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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23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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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流传着陈深的两个传说,一个是他纠集了一百多人围攻副市长的儿子,那家伙被暴捶一顿后终于省悟起自己书包里备了一把刀防身.等他抽出来打算杀开一条血路时,却不幸被警察叔叔逮了个正着,据说在黑房子里很是吃了点亏.另一个比较有戏剧性,陈深单身冲体校,以一双铁拳轻松收拾了对手后并不撤退,若无其事地在那里闲逛,半小时后对方搬来了救兵,这救兵为首之人却是陈深江湖上的生死之交,结果搬救兵的人反而被救兵暴捶一通.
一个又一个的传说造就了古城一代又一代的风云人物,现在这机会慷慨地给了陈深,陈深在口沫横飞的闲谈中崛起,\"深哥\"这两个字已经成为一个让人胆寒足以退敌的标志性金牌铁券.
陈深在叱咤风云的同时,总喜欢去二中一带转悠,二中一带汇聚了宝庆最有名的几所学校,虽然隔山岔五也会有冲突事件发生,但比较起其他是非之地,可算平静安详。陈深不象是一心向学的人,他往二中跑更象是发展革命根据地。但只有陈深自己清楚,因为二中有个谢浅。经过了那次救美事件,陈深越来越觉得他和谢浅之间存在某种奇妙的缘分,那天他为谢浅按摩抽筋的小腿时那种温软滑腻的感觉一直留存在他的指尖。
陈深费尽心机为他和谢浅制造了许多邂逅,但这些邂逅仅发展成两人相视一笑,陈深的笑带着侵略,而谢浅笑得羞涩腆腼。伴之脸上一抹红晕,这一抹红晕又让陈深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呻吟着要蹦出来。
陈深一直渴望着出现某种转机来改变这种状况,他每每提起勇气要自己改变这种状况,但勇气一碰到谢浅便冰雪般消融。陈深企求上天给他一个机会来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虽然相逢一笑让陈深觉得有些会心的默契,但陈深已经不满足他和谢浅之间仅有这些,他极后悔上次河中救美后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转机一如陈深所盼望的那样出现了,陈深的炯炯目光能让他在放学时汹涌的人潮中一眼捕捉到谢浅的身影。谢浅这天骑自行车上学,她一出了校门就有四个男生蹬着车追上了她,四辆自行车把谢浅夹在中间。挨挨碰碰地不让她好好骑车。这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象是在进行一个非常有趣的游戏,不时还有人在谢浅进退维艰时伸手扯一下她的头发或衣服以增强这个游戏的趣味性,应该说这几个男生并无恶意。恶作剧只是对谢浅爱慕之情另一种方式的表达。情窦初开的男生喜欢让心仪的女孩在他面前流泪,以女孩楚楚可怜的神情来满足他爱的需求。
谢浅作为这游戏的主角愤怒而无可奈何。她发觉愤怒的质问只能换来几句油腔滑调的调侃后便决定一言不发,任凭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这情景使陈深油然而生护花之心,他赶上一伸手就抓住了闹得最欢那男生的车头,那男生以为遭遇伏击,露出的一脸惊惶立刻让陈深小看了他,陈深目光冷利。警告他:“少惹我朋友。”谢浅在旁边欣慰而感激,对方发现了陈深单身一人,如释重负,人多势众使他有资格口出狂言:“你是不是有点亏没吃?”‘是不是有点亏没吃’是宝庆极为流行的问候语。类似开战前夕的警告,比起硬巴巴的美国式警告显得温委婉约。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关怀。
陈深并不把这四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从大胖子一役后得到了满哥的教诲,他单身出门时总是会揣上家伙,陈深的身上别着一把军用匕首。他相信只要一亮相,便会使这四个连初出茅庐也算不上的小毛头魂不附体。英雄救美是一项伟大而神圣的事业,陈深觉得孤身进行更显得慷慨豪迈,他甚至已经想到了救美后护送谢浅回家时一路上的台词,按照陈深的思维,他认为下一个步骤就是大显身手。
陈深一巴掌就把对方抡下了自行车。
在对方遭受打击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前,陈深听到了谢浅的声音,他转过脸去,谢浅涨红了脸,神情失望而愤慨:“你怎么这么野蛮!你怎么可以打人!他们都是我的同学!你太让人失望了!”陈深早知道谢浅不同于那些兴奋激动于他干净利落的出手的女孩,但没想到大祥街出身的谢浅会有这么大的差异,在陈深被谢浅激烈的四句话轰炸得心如乱麻的时候,对方已经展开反击,陈深只好应战。
古龙说女人喜欢看男人为了她打架,陈深坚决贯彻了这一指导精神,但古龙不认识谢浅,谢浅厌恶血腥暴力,谢浅小时候曾经目睹自己的父亲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由恐惧转为极端厌恶,战场中陈深兔起鹘落的身手并不能给她赏心悦目的享受,谢浅无力阻止这场已经开始的战争,她蹬上自行车绝尘而去.
谢浅的离去使陈深感觉受伤,他为了这个女人在浴血奋战,这个女人却在这时候离开.陈深本来可以轻松收拾面前这四个小子,拳头打在人身上有两种效果,一种只能造成暂时的痛楚,另一种则可以摧毁战斗力.陈深在多次的实战经验中早已熟练掌握了后一种的运用技巧.谢浅那一通肺腑本来使陈深想放弃这场争斗,但对方的不甘受辱使陈深只能奋起应战,既然战斗无可避免,他就不能做弱者.尤其是在谢浅面前,但谢浅不给他做强者的机会,陈深的眼睛在战斗中兼顾到谢浅的离去后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悲哀而绝望地想干脆让他们把我打死,死了之后谢浅会不会为了我流泪?古罗马凯撒大帝被背叛者包围,他武功超群,拔剑抵抗,但当他发现背叛者中有他心爱的布鲁塔斯时,他黯然长叹,放弃了抵抗,谢浅并没有象布鲁塔斯一样执剑来攻,但她离去的那一绝情刀扎在了陈深心上,陈深的心在紧缩后也长叹一声罢了,他放弃抵抗,拳打脚踢立刻密不透风地招呼在他身上.
陈深并不感觉痛楚,他甚至微笑着想谢浅看到我这样挨打会不会哭,当时流行王杰的<英雄泪>.陈深想英雄所拥有的眼泪应该是心爱的女人为他流的.夕阳如血,天边的晚霞由浅至深一路沉淀.陈深觉得他在夕阳下挨揍的场面惨烈而忧伤.陈深的鼻子被沉重打击,鼻血喷涌而出,濡湿了他衣裳的整个前襟.陈深的口腔里满是血腥甜的味道.\"这四个家伙\"陈深想:\"他们要是知道揍的是我一定睡不着觉\".\'我\'在这里指的是北门地区闻名丧胆的深哥,谁也不会相信深哥会在四个毛头小子的包围中跌跌撞撞.
照这个打法打下去,陈深最后会象个末路的英雄瘫在地上眼睁睁地看对方扬长而去,遭此挫败的深哥两个字会在北门地区黯淡无光,是对方善意地提醒了陈深,陈深在左膝弯挨了沉重一脚几乎下跪后清晰地听到有人恶狠狠地说:\"打得这小子不敢在二中露面\".陈深不能不在二中露面,二中有谢浅,陈深还要保持他的声名不坠.陈深暴起,一脚踹在了对面一人的小腹上,这一脚的力量全集中在了鞋跟上,对手立即脸色煞白,手捂小腹,汗如雨下.这暴起的一脚震住了对方另外三人,他们呆眼看陈深挺立着,血流满面,神威凛凛地大喝了一声:\"来!\"
然后陈深痛苦地弯下了身子,他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从他的背脊袭了进来,摧毁了他全部的力量,陈深血液凝固,四肢百骸一起抖震.他转过脸去,一根电棒在夕阳下闪耀着淡紫色的火花.
陈深被带进派出所时感觉这里普通得很,不少江湖好汉栽倒在此地,但这里平平常常,一点也没有威严肃杀之气.那三个学生惶恐地站在墙角,几乎要哭出来.陈深轻蔑地看他们,他面前空着一张椅子,陈深随随便便就坐了下来,屁股还没享受一分钟,一个警察怒发冲冠地冲他吼:\"谁要你坐的,呆墙根去!\"陈深站起来,却不往墙根靠,冷冷地看面前这个脸红脖子粗的把戏.陈深的目光火上加油,这警察暴跳起来:\"打了人还这么嚣张,不给你松松筋骨不知道厉害.\"
松筋骨就是把陈深铐在窗户上,一只手悬空,一只脚也悬空的吊起来,陈深另一只手只好用力抓窗户的铁栏,剩下的那只脚尖勉强着地,减轻一点自身的重量,这种铐法叫\'吊半边猪\'.不知是哪一个生儿子没屁眼的警察同志发明的.陈深在半悬空状态中想到史泰龙演的<绝岭雄风>中的一句台词:\"地心引力真不好.\"当时他觉得幽默,现在切身体会后再也笑不出来,陈深宁可饱挨一顿老拳也不愿意被吊半边猪,既然已经不能改变被吊半边的事实,陈深只好选择不做苦苦哀求的猪.他装做无动于衷地保持那个姿势,往窗外看了一会风景,再转过来四处打量.
陈深被踹中小腹的那个对头进了医院,剩下的三个看到陈深享受的待遇,发自内心地想幸灾乐祸地笑,但不敢笑出来,很快他们就兔死狐悲起来,这件事终究瞒不了学校和父母,他们的磨难还未完劫.
最多只有三分钟陈深就感觉那只手和那条腿不再属于自己,初吊时他还能感觉从那里传来针扎般的痛楚,现在那痛楚已经在远方麻木着. 陈深不知道被吊了多久,他把手和脚豁了出去以后,时间就变得模糊起来,只是固执的一秒一秒地流淌.等到终于被敬爱的警察叔叔放下来后,陈深直往地上瘫,不过他终于坐上了椅子,因为付出了代价,陈深坐得心安理得.
陈深被轻易释放得益于警察叔叔的日理万机和拘留所的人满为患.他们以自己的方式进行了教育后觉得再没必要为了这几个小毛孩子费心.连做笔录这样的程序也没有使陈深觉得自己的首进宫过于儿戏.让他预先想好的横眉冷对之类的好汉行径没能施展出半分来陈深走出派出所,唯一留存的纪念是手腕和脚脖子上的两道血痕,他摸了摸手腕上火辣辣的印痕,回头冲派出所低矮的平房恶狠狠地骂:\"操你们妈.\"和他一道走出来的四个对头惊恐地看他,因为他在发泄被吊半边猪的怨毒.却不知陈深的愤怒来自于没能在光辉的历程上添上一笔.陈深走过去拍那个被踹中小腹进了一趟医院的对头的肩膀,那对头以为他要再续前缘,却听陈深说:\"以后少惹谢浅,她是我马子.\"
谢浅就这样稀哩糊涂的被陈深钦定成了马子.
蒙在鼓里的谢浅觉得生活有了一点变化,她想了又想, 才发现以前常常会碰到的流里流气的纠缠突然之间象是绝迹了,聪颖的谢浅自然会想到这得效于陈深的那一场护花之战,谢浅早就明白到陈深热切的目光后蕴藏的东西,那毫无掩饰的侵略笑容也让她心跳过,但谢浅怎么也无法把自己的初恋同大祥街联想在一起,她烦透了大祥街平凡琐碎的人和事,大祥街的日子总是在闲言碎语和无所事事中消磨打发掉,张家长李家短是街道短暂而永远的兴奋剂.神神鬼鬼的老太太,平凡猥琐的中年人,生活内容尽是鸡毛蒜皮的中年妇人,无所事事,惹事生非的街面青年,生活这样一拔又一拔的循环着,中年妇人最终变成神神鬼鬼的老太太,街面青年慢慢成为平凡猥琐的中年人,这一切连同那总是灰暗的建筑,阴森的弄堂,都在迫使谢浅想及早离开这条暮气沉沉得快要死去的街道.
陈深当然无从得知谢浅的想法,他也无法理解如此可爱的大祥街怎么会在谢浅的眼里变得暮气沉沉,对于陈深来说,大祥街每一个微笑都亲切而实在,友好而祥宁的大祥街上有他生死与共的兄弟,有他倾心相慕的谢浅,大祥街邻里之间少不了扯些鸡毛蒜皮,但这是可爱的大祥街必不可少的点缀,排长杂货铺前那盏昏黄黯淡的灯是如此温暖亲切,那下面总聚着的大祥街人身上流淌着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为他人抛洒的热血.陈深的舅舅住在宝庆有名的居民新村里,然而那里的人对面不相识,就算家里来了打劫的也没其他人知道,住在一个偌大的居民村里却只是拥有自己的房子,不象大祥街的人们拥有整条街道甚至整个北门地区.象是要印证陈深的想法,大祥街在这个夏末经受了一场百年难遇的洪水.
每年大祥街都要经历一场洪水,但那浑黄的水总是只舔到城墙根儿,在住在城墙外的几户人家里肆虐一番后便有点过意不去,学雷锋一样为大祥街人带走倾倒在河岸上的垃圾,大祥街人照例在河堤上品题一番,扔几块砖头看疾走的水面拖出一道漩涡来,连河边几棵柔弱的杨柳也早已不再把这只是顽皮来撒撒欢儿的洪水放在眼里了.
这场洪水的势头来得极狠,起先象老天爷家厨房爆了水管一样下雨,而老天爷家厨房刚好盖在了大祥街顶上,永无休歇的滂沱大雨把人从身到心浇了个透湿.雨一直下了七天七夜,原本只是一寸寸往上涨的水一尺一尺地往上猛窜,狠狠地撕咬着河岸.但数十年的风调雨顺为大祥街乃至整个资江两岸的人民打下了坚实的心理基础,只有住在城墙外的几户人家迁移了一些家私,大祥街人经过一番讨论,为洪水设定了一条底线,希望它在到达前乖乖退去.然后安然入梦.
那睡眠是潮湿的,连日连夜的雨使空气中的水分子极度饱满,甚至侵入了睡眠.这个湿乎乎的睡眠继续到了深夜两点,街面上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声音:\"水上来了!水上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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