也不在乎,我不在乎!”唐克斯抓住卢平袍子的前襟摇来摇去。“我已经告诉过你一百万次了……”

唐克斯的守护神和她灰褐色的头发代表的含义,她听说有人被格雷巴克咬了之后来找邓布利多的原因,哈利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唐克斯爱的不是小天狼星……

“而我也告诉过你几百万次了,”卢平不去看她的眼睛,只是盯着地面,“我对你来说太老了,太穷了……太危险了……”

“我一直都在说,你对此的原则非常可笑,莱姆斯,”韦斯莱夫人拍着芙蓉的后背,在她的肩头说。

“这不可笑,”卢平坚定地说。“唐克斯应该和一个更年轻、更健康的人在一起。”

“但是她想要你,”韦斯莱先生微微地笑了笑。“毕竟,莱姆斯,年轻和健康不一定是永恒的。”他悲哀地指了指躺在他们中间的儿子。

“现在……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卢平说,他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心烦意乱地向四周望着。“邓布利多死了……”

“如果邓布利多知道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点爱,他会比任何人都开心的,”麦格教授简略地说,就在此时医院的门再次被打开了,海格走了进来。

他脸上那一小块没有被头发和胡子遮住的地方显得湿润而臃肿;他泪汪汪地发着抖,手里拿着一块污迹斑斑的大手帕。

“我……我已经做好了,教授,”他哽咽着说。“抬——抬走了他。斯普劳特教授已经把孩子们哄上床了。弗立维教授在躺卧,不过他说他一瞬间就会没事。斯拉霍恩教授说已经通知了魔法部。”

“谢谢你,海格,”麦格教授马上站了起来,转过头看着那群围在比尔床边的人。“魔法部的人到了之后我得去会见他们。海格,请通知每个学院的院长——斯拉霍恩可以代表斯莱特林——我要他们立刻来我的办公室。我希望你也能来。”

海格点了点头,转过身拖着脚步走出了屋子,她低头看了看哈利。

“在和他们会面之前我想和你简单说几句,哈利。请跟我来……”

哈利站起来,向罗恩、赫敏和金妮嘟囔了一句“待会见,”,然后就跟着麦格教授走出了病房。外面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远处凤凰的歌声。走了几分钟后哈利察觉到他们并没有走向麦格教授的办公室,而是走向了邓布利多的。又过了几秒钟他才意识到,她曾经当过代理校长……显然她现在是校长了……所以石兽后面的那间办公室现在是她的了……

他们沉默地走上了移动的旋转楼梯,进入了圆形的办公室。他没有看到自己预计的东西:屋子被罩上黑布,也许甚至邓布利多的遗体就躺在里面。而事实上,它看上去与几小时前哈利和邓布利多离开时一模一样:长脚桌上的银器旋转着喷着烟,格兰芬多的剑在玻璃盒子里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分院帽被搁在桌子后面的架子上。但是福克斯的栖木空了;它还在操场上悲泣着它的挽歌。一个新的肖像画已经加入了霍格沃茨已故校长的行列……邓布利多在桌子上方的金色画框中酣睡,他的半月形眼镜架在高耸的鼻梁上,看上去安详宁静、无忧无虑。

瞥了一眼这幅肖像画之后,麦格教授奇怪地动了动,仿佛是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她绕到桌子后面看着哈利,脸绷得很紧,上面布满了皱纹。

“哈利,”她说,“我想知道今晚你和邓布利多教授离开学校后去做了什么。”

“我不能告诉您,教授,”哈利说。他已经预料到会被问及这个问题,也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回答。当时就是在这间屋子里,邓布利多告诉他不要把课程的内容透露给赫敏和罗恩以外的人。

“哈利,也许它很重要,”麦格教授说。

“确实是,”哈利说,“非常重要,但他不想让我告诉任何人。”

麦格教授瞪着他。

“波特”(哈利注意到他的姓被重新启用了)“鉴于邓布利多教授的死,我想你应该看得出形势已经有所改变——”

“我不这么觉得,”哈利耸了耸肩。“邓布利多教授从没说过如果他死了我就可以停止遵守他的命令。”

“但是——”

“有一件您应该在魔法部的人来之前了解的事。罗斯默塔女士被夺魂咒控制了,她在帮助马尔福和食死徒,这就是那串项链和毒酒是怎样——”

“罗斯默塔?”麦格教授难以置信地说,但在她继续说下去之前,他们身后的门上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斯普劳特教授、弗立维教授和斯拉霍恩教授疲惫地走进了房间,海格跟在后面,他还在不停地哭,巨大的骨架因为悲恸颤抖不已。

“斯内普!”斯拉霍恩突然说,他看上去是最受打击、最苍白、也是最大汉淋漓的一个。“斯内普!我教过他!我以为我了解他!”

但其他人能还没来得及作出回应,一个尖锐的声音从高高的墙上传来:一个脸色枯黄、留着短短的黑色刘海的巫师走回他的空画布。

“米勒娃,部长马上就到,他已经从魔法部幻影移形了。”

“谢谢你,埃弗拉德,”麦格教授很快又转向了老师们。

“我想在他来之前和你们谈谈霍格沃茨发生的事,”她快速地说,“就我个人来说,我不太确信学校明年还能开学。校长死于我们的一个同事之手,这是霍格沃茨历史上一个糟糕的污点。这太可怕了。”

“我敢肯定邓布利多会希望学校依然开学的,”斯普劳特教授说。“我觉得只要有一个学生想来,学校就应该继续为他开放。”

“但是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我们还会有一个学生吗?”斯拉霍恩边说边用一块丝制手帕擦了擦他汗湿的眉毛。“家长们会希望他们的孩子待在家里,我不能责备他们。在我看来,我不觉得霍格沃茨比其他地方更危险,但你无法指望母亲们也这么想。她们希望让家庭团聚,这很自然。”

“我同意,”麦格教授说,“不管怎样,说邓布利多从未设想过霍格沃茨应该关闭的情形是不真实的。密室被再次打开的时候,他就想过关闭学校——我必须说,比起斯莱特林的怪物在学校城堡里不为人知地生活,邓布利多教授被杀要更加麻烦……”

“我们必须和政府磋商,”弗立维教授用他的短促而尖锐的声音说;他的前额有一块很大的淤伤,但除此之外他似乎没有因为在斯内普办公室里的晕倒而受伤。“我们必须遵守制定好的程序,不能草率地作决定。”

“海格,你还什么都没说呢,”麦格教授说。“你的观点是什么,霍格沃茨应该继续开放吗?”

在他们的谈话期间,海格一直对着他那块污迹斑斑的手帕默默地哭泣,这时他抬起肿胀的红眼睛,嘶哑地说,“我不知道,教授……这事应该由学院的院长和校长来决定……”

“邓布利多教授一直很重视你的意见,”麦格教授温和地说,“我也是。”

“那么,我要留下,”海格说,大滴的泪珠仍在他的眼角不断溢出,滴落到缠结的胡子里。“这里是我的家,从我十三岁起这里就是我的家了。如果还有孩子希望我教他们,我一定会做的。但是……我不知道……失去了邓布利多的霍格沃茨……”

他哽住了,又重新消失在了手帕的后面,然后大家陷入了沉默。

“非常好,”麦格教授说,她扫了一眼窗外的操场,看到部长正在走近,“那么我同意菲利乌斯的观点,正确的做法是与政府磋商,让他们最终定夺。

“至于送学生们回家……有争议说应该尽早送他们走。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安排霍格沃茨特快列车明天就来——”

“那邓布利多的葬礼呢?”哈利最后开口说。

“这个……”麦格教授的声音颤抖了,失去了她的敏捷。“我——我知道邓布利多的心愿是安葬在这里,在霍格沃茨——”

“那么就这么办,是吗?”哈利急促地问。

“魔法部认为合适就行,”麦格教授说。“以前从来没有哪位校长——”

“以前也从来没有哪位校长对学校的贡献比他多,”海格咆哮着说。

“霍格沃茨应该是邓布利多长眠的地方,”弗立维教授说。

“绝对是,”斯普劳特教授说。

“那样的话,”哈利说,“你应该让学生们在葬礼结束后再回家。他们都想向他说——”

最后一个词在他的喉咙里哽住了,但斯普劳特教授帮他说完了这句话。

“再见。”

“说得好,”弗立维教授尖声说。“说得真好!我们的学生应该向邓布利多致敬,这是合适的。我们可以安排他们在那之后再回家。”

“赞成。”斯普劳特教授吼道。

“我想……是的……”斯拉霍恩用激动的声音说,而海格则沉闷的呜咽表示赞成。

“他快来了。”麦格教授突然说,她凝视着操场。“部长……看上去他带来了一个代表团……”

“我可以走了吗,教授?”哈利马上说。

他今晚一点儿也不想见鲁弗斯·斯克林杰,或者被他审问。

“可以了,”麦格教授说,“尽快。”

她大步走过去为他把门打开。他迅速地跑下旋转楼梯,穿过无人的走廊;他把他隐形斗篷落在了天文塔顶,但这没有关系;走廊里没有人看到他经过,甚至连费尔奇、洛丽斯夫人和皮皮鬼都没有。在他拐到通往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通道前,他没有遇见一个人。

“这是真的吗?”胖夫人见他走近,于是低声问。“这确实是真的吗?邓布利多——死了?”

“是的,”哈利说。

她发出了一声哀号,没有等他说出口令就打开门让他进去了。

正如哈利所猜想的那样,公共休息室里挤得水泄不通。他从肖像洞爬下来之后,沉默笼罩了这间屋子。他看到迪安和西莫坐在一起:这意味着他的宿舍一定是空的,或者几乎是空的。哈利没有和任何人说话,没有接触任何人的目光,他径直穿过房间走进了男生宿舍的门。

如他所愿,罗恩穿戴整齐地坐在床上等着他。哈利坐到自己的四柱床上,一时间,他们只是默默地对视着。

“他们在讨论关闭这所学校。”哈利说。

“卢平说他们会。”

他们之间短暂地沉静了一会儿。

“那么?”罗恩用很低的声音问,仿佛害怕家具会偷听。“你们找到了一个吗?你们拿到它了吗?一个——一个灵魂碎片?”

哈利摇了摇头。那个黑湖周围发生的一切现在看来就像是一场遥远的噩梦;这真的发生过吗,而且就在几小时前?

“你们没有拿到?”罗恩垂头丧气地说。“它不在那儿?”

“不是,”哈利说。“有人已经拿走了,还把一个假的放在了那儿。”

“已经被拿走了——?”

哈利默默无语地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假盒式坠子,打开它并递给了罗恩。完整的故事要等到以后再讲了……今晚它不重要……没有什么很重要了,除了这个结局,他们毫无意义的冒险的结局,和邓布利多生命的结局……

“R.A.B.,”罗恩低声念道,“这是谁?”

“不知道,”哈利说,他和衣躺在床上,茫然地仰视着。他对R.A.B.根本没有好奇:他怀疑从此不会再有事情能令他好奇了。他躺在那儿,突然意识到操场上已经寂静无声了。福克斯停止了歌唱。

他知道——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知道——那只凤凰已经走了,已经永远地离开了霍格沃茨,正如邓布利多已经离开了这所学校,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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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王子的逃逸



哈利感觉自己仿佛也在天空中飞翔;那件事没有发生……那件事不可能发生……

“离开这儿,快,”斯内普说。

他抓住马尔福的后脖子,把他首先推出了门;格雷巴克和矮胖的姐弟俩跟在后面,后两者还兴奋地喘着气。他们刚从门口消失,哈利就发现自己又能动了;现在让他瘫靠在墙上的已经不再是魔法了,而是恐惧和震惊。他把隐形斗篷扯下来扔开,这时候最后离开塔顶的那个兽脸食死徒正在穿过那扇门。

“统统石化!”

那个食死徒的背仿佛被人用实心的东西击打了一样弯了下去,他往地上跌去,就像一座僵硬的蜡像,但哈利抢在他落地之前就跨了过去,顺着逐渐黑下来的楼梯跑了下去。

恐惧在撕扯着哈利的心……他必须去邓布利多那儿,还必须要抓住斯内普……这两件事情是联系在一起的……如果他能把他们俩弄到一起,就可以逆转刚才发生的事……邓布利多一定不会死的……

他跳下楼梯的最后十级台阶后站住了,手里举着魔杖:灯火朦胧的走廊里尘土飞扬;似乎半个天花板都塌了下来,而前面则正在进行激战,但正当他试图辨认出是谁和谁在打斗时,他听到了那个可恶的声音在喊,“结束了,快走!”同时看到斯内普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远端的拐角;他和马尔福似乎已经从混战中全身而退了。哈利赶紧追了过去,这时混战的人群中有一个人朝哈利扑了过来:是那个狼人,格雷巴克。哈利还没来得及举起魔杖他就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哈利向后倒了下去,乱蓬蓬的脏头发贴在他的脸上,鲜血和汗水的恶臭充斥着他的鼻子和嘴,他的喉咙已经感觉到对方贪婪的呼吸——

“统统石化!”

哈利感觉到压在身上的格雷巴克瘫软了下来;他使尽全身的力气把狼人推到旁边的地板上,同时一道绿光向他这边射了过来;他闪避开之后冲进了混战的人群。他被地板上又软又滑的什么东西绊到了:地上躺着两个人,脸朝下倒在一滩血泊之中,但现在没时间去调查是谁了:哈利看到一团火红的头发从他面前闪过:金妮和那个结实的食死徒埃米库斯缠斗在一起,埃米库斯正不断地向她发生恶咒,她则一个接一个地躲避着:埃米库斯在呵呵傻笑,很享受这种娱乐:“钻心剜骨——钻心剜骨——你不可能永远这么跳舞,美人儿——”

“障碍重重!”哈利叫道。

他的咒语击中了埃米库斯的胸口:他痛得像猪一样尖叫了一声,同时被抛起来撞到了对面的墙上,又从墙上滑下来,消失在罗恩、麦格教授和卢平的身后,他们正在和各自的食死徒对手搏斗。在这群人的远端,哈利看到唐克斯正在和一个高大的金发巫师交手,他把咒语朝各个方向一通乱射,它们在四周的墙上反弹开来,击碎了石头,打破了附近的窗户——

“哈利,你从哪儿来的?”金妮大喊,但哈利没有时间回答她。他低着头向前冲了过去,刚好躲过了头顶上的一声爆炸,小块的墙像雨一样落了下来:绝对不能让斯内普逃走,他必须追上斯内普——

“抓住她!”麦格教授在后面喊,哈利一眼瞥见那个叫阿莱珂托的女食死徒正顺着走廊抱头鼠窜,她的弟弟正好跟在后面。哈利朝他们那边冲了过去,但是脚下又绊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跌倒在了某个人的腿上:他回头看了看,发现纳威苍白的圆脸正平平地对着地板。

“纳威,你还——?”

“我没事,”纳威咕哝着,一边用手抓着肚子,“哈利……斯内普和马尔福……跑过去了……”

“我知道,我正在追!”哈利说,同时瞄准了那个制造出绝大多数混乱的高大金发食死徒,发射了一个咒语:那个男人的脸被打中了,他痛得嚎叫了一声;他转过身来,跌跌撞撞地跟在那一对兄妹后面逃走了。

哈利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沿着走廊飞奔,不去理睬身后传来的巨响和其他人喊他回来的叫声,也不去理睬躺在地上的人微弱的呼救,哈利不知道他们将有怎样的命运……

他在拐角处急停了下来,运动鞋上还粘着的湿滑的鲜血;斯内普已经大大地领先了——他已经进入了有求必应屋里的消失柜了吗,抑或是凤凰社的人已经采取了保护措施防止食死徒从那里撤退?他飞速跑过接下来的一条空走廊,除了自己砰砰的脚步声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以外,什么其他的声音也听不到,可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个血脚印,这说明至少有一个逃逸的食死徒是冲着大门方向去的——也许有求必应屋确实被堵住了——

他又停在了另一个拐角处,一道魔咒飞过他的身边;他钻到一套盔甲后面,盔甲随之爆炸。他看见食死徒兄妹正跑下大理石楼梯,于是瞄准他们发射了咒语,但仅仅打中了楼梯平台上的几幅戴着假发的女巫的画像,那几个女巫尖叫着躲进了旁边的画里。哈利跳过盔甲残骸时听到了更多的喊声和尖叫声;似乎城堡里的其他人也被惊醒了……

他冲进了一条捷径,希望能够追上那对食死徒兄妹,并缩短同斯内普和马尔福的距离。他们两个一定已经到了操场上,他凭记忆在一个隐藏的楼梯半路上跳过了几级缺失的台阶,最后闯进了底部的一条挂毯来,出来之后进入到一条走廊里,那儿正站着一群穿着睡衣、不知所措的赫奇帕奇学生。

“哈利!我们听到了喧闹声,有人说了一些关于黑魔标记的——”厄尼·麦克米兰开口说。

“让开!”哈利叫道,他冲向楼梯平台,撞开了两个男生,沿着几级大理石楼梯追了下去。橡木大门已经被咒语炸开了;石板上残留着血迹,几个吓坏了的学生靠着墙挤在一起,有一两个还在捂着脸瑟瑟发抖;格兰芬多巨大的沙漏也被魔咒击中了,里面的红宝石不断的掉落下来砸到石板上,发出了哗啦啦的巨大响声。

哈利穿过门厅来到漆黑的操场上:他只能分辨出三个人影正在穿越草坪直奔大门,过了大门他们就能幻影移形了——从外表上看,有那个高大的金发食死徒,他前面的两个人正是斯内普和马尔福……

哈利在他们身后飞奔,夜晚寒冷的空气撕着他的肺;他看到远处闪过一道光,映照出了他的追逐目标;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顾继续向前跑,还没有进入咒语的射程——

又是一道闪光,传来了叫喊声,还有反击的光束,哈利明白了:海格从他的小木屋里出来了,试图阻止食死徒的逃脱,尽管哈利感到每一口呼吸似乎都要把他的肺撕裂,胸口像火烧一样痛,可他还是加快了速度,一个不期而至的声音在他脑海说:不能让海格死……不能再让海格死……

忽然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腰背部,他向前倒了下去,脸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两个鼻孔都淌出了血:他翻身的同时准备好了魔杖,他知道自己利用城堡捷径超过的那对食死徒兄妹正在从后面接近他……

“障碍重重!”他又翻了个身,同时匍匐在昏暗的地面上叫了一声,他的咒语奇迹般地击中了其中的一个人,那人摔到了地上,又把另一个绊倒了;哈利跳起来继续朝斯内普追去……

弯弯的新月突然从云层后面出现了,它的光使哈利看到了海格巨大的轮廓;那个金发食死徒正把一道又一道恶咒射向狩猎场看守,但海格巨大的力量和他从巨人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坚硬皮肤似乎都在保护着他;然而斯内普和马尔福却仍在逃跑;他们很快就能穿过大门幻影移形了——

哈利飞也似地经过了海格和他的对手,瞄准了斯内普的后背喊道,“昏昏倒地!”

他没有击中目标;红色的光束从斯内普的脑袋边擦过;斯内普喊道,“快跑,德拉科!”同时转过身来。相互隔着二十码的距离,他和哈利对视着,然后同时举起了魔杖。

“钻心——”

但斯内普避开了这句咒语,在哈利念完之前就把他击飞了;哈利一翻身再次爬了起来,同时他身后的那个高大食死徒喊道,“火焰熊熊!”;哈利听到一声爆炸般的巨响,继而跳动的橙色光芒就照在了他们身上:海格的小屋着火了。

“牙牙还在里面,你这个邪恶的——!”海格吼道。

“钻心——”哈利第二次喊,同时用魔杖指着他前面被火光映亮的对手,但斯内普又挡住了咒语;哈利看到他在冷笑。

“你别用不可饶恕咒了,波特!”他大喊,声音盖过了火焰的噼啪声、海格的吼叫和牙牙被困在里面所发出的狂吠。“你还没有这种勇气和能力——”

“速速禁——”哈利吼道,但斯内普几乎只是懒懒地抖了抖手臂,就偏转了这条咒语的方向。

“还击啊!”哈利冲他尖声叫道,“你怎么不还击!你这个胆小的——”

“胆小?你刚才这样称呼我吗,波特?”斯内普喊道。“你的父亲从来不敢攻击我,除非是四个对一个,我在想你会怎样称呼他呢?”

“昏昏——”

“挡住了,再挡住了,再挡住了,直到你能学会闭嘴和什么都不去想为止,波特!”斯内普冷笑着再次偏转了咒语。“走吧!”他冲着哈利身后的高大食死徒喊,“是撤退的时候了,赶在魔法部的人出现之前——”

“障碍——”

但还没念完魔咒,极度的痛苦就击中了哈利;他倒在草地上,有人在尖叫,他一定会痛苦地死去,斯内普要把他折磨至死或者让他成为一个疯子——

“住手!”斯内普吼道,疼痛消失得与出现时一样突然;哈利蜷缩在黑暗的草地上,气喘吁吁地攥着魔杖;斯内普在他的头顶上方喊叫,“你忘了我们的命令了吗?波特是属于黑魔王的——我们要留下他!走!走!”

食死徒兄妹和那个高大的食死徒听从了他,向大门的方向跑去,哈利感觉到他脸下面的地正在颤动。哈利口齿不清地发出了一声怒吼:在那一瞬间,他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他再一次挣扎着站了起来,盲目地向斯内普摇摇晃晃地走去,那个他如同伏地魔一样恨之入骨的人——

“刀光——”

斯内普抖了一下魔杖,再次抵御住了咒语;可是哈利现在离斯内普只有几英尺远了,斯内普的脸也终于清晰了起来:他不再冷笑和讥讽了;在耀眼的火光下,他的脸充满了愤怒。哈利集中起所有的精力,在脑海里想,轻身——

“不,波特!”斯内普尖声叫道。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哈利朝后飞去,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一次他的魔杖脱手了。他能听到海格的大叫和牙牙的怒号,斯内普走了过来,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哈利,他没有了魔杖,没有任何保护,就像邓布利多一样。斯内普苍白的脸在木屋的火光映照下充满了憎恨,就像他对邓布利多施咒前一样。

“你竟敢用我自己的咒语来对付我,波特?那些咒语就是我发明的——我,混血的普林斯!而你却把我的发明转加到我身上,就像你那臭烘烘的父亲一样,是吗?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不会!”

哈利扑向了自己的魔杖;斯内普一道咒语向它射过去,魔杖飞出了几英尺,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么,杀了我吧,”哈利喘息着说,他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愤怒和蔑视。“就像杀他一样把我杀了,你这个胆小鬼——”

“不许——”斯内普尖声叫道,他的脸突然变得疯狂和野蛮了起来,仿佛他的痛苦和他们身后着火的房子里那只不断狂吠的狗一样多,“不许叫我胆小鬼!”

他在空中大幅度地挥了一下:哈利感觉有一条白热的、像鞭子一样的东西抽到了他的脸上,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他两眼冒着金星,有一阵子几乎不能呼吸了,然后他听到翅膀扑动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一个巨大的东西模糊了天上的星星:巴克比克朝斯内普飞了过去,用它锋利的爪子猛击斯内普,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哈利坐了起来,仍然因为上一次的落地而头昏眼花,他看到斯内普全速地逃跑了,一个巨大的野兽在他身后不断地扑扇着翅膀,发出哈利从未听到过的尖啸——

哈利挣扎着站了起来,东倒西歪地四处寻找他的魔杖,希望能继续追赶斯内普,但他在草丛中摸索,拨开细小的枝叶时,也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果然,等他终于找到魔杖之后,转过身刚好看到巴克比克在大门口盘旋:斯内普一走出学校的边界就进行了幻影移形。

“海格,”哈利咕哝着,脑袋依然晕晕乎乎的,他向四周望去。“海格?”

他向燃烧着的木屋蹒跚而行,这时一个巨大身影火焰里走了出来,身上背着牙牙。哈利感激地叫了一声,然后跪在了地上;他的手脚都在发着抖,全身上下都疼,每吸一口气都伴随着刺痛。

“你没事吧,哈利?你没事吧?说话啊,哈利……”

海格那张满是胡须的大脸挡住了星星,令哈利感到头晕目眩。哈利可以闻到烧焦的木头和狗毛的味道;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牙牙,它还活着,暖暖的身体在他旁边颤抖不已,这让他感到安心。

“我很好,”哈利气喘吁吁地说。“你呢?”

“我当然没事……想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海格把手伸到哈利胳膊下面扶他站起来,他的力气如此之大,哈利甚至在直起来之前脚已经离开了地面。哈利看到海格的一只眼睛下面被划出了很深的伤口,血顺着脸颊往下淌,那里很快就肿了。

“我们应该把房子的火扑灭,”哈利说,“咒语是‘清水涟涟’……”

“我知道是那样的一个咒语,”海格喃喃地说,他举起冒着烟的粉红色花雨伞念道,“清水涟涟!”

一道水流从伞尖上喷射了出来。哈利举起像铅一样沉的手臂,拿着魔杖低声念道,“清水涟涟!”:他和海格一起把水泼到房子上,直到最后一根火苗熄灭。

“还不是太糟,”几分钟后海格看着冒烟的残骸,满怀希望地说。“没有什么是邓布利多不能收拾好的……”

哈利听到这个名字,胃里泛起一阵炙烤的疼痛。他默立在那儿,恐惧在身体里积攒起来。

“海格……”

“我听到他们过来的时候正在包扎护树罗锅的双腿,”海格伤心地说,仍旧盯着他那烧毁了的小木屋。“它们肯定都被烧成小树枝了,可怜的小东西……”

“海格……”

“出了什么事,哈利?我看到食死徒从城堡那边跑了过来,但究竟斯内普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他去哪儿了——是追他们去了吗?”

“他……”哈利清了清嗓子;他刚才因为恐慌和烟尘而口干舌燥。“海格,他杀了……”

“杀人?”海格大声说,低头瞪着哈利。“斯内普杀人了?你在说什么呀,哈利?”

“邓布利多,”哈利说。“斯内普杀了……邓布利多。”

海格只是看着他,可以被看见的一小块脸上全是茫然和迷惑不解。

“邓布利多什么,哈利?”

“他死了。斯内普杀了他……”

“别那么说,”海格粗声说,“斯内普杀了邓布利多——别傻了,哈利。你干嘛要这么说?”

“我亲眼看见的。”

“那不可能。”

“我亲眼所见,海格。”

海格摇了摇头;他表情是不相信,可又带着同情,哈利知道海格一定是以为他的头受到了什么撞击,以为他失去了理智,也许是某个恶咒的副作用……

“一定是这样,邓布利多让斯内普去追赶那群食死徒,”海格自信地说。“我猜想他可能是为了掩护自己的身份才对你做那些的。听着,现在我送你回学校。来吧,哈利……”

哈利没有试图去争辩和解释。他还是在不由自主地发着抖。海格不久就会发现,立即就会……在他们回城堡的路上,哈利看到很多窗户都已经亮了起来:他可以清楚地想象到里面的场景,人们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互相告知食死徒进来了,黑魔标记在霍格沃茨的上空升起,也许有人已经被杀了……

城堡的橡木大门在他们前面敞开着,灯光铺满了小路和草坪。穿着睡袍的人们慢慢地、半信半疑地走下台阶,四处找寻着早已逃逸的食死徒们的踪迹。然而,哈利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最高的那座塔楼脚下的那片空地。他想象着自己能看到那里的草地上躺着一块黑乎乎、蜷缩的东西,但事实上距离太远了,他看不见任何那样的东西。正在他凝视着那个他确信邓布利多的身体躺着的地方时,他发现人们开始向那个地方移动。

“他们都在看什么?”海格说,他和哈利已经接近了城堡的前门,牙牙紧紧地贴在他们脚踝边。“草地上躺着的是什么?”海格急匆匆地加了一句,同时朝天文塔脚下走去,那儿已经聚集了一群人。“看到了吗,哈利?就在塔楼脚下?在黑魔标记的下面……天哪……不会是有人被扔下来——?”

海格沉默了,这想法显然恐怖得无法大声说出来。哈利走在他的身边,他的脸上和腿上疼痛难忍,到处都是半个小时前被各种恶咒击中而留下的伤口,不过那种感觉却有些奇怪的遥远,仿佛是身边的人在承受那些疼痛一样。而真实和无法逃避的感觉,其实是他胸口上可怕的压迫感……

他和海格像梦游一样,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走到了最前面,两旁目瞪口呆的学生和老师为他们让出了一个空。

哈利听到了海格痛苦而震惊的呻吟,但他没有停下来;他缓缓地走到邓布利多躺着的地方,在他身旁蹲了下来。

哈利从邓布利多给他施的全身束缚咒消失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没有希望了,他知道这种情况只有在施咒人死掉时才会发生;但他还是没有准备好看到他四肢伸展、伤痕累累地躺在这儿:这个哈利曾经遇见过的——或许会是此生所能遇见的——最伟大的巫师。

邓布利多的眼睛紧闭着;但是由于手脚所呈现的奇特角度,他看上去更像是在睡觉。哈利伸出双手,把他高耸的鼻梁上的半月形的眼镜扶正,用自己的衣袖拭去了他嘴上的一滴血。他低头凝视着那睿智的老脸,尝试着理解这个惊人的、不可思议的事实:邓布利多再也不能和他说话了,再也不能帮助他了——

人群在哈利的身后低声议论着。经过了一段似乎很漫长的时间,他意识到自己正跪在一个坚硬的东西上,他低下头去看。

他们那么多个小时之前设法盗走的盒式坠子已经掉出了邓布利多的口袋。也许是因为撞到了地面,盒子已经打开了。尽管哈利已经无法感受到更多的震惊、恐惧和悲伤了,可当他拾起它时,还是发现有点不对劲——

他翻来覆去地看手中的盒子。它既不像自己在冥想盆里见到的那样大,上面也没有任何标记,没有斯莱特林的那个华丽的“S”标记。此外,里面也是空空如也,除了一张小羊皮纸片,而那儿本应该是有一张画像的。

哈利不由自主地取出了羊皮纸碎片,他把它展开,借着身后早已点亮的许多魔杖光读上面的话:

致黑魔王,

我知道在你读到这个之前我可能早已死去,但我想让你知道,是我发现了你的秘密。我已经偷走了真正的灵魂碎片,并打算尽快地销毁它。我抱着希望直面死亡,那就是,当你遇到你的那个对手时,已经再次成为了血肉凡胎。

R.A.B.

哈利既不知道也不在乎这条讯息是什么意思。只有一件事情是重要的:这不是一个灵魂碎片。邓布利多因为喝下了那恐怖的毒药而削弱了自己,到头来却一无所获。他把那片羊皮纸捏成了一团,身后的牙牙开始哀号,他的眼里也噙满了滚烫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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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塔楼惊魂



他们回到了繁星闪烁的天空下,哈利把邓布利多拖到离他们最近的一块礁石上,然后把他扶了起来。他支撑住邓布利多湿透、颤抖的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努力地集中精神想着他们的目的地:霍格莫德。哈利闭上眼睛,全力抓住邓布利多的手臂,然后走进了那种恐怖的压迫感之中。

他睁开眼睛之前就知道起作用了:海盐的气味和微微的海风都不见了。他和邓布利多站在霍格莫德黑暗的大路中间,浑身颤抖着,还滴着水。哈利一度出现了可怕的幻觉,以为有更多的阴飞力从两侧的商店向他们爬来,然而他眨了眨眼,却发现没有什么在动;除了一些街灯和亮着的窗户意外,四周一片黑暗。

“我们做到了,教授!”哈利艰难地低声说;他突然胸口一阵灼热的剧痛。“我们做到了!我们拿到了那个灵魂碎片!”

邓布利多靠着他摇晃地站着。哈利有一阵子还以为是自己不熟练的幻影显形让邓布利多失去了平衡;然后他看到了邓布利多的脸远远的街灯下更加显得苍白和湿润。

“教授,你还好吗?”

“已经好多了,”邓布利多虚弱地说,尽管他的嘴角还在抽搐,“那个药水……喝下去有碍健康……”

邓布利多倒在了地上,这令哈利惶恐不已。

“教授——没事的,教授,你会好起来的,别担心——”

哈利绝望地向四周张望着,想要寻求帮助,但是没有看到任何人,他所能想到的就是无论如何必须尽快送邓布利多去校医院。

“我们必须去学校,教授……庞弗雷夫人……”

“不,”邓布利多说。“我需要的是……是斯内普教授……但是我想……我现在走不了那么远……”

“好吧——教授,听我说——我现在去敲门,给你找个地方待在那儿——然后我就去找庞弗雷——”

“西弗勒斯,”邓布利多清楚地说。“我需要西弗勒斯……”

“好吧,斯内普——但是我要离开你一会儿,以便我可以——”

然而在哈利行动之前,他听到了跑动的脚步声。他的心跳了出来:有人看见他们了,有人知道他们需要帮助——他转过身,看见罗斯默塔女士穿着高跟的毛绒拖鞋和绣着龙的丝制睡袍急匆匆地向他们跑来。

“我拉卧室窗帘的时候看到你们幻影显形了!感谢上帝,感谢上帝,我不知道——阿不思怎么了?”

她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睁大眼睛瞪着邓布利多。

“他受伤了,”哈利说。“罗斯默塔女士,我现在要去学校找人帮忙,您能把他带到三把扫帚去吗?”

“你不能独自去那儿!你难道没有察觉到吗——你没有看到——?”

“请你帮我撑住他,”哈利没有听她说,“我想我们可以把他弄进——”

“发生了什么事?”邓布利多问。“罗斯默塔,发生了什么事?”

“是——黑魔标记,阿不思。”

罗斯默塔女士指了指天空,那是霍格沃茨的方向。听到这句话,恐惧感顿时席卷了哈利……他转过头去看。

它就在那儿,漂浮在霍格沃茨的上空:一只耀眼的绿色骷髅头,蛇形的舌头,这是食死徒们任何时候进入一幢建筑之后都会留下的标记……无论在哪儿杀了人之后……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邓布利多问,他把哈利的肩膀抓得生疼,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一定是几分钟前,我把猫放出来的时候它还不在那儿,但是当我上楼的时候——”

“我们必须马上返回城堡,”邓布利多说。“罗斯默塔,”尽管他还有些摇晃,但他似乎已经完全是在指挥此时的局面了,“我们需要交通工具——扫帚——”

“酒吧后面有两把,”她说,看上去非常害怕。“我这就跑过去取——”

“不用了,哈利可以做到。”

哈利立刻举起他的魔杖。

“罗斯默塔的扫帚飞来!”

一秒钟后他们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酒吧的前门被撞开了;两把飞天扫帚射到了大街上,像赛跑一样飞到哈利的一侧,它们在哈利的腰际死死地停住了,微微发着抖。

“罗斯默塔,请你给魔法部传个讯息,”邓布利多一边骑上离他最近的那把扫帚一边说。“现在霍格沃茨里的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出事了……哈利,穿上你的隐形斗篷。”

哈利从口袋里拿出了隐形斗篷披在上身上,然后骑上了扫帚;哈利和邓布利多一跃而起,飞向了天空中,而此时罗斯默塔女士也开始踉踉跄跄地往她的酒吧去了。他们加速向城堡飞去的同时,哈利瞥了一眼身旁的邓布利多,随时准备着抓住他以防止他掉下去,但是黑魔标记的出现对邓布利多起到了兴奋剂一样的作用:他低低地伏在扫帚上,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标记,长长的银发和胡须在身后的夜空中飘逸。哈利也向前看了看那个骷髅头骨,恐惧的感觉就像一个毒泡一样在体内膨胀,压迫着他的肺,把其他一切的不适都赶出了他的脑子……

他们离开多久了?罗恩、赫敏和金妮的运气已经用尽了吗?黑魔标记是为他们当中的一个所升起的吗,或者是纳威,或者卢娜,或者某个其他D.A.成员?如果是的话……就是他让他们在走廊上巡视的,是他让他们离开了安全的床……他又要为某个朋友的牺牲负责了吗?

他们正飞行在刚才早些时候走过的羊肠小道的上空,这时哈利除了夜风在耳边的呼啸声以外,还听见邓布利多又在用奇怪的语言喃喃地念叨着什么。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为什么当他们飞过学校场地的围墙上空时他的扫帚抖了一下:邓布利多正在解除自己在城堡周围设下的魔法,以便他们能飞快地进去。黑魔标记正在天文塔的正上方闪闪发光,那是城堡的最高处。这是否意味着死亡发生在那儿?

邓布利多已经越过了锯齿状的城墙,下了扫帚;哈利几秒钟后降落在他身边,他向四周望了望。

城墙上空无一人。通向城堡里旋转楼梯的门关着。这里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殊死搏斗的痕迹,没有尸体。

“这意味着什么?”哈利问邓布利多,同时仰视着他们头顶上骷髅头,它的舌头是一条蛇,整个都邪恶地闪着光。“这是真的黑魔标记吗?是不是有人已经肯定——教授?”

借助标记发出的微弱绿光,哈利看见邓布利多用那只变黑的手仅仅抓住了胸膛。

“去叫醒西弗勒斯,”邓布利多虚弱却又清楚地说。“告诉他发生的事并带他来见我。一路上不要做其他的事,不要和任何人交谈,不要脱下你的隐形斗篷。我在这里等你。”

“但是——”

“你发誓会服从我的,哈利——去!”

哈利匆忙跑向通往旋转楼梯的门,但是他的手刚碰到铁制的门环,就听见门了另一头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他回头看邓布利多,后者示意他往后退。哈利退了几步,同时抽出了他的魔杖。

门被撞开了,一个人冲出来大喊一声:“除你武器!”

哈利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和动弹不得,他感到自己向后倒,靠在了塔楼的墙上,像一尊不稳的雕像一样搁在那儿,无法移动和说话。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除你武器不是冰冻魔咒啊——

这时,在黑魔标记的光照下,他看到邓布利多的魔杖在空中划着弧线飞过了城墙,他明白了……邓布利多无声地定住了哈利,这一瞬间的施咒使得他丧失了保护自己的机会。

邓布利多靠在城墙上站着,脸色非常苍白,但他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慌和痛苦。他只是看着解除他武器的人,说道,“晚上好,德拉科。”

马尔福向前走去,环顾着四周以检查是否只有他和邓布利多两个人。他的眼睛扫到了第二把扫帚。

“还有谁在这儿?”

“这是个我要问你的问题。你是一个人行动的吗?”

“不是,”他说。“我有后援。今晚在你的学校有很多食死徒。”

“不错,不错,”邓布利多说,仿佛马尔福是在向他展示一个雄心勃勃的家庭作业计划。“确实非常好。你找到让他们进来的方法了,是不是?”

“是的,”马尔福喘着气说。“就在你的眼皮底下,而你却没有发觉!”

“有创意,”邓布利多说。“但是……恕我直言……他们现在在哪儿?你看起来有些孤立无援。”

“他们遇见了你的警卫。他们正在下面交手。他们不会打很久的……我先上来了——我有一个任务要完成。”

“哦,那么,你必须赶快完成它,我亲爱的孩子,”邓布利多温柔地说。

沉默笼罩了他们。哈利无形、僵直的身子被禁锢在那儿,他盯着他们俩,竖起耳朵听着远处食死徒们的打斗,在他面前,德拉科·马尔福只是紧紧地盯着阿不思·邓布利多,而后者竟难以置信地微笑了。

“德拉科,德拉科,你不是个杀手。”

“你怎么知道?”马尔福立刻说。

他似乎意识到了这句话听起来多么幼稚。哈利看到他在黑魔标记的绿光下脸红了。

“你不知道我能干什么,”马尔福更用力地说,“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哦,不,我知道。”邓布利多温和地说,“你几乎杀了凯特·贝尔和罗纳德·韦斯莱。整整一年里你都一直在试图杀我,但你越来越绝望。恕我直言,德拉科,但我得说那些都是无益的尝试……如此的无益,说实话,以至于我甚至怀疑你是否真的把心思花在上面了……”

“我用心了!”马尔福激烈地说。“一年来我一直在努力,而今晚——”

哈利听到一个低沉的喊叫声从城堡深处传了上来。马尔福挺起了身子,向后面瞟了一眼。

“有人打得不错,”邓布利多漫不经心地说,“你刚刚在说……是的,你成功地把食死徒带进了学校,我得承认,我本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但马尔福什么也没说:他一直听着下面发生的事,看上去几乎像哈利一样瘫痪了。

“也许你应该自己来进行这个任务,”邓布利多建议道。“要是你的后援被我的警卫们挫败了怎么办?也许你已经发觉,今晚也有许多凤凰社的人在这里。说到底,你并不真的需要帮助……我现在没有魔杖……我无法自卫。”

马尔福只是盯着他。

“我知道了,”邓布利多和蔼地说,而马尔福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你不敢在他们来之前行动。”

“我不害怕!”马尔福咆哮道,但他依然没有去伤害邓布利多。“该害怕的是你!”

“为什么?我不认为你会杀了我,德拉科。杀人远远没有天真的人所相信的那么容易……所以在我们等你的朋友的时候,告诉我……你是怎么让他们蒙混进来的?似乎你想了很久才找到解决的方法。”

马尔福看上去好像正在克制自己喊叫或是呕吐的强烈欲望。他咽了咽口水,深呼吸了几下,愤怒地瞪着邓布利多,用魔杖直指着后者的心脏。然后,他仿佛是不能自持地说,“我不得不去修好那个多年来没有人用过的消失柜,就是去年蒙太在里面迷路的那个。”

“啊。”

邓布利多半是呻吟地叹了口气。他闭了一会儿眼。

“很聪明……那是一对吧,我猜想?”

“另一个在博金-博克店,”马尔福说,“他们在两者之间制造了一条通道。蒙太告诉我,当他被塞进霍格沃茨这边的消失柜时,他陷入了中间地带,但有时能听见学校发生的事,有时又能听见商店里发生的事,就好像柜子在两个地点之间穿梭一样,但是他的声音无法被别人听见……最后他设法用幻影显形离开了那个地方,虽然他从没有通过测试。他做的时候差点死掉了。每个人都认为这真是个不错的故事,而只有我认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甚至连博金都不知道——正是我意识到了如果修好那个坏掉的柜子,就可以通过两个消失柜进入霍格沃茨。”

“非常好,”邓布利多喃喃地说。“因此食死徒们就可以通过博金-博克店进入学校来帮你了……聪明的计划,非常聪明的计划……正如你所说的,就在我眼皮底下……”

“是的,”马尔福似乎古怪地从邓布利多的赞扬中得到了勇气和安慰,“是的,没错!”

“但是也有一段时间,”邓布利多继续说,“是不是,你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修好消失柜?于是你就去求助于一些粗野和低劣的手段,比如试图送我一串被诅咒的项链,那必定会被送到别人手里……在蜂蜜酒里下毒,尽管我只有很小的机会喝到……”

“是的,可你仍旧没有发觉谁是站在幕后的人,是吗?”马尔福冷笑着说,邓布利多沿着墙壁向下滑了一点,他的双腿的力量显然在衰退,哈利徒劳、无声地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他的魔法。

“事实上,我发觉了,”邓布利多说。“我敢肯定那个人就是你。”

“那么,你为什么不阻止我?”马尔福问。

“我试过,德拉科。我命令斯内普教授一直监视着你——”

“他没有遵守你的命令,他答应了我的母亲——”

“他当然会那样跟你说,德拉科,但是——”

“他是一个双重间谍,你这个愚蠢的老家伙,他没有为你工作,你只不过以为他是!”

“必须承认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存在分歧,德拉科。我不巧正好信任斯内普教授——”

“那么,你正在丧失对他的控制!”马尔福冷笑道。“他一直想要帮我的忙——想要把所有的荣誉据为己有——想要获知我们的行动——‘你在做什么?项链的事是你做的吗,那很愚蠢,它可能会把一切都搞砸——’但是我没有告诉他我在有求必应屋里做什么,他明早上一觉醒来会发现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而他将不再是黑魔头最喜欢的人了,和我比起来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非常令人满意,”邓布利多温和地说。“我们当然都喜欢自己的努力工作被人欣赏……但是你仍然必定有个同谋……霍格莫德的某个人,他要能够送给凯蒂那——那——”

邓布利多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仿佛打算睡觉一样。

“……当然……罗斯默塔。她被夺魂咒控制多久了?”

“你终于知道了,对吗?”马尔福奚落他说。

楼下又传来了一声大叫,比上一次的更响亮。马尔福又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向了邓布利多,后者接着说,“所以可怜罗斯默塔被强迫埋伏在她自己的盥洗室里,等着把项链交给任何一个独自进来的霍格沃茨学生?至于有毒的蜂蜜酒……嗯,罗斯默塔自然能照你的意思下毒,然后把它交给斯拉霍恩,并相信那会成为我的圣诞礼物……是的,非常巧妙……非常巧妙……当然,可怜的费尔奇不会想到去检查一瓶罗斯默塔的店里卖出的东西……告诉我,你一直是怎么和罗斯默塔联络的?我想我们已经监视了一切校内外联络的方式。”

“魔法钱币,”马尔福说,仿佛他是被迫保持说话一样,尽管他拿着魔杖的手在剧烈地抖动。“我拥有一个,而她拥有另一个,我可以给她传递信息——”

“这不是去年那个自称为邓布利多军的组织所使用的秘密联络方法吗?”邓布利多问。他的声音轻快而随意,但是哈利看见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向下滑了一英寸。

“是的,我从他们那里获得了这个主意,”马尔福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下毒的主意也是从泥巴种格兰杰那里获得的,因为我听到她在图书馆里谈论费尔奇不能识别魔药的事……”

“请不要在我面前使用那个无礼的词,”邓布利多说。

马尔福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大笑。

“我都要杀了你了,你还介意我说‘泥巴种’?”

“是的,我介意,”邓布利多说,哈利看到邓布利多挣扎着想要保持挺直的时候,脚又在地面上滑了一点。“但是说到你要杀我,德拉科,你已经花掉了漫长的几分钟。我们俩单独在这儿。我比你更无助,也许你一直都梦想着找到我,但是你仍旧没有行动……”

马尔福的嘴不知不觉地扭曲了,仿佛他尝到了什么很苦的东西。

“现在,说说今晚的事,”邓布利多继续说,“我有点迷惑它是怎么发生的……你知道我离开了学校?不过当然了,”他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罗斯默塔看到我离开了,我敢肯定她用你那精巧的钱币通知了你……”

“没错,”马尔福说。“但是她说你只是要去喝点东西,你会回来的……”

“嗯,我当然喝了点东西……然后我回来了……勉勉强强,”邓布利多喃喃地说。“所以你决定为我设计一个陷阱?”

“我们决定把黑魔标记放到这个塔楼的上空,让你尽快赶到这里来查看谁被杀了,”马尔福说。“它奏效了。”

“嗯……既是,又不是……”邓布利多说。“那么我可不可以推测,没有人已经被杀了?”

“有人死了,”马尔福的声音似乎高了八度。“一个你们的人……我不知道是谁,那里很黑……我从尸体上跨了过去……你回来的时候我就该等在这儿,只是你凤凰社的那帮人妨碍了我……”

“是的,他们做到了,”邓布利多说。

下面传来了一声巨响和一些叫喊,比前先前的都响;听上去人们正在旋转楼梯上打斗,那楼梯正好通往邓布利多、马尔福和哈利所站的地方,哈利心脏在他看不见的胸腔里猛烈地无声跳动……有人死了……马尔福从他的尸体上跨过……但是他是谁?

“没有时间了,一条路或者另一条,”邓布利多说。“那么我们来讨论一下你的选择,德拉科。”

“我的选择!”马尔福大声说。“我拿着魔杖站在这儿——我要杀了你——”

“我亲爱的孩子,让我们不要再有任何伪装了。如果你要杀了我,你会在解除了我的武器之后立刻就杀了我,你不会停下来和我进行这番关于方法手段的愉快谈话。”

“我没有任何选择!”马尔福的脸色突然变得和邓布利多一样苍白。“我必须这样做!他会杀了我的!他会杀了我的全家!”

“我明白你的处境很艰难,”邓布利多说。“你觉得还能有什么原因让我以前没有和你对质?那是因为我知道如果伏地魔发觉我怀疑你的话,他会杀了你的。”

马尔福听到那个名字时,退缩了一下。

“我不怕跟你谈论你的任务,因为我知道你是被委托的,他对你用摄神取念以防万一,”邓布利多继续说。“但是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我们可以坦诚的对话……你没有任何伤害,你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你并非存心伤害的那些受害人都幸免遇难了,尽管这只是靠运气……我可以帮助你,德拉科。”

“不,你帮不了,”马尔福说,他的魔杖抖得很厉害。“没有人能。他要我做这件事,否则就杀了我。我别无选择。”

“到正确的一方来吧,德拉科,我们可以把你藏得比你想得还要好。我还可以今晚就派凤凰社的成员到你母亲那儿给她同样的保护。你父亲目前在阿兹卡班很安全……在需要的时候,我们也可以保护他……到正确的一方来,德拉科……你不是一个杀手……”

马尔福盯着邓布利多。

“但我已经走得太远了,不是吗?”他慢慢地说。“他们认为我在试图做这件事时会死掉,但是我在这儿……而你在我的掌握之下……我是唯一一个拿着魔杖的人……你受我的支配……”

“不,德拉科,”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是我在支配,而不是你,这在此刻很重要。”

马尔福没有说话。他的嘴张开了,拿着魔杖的手仍在颤抖着。哈利觉得有一瞬间他看见魔杖已经掉了下来。

但是突然雷鸣般的脚步声从楼梯传了过来,一秒钟之后,四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从门后冲上了塔顶,马尔福被推到了一边。哈利仍然不能动弹,他的眼睛眨都不眨,惊骇地盯着四个陌生人:似乎食死徒们赢得了楼下的战斗。

一个长得很结实的男人斜着眼瞟了一下,然后呼哧呼哧地傻笑起来。

“邓布利多被逼到绝境了!”他说,然后转向了一个矮胖的女人,她看上去像是他的妹妹,正急切地咧着嘴笑。“没有魔杖的邓布利多,孤身一人的邓布利多!做得好,德拉科,做的好!”

“晚上好,埃米库斯,”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仿佛在欢迎那个男人加入一个茶话会。“你还带来了阿莱珂托……真迷人……”

那个女人有些生气地嗤笑了一下。

“你以为你的小玩笑能在临终床上帮助你吗?”她嘲笑地说。

“玩笑?不,不,这些是礼貌,”邓布利多回答。

“干掉他,”离哈利最近的那个陌生人说,他身材高大,四肢瘦长,长着蓬乱的灰发和胡须,他黑色的食死徒长袍看上去绷得很不舒服。他的声音和哈利所听过的所有声音都不同:一种像磨锉刀一样的粗吼。哈利可以闻到一股向他逼来的浓烈味道,夹杂着尘土、汗水和明确无误的血腥。他肮脏的手上长着长长黄指甲。

“是你吗,芬利?”邓布利多问。

“没错,”对方粗声粗气地说。“看到我高兴吗,邓布利多?”

“不,我不能说我很高兴……”

芬利·格雷巴克咧嘴笑了,露出了锋利的牙齿。血他的下巴淌下来,他慢吞吞地用猥亵的姿势舔着嘴唇。

“但是你知道我多么喜欢小孩,邓布利多。”

“我是不是可以断定你现在即使不在满月的时候也会攻击人?这是很不寻常的……你已经养成了吃人肉的嗜好,所以一个月一次都无法满足你?”

“没错,”芬利·格雷巴克说,“那让你感到震惊,是不是,邓布利多?吓到你了?”

“好吧,我不能假装那一点儿也没有令我感到恶心,”邓布利多说。“是的,我有点震惊于德拉科在所有人里面会邀请你进入到这个生活着他的朋友的地方……”

“我没有,”马尔福喘着气说。他没有看芬利·格雷巴克;甚至连瞥一眼也不愿意。“我不知道他会来——”

“我不想错过一趟去霍格沃茨的旅行,邓布利多,”芬利·格雷巴克粗声说。“尤其是那儿有很多喉咙等待我撕碎的时候……美味,美味……”

他举起一只黄色的手指甲,弹了弹自己的门牙,斜视着邓布利多。

“我可以把你当作餐后甜点,邓布利多……”

“不行,”第四个食死徒急剧地说,他有着一张阴沉、长得像野兽的脸。“我们有命令。得由德拉科来做。现在,德拉科,快点。”

马尔福的坚定比任何时候都要少。他盯着邓布利多的脸时似乎已经吓坏了,邓布利多的脸更加苍白,也比平时更虚弱,他已经在城墙上滑下了许多。

“不管怎样,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了多久了,如果你问我的话!”斜眼的男人在他妹妹傻笑的伴奏下说。“看看他——你怎么了?多姆比?”

“哦,抵抗更无力,反应更迟钝,埃米库斯,”邓布利多说。“年纪大了,简而言之……也许有一天,这些也会发生在你身上……如果你走运的话……”

“那是什么意思,那是什么意思?”这个食死徒突然叫了起来。“你一贯如此,多姆比,不是吗,只说不做,不做,我甚至都不明白黑魔王为什么会费心想杀你!来吧,德拉科,动手!”

但在那一刻,下面又传来了新的混战声,一个声音喊道,“他们封堵了楼梯——粉身碎骨!粉身碎骨!”

哈利的心跳了起来:这四个人没有除掉所有的对手,仅仅是从战斗中突围了出来,才来到这个塔楼顶,而且从声音判断,他们在身后制造了一个屏障——

“现在,德拉科,快点!”长着一张兽脸的男人生气地说。

但是马尔福的手抖得无法瞄准。

“我来,”芬利·格雷巴克咆哮道,他伸出手移向邓布利多,露出了牙齿。

“我说过不行!”兽脸的男人喊道;随着一道光闪过,狼人被顶到了一边;他踉踉跄跄地撞到城墙上,一脸狂怒的表情。哈利的心跳得非常剧烈,他觉得似乎不可能没人听见他站在这儿,被邓布利多的咒语束缚住了——要是他能动,他就可以从隐形斗篷下面瞄准施咒了——

“德拉科,动手,要不然你就靠边站,让我们其中的一个——”那女人尖声叫道,但就在这时,通往塔顶的门再一次被轰开了,斯内普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魔杖,黑黑的眼睛扫视着眼前的一幕,从滑靠在墙边的邓布利多,到四个食死徒,包括愤怒的狼人,还有马尔福。

“我们遇到了一个难题,斯内普,”结实的埃米库斯说,他的目光和魔杖都锁定了邓布利多,“这男孩似乎无法——”

但是另外一个人在叫着斯内普的名字,声音非常轻柔。

“西弗勒斯……”

这个声音比今晚经历的任何事情都更让哈利感到害怕。第一次,邓布利多在恳求。

斯内普什么也没说,只是向前走去,他粗暴地把马尔福推到一边。三个食死徒默默无语地退后了。甚至狼人也似乎被唬住了。

斯内普凝视了一会儿邓布利多,反感和憎恨蚀刻在了他脸上粗糙的皱纹里。

“西弗勒斯……请你……”

斯内普举起了魔杖,直指邓布利多。

“阿瓦达索命!”

一道绿光从斯内普的魔杖的末端射出,直接击中了邓布利多的胸膛。哈利无法喊出恐惧的尖叫;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的他被迫眼睁睁地看着邓布利多被抛向空中: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被挂在了闪闪发光的骷髅头上,然后他缓缓地落下,像是一只用破布做的玩偶,飞过城垛,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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