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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尘和夜天湛随鸾飞进了左相府,这左相府中楼台高耸,庭院雍容,处处景致别致独特,夏去秋初的阳光下晾晒了花草的气息,叫人心清目爽,比起七皇子府也丝毫不见逊色。

  夜天湛对左相府显然颇为熟悉,顺手为卿尘指点这亭台花木各样妙处,鸾飞有时补充几句谈笑风生。

  待到过了一个拱形花门,是左相府的后堂,卿尘走到这里的一棵菩提树下,突然停住脚步,说了声:“这里不是有个大鱼缸吗?”话说出来,自己先吃了一惊,仿佛那一刻思维游离了一下,摆脱了自己的控制。

  身边俩人齐齐看她,鸾飞望了望那棵菩提树道:“这里从我记事起便是这幅石桌石凳,从没有过鱼缸。”

  “哦,”卿尘淡淡的而应了声,记忆里偏偏浮现出其他的景象,她侧头笑道:“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这里该有个鱼缸。而且很奇怪,不是普通的鱼缸,是一边白色一边黑色,中间像是太极图一样的隔开,太奇怪了,哪里有这样的鱼缸。”

  鸾飞方要开口,突然身后有个声音道:“那鱼缸里面白色里面养了黑鱼,黑色里面养了白鱼,本就是一副太极阴阳八卦图。”

  闻声回身,一个身着宝蓝色长衫面色沉稳的中年人自台阶上走下,来到面前,对夜天湛施礼道:“老臣给七皇子请安。”正是这府中主人,权倾朝野的左相凤衍。

  夜天湛道:“左相不必拘礼,方才那话叫人不解,是却何意?”

  凤衍的目光落在了卿尘的脸上,道:“这位想必就是鸾飞提过的卿尘姑娘。”

  卿尘微微一福:“卿尘见过左相。”

  凤衍颔首微笑,对卿尘道:“姑娘是如何知道这树下有个太极鱼缸,有这鱼缸之时连鸾飞都还在襁褓之中,家中能记得的人并不多。”

  卿尘心中诧异,说道:“我只是走到这里突然想到,便问了出来。”

  凤衍眼角轻轻一动,眸子里沉稳万千也掩饰不了一丝激动:“果真苍天开眼,让老夫找到丢失多年的女儿!你可还记得别的事情?”

  卿尘茫然摇头,记忆本就不完整,哪里还能记得什么。

  凤衍说道:“当年家中奴才在外为恶,老夫一气之下以家规严惩,想不到他怀恨在心,竟偷偷将老夫的女儿拐走,那时侯你才不到三岁,想必也不记得太多事情了。”

  此时凤鸾飞说道:“父亲,卿尘身上的银蝶和女儿的一模一样,这点是绝不会有错的。”

  凤衍点头,却对夜天湛道:“多谢七皇子当日搭救了卿尘,才有今日老臣一家团聚,老臣感激不尽。”这言下之意已是将卿尘真正当做了丢失的女儿,并对鸾飞道:“鸾飞,快去将你大哥二哥叫来。”

  卿尘皱了眉,轻轻对夜天湛摇头。

  夜天湛微微一笑,低声道:“不急。”便带她随凤衍往内堂去:“于你并无坏处,何况,父女连心,你竟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卿尘一愣,感觉这东西不是说没有,而是她知道这所谓感觉是真正的“凤卿尘”而不是自己的。

  就在这犹豫之间,已到了内堂,夜天湛停下脚步道:“你随左相进去吧,家眷闺房,我不便相入。一切都等见过左相夫人再说可好?”

  卿尘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便随凤衍进了内室。屋子里满是飘飘淡淡的草药味道,入眼一副牡丹富贵屏风,后面黄梨雕花锦缎床上躺着的一个气息微弱的妇人,看面色曾经保养的很好,但是显然久受病痛之苦,已经失了神采。

  见到病人,卿尘出于一种医者的本能,快步上前看了看,并且握住她在被外的手把了脉。却不知这一切落在凤衍眼中反而变成了一种血缘相连的关心,心里越发认定卿尘便是失散多年的女儿。

  凤鸾飞已经请了两位兄长过来,在外面陪夜天湛说话,自己一同进屋,见父亲站在床前一脸慈祥的看着卿尘坐在母亲身边,心里不由得微微酸楚。

  卿尘回头问道:“用的什么药,可否给我看看?”鸾飞拿来药方,卿尘思想片刻提笔添减了几味草药,对左相道:“左相若是信得过我,不妨试试这个方子,或可见效。只是夫人沉疴已久,再好的药怕也只能延寿几年而已,重要的是心情舒畅,于病情有益。”

  凤衍接了药方,叹道:“她这一生便是为儿女伤神,日前伤心纤舞之事一病不起,现在若是得你们兄妹承欢膝下,说不定便有些起色。”

  卿尘闻言回头看了看床上床上病人,不忍出言否认,只是笑而不语,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凤衍从仕多年人老成精,看一眼便知她心中犹豫。

  卿尘也是精灵人物,知道自己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此事待议”四个字,左相定要温言相劝,先深深一福:“若得左相府中上下为亲,是卿尘修来的福份,但此非是儿戏小事,请左相三思为是。”

  凤衍沉吟,卿尘静静凝视,忽见他已爬上几缕皱纹的脸上掠过笑意,道:“慢慢再说。”

  卿尘和他并肩而出,忽而听凤衍似漫不经心的说道:“老夫自知,身为人父,这几年与你亏欠不少。七皇子尚未册立正妃又同我族一向交好,待你认祖归宗,为父自会给你安排一桩好姻缘,两情相悦门当户对,到时候便是双喜临门。”

  卿尘怎也不料他有这番话,要想了想,才醒悟到夜天湛的正妃和她的好姻缘之间是什么关系,越发觉得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想象。眼前的她,只是个因为无处可去才留在皇府的人。

  待要抬头作答时,已然到了外厅,一眼见到夜天湛由凤衍的两个儿子陪着说话。

  恍惚间像足了李唐的人引得心中一动,却又峰回路转心中恻然,不由自主的会对他好,常常想要和他待在一起,是不是心底对什么东西还有一点儿眷恋和不舍?还是因为他的好,他的关照和体贴?

  夜天湛含笑的眼神的落在卿尘身上,俊面朗朗,眸中眼底浸透了温柔神色,毫不避讳。

  一时间无语,只好一笑,低了头。

  凤衍便当女儿家听到此事害羞,哪里想到卿尘心中百转千回万般心事。

  冰清玉洁姻缘乱

  清烛爆开了灯花,轻轻的“噼啪”一声。

  卿尘抱膝坐在床上,怔怔的望着不远处的铜镜,每当看到这样的面容,依然心中模糊,不知是谁,不知身在何处。

  雪肤花貌映了烛火,笼上淡淡的嫣红,竟有种莫名妖冶的美丽,她在很认真的想还有什么地方可去,还能够选择什么别的路可走,应该趁着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时侯离开,这个是她对今天的总结。

  跟着别人安排的东西走,对于她来说和不再拥有生命是同样的意义。如果能回到现在,那么自然是没有必要接受一个亲族或是一桩好姻缘,如果永远不能,那么她宁愿把这里当做一次重新选择的人生,用自己的方式生活。

  一个人的时候,想到夜天湛的样子便恍惚的以为,命运给了她一个残酷的事实,或许又在另一个时空还给她一些补偿。

  在爱或者恨的缝隙间,第一次找不到自己的感情,恨李唐,却是因为曾经爱过。而夜天湛其实是一个于此毫不相干的人,如果说相干,那么也是对于现在的凤卿尘,而非宁文清。

  他的感情,便如同万里晴空一般坦荡荡的呈现在自己面前,温润却又丝毫不加遮掩。看在眼里,以为可以欺骗自己没有感觉,实际上仅仅是自以为无视便是不存在罢了。

  今日凤衍一句话,像是裂开了帷幕将所有东西推到台前,夜天湛的眼神、话语、笑容,无可回避的从卿尘压抑最深的地方涌起,瞬间和她记忆中的美好重叠在一起,分不开。

  这样完美的机缘,如果她点头,那么可能真的,是上天对于那个时空割裂心肺般伤害的一种弥补。

  只要她回答一声“好”。

  面对李唐的种种,在麻木了很久很久以后疼痛才像潮水一般赶上,几乎使人溺毙。她想知道自己该不该有勇气再一次伸手去触摸美好,同样的美好,背后的痛苦和丑陋又是否相同?

  想要回到自己的地方,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呢?

  没有人知道。

  想的累了,便靠在枕上慢慢的睡去,似乎感觉夜天湛站在自己的面前,那样云淡风高的微笑,湛蓝无垠。

  落花流水一场梦,晓白清明几番春。

  次日醒来,被中的温暖让人身心松散,卿尘起身将桃木花棱窗推开一道细缝,带着雨意的微风悄悄的流泻进来。

  外面零星的飘着飞雨,颇有了秋凉的意味,心中像是无端多了些什么,淡淡的又沉沉的。

  花廊那处,靳妃带着贴身的小丫鬟正向这边走来,卿尘看着这个秀美女子隐约的身影,想像着夜天湛的微笑,比翼双飞举案齐眉,靳妃才是应该陪在他身边的女人吧。

  突然有一点儿感慨涌起心头,一个人的心,要承受别人的分享,一个人的爱,要分成几份来周旋,换作了自己,是绝不会接受的。抛开一切不论,她绝不会去分享另外一个女子的幸福。想到这里,心中陡然轻松了许多,自嘲似的笑笑,枉自还辗转反侧,其实只是参不透罢了。

  一瞬间失神再回神过来,发现靳妃真的是向自己房间走来,便离开窗子开门迎了出去。

  靳妃个子高挑,穿了件撒花锦缎石榴色秋衫,举手投足间有份高贵的温婉,见了卿尘笑着拉住她的手:“卿尘妹妹,姐姐有件喜事跟你说。”

  卿尘笑道:“姐姐什么喜事?”

  靳妃从小丫鬟手中拿过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吩咐她:“你先下去吧。”挽着卿尘道:“我们屋里说话可好?”

  卿尘同她进了屋,弄了自己晒制的桂子茶来给靳妃品尝。桂子香熏氤氲了整个屋子,便犹如靳妃的雍容端庄。

  靳妃一直待卿尘如同自己人,让人心中对她莫名的有种长嫂的感觉。进了七皇子府,见到靳妃,便觉得整个皇子府井井有条如同回家一般欣然。

  靳妃将桌上的小玉盒搁到卿尘面前,道:“妹妹,你打开看看。”

  卿尘倒也不和她客气,依言接过笑道:“姐姐要给我什么好东西?”一边打开锦盒,白缎上衬着一串晶莹剔透的蓝水晶。

  海蓝宝!卿尘险些脱口而出,看着水晶手链的双眸微微一凛,心头一喜,转而恢复平静。这是她一直寻找的东西,集齐了几条水晶手链的话,可能就有机会发动九转玲珑阵回到现代。但这样清透无暇的海蓝宝,是水晶中的极品,在这个时代应该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卿尘轻轻将玉盒合上,推回靳妃面前,道:“好漂亮的链子。”

  靳妃白玉般的手指抚上玉盒,打开,晶蓝色的宝石流动着清淡光泽,慢慢说道:“这串冰蓝晶是贵妃娘娘族中的珍宝之一,娘娘嘱咐我们爷,说是传给七王妃。”话说到此,抬眼看定了卿尘。

  卿尘和她四目相对,而后一笑,道:“那之前都没有看到姐姐戴啊。”

  靳妃松手,盒盖轻轻滑落,合上。她用着那样很淡很淡的语气说道:“我只是七皇子的侧妃。”

  卿尘正容道:“可是在我心中,你是七皇子唯一的妻子,什么正妃侧妃。”

  靳妃细致的眼光流转卿尘脸上,卿尘凤目中那种神情让她心中似乎被什么重物按压过去,沉沉的,却又带着不能释怀的亲近。卿尘的坦然和女人之间的直觉,让她深深的叹了口气,但是有些话又不能不说。

  “妹妹,你我都是直爽的性子。”靳妃明眸一笑:“我们爷的心思,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今日便是他要我来问你,可愿入这家门?”

  单枪直入,没有了遮掩,卿尘虽然隐约预料到可能会有这样一天出现,乍听到此话还是无比的郁闷。一时无语,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动在檀木桌上,发出细微的声音,一声声撞进靳妃心里。

  时间太长,靳妃等得忐忑,忍不住又道:“妹妹。”恰好听卿尘此时也抬头道:“姐姐。”

  短短相视一笑,靳妃便移开了目光,只道:“妹妹你说。”

  卿尘本不想将心中实话说于她听,又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妥,说道:“姐姐,我便和你说了实话,要我说,他于此事上实是万般不该。”

  “啊?”靳妃愣愕万分,不由抬头:“妹妹……”

  卿尘对她一摇手,道:“我并非有心指责他的不是,他待我极好,我知道,也记着,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忘,但此事不同。一来,不效俄皇女瑛数女共夫,俩人之间,在个情深,在个意专,我就一颗心,只能容得下一个,他若有心,也只能有我一个。三房六院妻妾成群,即便全天下都如此,我不要,如果没有专情于我的,那终身不嫁又如何?”见靳妃望向自己的眼中满是惊愕,卿尘抿嘴浅笑,再道:“二来,他要姐姐来问此事,便是该骂。你是他的妻子,他本就该一心一意对你,现下看上了别人,竟要你来问愿不愿嫁他,他难道不顾你的心?天底下哪个女人愿将自己的丈夫拱手与他人分享,自己还要从中穿针引线?”

  靳妃闻言,眼中微微一酸,叹道:“我只是靳家庶出的女儿,能嫁得七皇子做侧室已然足矣,难道还能求他只有我一个?今天便不是你,明天也自会有别人,七皇子的正妃,总还是要有的。”

  卿尘握了她的手,道:“坦白说来,我更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怎能做什么王妃?”

  靳妃道:“你认了凤家的亲,凤家的女儿封为七王妃,是门当户对。”

  “好。”卿尘凤目微挑道:“那我倒要问,他若真是喜欢我这人,何必待我见了左相明了身世再来提?若我不是凤家的女儿,是不是即便跟了他,也只是他妻妾中的一个,永远要仰视他,永远也不能和他并肩而立?”

  “并肩而立……”靳妃几乎被卿尘的思想震惊住。在这样的时空中,男人是参天乔木,女人只能做依依丝萝,托付他们自己的终身和幸福。即便是士族名门的女儿地位尊贵,也无法同男子相提并论,谁曾又有过和男人平等相处的想法?

  卿尘知道自己所有这些念头在这里万万不会被认同,所以也不期望有人能理解,当然更不奢望靳妃会就此言拍案叫好,道:“卿尘鲁莽了,但这句句是肺腑之言,我的心意,姐姐当明白了。”

  靳妃叹道:“妹妹,你与我真心,我也说与你我的真心话。确如你所说,没有哪个女人不想独占自己的丈夫,但皇族之中,自天帝之下哪个又不是有妻有妾,这是我们女人的命。迟早有一天,这府中会娶进一位正妃,即便他不要,天帝也会指婚。你在我们府中时日虽短,但从进府的第一天,他便对你百依百顺,我们姐妹俩更是投缘,我其实也是为他想,为自己想,所以宁愿进府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别的女人。你和他也是情投意合,如何不愿答应这门亲事?”

  情投意合……卿尘心里无端鄙视了自己一下,有些习惯意识到了却没有改进,终究还是引起了误会。她犹豫了一下,对靳妃道:“姐姐,我……”话到嘴边又觉得这种事情实在是没有办法解释的:“七皇子他……和我的一个……朋友长的很像,常常我会把他当做是他,会给我很亲切的感觉,虽然有时候和他比较谈的来,但不是那样的,仅仅是……亲切。”乱七八糟说完了这些,卿尘愣愣的盯着窗外飘零的细雨,心中就像是初见夜天湛时的那种感觉,酸甜苦辣喜怒哀愁一应俱全,一时间没了言语。

  靳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凝视卿尘半日,突然叹了口气:“妹妹,这冰蓝晶留在你这里,你便自行斟酌吧。此事并非勉强的来,我也不能多说什么。”说罢,静静起身:“我先回去了。”

  卿尘送走靳妃,对着晶莹四射的海蓝宝很是出了会儿神,指尖轻轻滑动在冰蓝色的圆环中,一圈又是一圈,犹如层层心事,无穷无尽。

  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繁华过后成一梦……

  爱还是不爱,当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会不会很可笑?

  最后她纤细的手指终于在桌上用力一顿,将自己的表情从苦笑当中拯救出来,心里做了决定。取了那串海蓝宝放回到玉盒之中,步向夜天湛的书房。

  夜天湛并不在府中,卿尘将那玉盒放在了他书桌上,又回房将这几日从他这里借走的诸多书籍一一取来,整齐的放回原位。惊觉这短短时间,自己竟然从这里看了这么多书,有些东西还没有看完,便站在那里再翻几页下去。偶尔还看到夜天湛在眉边页脚的小注,想起当时他和自己笑谈这书中种种,当真是学识渊博谈吐风雅,脸上不由得浮起淡淡微笑。

  一时又想起夜天漓,更是忍不住笑出来,倒是很快乐呢。不知道他若是知道自己要离开会是什么反应,不过也很可能就是这样,无非彼此一个道别而已,大概连道别都没有也说不定。

  穿越时空都经历了,还有什么是大不了的。当世界在自己眼前翻天覆地的那一瞬间,心里的承受能力已经化为无穷大了吧。

  所有的东西归于原位,就像从来都没有动过,卿尘又转回房中将住了多日的房间一一收拾整齐。这些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属于她的,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和那支曾经险些丢到江中却被夜天漓随手捞回来的的玉簪外,别无他物。

  而实际上,这些又何尝是自己的?自己拥有的,只是一个奇异的灵魂,在这里没有人会理解的灵魂。

  这使她想起刚刚在这个时空醒来的时候,孑然一身的迷茫。而今似乎也是一样,孤独的存在于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偌大的空间不知何去何从。

  窗外雨淅淅沥沥一直没有停,是个告别的好日子,卿尘暗自想。

  已是秋窗秋不尽

  桌上放着四只翠色暖玉杯,是那日夜天湛他们兄弟三人来这里品酒谈天带过来,便一直放在这里的。

  这杯子说不得价值连城,却雕的精巧,用了四块水头清透的绿翡琢成“梅、兰、菊、竹”几样雅致的花色,玲珑精巧赏心悦目,倒是夜天湛颇为心爱之物。

  卿尘怕有损伤,不敢乱放,便将它们细细清洗了一番,装好后打算去寻知安来收走。

  一日的秋雨使得天色沉暗了许多,风吹云动灰蒙蒙的涂满天穹。偶尔有几片尚见青翠的叶子禁不住风吹雨打,落到撑起的紫竹油伞上,遮住了工匠笔下精美的兰芷,只是雨意潇潇。

  卿尘低了头缓步穿过本是花木扶疏的长廊,见那紫藤花飘零一地,往日芬芳依稀,却已不见了馥郁香彩,沿着这九曲回廊蜿蜒过去,星星点点残留着最后的美丽。

  卿尘在回廊处立了片刻,抬头去看细细飘来的雨丝,心中忽然被什么牵扯了一下。

  不远处回廊尽头,有人负手身后,站在通往凝翠亭的一座白玉雕琢的莲花拱桥之上,和她一样静静的望向漫天细雨。那一如既往的湛蓝晴衫,像是破云而出的一抹晴朗,却不知为何在这秋雨中带了些许难以掩饰的忧郁。

  卿尘驻足不前,犹豫着要不要先回房去,夜天湛却在她望过去的那一瞬间转身过来,看向了她。

  不远亦不近的距离,两人谁也没有动,隔着荷塘相望。一时间四周仿佛寂静的只能听见细微雨声,在整个天地间铺展开一道若有若无的幕帘。

  莫名的就有种酸楚蓦然而来,卿尘手中握着的纸伞轻轻一晃,一朵紫藤花悄然滑落,轻轻的跌入雨中。

  第一次见到李唐,就是在这样的雨天,他低头帮自己拣起笔记那一瞬间的微笑,留在她心中很久。她很想现在就找到李唐问他,那时候你曾有过的微笑,究竟是为了什么,就在那一个凝固的刹那,是不是仅仅是因为遇到了我而微笑,抑或是,其他。

  这里是你的前世吗?那么我是今生的我,还是前世,是恨的我,还是爱?

  笑,不得知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卿尘苦笑着摇头,终于举步向前走去。

  夜天湛在拱桥之上凝视卿尘自淡烟微雨中缓缓而来,紫竹伞下水墨素颜仿若浅浅辰光,雨落如花,花烁如星。

  依稀仿佛,在遥远的不真切处曾经有这样一个女子向自己走来,那样确切却又如此的虚渺。是什么时候,这个人就在自己心头眼底,不能不想,不能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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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舟中抚琴扬眉弦惊四座时?

  她在自己怀中疲惫柔弱楚楚不禁时?

  她在这荷塘上婉转轻歌长袖娉婷时?

  还是她在天帝面前高贵大方沉静自如时?

  抑或是她在马上英姿飒爽不让须眉,还是她在书房中的聪慧珑玲见识不凡?

  世上百媚千红弱水三千,独有这一人像是注定了如此,连自己都觉无可奈何。

  待到卿尘自伞下抬起头,夜天湛唇角露出了微笑,一如千百次的天高云淡,无垠万里。

  他没有遮伞,发间衣衫已落了不少雨,卿尘却没有从他身上感到一丝狼狈,风姿超拔泰然自若,仿佛是一块被雨水冲洗的美玉,越发清透的叫人惊叹叫人挑不出丝毫瑕疵。

  雨比方才落的急了些,卿尘将手中的伞抬了抬,想替他挡一下雨,却又觉得这样的动作过于暧昧,一柄紫竹伞不高不低的停在两人之间,光洁的伞柄几乎能映出两人的影子,进退不得。

  夜天湛看着她一笑,开口道:“凝翠亭中赏雨,也是别有景致。”说罢转身举步,卿尘静静和他并肩而行。

  “今早十一弟到了京城,父皇在朝上很是欣悦,不日四哥五哥大军亦将归朝,礼部已着手筹划犒军了。”像往常一样,夜天湛看似随意的和卿尘闲聊一日朝事,像是理清自己思路,也时常听她些意见。

  这么多天了并未觉得不妥,卿尘现在反而察觉有些异样。这些话,本是丈夫在外忙碌一天,回家在温暖的房中松散下来,只有对自己的妻子才会说。大事小事有的没的难的易的喜的烦的,并不是要讨论什么,只是需要一个人倾听,哪怕得到的只是她一个淡淡的关怀的笑容,一句体贴的温柔的话语,便足够将一日的操劳尽去,安于她带来的欣然。即便是叱诧风云九五至尊也不外如是吧。

  而他将这样的话对她说,他的妻他的妾都没有能够听到这样的他,都只能看到他的潇洒自如政绩斐然,不能分享。

  夜天湛见她盯着自己出神,奇怪的说道:“卿尘?”

  “啊?”卿尘回过神来,知道自己随时走神的毛病又犯了,对他抱歉的一笑:“这下子你便又该忙了吧?”

  夜天湛若有所思的看她:“再忙几日等五哥回来,卸了京畿司的差事,便可松散几日。”

  卿尘点头道:“你难得空闲,到时候可以好好轻松下了。”

  夜天湛道:“过几天深秋时分,皇家猎场的风景极好,那时纵马巡猎是很有趣的事情,十二弟这些天总说你骑术好,届时可别让他失望。”

  卿尘想了想,对他道:“可能真的要他失望了。”

  夜天湛笑道:“你的云骋不太可能赛不过他的‘千追’。”

  卿尘摇头:“不是,我是怕没机会和他比试骑术了。”

  夜天湛眸中笑意微微一敛,看定卿尘。

  卿尘避开了他的眼光,去看那越来越急的雨幕。荷塘上隐约已见凋零,曾经饱满的花朵早已卸了红妆,急雨打在残存的荷叶之上,激起一层淡碧色的烟雨。

  “我是来向你告辞的。”许久的沉默,卿尘终于再开口道:“天舞斋的案子虽还未结案,但也未必需要我这个证人了,何况我前日听漓说,丹琼和碧瑶两姐妹并未离开京城,即便要证人,你也找得到她们。所以我该走了。”理由充分得体合理并无懈可击。

  这话音落后,两人又陷入沉默之中。

  繁华过后成一梦

  卿尘轻轻的扭头看夜天湛,却猝不及防遭遇了他的眸光。那眼底仿佛被晴衫映透,清蓝一片,这满天满地的雨都像落入了他的眼中,带着某些叫人无法琢磨的神情,叫人无法对视的温润和那一点儿深藏的无奈或者说,忧伤。

  而这一切只在瞬间,就在卿尘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夜天湛文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鲁莽了。”

  卿尘摇头道:“抱歉,我并非有心让你失望。”

  夜天湛面上早已恢复了之前的俊朗雍容,道:“她没有说清楚原因,所我想来找你,可走到这儿,又觉得不知要问什么。”

  卿尘的手指随着手中紫竹伞柄细致的花纹轻轻的抚动,很长的叹了口气:“你我不是属于一个世界的人,你要的我给不了,我要的你也给不了,便不如不要破坏本来还有的美好?”

  夜天湛手微微一抬,又放了下来:“卿尘,你到底是谁?”

  听到这话卿尘突然看起来很开心的笑,答道:“我也不知道。”

  夜天湛终于皱了眉头:“你也不知道?我看不透你,连莫先生都看不透你,而你自己说不知道。”

  卿尘伸出手让雨滴劈劈啪啪在手掌敲落:“是的,我不知道。”

  “那你要的是什么?”夜天湛清平神色下不打算给她空隙逃避,再问。

  “我要的?”卿尘面无表情的盯着空旷处:“还可不可以回答不知道?”

  “不。”

  “那或者你该告诉我想知道哪方面。”

  “所有的。”

  “我只是要我想过的日子……”卿尘顿了顿,很认真的说:“和专一的……感情。”

  夜天湛的眼底微微一波:“因为这个?”

  就算是吧,卿尘扭头问:“你给的了吗?”反客为主,卿尘觉得自己很残忍,向一个人要他没有并且也不会有的东西。

  夜天湛的手握上了凝翠亭凉意十足的栏杆,卿尘清晰的看到他皮肤下微微突起的血管和手骨,泄露了他些许的情绪。她很少看到夜天湛皱眉,但是现在分明看到他微蹙眉头,应该是不能理解自己所要的东西吧。在他的时空,大概从来没有女子要求这样的东西,或是用这样的口气说话,这是个很好的借口和方式。

  “我先回房了。”见他不回答,卿尘便放弃了询问。

  “卿尘。”夜天湛在她转身时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紫竹伞撑开一半,几点雨斜斜的落上伞面。

  暮霭沉沉,卿尘回眸望他,见他目光远远的投向迷蒙天际:“你可知道,我娶的女子,本该是靳慧的姐姐?”靳慧是靳妃的闺名,卿尘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此事,不解的摇头。

  夜天湛从天际收回目光:“当朝靳家正室所出的二女儿,士族之中有名的才女,靳慧的姐姐靳菲。我曾经很欣赏这个女子,才华似锦,品貌端庄,当时父皇将她指做我的妃子,我们也算情投意合,京都之中相传而成一段姻缘佳话。可是她在成亲两天前进宫,回府后引鸩自尽,当夜靳府传出女儿暴病而亡的消息,我的妻子便换做了靳慧,因是庶出封了侧妃。”

  卿尘心里一沉,从未听说过他和靳妃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不由得问道:“她为什么?”

  夜天湛嘴角轻轻牵动,似笑非笑:“我一年后方才知道其中缘由,只因她身患不孕之症,母妃知道后召她进宫不知说了什么,她便引鸩自尽去了。”

  卿尘一时没从事情中反应过来,虽然对于一个王妃来说不孕并不是什么好事,但似乎也不需要引鸩自尽。很是莫名其妙,如果这样就可以自尽的话,那么可能她是不是已经可以自尽个百八十次了。

  夜天湛突然转身直视卿尘:“若是你,卿尘,绝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卿尘几乎被他这句话堵到,毫不犹豫的一摇头:“我?怎么可能?”

  夜天湛一笑:“所以说,我要的你能给我。”

  卿尘选择了沉默。

  夜天湛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轻触她的脸庞,用那温润如玉的声音说道:“若我愿尽我所能给你你想要的,你可愿答应?”

  他手心的一点雨水在卿尘脸上留下了细微的凉意,那一瞬间卿尘仿佛只能听到整个世界雨丝落下的声音,淡淡的,静静的,如同他语气中的可以包容一切的温柔。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说出的话震惊了,那短短几个字后面意味着什么她一时间无法估计,在大脑几乎变得空白时卿尘轻轻向后退了一步,一阵细雨打来,让她恢复了基本的清醒。

  她抬眸,在雨中露出一个冷静到可谓无情的微笑:“我不会,你也不会。我不会去伤害别人,你也做不到。”

  夜天湛收回手:“你怎知我做不到?”

  卿尘淡淡道:“因为你不仅仅是夜天湛,还是当朝七皇子。”

  夜天湛愣了稍许,突然叹了口气,而后扬起嘴角:“你和她们每一个都不同。”

  卿尘亦保持着微笑:“或许我可以看做这是你的夸奖。”

  “你可以不走。”风神如玉温文尔雅,些许的情绪波动之后,他又变成了朝堂上众人前的七皇子。

  卿尘摇头:“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很重要?”

  “或许吧。”卿尘想了想答道。

  “可需我帮忙?”

  卿尘再摇头。

  “你曾说自己无处可去,此时又要去哪儿?”

  “我也说过天下之大,不是吗?”卿尘暗自郁闷了一下,夜天湛温雅背后时而出现的锐利,每每让她觉得不易招架,即便这锐利是很久也难得一见,她相信任何人也不愿应付眼前这样的七皇子。

  夜天湛失笑:“看来我这里是不能待了。”

  卿尘道:“我刚说过,我要的是自由。”

  夜天湛点头,却突然道:“你欠我一件事情。”

  卿尘愣愕,心中千念百转,最后终于道:“当日是你救我来此,说起来,我还欠着你一条命呢。”

  夜天湛不接她的话,从怀中取出那个装着海蓝宝的小玉盒,递给卿尘:“送于你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

  他修长手中握着玉盒递到眼前,卿尘虽然很需要那串海蓝宝,但记起靳妃的话还是摇了头:“不,靳姐姐说……”

  “这并非给什么王妃所备。”夜天湛打断她的话:“不过是送你而已。”

  卿尘皱眉,看夜天湛的神色。以她这些日子对夜天湛的了解,每当他眼梢微微上挑之时,便是有什么事情下定决心不打算再更改,而现在这正是夜天湛脸上的表情。

  摊开手掌任他将玉盒放入手中,玉的微凉握上去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无论何时,你可凭这冰蓝晶在任何一家殷氏钱庄提取足够银钱,当我送做你的礼物。”夜天湛道。夜天湛的母亲殷贵妃来自富甲京都的殷氏阀门,不但朝中广有人脉,钱庄生意亦遍布全国。

  卿尘待要说不需要,一想反正只要自己不去取用就是,她从小不缺吃穿,本对银钱之物也没放在心上,便收了说道:“多谢你。”

  夜天湛深深的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向亭外雨中走去,待到她身边,脚步一缓,低声叹道:“不知你来自何处,不知你将到何处,亦不知你究竟是谁,心里想的又是什么,偏偏这世上就是只有一个你,但愿有朝一日,这冰蓝晶真的能成为我王妃专有的饰物。”语气中带了无尽感慨,举步没入雨中。

  卿尘失神的望着白玉桥上夜天湛越走越远,雨意下渐渐模糊了的身影像是他的眼睛,淡淡的,无端的忧郁。

  有时候拒绝一个人的爱,几乎比爱一个人还要难。

  情不重不生娑婆。红尘之中偏偏有几多执迷不悟,人人不得超脱一情字,在生生千百年轮回烙印,终不得解。

  熙熙攘攘天涯客

  雨洗清秋,天高气爽。秋日的天总是蓝的有些不真实,看上去似乎可以到达另外一个世界。

  另外一个世界,又是什么样子呢?去不到的时候心心念念,等真正到了那里,却发现一片混乱。人果然是种奇怪的动物,得不到的就最好。

  白衣白马,长街闲闲而行。卿尘置身这京城最为华美的街道,却对四周热闹视而不见,只是漫无目的穿梭在人群之中。

  雕梁画栋的高楼,川流不息的商客,琳琅满目的商品,太平盛世,昌荣繁盛,在她的眼中如同一场场灰白影像交错游移,离自己如此遥远,如此陌生,如此怪异和不真实。

  熙熙攘攘云浮烟过,自己并不属于这任何一个角落,明明身在其中,却仿佛看戏,荒诞无比。想喊又喊不出来,一种恐惧感自心底诞生,蔓延,侵蚀着全部思维。

  心情低落到极点,迷茫也好孤独也好恐惧也好甚至背叛也可以,什么都能在心中慢慢的化解,唯有伤害别人,是解不开的一种死结。

  夜天湛面前无比的冷静自若,聆听、微笑、回答和拒绝,将他置于身外,划清界限。依稀觉得拒绝他那一刻大概产生了刹那快感,似乎在报复李唐一样。那是一模一样的面孔,不是吗?

  卿尘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这种想法,时而会把夜天湛当做李唐来看待,也当做了李唐来爱和恨。

  他在说那句话时望向自己的眼神,眸底是怎样的深情。

  “若我愿尽我所能给你你想要的,你可愿答应?”

  无论是不是七皇子,夜天湛并不是轻易言笑的人,这句话中带了多少放弃退让,却被她生生剥离,丢弃一旁不屑一顾。

  凝翠亭中他离开的身影莫名烙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真正在他转身之后,面对自己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也会伤心,有一点点痛氤氲心底,纠缠不去。

  姻缘凌乱,究竟是他欠了她,还是她欠了她?是来世的他辜负了她才得今日无情,还是此生的她伤害了他才有来世背叛?一时间斩不断理还乱,纷杂无端。

  突然云骋往她身边蹭了蹭,提醒她给一辆马车让开道路。

  卿尘从思绪中回神过来,看到云骋似极了人类的眼睛望着自己,似乎是能感觉到自己的不良情绪。她伸手抚摸云骋,想起自己问是不是可以带走云骋的时候,夜天湛不无感慨的道:看来这府中,反而是云骋和你更有缘。

  一句话雪上加霜。

  云骋像往常一样舔了下卿尘的掌心,卿尘对它微微一笑,自己振作了一下,着眼打量四周。以一个现代女性的思维方式,首先,自己要找到事情做,才能彻底的独立。走之前把知安给自己送来的行李悄悄留在了房中,现在生计问题却提上眼前。不过这个时空给女人的“工作”,除了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妻妾之外,似乎只有天舞斋那样的地方。身为士族之女千百个中也只能有一个“修仪”,何况寻常百姓。

  卿尘打量街市上各色商铺酒楼,用现代商场的眼光评判分析了一番,一边走一边思索。而后在一家殷氏钱庄停留了片刻,却扭头走向对街一家当铺中。

  比较安静的一间向阳街铺,阳光射到门厅的一半便驻足不前,显得屋中有些古旧的凉意。

  刚刚有人当了什么东西和卿尘擦肩而出,卿尘带着三分好奇之心环视这传说中的当铺。前方柜台上一个老先生抬起头来看她,身边小伙计抱了方才那人的东西去了后面。

  “这位姑娘可是有东西要当?”

  卿尘见问,笑了笑,取出自己那支玉簪,递到柜台上:“请先生看看,这个值多少银两?”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老先生从未见当东西当的这么笑语嫣然的。以往进这店门的人都是有万分不得已,不是愁眉苦脸也有几分无奈不舍,可眼前这位轻松的简直可以用高兴来形容,不由得仔细打量卿尘和她手中的东西。

  卿尘伸手在柜台上半天,见老先生看着她的手一直不语。难道这玉簪一文不值?卿尘暗自嘀咕,不至于吧,她从小也见了不少美玉,从玉质到雕工,这玉簪看来还是很不错的东西。或者是太值钱?似乎这个念头又不是很现实。

  终于,老先生从她手掌处抬起头来,目光在她脸上再打了个转,伸手接过玉簪道:“姑娘想当多少?”

  卿尘想了想道:“先生能给多少?”不答反问,先摸摸底细再说。

  老先生顿了顿,道:“请姑娘稍候,待我问过掌柜方好说价钱。”

  卿尘心中奇怪,就她所知,这种当铺柜台上的老先生都是一双火眼金睛,没有什么是他们会看走眼的,这种小小玉器怎还去相询掌柜?不过人家既然说要问,那便等在堂前无妨。

  不多会儿,老先生自后堂回来,手中捧了一个小包,递给卿尘:“我们掌柜给姑娘的价钱。”

  卿尘随手一翻,见到三两张百两银票,挑了挑眉梢,这老先生似乎是看定了自己不会再讨价还价,直接将银票都拿好了出来给她。反正已经高于预期价钱,便不是很在意对方究竟给了多少,道声:“多谢先生。”将银票丢到怀中起身出门,这簪子她只是暂时周转,有信心很快赎回来的。

  云骋在门外安静的等着,见卿尘出来,轻嘶一声凑上前。

  南门,四面楼,楼高而堂皇。卿尘印象中似乎在这个时空从没有见过这么高的楼,不过说高,其实也无非三层而已。

  此时,她正坐在这四面楼的顶层慢慢的品着一盏上好的竹叶清茶,茶的芬芳沁人心脾,叫人一时陶醉。

  在她对面,坐着两名男子。一个已年近三十,高矮适中,肥瘦合度,颌下微蓄五柳须,一副文人模样。一个则看起来年轻些,身量高挺,剑眉朗目,举步投足间虎虎生姿,想必是身怀武艺。

  卿尘低头品茶,此二人眼光一直未离开她,此时那文人模样的男子道:“宁公子……”

  卿尘抬头一笑:“谢老板请说。”此时的她已化做本名宁文清,白色长衫文士襟,一番男儿装束。

  此二人正是四面楼的主人,哥哥谢经,弟弟谢卫,已同卿尘品茗细谈了一个多时辰。

  “在下想请问宁公子,想要经手四面楼,心中有何打算计划?”谢经此人,心机明细善于经营,手中店铺生意不少,在京城做得也颇有建树。只是唯有手中这四面楼,和时下当红的天舞斋、拥星楼相比,总差了一截。卿尘曾自夜天澈他们的闲聊中知道大概,是以思量之后,找上了谢经谢卫两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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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划打算这种事情,说出来就不灵了。”卿尘将手中茶盏放下,微笑着道,那笑容文秀清雅,潇洒大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那我兄弟又怎能相信公子?”

  卿尘再笑:“在商言商,所谓商人无非就是一利字。我和两位换个合作方式,我每月付纹银一千两的租金,两位将四面楼完全交于我打理,此后每月四面楼的盈利你们再从中抽取三成。换言之,两位依然是老板,我不过是一个经营人。但三个月后,我若想买下四面楼,两位需按现下公示的价钱将此楼出让于我。”

  谢卫放下手中茶盏,望向卿尘道:“四面楼的价钱,宁公子该当清楚。”

  “纹银五万两。”卿尘说道,门前告示写的清清楚楚。

  “宁公子既然有意买下四面楼,为何此时又不买,要待三个月后?”谢卫再问。

  卿尘唇角展开一丝微笑,坦然道:“谢二公子是痛快人,问的直爽,在下也坦白相答。目前在下手中并无多少银钱,需要先用四面楼三个月,来赚买楼的钱。”一支簪子,居然当了纹银一千两,卿尘事后仔细看清当铺老先生给的银票时很是意外,一千两,是她目前所有的身家了。

  此言一出,谢家兄弟皆皱眉。稍时,谢经方道:“宁公子的意思是,三个月以四面楼赚纹银五万两?”

  卿尘摇头,更正道:“不是五万,是八万,还要加上两位三成的利润和在下所获。”

  兄弟二人同时审视卿尘,卿尘笑意清隽,凤目生辉,直看进他俩人眼底。

  对视片刻,谢经轻捋了下胡须,说道:“谢某经营半生,少有见公子如此奇特想法之人。”

  卿尘笑道:“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各尽不同方有人间百态,若都同出一辙,岂不无趣?”

  谢经闻言亦笑:“好,凭公子这份气度,我谢经便试一次何妨。”

  卿尘心下暗喜:“多谢,如此合作愉快。”习惯性伸手过去,做出友好握手姿态,猛的想到这里无此规矩。

  却见谢经一愣,抬手和她双掌相击,三次为证。

  卿尘心底微汗,和谢经同时大笑。

  行医济世巧经营

  四面楼既名“四面”,本身便是一个矩形建筑,四面临街,楼阁错落,中有院落亭台,草木疏雅,构造精美。

  一言既出,行事迅捷向来是卿尘的作风。准备几日,她将四面楼阁略做装潢修整,在面向南门的一方架起金匾高台,题名“慕天阁”。台上张贴红榜,榜上书以金字,写明“慕天阁”招募天下所有身怀绝艺之人,凡自认有奇功绝技者皆可来报名参加擂台赛,一轮五人,胜出者不但有重金,更可入慕天阁成为由四面楼供养的艺人,赚取长久分红。

  卿尘请了位茶馆说书先生充当“司仪”每日在台上大肆宣传,又雇了数十个小叫化给他们穿戴整齐斜披红带,将编好的歌谣满城传唱,不出数日,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此事。前来参赛的人数日益增多,民间奇人数不胜数,每日必有令人叫好的绝技出现,看的人眼花缭乱满堂喝彩。

  不出十日,四面楼北面又架上金匾,题名“落笔轩”。楼外挂起两条一丈有余的锦缎,写了两个对联,一联是“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一联是“白塔街,黄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冒青烟,闪蓝光,淬紫铁,坐北朝南打东西。”。

  以此两联遍邀京城文人来对,对不上的留下纹银五两放在金匾之下。若是对的上,十两纹银如数归还,可入落笔轩。落笔轩楼阁三层,每一个房间都放了文字游戏,或为奇巧对联,或为数字诗,或为珑玲字谜,总之都是为难的文字东西。若是有人上得一层,便可得到金匾下所有人留下纹银的三成,上得两层,得六成,若是能上得三层,所有纹银全数奉上,四面楼再封金为奖。

  既然放了话出去,一时间落笔轩下文人济济,都来看此对联,但却无人对的工整。有时有人对上一联,卿尘便再换一联,总是一难一易,惹的众人纷纷来试,匾下金银日益增多,越发诱人。日久之后众人却又不光为这奖赏,能登上落笔轩,逐渐竟成了京城文人中一大自豪,常常以此相攀比,落笔轩下从不空场。

  四面楼所处的街角每日川流不息多少过客,实在占尽地利,卿尘将西面上两层设精雅包房特色酒菜,保持了四面楼的招牌,也保持了歌舞娱兴,一心要以此压倒天舞斋和拥星楼,自己出一口气。花了心思将这里重新布置,一扫青楼之气。又从原有的女子中挑选聪慧者费两个月的时间亲手调教,将自己所知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倾囊相授,更用心于酒艺茶道。人来四面楼,不再为寻花问柳,而是谈诗赏歌,填词听琴,乐而有舞悦目,静而有茶盈香。有酒醉人而不颓败,有美相伴而不荒淫。堪称品格高雅,意趣清新。

  卿尘并着手设计场景音乐,编排歌舞教习楼中善舞者,舞之变幻精巧绚丽多姿成为四面楼一奇。而更吸引来人的却是四面楼每隔几晚便会有一位女子在重纱之后抚琴浅唱,词意精美,曲调新奇,而弹奏者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技,尤其引人入胜,这不消说正是卿尘自己的杰作。

  苦心经营布置,四面楼慢慢创出清名来,不少皇族高门世家子弟,文人墨客鸿儒高士,都愿来四面楼小坐,或品茶论文,或听琴赏舞。久而久之四面楼变成了京城独树一帜的酒楼。只是西面下边却一直空着一层,连谢家兄弟也不知要用来做什么。每每问起,卿尘都笑说:“四面楼已是日进斗金,便空着也无妨。”谁知没过多久,卿尘待人气聚拢到了时机,将西面空置的地方张榜出租,齐集各地美食,以大排档的方式亲和大众,一时间各商家争抢摊位,自行将租铺价钱连推了几番。待到所有铺位租尽,清点下来,只是交来的租金便足以买下这半边四面楼。

  卿尘便白天以男装示人,晚上时常化作女装抚琴,只对谢经谢卫兄弟说是请了自己妹妹文烟过来相帮,俩人倒也未见疑。三月下来,谢经谢卫对卿尘经营的本事佩服非常,引为知己好友,三月之后,卿尘如约以五万纹银买下四面楼。谢经不愧是生意人,当即和卿尘商讨以这五万纹银入股其中,共图远利。卿尘这些日子和他们兄弟相处的不错,觉得他们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便也慨然接受。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619:59回复此发言

  52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卿尘待此时方着手整理东面楼房,一遍自己走访了不少京城名医。一个月后,挑起了“牧原堂”的招牌,齐集了数位医术独到的大夫,有的善治内科,有的善医外伤,有的长于调理经脉,有的于耳目之症独到,在这牧原堂同时挂牌坐诊,竟成了一方医馆,救死扶伤活人医病。楼上还是药间病房,与其他小医馆自不相同。

  卿尘亦用自己在四面楼生意中所赚金银将牧原堂一层开了善堂,每日抽空专为穷苦之人看病,有时候连药钱都一并搭上。自从开了牧原堂,便常和几位大夫谈医论药,自觉获益匪浅,逐渐深得了中医精髓。

  这日卿尘照例去楼中各处看查一番,打理了些事务,突然想起自己几个月前当掉的簪子还在当铺,便回房取了银两,想去赎回。

  走到门口,刚好遇见谢卫,被他一把拉住:“文清,去哪儿?”

  卿尘一时想不出地方搪塞,只好如实答道:“当铺。”

  谢卫奇道:“难道缺银两急用?是不是银子都贴到善堂去了,为何不找我和大哥商量,反而去当铺?”

  卿尘无奈再答:“不是去当,而是去赎。”

  谢卫问清缘由道:“当铺那种地方,东西进去容易出来难,我同你一起去好了。”不由卿尘分说,拉了她便走。

  卿尘推脱不得,只好和谢卫并骑同去。到了那日当簪子的地方,下马道:“是这家了。”

  谢卫随后下马,抬头看了看:“原来是殷家的铺子。”

  卿尘正举步入内,闻言身上一僵,回头问:“你说什么?”

  谢卫随口答道:“这铺子是殷家的产业,对面钱庄也是,殷家女儿贵为贵妃娘娘,家中富甲京城,城中钱庄当铺十有六成是他们家的。”

  卿尘愣在当场,心中说不清缘由的来了一股无名火,难怪一支簪子当了千两纹银,原想不再受夜天湛恩惠,不欠他人情,谁知到头来还是靠了他才有今日,当真是叫人哭笑不得,有火无处发。

  谢卫见她皱眉不走,问道:“怎么了?”

  卿尘气道:“你身上可有银票?”

  谢家二公子出门,岂会不带银票,谢卫点头:“有。”

  “可有八千?”卿尘问。

  “啊?”谢卫愣了愣:“八千没有,三千倒有。”

  卿尘伸手:“先借我一用。”

  谢卫见她脸色古怪,似有怒气,掏出银票给她:“什么事?”

  卿尘自袖中拿出自己带的两千银票,愤愤想道:“事已至此,十倍奉还给他,虽没带这么多银票,五倍也一样。”扭头便往堂前,走到一半,突然心底一松,脚步停下来,觉得此举太过无聊。有心无意,这事难道还能怪他怨他?自己这是想拿什么出气,还是惹事生非?

  想到此处,一皱眉头,回头又将银票递还谢卫:“多谢谢兄,还是不用了。”

  谢卫见她突然面色不善转而又恢复正常,被她弄的莫名其妙,道:“你这是怎么了?”

  卿尘颓然摇头:“我想岔了些事,无妨了。”说罢便去柜前,那日的老先生不在,将当票递给小伙计。小伙计看了一眼当票,转去内堂,一会儿回来手中拿了个盒子,一分不多,收了卿尘一千两银票,原物奉还。

  拿了簪子,卿尘一言不发扭头外出。待快到门口,突然叹口气,回头张口欲对小伙计说什么,顿了顿,那句想要他转达给夜天湛的谢谢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无比郁闷的低头出门,翻身上马。卿尘越想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在自己拒绝了一个人后,却被动或主动的不断接受着他的保护,自以为不再依靠他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来依然处于他的庇佑之下。这叫人有种挫败感,或者更确切的说还带着三分惭愧,仿佛在这里一天,便始终欠了夜天湛什么,永远也还不清的感觉。非常非常的,无奈。

  谢卫一路相随,不时奇怪的看卿尘。见她神不归属的策马往正东长街而去,提缰上前道:“喂,今天此路不通,西征大军驻扎城外休整一日,今日回朝必然从此经过,天帝亲在神武门犒军,禁卫军一早便戒严了。”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619:59回复此发言

  53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万马千军只等闲

  “嗯?”卿尘捕捉到谢卫话中信息:“西征大军回朝?”

  谢卫点头:“西征大军班师回朝了。”

  “是那四皇子夜天凌?”卿尘问。

  “没错。”谢卫道。

  “哪里能看到犒军?”卿尘接着问。

  “犒军?”谢卫想了想:“临近神武门的青云阁应该最能看的清楚。”

  “走,看犒军去。”卿尘轻抖缰绳,云骋微嘶一声,掉头而行。

  “哎!”谢卫纵马跟上:“现在青云阁怕是早就被人包满了,想看犒军你怎么不早做打算?”

  卿尘皱了皱眉头,这些时候忙里忙外,不想转眼数月过去,夜天凌的西征大军竟已到了城外。

  凌,这个她心中一直藏着的迷,曾经共同历经的生死,在这个时空第一次让她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个夜晚他眼中漫天的星光,山洞前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如此清晰的浮现在她眼前。

  “记住不要出去,我一定回来。”这是他对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他一定会回来,现在,可是他回来了?

  青云阁果然人满为患,实际上凡事四周能看到神武门的高阁都早已被人挤满,街道四周也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卿尘和谢卫到了那里,连马都走不动,正发愁,外面围观的有人见了卿尘,叫道:“那边可是宁大夫!”卿尘回头去看,有几人早已挤开道路:“宁大夫要去青云阁?”

  卿尘认出其中一人是前几日来过牧原堂的小六,家就住这附近,笑道:“正是,不想这么多人,你母亲可好些了?”

  小六忙道:“多亏了宁大夫妙手回春,我娘这几天都能下地做饭了。”一边招呼着:“大伙儿让一让,牧原堂的宁大夫在这儿。”

  楼下尽围着些普通百姓,十有八九受过卿尘恩惠,闻言推推挤挤硬将卿尘他们送到了青云阁前。谢卫不禁笑道:“今日可是沾了你这神医的光。”

  卿尘道:“谢兄莫要笑我了。”

  青云阁中里外都坐满了人,谢卫一扭头,正抓到掌柜的,要他设法弄个座位。掌柜连连摇头,两手一摊:“谢二爷,不是小人不愿,这您也看得到,实在是楼上楼下无处可坐了。”

  正商讨间,小二一溜烟自楼上小跑下来,在掌柜耳边轻言几句。掌柜眼睛挪到卿尘身上,道:“这位公子……”话说一半,也俯身到卿尘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卿尘脸色微变,目光投向楼上,掌柜说的是三个字“凤卿尘”。

  楼上窗前,有人俯身下来微笑看她,卿尘一愣,却原来是莫不平。

  莫不平显然已经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她,笑着对她点头示意她上楼来。卿尘挑挑眉毛,不知他又弄什么玄虚,对掌柜的道:“一壶碧螺春,送来楼上。”拉了谢卫举步上去。

  一进门,卿尘怕莫不平在谢卫面前喊出自己身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先一揖道:“宁文清见过莫先生。”

  莫不平目光如电,在她脸上一停,接着露出会心笑意,眼角皱纹都多了几分,陪着卿尘演戏道:“文清多礼,来青云阁看犒军?”

  卿尘点头,为谢卫和莫不平相互介绍。谢卫一听这老者是监天司莫不平,顿时肃然起敬,言语之中甚是佩服。卿尘暗中嘀咕,不想莫不平这老头名气还挺大。

  为避免给别人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落座之后卿尘听多说少,莫不平偶尔随口相问几句,她也是避重就轻淡淡做答。反而谢卫和莫不平一老一少交谈甚欢。

  西征大军在城外整装待命,四十万战士不能同时进京,是以四皇子只带七千铁骑神武门面圣。

  自神武门至西华门,京中出动了数千京畿卫清出开阔大道,沿途明黄华盖,宝扇羽幡,尽显皇家威仪。甲胄鲜明的御林军林立犒军高台两旁,护卫着至尊的皇权。

  卿尘望着窗口正出神,想像一会儿大军入城不知是什么壮观场面,忽听远远一声金鼓擂动,鼓声威严而有节奏沉沉雷鸣。战鼓声中,一道低沉肃远的号角声仿佛自天边响起,西华门缓缓开启。

  一时间满城的喧闹像是突然被抹掉,整个京都刹那间陷入一种肃穆中。

  众人听到耳边响起威沉的铁蹄声,城门处几乎给人一种错觉,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玄色铁潮,使这深秋高远的天地瞬间变得肃杀,仿佛骤然凝聚了寒意。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620:02回复此发言

  54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一面金色大旗跃然高擎,上面一条黑色蟠龙出神入化,猎猎于长风之中。

  当先两骑银盔红缨,端坐马上,七千铁骑,人人玄甲玄袍,兵戈锋锐,成七个方阵依序而列,随他二人缓缓入城。

  军容肃整,军威严穆,众人能清晰听到整齐划一的步伐落地,响彻神武门内外。

  卿尘不由得起身站到窗前,想看清领军的两位大将。相隔较远,两人又盔甲在身,只依稀能看到眉眼,但已足够。

  “十一!”卿尘握着窗棱的手一紧,身子向前倾了下,低呼。左边那个银盔红缨的将军,分明是十一。可是他身旁的是另一个人,并没有那个清峻的身影。

  卿尘望着远处,愣愣立在窗前。蓦的被一声巨响惊醒,那是七千铁骑不闻一丝错乱的同时立定,威严震撼。

  谢卫在一旁语意感慨的说道:“治军之严,当真无人能出这四皇子之右,无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四皇子,夜天凌,卿尘凝视十一身边那个人,回头问谢卫:“那个就是他们所说四皇子?”

  谢卫一笑,道:“你自己看。”

  卿尘将目光重新投到那浩瀚军中,但见军中寂静,肃然无声,只闻四周招展的战旗猎猎作响。围观百姓被这军威所震,一时皆尽肃穆。

  七千铁骑已经全部进入城门,号角声再次响彻九城内外。

  原本成七个长方型的军阵中,最后一阵的战士同时向两旁分开,一骑白色战马裂阵而出,马上之人战甲佩剑,纵马前驰,白色披风肆虐风中,招摇飘扬。所到之处军阵一一中分,如同一道寒光将七千铁骑一划为二。

  其人在前,身后立刻有有战士策马相随,填补分裂的空隙,整个军阵随之推动,变幻成为一个完整的四方阵形。

  阵前,两名领军大将双骑微分,那人勒马当中,抬手,身后七千铁骑肃整军容。

  随着那人右手轻挥,卿尘在高处只看到数列玄色齐齐变动,所有战士几乎在同一瞬间翻身下马,行军礼,高呼:“吾皇万岁!”

  这一声自数千铁血战士口中同时喝出,端得是震天动地,九城失色。

  这是征战万里的铁马英雄,寒剑浴血的豪壮男儿。

  唯有沙场之上出生入死的战士,方有这样摄人杀气,唯有勇猛无畏杀敌的军人,方得如斯豪情威势。

  谢卫目光锁定阵前白马白袍的那人,对卿尘道:“那便是四皇子夜天凌。”

  卿尘看着神武门前那个遥远却熟悉的身影,凌洌沉敛,挺拔马上,睥睨天下,风神绝世。这个人,以他的传奇一般的精兵铁骑,南征北战,攻城掠地,扫荡中原疆漠万里山河。

  那晚的背影似乎和马上的身影合而为一,变成千军万马中那一点孤傲的白。卿尘突然觉得眼底酸酸的,怕被旁人看出端倪,故意若无其事的低头端茶:“原来是他,久闻大名了。”

  莫不平拈须微笑,看着神武门前肃杀的军阵:“好个四皇子啊!”

  谢卫将茶盏把玩在手中:“天帝膝下皇子之中,带兵者十有八九,却唯独这位四皇子征战多年竟从未吃过败仗,当真叫人差矣!”

  莫不平品了口茶看着神武门,慢慢说道:“这四皇子自与他人不同。”

  谢卫道:“愿闻其详。”

  莫不平遥指挺立在高台上的四皇子,道:“且不说当朝治军之严,用兵之奇无人出四皇子之右,他多年领兵,沙场之上必亲临阵前,身先士卒。撤军之时则自处阵后,护卫全军。就连这京都犒军,也要先待全部士兵进城方至军前,不知道的以为是故意炫耀阵势,其实不过是他军中惯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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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卫看了看神武门前玄衣铁骑,夜天凌已经登上高台接受犒封御诏。

  卿尘琢磨莫不平的话,而后道:“主帅身先士卒,必激起将士豪勇之气,振作军心,能收以一当十的奇效。撤军之时亲自殿后,不但可以审视全军,更能洞察敌人先机,若军情有变,可化尾为首,立刻出击拒敌,也是兵法的一种。只是莫先生,身为主帅时刻置自己于险境,一旦出现意外,岂不是军心大乱不战而溃?”

  莫不平摇头:“要杀四皇子,岂是轻易可为之事,不说他自己剑法韬略,就是神武门前这七千近卫铁骑,沙场之上有几人挡的住?”

  卿尘再问:“撤军之时必在阵后,敌人若是洞晓此点,岂不是可以纵兵突袭,便有很大的机会斩杀主帅?”

  莫不平哈哈笑道:“兵法,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你说他在阵后,谁知他究竟在何处,说不定他已挥军在你的阵后?”

  卿尘聪慧人儿,闻言了然一笑,又似自言自语的轻声说道:“何况他身边还有十一。”一扭头,无意看到谢卫透过窗子遥望高台之上的夜天凌,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眼中那种异常的神情让她心中没来由的一颤,涌起一种难以名说的感觉。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620:02回复此发言

  55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云纹簪头碧玉剑

  犒封之后,都是朝廷的繁文缛节,卿尘懒得看下去,便向莫不平告辞出来。

  云骋见了卿尘,蹭上前来,有些躁动不安的在她身边打了个转,卿尘伸手抚摸它,低笑道:“听说他的马就是风驰。你是感觉到风驰了吗?”说罢拍了拍云骋,以示安慰。云骋低声轻嘶,才任卿尘翻身上马。

  卿尘勒马回头,人头攒动,已经看不到威肃的大军,唯有高台上飘飒的明黄旗帜,若隐若现。她面向高台,依稀透过层层人群,能感觉到身着战袍的夜天凌,记忆中他的样子仿佛越来越近,那双清冷的眸子异常清晰。

  卿尘不由得微微一笑,心里有种很安定的感觉,策马离去。

  两骑并驰,卿尘固然神游天外,谢卫似乎也有心事,两人都极少言语,一路默默。

  待到后院,两人将马交给小厮,卿尘随手一摸怀中,突然呆了一下:“哎呀!”

  谢卫听她惊呼,转身问:“何事?”

  卿尘皱眉:“东西不见了。”

  谢卫走过来:“什么东西?”

  卿尘道:“刚刚赎回来的盒子。”那簪子虽然普通,卿尘却总在下意识里觉得是比较重要的东西,当时除此之外身无长物,无可奈何当掉它,现在终于赎回来,居然不翼而飞。

  “哦?有没有忘在青云阁,或者,路上有什么人近身碰过你?”谢卫提醒她。

  “是他。”卿尘突然想起:“从青云阁出来,有个小叫化撞了我一下,一定是他顺手牵羊。拿什么不好,偏偏拿这个!”

  “是否记得模样?”谢卫问道。

  卿尘想了想,细细描述了那小叫化的样子,谢卫笑道:“呵,原来是那几个小子,盒子里是什么东西,我去给你弄回来。”

  卿尘大喜,问道:“是一支簪子,能找回来?”

  谢卫回身解开马缰:“这几分地盘什么人混饭吃我多少还知道,也有些许交情。你只告诉我簪子的质地花样便可。”

  卿尘道:“是一支浅碧色的玉簪,簪头雕了朵浮云,其实样子很简洁,云和簪子在一起乍一看像把小巧的玉剑,玉质雕工都还不错。”

  “浮云?”谢卫顿了顿问道:“可还有什么特异之处?”

  卿尘见他问,便答道:“说起来这簪子倒有一样特异之处,那浮云晴天为浅碧色,雨天会变成蒙蒙的紫色,若是沾了水也会呈现若隐若现的淡紫,以此可辨其真伪。”

  “什么?”谢卫突然剑眉一扬,脸上显出猝不及防的诧异之色。

  卿尘不解的看他:“怎么,可有什么不妥?”

  谢卫脸上的惊讶停顿在那里,随即恢复正常:“没什么,你等着,我很快回来。”

  卿尘目送谢卫打马而去,觉得他今天有些怪怪的,也没多想什么,耸耸肩转身回房。

  不一会,有人轻轻叩门,卿尘开门,却不是谢卫回来,是素娘。素娘年近三十,出身青楼,弹的一手好琵琶。谢经和她相识风尘颇为投机,为她赎身收为妾室,如今便在四面楼帮忙打理内外事务。

  素娘进门对卿尘福了个礼,道:“宁公子,今晚有客人包了三楼雅座,想听文烟姑娘的琴,着我来问问文烟姑娘是否得空?”

  卿尘随口问道:“是什么人?”

  素娘答道:“差人传话的是十二皇子,说是六七位客人,点了咱们的‘青衣’和‘丝竹’这两种酒,只要准备几样精致小菜,但是茶要好,要清静,所以把整个三楼都包了下来。”

  夜天漓?卿尘心头一跳,他怎么会来四面楼包雅座,还点明要听文烟的琴?若说去,有些担心他会认出自己,当初离开七皇子府怕他再加挽留,可谓不辞而别,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儿心存愧疚。要是让他撞见,说不定先挨上劈头一通骂。何况,若被他识破身份的话,整个四面楼都知道自己是女子了,那岂不麻烦?

  便对素娘道:“文烟今晚有事,怕是不能过去,你设法辞了来人吧。”

  “如此……”素娘道:“不知文烟姑娘哪天得空,来人说十二皇就子是为来听姑娘的琴,若是今日不行,便改日,要我们给个日子。”

  “哦?”卿尘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低头想了想,对素娘道:“算了,如此就别扫人家兴,我去和文烟说说,便今日吧。”

  素娘应了下去安排,卿尘一个人站在桌前,飒飒秋风已带了寒意,穿窗而来,吹的衣衫飘摇,又不能躲他俩一辈子,也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正认真思索怎么尽量避免被认出,听到谢卫敲门:“文清,是我。”

  卿尘心中一喜,急忙开门,见他便问:“找到了?”

  谢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你看可是这个?”

  卿尘打开一看,正是自己的那支云纹簪,笑道:“正是,幸好找回来了,被人偷去你都能拿回,佩服佩服。”

  谢卫不看簪子却看她,问道:“这是你的东西?”

  卿尘随口道:“是啊。”

  谢卫接着道:“此乃女子之物。”

  “呃……”卿尘只顾失而复得的欣喜,冷不防被他问住,急忙收敛心思:“这……其实是舍妹文烟的。”

  谢卫盯住她的眼睛:“这么久了我还没见过文烟,只听过她的琴,什么时候替我引见一下可好?”

  卿尘心里暗骂自己得意忘形了,静静心,笑道:“好啊,到时候还要她让当面向你道谢才是。”

  谢卫若有所思,指了指盒子里的玉簪:“文清,恕我冒昧一问,可否告知这簪子的来处?”

  卿尘愣了愣,这簪子以前是在竹屋,因为没有东西挽长发,所以她便一直随身带着。她低头不语,尽力在“凤卿尘”的记忆中搜索簪子的来历,只依稀感觉是有人所赠,何时何人却一片模糊。“不完整的记忆。”她暗自嘀咕一声。

  “什么?”谢卫问道。

  “没什么。”卿尘抬头笑道:“这簪子是受人所赠。”

  “何人?”谢卫立刻问。

  卿尘答不上来,干脆故作玄虚:“这个……恕文清不便言明。”

  “这是为何?”谢卫又问。

  卿尘纤眉轻挑,要被问的哑口无言了:“谢兄好像对这簪子很感兴趣,又是为何?”不如反客为主,自己来问,让他答。

  谢卫一愣,随即笑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一边起身说道:“既然东西找回来了,我也就不在此耽搁了。”

  谢卫告辞出去,卿尘把弄手中的簪子看了半天,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干脆就丢开不管了。没有头绪的事情,何必费神,该知道时总会知道。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8:37回复此发言

  56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素手兰心弦中意

  秋夜风清,萤草浅淡。依稀的能听到四面歌酒喧闹,远远江水的凉意拂来,已是夜深露重。

  举目望去,楚堰江上画舫流连,灯火依稀,如同一条莹莹玉带穿过京城。

  一艘船舫悠悠然靠向四面楼东面临水的栈头,船头立着一人,素色青衫,身长玉立。负手临江,夜风迎面吹得他衣衫飒飒,意态逍遥。

  栈头引客的伙计一双眼睛久经客场,早看得船上客人来头非凡,船还未靠稳便迎了上去。

  舱内一声爽朗得笑声传来,一个年轻男子掀帘而出,一边回头道:“四面楼到了。”再对船头那人道:“四哥,十一哥这次跟你回来,怎么越发疏懒了。”

  那人淡淡撇了舱内一眼:“你被强灌下七瓶御酒试试看,父皇的酒给你们几个白白糟蹋了。”

  那年轻男子正是十二皇子夜天漓,此时笑道:“四哥这次西征大胜而归,才喝的到朔阳宫窖藏的好酒,父皇今晚兴致甚高,岂可扫兴。”

  舱内一人笑骂道:“灌我七瓶御酒还嫌我疏懒,漓你倒是发什么疯,偏要今晚来这四面楼?”

  夜天漓笑道:“这里好茶好琴,正是给十一哥你醒酒的。”

  十一摇摇晃晃自舱中出来,扶住夜天漓的肩膀,两个人站在一起,乍一看身形相仿,两双眼睛尤其神似,若非十一此时醉态熏然,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要不是四哥七哥都说来,谁跟你来瞎闹?”十一说着,抬头眯眼打量四面楼:“数月不见,变了这副模样?”

  夜天凌回头看他兄弟俩,唇角逸出一丝笑意,举步迈上楼前的木栈道,一边随口道:“老五老七他们慢了。”

  十一笑道:“早说京都中船比马快,五哥偏要骑马。”

  素娘早得了通报,亲自迎出来。一身梅香流苏裙,淡雅中见妩媚,盈盈福道:“素娘见过几位皇子,雅阁洒扫干净,略备酒水,文烟姑娘已等候多时,请移步楼上。”

  几人随她转去楼上,欢声笑语渐渐淡去,楼高风轻,空气中越发有了几分清凉。

  待到最里面一间,迎面一方素雅小匾,上面写着“小兰亭”几字,字迹清秀如空谷幽兰,飘逸如浮云出岫,中有三分疏朗之意,情高意远。

  进到阁中,一方宽畅内堂,两面皆是雕花梨木长窗,窗前点点放了几盆兰芷,阁中四处透着若有若无的兰香,叫人神清气爽。

  几幅轻纱随风微微荡漾,将雅室一分为二。一面四处点了清透琉璃灯,光彩明亮,成对摆着八张样式朴拙的黄梨木长案。每张案上有几样精致小菜,三两瓶水酒,案前放了素白色绣兰花方垫,供客人起坐之用。

  两边靠花窗的地方,各有一副茶具,小炉烹水,发出轻微的响声,使秋日干燥清冷的空气多了几分温润暖意。

  轻纱的另一边,灯影沉沉,似乎只燃了一盏清灯,依稀可见一名女子云鬓广袖坐于席上,瑶琴在前,却又看不十分究竟。

  夜天凌等人方入阁中,便听轻纱之后“叮咚”几声轻弦声起,清泉珠溅空山凤鸣,余音袅袅不绝于缕,似有迎客之意。

  案旁静立的两个清秀女子,此时娉婷拜倒,清声道:“墨兰画兰恭迎尊客驾临小兰亭。”

  素娘笑道:“一切都按十二皇子的吩咐准备妥当,几位皇子请席间入坐。”

  夜天漓面向轻纱笑道:“久闻文烟姑娘之名,今夜叨扰。”

  卿尘坐在轻纱之后,因为光线明暗的原因,外面看不到她,她却可以清晰的看到琉璃灯下人们的一举一动。

  她本以为十二在此宴席客人,却没想竟到是他们兄弟几人,猝然相遇,若非隔着一层轻纱,她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表情。喜乐言笑?泪水潸然?或是别的什么。想像过无数次再见,却最终还是不知。

  她静静的看着来人,目光停留在夜天凌的眼中,于是渐渐的微笑起来。他看起来略微消瘦了几分,但颀长的身形高挺的气质却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力度感,举手投足依然是那样的沉敛安静,清冷如旧的眸子,薄薄的,不动声色的唇,偶尔微微挑起,算作是表达过笑意。

  十一站在夜天凌身边,略带醉意,几月不见,本多了的几分沉稳都在醉中潇洒的无影无踪,不过进来之后似是已清醒许多,打量墙上挂的一副长卷道:“‘兰亭序’,这是何人所书?四哥,这字若是再刚劲峻峭些,倒和你的字有几分相似。”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8:46回复此发言

  57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那是卿尘自己将王羲之的千古名帖《兰亭序》默写了一篇挂在墙上,不过只取“兰亭”二字应景罢了。夜天凌也转身去看,静静看了半晌,只是剑眉微挑,说了两个字:“不错。”回头望向轻纱背后。

  卿尘虽知道他看不到自己,却还是觉得那两道清冷的目光可以一直穿透过来,洞悉一切。心中无由生出奇异的感觉,仿佛早已蔓延缠绕的藤蔓,尘埃中开出绽放的花朵,无法把握,无以名述。

  一旁侍宴的墨兰和画兰煮水烹茶,一一为三人奉上碧茶。此时素娘又引了几人进来,却是随后而来的夜天湛他们。

  夜天湛见他们几人已在阁中品茶,道:“究竟迟了,你们把五哥弄醉了丢给我,自己却在这儿享受,好不自在。”

  夜天漓见五皇子夜天清也早带醉意,几乎比十一还不如,上前道:“五哥才喝了几杯便成这样。”

  夜天清看起来很有几分书生气,文质彬彬,被策封为清王。闻言无奈摇头:“你们不敢去招惹四哥,便拿我和十一弟折腾。”

  夜天湛一身晴天长衫,腰间坠了一块白玉精雕环佩,越发衬的俊雅温文,笑道:“十一是自己抢着喝的,却怨不得别人。”

  十一以手撑头,随口道:“你们耐不住早晚去招惹四哥,四哥身上伤刚好不久……”

  话刚出口,夜天凌淡淡道:“十一弟,莫扫了大家兴致。”

  十一摇摇头,住口不说。

  几人却早已听到,夜天湛眼中闪过诧异之色,问道:“四哥受了伤?”

  夜天漓接着问:“何人所为?东突厥军中竟有如此人物?”

  夜天凌微一点头:“疆场无情,一点小伤,早已无碍了。”

  五皇子却摇头叹道:“谁说无碍?你那日和十一弟回来,浑身是血昏迷数日不醒,营中军医束手无策,幸而有那伤药灵验,否则真真难料生死。”

  夜天凌皱眉,不再言语,目光投向墙上那幅《兰亭序》,修长手指在花梨木案上微微轻叩。

  十一知他心事,岔开话头道:“方一回京,便听说四面楼文烟姑娘的琴天下无双,方才轻叩琴弦已叫人心思神往,冒昧请文烟姑娘抚琴一曲,不知如何?”瞥了一眼夜天凌,见他凝视那幅《兰亭序》,无奈暗叹一声。

  那晚他虽率兵及时赶回,浴血突围,却只见夜天凌而不见卿尘踪影,夜天凌伤重昏迷,便只得先行回营。之后曾数次派人搜索山中寻找卿尘,却是芳踪全无生死不知。夜天凌面上虽淡淡的,挥军万里斩将杀敌,将东突厥大军逼的狼狈万分,但十一却知他心中比自己还急。东突厥此次算是时乖运蹇,遇上夜天凌心情恶劣,直被打了个惨不忍睹。夜天凌此时即便得胜回朝,仍将自己一队心腹卫兵留在那处山中,继续在附近打探卿尘下落。

  夜天湛等人和夜天凌从小一起长大,知道这四哥性情冷淡沉肃,他若是不愿说起的话题,便是多说无益。丢下前话举杯笑道:“我们醉酒来此,已是唐突佳人,以茶代酒先罚一杯,但求一曲。”

  卿尘其实很希望知道那晚山中遇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轻纱之后细看夜天凌的脸色,不甚清楚,但想来数月过去,伤势应该已无大碍。本来专注于他,突然听到众人将话题引到自己这边来,急忙收拾心神,右手轻挑琴弦,发出柔柔清韵,做为应答之音。夜天湛,温文尔雅的他,言行举动总是叫人挑不出瑕疵,端得君子如玉。

  指下轻轻一挑,余音犹自袅袅,流水般的琴声已婉转而起。

  曲调安详雅致,似幽兰静谧,姿态高洁。但闻室中乐音悠扬,周遭似有淡淡琴声应和,竟叫人分不出是否为七弦之上所奏,仿佛随着流连清风,四面八方都飘来琴声,悠悠娉婷无止无尽。

  卿尘按弦理韵,琴声之中有如暗香浮动,令人心旷神怡悠然思远,若似身置空谷兰风之间,身心俱受洗涤,通体舒泰。

  卿尘双目微闭,再弹一阵,指下弦音略高,如同点点兰芷在山间岩上摇曳生姿,无论秋风飒飒,冰霜层层,犹自气质高雅,风骨傲然。七弦琴音渐缓渐细,几不可闻,化作一丝幽咽,却暗自绵绵不绝。

  低到不能再低,琴韵悄然而起,翩翩如舞,仿佛历经风霜,兰苞绽放,曲调极尽精妙,无言之处自生缕缕幽情,高洁清雅。

  一曲终了,余韵绕梁,室内静静无声,众人似乎都沉浸在这琴中,回味无穷。

  卿尘抬眼望去,却冷不防看到夜天凌望向这边,那泠泠目光穿过轻纱直至心底,让她心中无由一紧。纱影淡淡,使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柔和了许多,远远如坠梦中。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卿尘低念,曾经在第一次取下他的面具时,她想起过这首诗。她从来都不知看到一个人会有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恍如前世今生。

  夜天凌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轻纱,此时十一轻敲花案,朗声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为此当浮一大白!”说罢,拎起面前酒瓶,痛饮一口。

  夜天凌这才从轻纱上收回目光,看了十一一眼。

  夜天漓也斟酒一杯,道:“好琴好酒难得今夜,文烟姑娘,我敬你。”一饮而尽。

  卿尘在轻纱之后笑意盈盈的看他兄弟俩,微动琴弦,以示答谢。一回神,发现夜天湛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这边,唇角带笑。微微一凛,怕他听出端倪,短短的抚了一段清音,以曲告辞,悄身退了出去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8:46回复此发言

  58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一剑光寒十四州

  一路回房,卿尘大大松了口气,换下女装,着了素白文士衫,顿时化作翩翩佳公子。又推门出房,穿去前堂,帮素娘那边打点二三,指点酒水茶品,应付一番。

  抬头看看三楼小兰亭,静静的,唯有窗口透出薄薄灯光,会心一笑,心底淡淡欣喜。吩咐厨间再备下几样爽口的小菜给他们佐酒,并额外加了一道滋补汤煲。

  诸事皆顺,卿尘便交了素娘他们自行处理,自己沿内院慢慢散步回房。

  风清月高,草木萧萧,卿尘信步院中,在僻静处随意拣了块平石坐下,掩在修林长木之后,上面是高高的假山,无人见得她。

  她背靠一株古树,抱膝而坐,下巴懒懒的抵在膝头,遥望夜空。不知自己现在看到的明月和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父母看到的是否相同,或者,他们那里是白天还是黑夜呢?思乡之情油然而来。一时又想起小兰亭中众人,这半年来种种,百感交集。

  正享受这安静,突然听到头顶有人说话,卿尘心中奇怪,上面是嶙峋山石堆砌而成的假山,高而陡峭,怎么会有人?

  好奇心起,悄悄探身,仔细聆听。模模糊糊听到一个声音低声道:“夜天凌……小兰亭……是个好机会……”

  卿尘闻言一惊,惊的不但是谈话涉及夜天凌,更是这说话之人声音熟悉,正是谢卫。

  此时另一个声音说道:“此时……连累四面楼……身边人多……不便动手……”

  卿尘皱眉,此人居然是谢经,声音断续,听的不是很清楚。上面谢经谢卫停住不言,四周静的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卿尘觉得后背凉凉的,手心冒出汗来,他们要做什么?

  又听谢卫道:“待回去路上……行踪……”

  谢经沉默了一会儿,道:“也好……夜天凌不是易于之人……”

  谢卫没有出声,应该是点头答应,过会儿又道:“对了,大哥……见到云纹剑……”

  话音方落,卿尘听到谢经声音微微一高:“什么,你见到云纹剑?在何处?”

  谢卫答道:“……文清手中。”

  寂静,一时间无比的寂静。卿尘忍不住扬眉看上去,云纹剑?难道他在说自己那支小小的玉簪?他们为什么叫玉簪做“剑”?她悄悄站起来,想听的更清楚些。

  这时谢经说道:“你可确定?他如何会有云纹剑?云纹剑的传人该当是女子。”声音略微清楚了些。

  谢卫道:“确是云纹剑不错。我试着问过他,他只道是妹妹文烟之物,但文烟此人,你我却皆未见过。”

  谢经沉吟道:“手持云纹剑便可掌控冥衣楼九部势力,既有云纹剑,又来了四面楼,却只字不提不动声色,这又是为何?”

  谢卫道:“或者并不知你我身份也说不定。”

  谢经道:“上代楼主数年下落不明,云纹剑也失踪良久,除非他是楼主的传人,否则……”又一段短暂的沉默,谢经再道:“云纹剑事关重大,需得妥善处理,待召集九部执事商讨再做定夺。眼下当务之急乃是夜天凌那里,你可有把握?”

  “我们手中关于他的情报极少,夜部提供来的消息多是京中江湖流传之言。”谢卫慢慢思索道:“我今日借神武门犒军之机略加察看,他手中近卫铁骑非同一般,征战场上当是极难应付,可见传言虽有夸大,但也非虚。”

  谢经道:“若非如此,西突厥皇族何用找上我们冥衣楼万两黄金要他的性命。”

  谢卫道:“今晚我亲自去,他们应付不来。过了今晚,恐怕便难得他们如此松懈的机会。”

  “嗯。”谢经道:“小心行事。”

  谢卫道:“知道。事不宜迟,小兰亭里也该散了,我去准备一二。”

  谢经低声答应,卿尘听到衣衫微响的声音,此后好一会儿,上面不再传来说话声,想必是人已走远。她靠在冰凉的岩石上,迅速理清刚才听到的话,无暇去思想云纹剑什么东西,快步从后面折返小兰亭。

  屋内寂寂无声,卿尘纤眉一蹙,掀开轻纱出去,只见墨兰画兰在收拾残宴。两人见他突然过来,齐齐俯身施礼:“公子。”

  “人呢?”卿尘问道。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9:02回复此发言

  59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墨兰画兰抬头,不解的看她。

  卿尘再道:“方才小兰亭中的客人呢?”

  墨兰答道:“已散去了,素娘姐姐送了出去。”

  “嗯。”卿尘听了,不动声色径去楼下,却找遍正门栈头皆不见人影。夜已深沉,楚堰江上游船比来时少了好多,点点灯火三三两两游弋远去。

  卿尘转身寻到栈头引客的伙计,问道:“素娘刚送出来的几位客人,怎么走的?”

  那伙计见老板发问,急忙恭敬答道:“三位爷上了船,两位爷骑了马,刚走不多会儿。”

  卿尘又问:“有位身着青衫的客人,坐船还是骑马?”

  那伙计想了想道:“那位爷和另一位爷骑马往东去了。”

  卿尘一喜,骑马比坐船好找,对那伙计道:“好,你自去忙吧。”驻足思量稍倾,随即回内院先去敲谢卫房门,无人应答,果然不在。卿尘快步牵了云骋出来,飞身上马,纵马往东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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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巷林总,卿尘来回找了几条街道,毫无头绪,驻马一想,抓了个路人问:“请问,四皇子府在何处?”

  那路人愣了愣:“四皇子府?您是说凌王府吧?”

  “哦。”卿尘并不知夜天凌的封号,道:“凌王府。”

  那人道:“沿这路往前,再东行,不算远。”

  卿尘谢过那人,按他指的路前去,一路找过,未见夜天凌等人的踪影。不多会儿倒是见了一座占地颇广的府邸,门前高悬着两个光明灯笼,上书“凌”字,已是凌王府前。

  卿尘勒马回头,知道和夜天凌走了两条路去,夜天凌未带风驰一起,云骋速度极快,定是赶到了他们前面。深深呼吸一口压下心中焦急,看察来路,又往另一条路上向四面楼方向反寻过去。

  果然过不多久,遥遥看到夜天凌和十一并骑在前,身后只跟着四名贴身侍卫。

  卿尘松了口气,夜天凌和十一气定神闲谈笑而来,看来谢卫还未动手。方才寻不到人心中着急万分,现在找到了,突然又不知该如何提醒他,轻收马缰,闪入他们之前的一条侧巷之中。

  就在此时,卿尘眼角看到夜天凌他们将要经过的一栋高阁之上,一道凌厉的剑光微微闪过。

  事后卿尘回想起来,觉得所谓理智这种东西真的会在某一刹那消失殆尽,即便是她这种平时自认为冷静的人也不例外。

  或许有时候你只是想保护些什么,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任何理由,事情的发生也往往不会给你思考的机会。

  当看到楼阁层叠之中闪过剑光的一瞬间,云骋已经飞纵而出,一声呼叫自卿尘口中喊出:“四哥!小心身后!”

  猝不及防,众人之觉四周充满了如真似幻的剑影,暴雨般遍洒长街,原本安寂的黑暗下,冰冷剑气铺天盖地而来,砭人肌肤。

  瑟瑟秋叶被剑气所激,漫天飞舞,凌乱不堪。

  点点寒芒中,一点有若实质的白光,直袭夜天凌背后。

  卿尘被激荡的剑气刺的几乎目不能视,只觉左臂微微一痛,接着云骋的缰绳被人大力一带,偏向一旁。

  耳边听到侍卫的呵斥声,三两个路人惊慌喊叫。

  就在此时,无边夜色中突然闪起一道惊电般的亮光,光芒凛冽,开天裂地。

  “当!”的一声清鸣,谢卫出现在被攻破的剑光中。

  寒光再起,势如白虹,一点耀目亮芒直追谢卫后退的身形,迫的他回剑自守。

  狂肆剑华,寒凌九州。

  散去了谢卫剑气的压力,卿尘睁开眼睛,看到谢卫右肩血光迸现,踉跄后退。

  十一醉意全无,足尖微点自马上跃起,佩剑出鞘,袭向谢卫,不给他喘息的时机。四名侍卫亦仗剑上前,将谢卫围困中央。

  一切只在瞬间,快的仿佛不真实。

  卿尘扭头,夜天凌傲然马上,清冷的目光凝注她脸庞,手中三尺青锋斜指马下,鲜血染了剑寒,缓缓流动,滴滴没入尘土。

  漫天黄叶此时方纷纷飘落,西风瑟瑟,远远是秋夜中灯火依稀。

  “是你?”夜天凌手臂微微一动,长剑回鞘。

  卿尘看着他那幽深的仿佛要融进这夜色中的眸子,微笑:“嗯,是我。”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9:02回复此发言

  60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那原本冷然的眸子突然掠过一丝薄怒,夜天凌轩眉微蹙,左手握着的缰绳一抖,云骋被他牵的上前几步,不满的低哼一声,但却没有做出反抗的举动。

  卿尘和他之间的距离冷不防缩短,才发现自己的缰绳握在他手中,原来刚刚带着自己偏向一旁的是他。

  不待她说什么,夜天凌已伸手握住她的左臂,卿尘随着他的动作低头,发现自己衣袖上鲜红一片,吓了一跳:“哎哟!”

  夜天凌眸底生寒,手下却微微一松:“疼?”听起来声音虽是冷冷的,但是,没有掩盖了担心。

  卿尘不由得抬头看他,其实并不是觉得疼,不过吃了一惊罢了。刚才虽然被石头之类的东西击到,但好像没有受伤的感觉,便道:“不是疼,没有伤到……”

  夜天凌却不待她说完,已“嗤”的一声裂下她那截染血的衣袖,卿尘本能的往后一缩,却被他攥住动弹不得。

  底下白色丝衣并无多少血迹,卿尘又说道:“我没有受伤,是溅了他的血。”

  “嗯。”夜天凌方松开手。

  此时谢卫已不敌十一剑势,被侍卫拿下,十一收剑回身,看到卿尘,顿时愣住:“你……”

  卿尘凤目喜悦,对他露出笑容:“十一,好久不见。”

  十一不能置信的回来,道:“卿尘……你怎么这副打扮?”

  卿尘抬抬手道:“没什么,方便而已。”

  “真的是你。”十一终于笑道:“我们还以为……哈!急坏我和四哥!”

  卿尘答道:“我也是。”

  三个人同时沉默了一下,十一和卿尘突然开怀大笑,就连夜天凌也不由扬起嘴角,带了三分笑意。

  谢卫被侍卫押至近前,犹自挣扎,右肩伤处不断有鲜血涌出,恨恨怒视卿尘。

  夜天凌恢复面无表情,黑眸沉沉寂静看不出喜怒:“你是何人?”

  谢卫神色坚倔,扭头不答。十一微一示意,侍卫上前将谢卫面罩扯下,看谢卫尽失血色的脸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

  “四面楼的人。”夜天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

  卿尘轻轻纵马上前,犹豫了一下说道:“四哥……你……能放了他吗?”

  话未落音,便听谢卫道:“用不着你好心。痛快!江湖上一剑便能伤我之人不多,如此对手,在下败的心服口服。你杀了我吧,无须多言。”

  夜天凌却如同未闻,只问卿尘:“你认识他?”

  卿尘点头:“认识,但其实并非他要杀你,是西突厥皇族。”

  夜天凌不屑冷笑:“不成器的东西。”对左右侍卫道:“放了他。”

  四名侍卫应命松手,谢卫浑身一松,抬手压住肩上伤口道:“成王败寇,何必假作仁慈?”

  夜天凌淡淡道:“剑下花俏多余,如何杀人,回去练好剑法,再来杀本王也不迟。”

  剑是杀人的剑,只为杀人,不为看。

  谢卫怒道:“你……”

  卿尘翻身下马,面色凝重,对谢卫喝道:“住口!你死容易,又要如何处置四面楼?”到他近前,素手一翻拿出玉簪,低声道:“云纹剑在此,你想抗命?”

  谢卫一愣,深深盯住卿尘的脸,不再作声,而后一咬牙,扭头而去,瞬时消失在飞檐重重的夜色中。

  卿尘只是想试一下所谓“云纹剑”到底是什么掌控冥衣楼九部势力的东西,没想到谢卫当真听命离去,还有些愣愕。她收起玉簪,回身对夜天凌一揖:“卿尘代他向四哥告罪,此事来龙去脉我也不甚清楚,但定当给四哥一个交待。”

  夜天凌不置可否,仿佛对谢卫的去留毫不在心,却道:“方才在四面楼抚琴的人是你。”

  “嗯?”卿尘没想他突然问出这样一句,只好答道:“是……我。文烟便是卿尘,卿尘便是文烟,竟然瞒不过你。”

  夜天凌又道:“那幅《兰亭序》也是出自你笔下。”

  卿尘汗颜点头:“我已经尽力好好写了。”

  夜天凌薄薄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错。”

  十一不满的说道:“卿尘,既知我们在外,却为何不来相认?”

  卿尘回身上马:“若是你二人便罢了,你们那么多人,何况……”本想说夜天湛也在,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夜天凌看看她的马:“云骋?看来这些日子有不少故事。”

  卿尘侧头浅笑道:“要听故事,可去四面楼找我,别忘记把风驰带来。”

  十一道:“你要回四面楼?”

  卿尘道:“当然。”

  十一望向谢卫离去的方向皱眉:“四面楼鱼龙混杂,他们若是不肯罢休,难免对你不利。”

  “没关系。”卿尘道:“放心好了,他们不会对我怎样。”说罢一提缰绳:“我走了,你们小心。”

  夜天凌调转马头:“送你回去。”

  卿尘笑道:“何用如此,我又不是自己没走过夜路。”

  夜天凌不语,只是和她并骑同去。卿尘看他神色,知道多说无益,便也随他。十一纵马跟上,几名侍卫不敢阻拦,只得警醒万分的随后护卫。

  一路上三人问问答答,但多数是卿尘和十一在说,夜天凌在听,偶尔才会说上一句。

  送到离四面楼不远,卿尘道:“便到这儿吧。若找我便来此处说找宁文清,自会找到我。宁文清,不是文烟”

  看着十一和夜天凌同时不解皱眉,卿尘恶作剧得逞般开心一笑,催马走开。

  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他俩人已回马离去,越走越远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远处阑珊灯火明明暗暗,仿佛又是深梦一场,卿尘扭头望向四面楼,不禁长叹了一声,下马上楼。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9:02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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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秋楚堰人初在

  三三两两,四面楼已在收拾打烊,避开众人,卿尘走向后院,立在院中,卿尘良久。抬头看去,谢卫房中一片黑暗,也不知是否已安全回来。谢经房中燃着一盏灯烛,透过窗纸朦朦映出些光亮。

  寂静,让这秋夜有了几分清冷的感觉。

  云纹剑温凉的气息纠缠在手指间,恍惚的让卿尘感觉到奇妙,就像是很久以前在左相府,有种属于自己又游离于自己的东西自心底中出现,零碎的带给她一些片断。

  她举步上楼,叩响谢经房门。

  屋内只有谢经一人,卿尘也不扯什么额外话题,直接问道:“谢卫可回来了?”

  谢经不料她单刀直入问起这个,答非所问:“在下正想去找文清。”

  卿尘笑道:“我知道。”看看屋里似乎并无他人,又问:“谢卫难道还没回来?”

  谢经眼中闪过一现即逝的警惕:“他出去了吗?我倒不知道。”

  “明人不说暗话。”卿尘懒得和他打马虎眼,压低声音:“他今晚刺杀夜天凌受了伤,人呢?”

  谢经万没料到她说出此言,心中惊疑,但最后终于说道:“还没回来。”

  谢卫比卿尘先离开长街,此时早该回了四面楼,卿尘皱眉:“还没回来?”

  谢经目光一刻不曾离开她,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卿尘纤手自袖中伸出,玉簪托在掌心:“我倒想先听听,谢兄是何人?”

  两人目光毫不相让的在空中对抗,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妥协。此时门外突然一声响动,谢经立刻低喝:“谁?”

  门外寂静一片,没有人回答。谢经暂时丢开刚刚和卿尘僵持的话题,猛的打开房门。

  竟是谢卫斜靠在门外,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身旁一滩殷殷鲜血,正在缓缓流淌扩大。借着月光可以看到,走廊上星星点点皆是血迹,应该是谢卫一路留下的。

  两人大吃一惊,卿尘急忙上前帮忙将谢卫移到屋内,查看伤势。

  除了原本被夜天凌所伤的右肩,谢卫身上深深浅浅竟有数处伤口,最严重的是腿上一剑,显然已伤及动脉。

  鲜红的血液不断自伤口喷涌而出,染透半边衣衫。谢卫面色惨白浑身冰凉,已是失血过多几近休克,难得他还能支撑回来。

  卿尘顾不得其他,先伸手压住谢卫股动脉勉强止血,对谢经道:“我房中有伤药,在床头花几的抽屉里,快去拿。”

  谢经看了昏迷的谢卫一眼略一犹豫,但知道卿尘医术高明,还是快步出去,不一会儿返回来,手中拿着几个瓷瓶:“是哪个?”

  卿尘指了指其中一个:“这个蓝的,给他敷到伤口。”

  谢经打开瓷瓶,却看向卿尘。

  卿尘知他对自己不甚信任,急道:“这是按冥经论上的方子配制的‘焰茗散’,你若不信我,便是要他的命。再不止血,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了。”

  “冥经论!”谢经吃惊过后,略一分辨手中的药,随后给谢卫敷上,一边问道:“你手中有冥经论?”

  “丢了。”卿尘头也不抬的回答,微一松手,谢卫伤口处立刻重新涌出大量鲜血,焰茗散被冲的四散流开。

  在卿尘的记忆中,那本叫做《冥经论》的手记和这云纹剑都是受人临终所赠的东西,虽然那手记在之后的混乱中丢失了,但其中很多解毒医伤的药方名目却都记在心中。七皇子府中闲来无事,她也曾依方试着配制了不少丹药,这个“焰茗散”便是其中很有效的一味止血药。

  谢卫此时略微清醒了一下,断断续续说道:“大哥……小心……净血阁的人。”

  谢经眼中闪过无法掩饰的寒芒,卿尘心中一松,她本担心谢卫和夜天凌又起冲突,现在看来,是遇到了别的仇家。

  血止不住,卿尘皱眉对谢经道:“撕些布条给我。”

  谢经起身撕裂床上绸帛,递给卿尘。看卿尘用熟练的手法将长长的绸带在谢卫伤口靠心脏的那端缠绕了两三周,打个半结,又抬头找什么东西,拿起桌上闲置的一把象牙骨扇,放在半结上打了个全结,再将扇子轻轻扭转,谢卫伤口血流顿缓,慢慢停止。

  重新将焰茗散敷上后,卿尘才开始着手处理其他伤口,和腿上的伤比起来,都还算轻伤。卿尘一边迅速的替谢卫包扎,一边想,这下手之人分明要置谢卫于死地,当真狠毒。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9:17回复此发言

  62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待伤口处理的差不多,卿尘方松了口气,谢经见谢卫已无生命危险,手足情深,对卿尘道:“多谢。”

  卿尘摇头微笑:“举手之劳。”

  谢经却神色凝重,对卿尘抱拳道:“在下冒昧,敢问老楼主现在身在何处?”

  冥衣楼想要刺杀夜天凌,卿尘低头清理手上血迹,慢慢的思索着,而后回答:“她老人家仙逝已久。”

  谢经眼中一痛,语意更沉:“既持云纹剑,又知冥经论,想必你……”

  忽然剑光一闪,卿尘只觉寒气扑面,一柄软剑压上自己脖颈。

  谢经手握剑柄,沉声道:“老楼主多年前便曾发下重誓,此生绝不收男弟子,此事冥衣楼上下皆知。你既不可能是他的传人,那便定于他谢世有关。”

  剑峰压颈,满带杀气的凉意沿着肌肤扩散开来,伴随着屋中存留的血腥,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

  卿尘没有反抗,只因反抗不会起丝毫作用。心底寒意丛生,但却秀眉微扬,凤目生寒,眸底光彩凛冽,盯住谢经。

  对视片刻,卿尘纤美的手指搭上谢经长剑,轻轻一用力,将其推开几分,手上的鲜血在剑身上带过一抹妖媚颜色,红的刺目。

  随即卿尘抬手一扯头上的发巾,一头秀发沿肩泄下,烛火下晕着一层淡淡光泽。

  谢经目瞪口呆,翩翩公子俏佳人,这一变化出人意料,叫人一时不能接受。

  卿尘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谢经和那柄依然离她不足一尺的剑,剑身映着灯火如同一泓秋水,倒映着她的脸庞。

  “如果我是女子呢?”她淡淡问道。

  不愧是久经江湖,谢经脸上很快褪去惊愕恢复如旧,从未见过有人长剑加身还得如此冷静,这数月来他本就对卿尘经营处事颇为欣赏,此时更另眼相看几分,说道:“你方才救了舍弟,我亦不愿和你动手。”

  卿尘暗自晒想,生平不曾举剑,你要动手,我哪里是你的对手?

  谢经终于收起了手上软剑,卿尘能察觉他情绪微微有些波动,听到他问:“你当真是老楼主的传人?”

  卿尘没有正面回答,只问道:“你以为云纹剑和冥经论如何会在我手中?”

  谢经语气中不由带着些难以抑制的激动:“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终于让我找到了。”说罢后退一步,手掠长衫单膝拜倒:“冥衣楼玄部护法冥玄见过主人。”

  卿尘没想到他会突然行此大礼,伸手扶他:“这是做什么?”

  谢经道:“对冥衣楼来说,见云纹剑如见楼主,老楼主既将云纹剑传于主人,主人便当的起这一拜。”

  此时谢卫自床上转醒,模模糊糊看了卿尘半天,方认出她是谁,吃力的说道:“大哥,她……她今晚曾向夜天凌示警……”

  谢经和卿尘见他醒来,都放了心。卿尘见他已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需要调养,笑道:“即便我不提醒夜天凌,你想必也难得手,他的剑比你快。”

  谢卫眼中闪过一丝怒色,随即黯然,夜天凌的剑确实比他的快。

  谢经不免说道:“主人既知刺杀夜天凌的是冥衣楼,又为何要向他示警?”

  卿尘说道:“若不是你们要刺杀夜天凌,我也不会插手冥衣楼。冥衣楼为何要替西突厥做事?”

  谢经解释道:“刺杀夜天凌只是冥衣楼魇部接手的任务,不久前西突厥阿史那王曾派人带五万两黄金委托冥衣楼,务必要夜天凌的性命。”

  “黄金五万两,”卿尘咋舌道:“好大的本钱。”

  谢经道:“莫说五万两,即便是十万两黄金能买夜天凌的人头阿史那王或者都肯。夜天凌自十五岁领兵以来,先后四次大败突厥东西两部于呼连山,斩兵杀将无数,其中包括西突厥阿史那王的亲弟戈利王爷,突厥人对他可谓畏如鬼魅,恨入骨髓。”

  卿尘不屑道:“怪不得夜天凌说他们不成器,有本事军中阵前分晓恩怨,居然背后玩阴谋。”

  谢卫见卿尘维护夜天凌,问道:“主人可是与这四皇子有渊源?”

  卿尘笑道:“哦,他救过我,所以我岂能袖手旁观?再者,我也救过他,我救活的人,又怎会看着他丧命别人之手?”

  “那便棘手了。”谢卫沉思一会儿道:“魇部接了的任务,便不可能罢手。除非你能真正成为冥衣楼的楼主,以此身份命令冥魇放弃任务。”说罢望向卿尘。

  无所谓了,卿尘懒懒心想,反正事情到这样一步,进退已经没有多大意义。闲事已经管了,浑水已经趟了,难道现在还能拍拍手抖干净?怕是你想抖,别人也未必让你干净。

  “那么……要如何才能成为楼主?”卿尘于是问谢卫。

  谢卫神情喜悦,道:“冥衣楼的历代楼主必须得到‘雪战’的认可。”

  “什么是‘雪战’?”卿尘奇怪的再问。

  “雪战是冥衣楼的神兽,只有被它认可的人才有资格执掌冥衣楼,而它也只会听命与楼主一人。”谢卫对卿尘解释。

  还有此等事情,卿尘心想,那究竟谁是楼主?听起来倒像是这叫做雪战的神兽,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么,就带我去见雪战吧,集齐九部,也好和他们打个招呼。”卿尘潇洒的笑道,而后笑容一敛扭头看谢卫:“净血阁又是什么东西,竟下如此狠手?”

  谢卫支撑身子斜靠起来:“净血阁与冥衣楼不和已久,今晚之仇,我必定如数奉还。”又看了卿尘一眼:“你既是楼主,可有什么克敌之法?”

  卿尘知道他对自己还在怀疑和试探中,不仅仅是他,包括谢经也一定心存保留。可惜自己现在连净血阁是方的还是圆的都还无从知晓,只正色道:“我是很护短的人,若你真当我是楼主,我也绝不会放过净血阁。”

  谢卫一愣,很明显不知说什么好,卿尘得逞的一笑,回身对目光中带有研判意味的谢经道:“这里很可能已经不安全了。”

  谢经略一思索:“我已通知冥天召集九部护法在总坛会合,事不宜迟,我们亦该即刻赶去了。”

  “那便去吧。”卿尘淡淡说道。

  即将踏入一种未知的情形,刺激而又充满了吸引力。不管实际上你想怎样,命运总会沿着它任性的轨迹前行。

  其实,你真的知道自己想怎样吗?

  卿尘常常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过的迷茫。不过也没什么了,以前那么清醒,不还是稀里糊涂来了这地方?那么只要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后悔,便也不错。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9:17回复此发言

  63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只道江湖是江湖

  谢卫的身体很是不错,当卿尘第二天看到他竟能一起乘马同行的时候,着实感慨了一下。除了面色略有苍白之外,他看起来也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卿尘不免对自己的医术又多了几分自信。

  一路之上谢经向卿尘详细说明了冥衣楼九部的职责,九部之中,以天部最高,总掌其他八部。在楼主失踪的这些年,便一直是天部护剑使冥天统调各部,代行楼主职责。之下便是谢经统领的玄部,负责冥衣楼一切对外事务,像四面楼这种地方,便是他们管理之下的据点之一。而后是谢卫统领的昊部,职责是护卫楼主,类似于帝王的禁卫军。这些年楼主失踪,昊部为了避免人员闲置,亦统领协助魇部的暗杀任务,是以才会出现谢卫刺杀夜天凌的事件。

  天玄昊三部之下,钦部训练、培养并考核所有人员;熙部管理财政,经营所属产业;信部调配所有内务后援;魇部是明于江湖的暗杀组织;法部执掌冥衣楼刑罚;执部则负责各分坛构建、情报联络。所有护剑使的名字都和自己所属分部一致,卿尘这才知道,所谓谢经谢卫在冥衣楼分别是护剑使冥玄和冥昊,这个才应该是他们真正的称呼。

  冥衣楼九部各司其职而成独立体系,却又有着环环相扣的制约和极其严格的纪律,共同支撑起整个组织的运转。卿尘越听越是咋舌,感觉上简直像一个小国家,冥衣楼背后究竟有多大的势力,卿尘直觉的认为其实连谢经也不十分清楚。

  卿尘一边消化这些东西,一边看谢卫默默的琢磨剑法。伤势的缘故,谢卫精神一般,不像往常那样谈笑风生,不过在卿尘的照料下恢复的也很快。卿尘有时好奇,随口向他乱问一些关于剑法的问题,其实说到底还是看他情绪低落找他说话。谢卫倒也知道卿尘用心,往往报以一笑后有问必答,一一说明。

  待至京郊宝麓山,山脉悠远风景奇秀,自京城一直向西蜿蜒而去,青山翠林起伏连绵,至百里而不绝。

  谢经谢卫带卿尘沿一条偏僻小谷进山,深入无人之地。行得数里,面前陡峻高山豁然开朗,竟有一个占地颇广的小谷。

TOP

  谷内暖意洋洋丛林青幽,一道小瀑布自迎面的高崖飞流直下,溅起一潭碧色深泉。四面依山顺势建了楼阁街道,构思精妙巧夺天工。见到谢经谢卫,不时有部属上前行礼。他俩人带着卿尘,来到谷中靠山建成的一座半月形建筑中。

  卿尘抬头看那牌匾,上书“帝宇”两字,心想冥衣楼口气不小,总坛竟和天帝理政之处用同样的名字。

  进到里面,却发现其实布置上简单的很,唯一值得一看的,就是迎面坐着的七个黑衣人。

  三人一出现,七人十四道目光齐齐落到卿尘脸上。卿尘不慌不忙,面带笑意,静立着环视一周,这便是剩下的七名护剑使了,四男三女,只看目光便知当是一流好手。居中的一个老者以黑巾遮面,看不到容颜,浑身平和冲淡,深藏不露,叫人难以捉摸。

  卿尘一一打量众人时,那七人大多注视着她发间的云纹剑上。谢经谢卫离开卿尘左右,站到蒙面老者身边,两人早已收起了平日喜怒言笑,神情肃穆。

  那蒙面老者站起来,对卿尘道:“冥衣楼天、玄、昊、钦、熙、信、魇、法、执九部护剑使,恭迎凤姑娘。”

  卿尘便也盈盈一笑:“卿尘见过各位护剑使。”

  蒙面老者道:“在下天部护剑使冥天,”指向左首一个年约四十岁左右面目古板的人道:“法部冥法。”依次下去为卿尘引见。

  冥法身旁女子身量适中面容姣好,斜挽坠马髻,手上缠着一条细细的银鞭,乃是钦部护剑使冥钦;紧挨她的是冥熙,两撇小胡子一把金算盘,倒像个掌柜商贾;之后冥信也是女子,看起来精明大方,该是掌管内务的好手;冥执身形健长相貌普通,若不留心的话丝毫看不出他目中一闪即逝的精光;最让卿尘意外的是魇部冥魇,身材高挑面容冷冷几乎不带血色,长发扎成一束高吊脑后,乍一看还以为是男子,却实际上是冥衣楼最危险的女杀手。

  为卿尘一一介绍完毕,冥天道:“冥玄已将事情始末详细说与我等,冥天代九部护剑使请凤姑娘赐云纹剑一观。”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9:28回复此发言

  64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卿尘之前已听谢经说过,知他们要分辨云纹剑真假,拔了玉簪,递至冥天手中。

  冥天接过玉簪,身旁早已备好一个小小的白玉盆,盆中盛着半寸多的清水,恭敬的将玉簪放入水中,其他几人神情关注,看着白玉盆。

  玉簪上浅碧云纹在水中荡漾几下,慢慢的褪去,而后,一层朦朦胧胧的淡紫色若隐若现流连簪头,逐渐的向簪尾扩散过去,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

  卿尘觉得他们似乎要把这簪子看到生命中去一般,没有一个人说话。

  许久,方听冥天语意感慨的道:“果真是云纹剑,凤姑娘,请随我来。”

  其他几人都对卿尘微微施礼,神色中增添了几分客气。卿尘接过冥天归还的玉簪,重新挽到发间,在冥天的引领下向后堂走去,谢经谢卫等人随后而来。

  前堂虽已够大,但后堂比前堂还要宽畅许多,迎面照壁之上,挂着几幅丝绢制成的女子画像。卿尘一一看去,每个女子都有着不同的气质神貌,或高洁或宁静,或妩媚或灵动,叫人不仅神往。最后一位女子身着鹅黄色羽衫,目若秋水眉似远山,却颇有飒爽神采,右手握着一柄长剑,斜指下方,英气凛然。

  冥天对着这八幅画像说道:“这是冥衣楼历代楼主之像,最后一位即是二十年前失踪的第八代楼主。”

  卿尘点点头,原来冥衣楼所有楼主都是女子,冥天等九人神情严敬,在画像之前肃然而立,不再言语。

  卿尘敛起衣襟,在身前一个金色蒲团上拜倒,对着几幅画像行了三次礼,以示尊敬。意外的是,当她第三次拜首时,突然听到一丝响动,面前悬挂的八幅画像的照壁缓缓向两边分移,照壁的后面,露出了一个雪白的岩洞,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雪光刺的人一时间睁不开眼睛。

  卿尘心中惊愕都在多年养成并日益增长的镇定功夫下掩饰的滴水不漏,嫣红唇角甚至还带着丝自然而然的浅笑,看向冥天。冥天那双老而成精的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名述的神色,如同面临某个意义重大的时刻,满怀了希望及紧张:“雪战侯主多年,凤姑娘,请。”

  卿尘微笑颔首,从蒲团上站起来。

  “雪战性烈,一切小心。”一直一言不发的谢卫突然说了一句。

  谢经也不禁道:“一旦雪洞关闭,非雪战不能开启,你可想清楚?”

  卿尘对他二人扬眉一笑道:“放心,即便再性烈,它也不会对主人怎样。”说罢举步进入岩洞,身后机关立刻运转,已是别有洞天。

  九部护剑使面对关闭的岩洞一片肃静,过了一会儿,冥钦方开口道:“你们认为……她回得来吗?”她的声音低低的有种磁性,叫人听了很舒服,此时却不免带了几分忧疑。

  谢卫看着石门,剑眉蹙起,众人不语。

  唯有冥天,倒笑道:“我等便在此敬候佳音吧。”

  如此过了近两个时辰,雪洞内毫无动静,九人也倒耐得住性子,不急不躁。

  “执部主事执俍请见本部护剑使。”突然有人在外扬声求见。

  冥执起身:“我去看看。”身形一动,已出了堂前,如影似魅,凭这身轻功已足以跻身江湖一流好手之列。

  执俍身材魁梧,一脸精干模样,见了冥执禀告道:“属下在南山侧道发现魇部主事魇切的尸体,还请护剑使示下。”

  冥执坚若磐石的脸上微微一动,回头叫道:“冥魇!”

  话方出口,身边人影一闪,冥魇已到了一旁,眸中阴沉戾气飘扬,冷冷问执俍:“何时之事?”

  执俍恭敬答道:“尸身刚刚发现,已送至魇部分堂。但信部主事验明,人是死于半个时辰之前。”

  冥执同冥魇对视一眼,吩咐道:“你去将详情细禀天部护剑使,我们去看看。”说罢和冥魇双双掠起,消失在从林间。

  执俍入堂将事情始末一一禀知,面巾下虽看不到冥天神色,但自他眼神中可感觉道一丝凝重的气息。除了魇部外,冥衣楼各部恪守训诫,向来极少在江湖露面,部属在总坛领地被害更是从未发生过之事,事情本身便已极其严重。

  冥天听完禀报,立刻布置下去:“冥玄冥昊守护雪洞勿要离开,其他四位护剑使召集部属即刻彻查总坛,此事非同小可,各自小心行事。”冥法等人领命,各往东西南北四方而去。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9:28回复此发言

  65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谢经谢卫兄弟后退一步,如同守护神般立于雪洞入口,以防万一。

  冥天眉间掠过一丝忧虑,似是察觉到了某些不安的气息。冥衣楼韬光养晦十几年,今日还是有敌人找上门来,而又恰逢新楼主废立未明之际,叫人不免心忧。

  半盏茶时分,南面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冥天浑身一震,冥熙险求援!

  天空中一道入云箭,划出令人心悸的血红色。东西两面立刻有两道蓝光升起,钦部法部已赶赴增援。冥信却率信部所属即时赶回,井然有序的拉开一道防护线,整个山谷在第一时间进入全面的防御状态。

  南面林中,冥熙扶着几乎已陷入昏迷的冥执踉跄奔回,冥钦冥法半途遇上,只见他小臂鲜血淋漓,冥魇却不见踪影。

  冥执脸上青黑,嘴唇却苍白如死,牙关紧咬,显然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看情形是中了什么剧毒。冥钦上前扶住冥执辨认一下,摇头道:“这是什么毒?如此霸道。”

  冥法伸手把了冥执脉搏,古板的脸上抽动了一下:“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冥魇何在?”

  冥熙惨然道:“冥魇落入了他们手中,我搭救不及,只抢了冥执出来。是净血阁的人,十三血煞居然全体出动。”

  冥法眼中精光一闪:“我等退回总坛,再行决断。”

  看过冥执伤势,冥天等人亦束手无策。

  “冥衣楼果然会享受,这么山清水秀的地方,是用来送终的好地方。”帝宇堂外传来净血阁嚣张的挑衅,随着这声音,十三个身着红衣之人出现在堂前,同他们一起的几人身着异族长袍,长发结辫腰配弯刀,竟是突厥人。

  冥天不动声色扫了净血阁一眼:“净血阁主匡自初匡阁主大驾光临,冥衣楼不甚荣幸,只不知净血阁何时成了西突厥的走狗,恭喜!”话中虽说恭喜,语气却是嘲讽不已。

  匡自初脸色一变,阴森森的道:“冥天老儿,冥衣楼处处与我净血阁作对,今日该算一算总账了吧。”

  冥天缓缓道:“阁下十三血煞卑鄙阴毒,冥衣楼无非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阁主言重。”言下之意自然是,你净血阁所作所为为人所不齿,冥衣楼连和你结仇都觉肮脏。

  “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匡自初手指冥魇:“不如在下先拿这人的血来祭血煞,你等以为如何?”

  制住冥魇的红衣人一抬手,在冥魇背后便是一掌,冥魇浑身一颤,一口鲜血喷满衣襟,人醒过来。嘴角余血缓缓流下,越发衬的面色惨白,一双美目却冷冷的看着那人,毫不屈服。

  冥天眼中一凛,冥钦和冥魇素来交好,早已忍耐不住,方要纵身救人,丹田内忽然一痛,如同钢刀乱搅,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

  匡自初见状阴恻恻的笑道:“冥执身上的毒滋味不错吧,冥法护剑使,你呢?”

  冥法一言不发,暗自运功抵抗发作起来的毒性,抚上剑柄微微颤动的手却泄漏了他的处境。

  敌人刚一照面,已方便已有四人受伤一人落入敌手,可见净血阁为了此次行动计划周详蓄谋已久了。冥天察情观势,剩下四人中冥昊重伤未愈,只余三人可与敌一战。冥衣楼根基雄厚,护剑使之下好手众多,早已将入侵者团团围住,但匡自初毫无惊慌之色,看来也早有准备。净血十三煞人人一身邪门武功,一个已是极难应付,而今十三煞同时出动,今日难免要面临一场恶战。匡自初手段阴险,最善用毒折磨敌人,这才是防不胜防之处,冥执等人也不知能撑到何时。

  此时匡自初身边那突厥人道:“冥衣楼既杀不了夜天凌,莫怪本王爷反悔,如今要换个主顾了。本王爷接到密报,听说冥衣楼与中原皇室颇有渊源,你们不如将实情上禀本王爷,说不定饶你一条性命。”此人正是西突厥阿史那王的嫡出独子始护王爷。

  冥天冷笑一声:“狼子野心,敢来中原撒野,真是白日做梦。”

  匡自初对始护道:“那就让净血阁先帮始护王爷结了这笔帐,以示诚意如何?”

  突然,帝宇堂中传出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匡自初你前日乘人之危伤我护剑使冥昊,是不是应该先清算一下这笔帐才是?”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9:28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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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遥此心惜东风

  帝宇堂中卿尘怀中抱着一个似猫似貂的动物,缓步而来,身后跟着谢经谢卫俩人护卫左右。匡自初只见她步若凌波白衣飘摇,一双翦水双瞳盈盈泛着明媚的光彩,举手投足气度高华,饶是他生平阅美无数,也觉得眼前一亮。

  那始护王爷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卿尘,心想此处竟有如此美色,不枉来此一趟,故作文雅的做中原之礼说道:“姑娘国色天香,本王欣赏的很。”

  虽不知雪洞内情形,冥天等见到卿尘怀抱雪战,便晓得雪战认可了卿尘的身份,一同上前道:“属下参见凤主。”

  卿尘伸手搀扶:“各位免礼。”雪战自她手中轻轻跃下,它身形不大,尾巴如狐狸般修长松软,浑身上下通体雪白,唯有额前带着一缕金色,双眼金芒闪动,不知是什么灵兽。

  卿尘出了雪洞已听谢经谢卫详述敌情,此时放了雪战下地,雪战跃至冥执身旁嗅了几下,喉咙间发出“呜呜”的低声。

  卿尘仔细看察冥执脸色,而后瞥了始护一眼,唇角含笑,眼底却冷冷的:“王爷过奖,只可惜本姑娘对王爷却不欣赏,多谢抬举。”

  匡自初见始护尴尬,干笑道:“冥衣楼竟找了个娇娇柔柔的女子当楼主,当真是气数已尽,不如还是让我净血阁代为管理吧。”

  卿尘笑盈盈不急不缓的对匡自初道:“匡阁主,你在冥执身上下了四种毒,一种是五步草,一种是凤梃仙,还有一种是苏瑾黄。冥钦沾了你的凤梃仙,丹田内劲气杂乱冲撞难以收拾;冥法中了苏瑾黄,若是一运功便会血脉逆流剧痛无比。至于冥执,五步草你杂了蓝烟子,所以他才浑身冰寒穴道间犹如针扎般痛苦,不过蓝烟子没了五步草就不会发作的这么快。匡阁主,我说的对不对?”

  匡自初脸色一变,阴阴笑道:“这位姑娘想必也是用毒的行家,不过只知道毒性没用,解不了毒人照样是死的。”

  卿尘傲然道:“我既说得出,便能解毒,天下之毒无能出冥经论毒心篇之右。不如我们试试看,你用四种毒,我只用一种,我若是解了你这毒,你便给我乖乖滚出冥衣楼去,你若是解了我的毒,我这楼主拱手让与阁下,如何?”

  匡自初顿时目露杀机:“冥经论在你手中?”

  卿尘道:“与你何干?”

  “很好!”匡自初毒蛇般的三角眼眯了眯:“始护王爷,冥经论归在下,这丫头便归你了。”

  始护奸笑道:“阁主放心,本王定当好好疼爱这美人,让她乖乖的服侍本王……”

  谁知他话未说完,身后响起凌厉的风声,接着左耳一痛,“当”的一声,一支羽箭带着他象征王族身份的耳环钉在他面前一棵参天大树上,箭身几乎全数没入树干,只剩下尾羽在外,阳光照在耳环名贵的宝石上,闪过一道耀目的七彩光泽。

  只听一个冷淡的声音远远说道:“始护,闭上你的臭嘴。”

  匡自初等人大吃一惊。始护惊魂未定,匆忙回头,一看之下脸色大变如见鬼魅,惊道:“你……夜……夜天凌!”

  出其不意,卿尘心中大喜。不远处山崖之上,夜天凌身着一袭白色武士服,背插长剑手握劲弓,冷冷的望向这里。那双眼睛,仿佛倒映着整个山林翠色,却又让这繁花碧林在他那冷然眸底无声寂灭。

  始护被夜天凌看的脸色青白心底生寒,他数次在夜天凌手中死里逃生,更曾被夜天凌一箭贯穿肩膀险些连命都捡不回来。夜天凌三个字,就像是修罗地府一样令整个突厥惊怵,有夜天凌在一天,突厥便永无翻身之日,是以他才会不惜重金派人刺杀夜天凌。

  勉强挤出点笑容,始护道:“凌王爷……别来无恙。”

  夜天凌淡淡说道:“你不老老实实待在老家突厥,竟敢偷入皇都兴风作浪,阿史那王管教的好儿子。”

  始护仗着匡自初等护在身边,胆子大了些,说道:“凌王爷昔日所赠,始护及父皇不敢有片刻遗忘。”

  夜天凌眼底掠过一丝冷笑:“听说你想要我性命,不如现在来拿,说不定还能省下五万两黄金。”

  匡自初上前一步:“我净血阁对这五万两黄金倒很感兴趣,凌王爷,请。”

  夜天凌眼角都不曾向匡自初瞥一下,此时原本安静的山间突然同时出现了无数身着轻装便甲的士兵,居高临下团团包围山谷,劲弓铁弩严阵瞄准谷中众人。十一自一棵大树之巅落至夜天凌身旁,笑说:“匡阁主,要和我四哥动手还早了些,刀剑无眼,千万不要乱动。”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9:42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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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自初和始护同时色变,粗略估计,这些士兵也达数千之众,他们武功再高,也敌不过如此兵马。

  更让匡自初惊疑的是,他布在谷外的三百下属此时居然毫无声息,看来已经被一举歼灭,夜天凌带来的部属之中,定然不乏好手。

  卿尘趁此机会,忙设法为冥执等人解毒,又替冥熙包扎伤口。虽然不知夜天凌怎会来此,但无疑及时替冥衣楼解决了大麻烦。

  夜天凌冷冷注视始护:“还不快滚,难道要本王送你?”

  始护极不甘心的看看四周,终于意识到己方完全处于劣势之中,恨声道:“凌王爷,后会有期,今日之赐始护铭记在心。”

  夜天凌眼中精芒掠过,突然身形一动,白色的披风随风荡起,人如同一只白色鸿皓自山崖斜掠而下。始护只觉剑峰压顶寒气扑面,骇然之下弯刀挥出,和夜天凌长剑在头顶凭空交击,发出一声震人耳馈的清鸣。

  “叮当”数声清响,夜天凌已落到始护身后,始护被他激起狂性,劈刀向他后背砍下。夜天凌身也不回,剑鞘自披风之下快如闪电反撞而出,始护痛呼一声,被击中腹部踉跄倒退。接着脸上痛冷,夜天凌剑峰微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他面颊狠狠抽过,虽不见伤口却通彻骨髓,立刻半边脸红肿起来。

  “这是警告你以后莫要对凤姑娘出言不逊。”夜天凌长剑不知何时已然归鞘,漠然说道:“回去转告阿史那王,他若是不会管教儿子,便多娶几个王妃,免得后继无人。”

  卿尘闻言险些笑出声来,满目笑意的看着夜天凌。夜天凌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一暖,但接着又恢复冷峻模样,不见温度的眼底犹如冰霜封冻,瞪了卿尘一眼。卿尘愣愕,不知他这莫名的怒气来自何处。

  匡自初老谋深算,知道今日决计讨不了好。他倒也算当机立断,见始护狼狈离去,假意笑道:“既然有凌王爷在,净血阁便先行一步了。”说罢对属下一示意:“我们走!”

  “留下冥魇!”卿尘上前一步道:“四哥,不能让她们带走冥魇。”话刚出口,突然想到从某种意义上说,冥魇是此次刺杀夜天凌的主要人物,夜天凌怎会援手救她?

  夜天凌回头看了他一眼,对净血阁道:“凤姑娘说话你们可听到?”

  挟持冥魇的红衣人将冥魇一把拽至身前:“你倒是放箭试试看,看谁死的快些。”

  夜天凌刀削般无情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笑意:“我说最后一遍,放下人。”

  那红衣人拖着冥魇慢慢后退,夜天凌目光清寒,负手身后闲庭散步般一步步向他走去。

  那人喝道:“站住!再过来杀了她!”

  夜天凌目若青锋,看似沉寂却冷冽摄人,暗流汹涌:“无非你们一同陪葬罢了,合算。”

  那人被他看的心底生寒,就在他心神动荡的那一刹那,两人之间骤然爆起凌厉寒光,白练如雪,剑气催的阳光似乎霜冻,天地换颜。

  一道耀目光华魅影一般自夜天凌手中斩向那人咽喉,光影之中,那人仓促后退,横剑身畔,骇然不敢上前。冥魇无力的身子已被夜天凌抬手接过,软软靠在他身上。

  出剑、退敌、夺人,一切只在瞬间,直到夜天凌长剑回鞘,卿尘才反应过来,忍不住自心底喝了一声彩。

  净血阁其他人被夜天凌的剑气激起杀性,目露凶光。几人足下方动,却见一排长箭劲风激荡迎面飚来,连珠九箭擦身而过齐齐钉在他们身前,虽不曾伤人,却逼的他们无法展开身形。

  “呵呵,抱歉,手痒了。不过你们最好不要动,刀剑无眼不是说笑的。”十一手持缠金长弓,满脸无害的笑容,飒爽的像那蓝天下的阳光一般。比起夜天凌的清冷无情,实在更叫人恨的牙根痒痒,无奈他身旁黑黝黝成排成列的铁箭杀气十足,无人敢妄动一分。

  匡自初惊疑万分,盯着夜天凌手中之剑:“归离剑!你师父是谁?”

  夜天凌看了眼半昏半醒的冥魇,将她打横抱起交到卿尘身边,丢下几个字:“你不配问。”

  冥魇恍惚中看到一双眼睛望向自己,眼底依稀冰封万里,却沉寂如同遥遥亘古便存在了的古井,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般叫人感到安定。心中一松,强撑着的心志终于溃散,昏昏然逐渐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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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自初隐忍心中杀气,抱拳道:“青山不改,他日相见在下定向凌王爷请教高明。”

  夜天凌实在懒得和他继续答话,干脆不予理睬。只低头看了看冥魇,发觉她气息微弱内伤颇重,便将掌心贴在她后背缓缓以内力助她疗伤。卿尘取出鎏金丹喂冥魇服下,抬头看到夜天凌棱角分明的侧脸,轻声对他道:“四哥,多谢你。”

  夜天凌从上而下将她打量,目光停在她脸上,不由想起这两天四处寻不到她人影心底莫名焦虑,眉头一皱。却见卿尘眼底清澈波光漓漓盈着欣喜,一时又不忍出言斥责,只淡淡道:“没事便好。”

  十一收了弓箭,带几名亲随过来和卿尘相见,正听到卿尘在问夜天凌:“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很头疼的对卿尘道:“小姐,今后若再失踪也给我们留些心理准备。四哥留在屏叠山寻你的近卫还没赶回来,这里又险些将京城方圆百里翻了个底朝天。若不是今日偶尔发现始护偷入京都一路寻来,还不知找到什么时候去。刚从战场上回来,你倒是让我清闲几日也好。”

  卿尘心底微微一动,方想到自己和谢经谢卫突然离去数日不归,夜天凌这边不明情况难免会以为自己遇险,懊恼自己思虑不周,没有及时通知他两人一声。不过心中歉疚,面上却不和十一服软,对他瞪瞪眼睛做个鬼脸,看着十一绝对无奈的样子,“扑哧”一笑。

  十一手撑一棵大树,俯身皱眉:“真怕了你了。”摇头失笑。

  此时冥执冥法等毒性已去了八九分,同冥天上前对夜天凌道:“冥衣楼承蒙凌王爷援手,不胜感激,请受我等一拜。”

  夜天凌任他们行礼,面无表情的将目光自卿尘身上移开,站起来。

  卿尘心想不妙,这两面说起来是敌非友,看夜天凌神色沉峻,莫要再起了冲突。不过既然冥衣楼已经和突厥王族撕破了脸,事情应该也好解决,此后有她在,或者当可化敌为友。

  谁知夜天凌只是随意看了冥天等人一眼,对卿尘道:“此间事了,该回京了。”

  此时雪战在脚下一蹭,卿尘招呼一声,它“嗖”的跳上卿尘怀中,蹲在她胳膊间神色睥睨的看着众人,一对异瞳金光隐隐,神气非凡。

  冥天又道:“恭喜凤主收服雪战,自即日起便是冥衣楼的主人,九护剑使誓死效忠,绝无懈怠。”

  卿尘微笑,道:“有劳诸位。”看看夜天凌:“我还有些事情未了。”

  夜天凌虽对卿尘和冥衣楼发生了什么事不甚了解,但也看出两者关系似乎变得非同一般,当着冥天等人不便多问,只简单道:“尚有何事?”

  卿尘笑意一敛,神情肃淡,对冥天等道:“冥衣楼总坛非常之地,竟被敌人轻易突袭,你们可想过是何原因?”

  冥天先行谢罪:“属下失职,请楼主责罚。”

  卿尘摇头:“我不要责罚,我要的是彻底解决问题。”说话时目光自九位护剑使身上一一掠过,众人在她的注视中无不生出异样的感觉。夜天凌从旁冷眼相看,突然一抹笑意自薄而锐利的唇边掠起,满是有趣的神情。

  冥天在卿尘的目光中沉吟一下,终于自嘴中吐出两个字:“内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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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破日出青山远

  卿尘眸底波光一动:“冥天护剑使有什么想法?”

  “查。”冥天就一个字。

  “由何查起?”卿尘问。

  “还请凤主示下。”冥天答。

  明知冥天实际上是在考较自己能力而这考较也是合情合理,卿尘闻言还是恨不得踢他一脚,如果现在把面巾掀开,冥相信天脸上一定是一脸欠揍的笑容。

  老狐狸!卿尘愤愤想道,面对一无所知的形势,自己绝对不能让他们看低了去。

  “那么,我想先去看看魇切的尸身。”卿尘转身:“四哥,可愿一同?”

  夜天凌点头,对十一道:“十一弟,整肃三军,稍后返京。”

  十一道:“好,我在谷外等你们。”又对冥天笑说:“四周净血阁那些死人,我负责杀,你们自己埋,大家公平合作。”

  冥天正色道:“多谢十一皇子。”十一一耸肩,转身离开。

  夜天凌便陪卿尘同去,前面早有冥衣楼部属带路。

  魇部分堂,魇切的尸体静静躺在地上,覆盖了一层白布。

  冥魇伤虽未愈,但坚持前来,此时上前轻轻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原本没有感情的眼中涌出森寒的杀意。

  一刀毙命,自脖颈处横切而过割断颈动脉,当时大量喷射的鲜血布满魇切周身。

  卿尘暗暗抽了口气,虽然以前解剖课时也亲手动过尸体,但有这么多血的“活生生”的尸体还是首次见到。

  夜天凌征战沙场,比这更凄烈的情形也司空见惯,自然无动于衷。冥天等人出身江湖,亦不把生死当回事。卿尘压抑心中少许不安,不动声色的俯身下去,仔细看察魇切伤口。

  “是刀伤。”冥魇低低的说。

  “嗯。”卿尘应道:“你有刀吗?”

  冥魇一愣,卿尘伸手:“有的话借我一用。”

  冥魇手腕轻轻一动,一柄细巧的薄刀落入掌中,刀身犹如蝉翼,微微泛着妖艳的血色,是一把杀人的好利器。

  卿尘放了雪战下地,雪战对着尸体嗅了嗅,发出呜呜低吼。卿尘接过那刀,对身后众人道:“你们堂外等我,不得吩咐勿要入内,冥法护剑使请留下。”

  除了谢经谢卫,冥魇等都是神色一冷,却是冥天说道:“遵凤主令。”领头退出魇部分堂,冥法板着张扑克脸一丝不苟的,立在原地。

  夜天凌自然没有随他们离开,而是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卿尘。

  卿尘对他举了举冥魇的刀:“有手套多好,我要验尸了。你不会觉得恶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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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夜天凌不满的眼光一扫,卿尘无辜的挑起俏眉:“干嘛凶巴巴的,那你不帮忙?”

  夜天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深冷峻肃,实际上和十一一样,拿卿尘也很无奈。在她身边蹲下,见卿尘对魇切尸身咧了咧嘴,将薄刀小心的沿他颈中伤口插入,伤口和刀似乎吻合。卿尘一边看伤口,一边对冥法道:“我来查凶手,你从旁看,到时候也好有个见证。”

  冥法注视卿尘一举一动,点了下头。

  卿尘将刀左右动了动,皱起眉头,又细细的研究了一下伤口情况,方收起刀来,然后认真的在魇切周身寻找蛛丝马迹,突然发现魇切右手紧握。人虽已死去多时,但尸体还未完全僵硬,卿尘想了想终于抬手去动。

  此时身旁一只手将她挡住,是夜天凌阻止了她。卿尘不解的收回手,却见夜天凌代替了她将魇切握起的手指慢慢拨开。立刻,有样东西落入他俩眼中,夜天凌拾起来托在掌心掂了掂,那东西随着他修长的手指微微晃动,沉沉的。冥法看到此物,本来死气沉沉的眼中瞳孔猛的一收,但也没有出声。

  “金的?”卿尘问。

  “嗯。”夜天凌淡淡道,随手撕了角衣襟将东西包起来,递给卿尘。

  卿尘接过来,心里很是庆幸自己不必直接用手接触尸体以及这从死人手里现场取来的证物,也不知夜天凌是真有心如此体贴,还是不过无意为之。

  夜天凌提起魇切右手,卿尘和冥法看到扭曲的手指处有几点淤青,该是死前重击了什么东西留下的。

  冥法伸手将魇切睁大的眼睛轻轻合拢,夜天凌站起来,随手将白布蒙上:“没什么了。”

  “嗯。”卿尘若有所思,对他俩道:“再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

  “好。”夜天凌没有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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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尘出门前又示意雪战在魇切尸体上嗅了一圈,和夜天凌及冥法一起来到事发的第一现场,山谷南边不算太茂密的丛林中。沿途看到信部钦部所属在处理善后事宜,粗略估计一下,死伤不在少数。

  很遗憾,发现魇切尸体的现场已经被清理过,卿尘皱眉:“只能大概看看是否还有意外收获了。”

  三人在四周细细看察,雪战跟着他们在草木嗅来嗅去。过了一会儿,卿尘和夜天凌对视一眼,彼此摇头一无所获。

  此时却听到雪战对卿尘发出一声叫唤,站在雪战身旁的冥法回头,突然长叹一声,盯着脚下不远处。

  两人过去一看,一片树叶的阴影处有样金色的东西,和方才在魇切手中发现的一模一样。

  冥法上前拣起那东西:“不想他真的做出此等事情。”语意中尽是惋惜。

  卿尘接过那物,对冥法道:“回去吧,一会儿还要有劳护剑使。”

  冥法低头道:“凤主放心。”

  卿尘知虽寻到凶手,但要处置本是兄弟之人谁也不会太欢喜,便道:“若是你们不忍动手,不如看凌王爷愿不愿帮忙到底。”

  冥法看了夜天凌一眼:“清除叛徒是法部份内职责,凌王爷今日已多有照拂,不敢再加劳动。”

  卿尘点头道:“那便小心。”

  回到分堂,冥魇等早已等得焦躁,从卿尘神色中看不出什么端倪,更别说夜天凌和冥法脸上一成不变的模样。

  谢卫一见卿尘,便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卿尘扫视众人一周:“大概知道凶手,不过,我还想验证一下。”她对九位护剑使淡淡一笑,指着不旁边一张桌子道:“诸位可否将自己的兵器放于此桌之上?”

  冥天之下,众人脸上神色各异。兵器离身,对于江湖中刀头舔血之人来说,是为一大忌。几人和卿尘对视片刻,谢卫上前一步,将自己随身长剑放到那张桌子上。谢经在腰间一弹,一柄软剑出现手中,放在谢卫剑旁。接着冥法亦将自己的宽刃剑和他两人的剑并列桌上。

  余下七人,除了冥天从来不用兵器之外,冥钦是一条银鞭,冥熙是一把金算盘,冥信是一对峨嵋刺,冥执是一道索魂钩。冥魇则是那对贴身薄刀,一把在她自己手中,一把还在卿尘处,卿尘自袖中取出,一同放于桌上。

  卿尘看着各样兵器,说道:“抱歉,我将凶手锁定在几位护剑使中,只因能助净血阁几百人顺利进入冥衣楼总坛并不被他人察觉,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我认为只有楼中高层人物才能轻易做到。所以诸位,得罪了。”她停顿一下,看大家并无异议,继续分析道:“我刚刚验察魇切尸身,发现致命的是他颈中刀伤。这道伤口左浅右深,凶手若不是左撇子,那必定是自魇切身后下手,才会造成此种情形。而从伤口划痕的走势来看,我进一步断定此人是从魇切身后袭击他的。方才路上你们说过,魇切在冥衣楼中算得上是佼佼好手,那么能悄无声息自身后置他于死地,若非武功高出他数倍便是他非常熟悉之人。请问冥天护剑使,诸位之中,谁能最令魇切毫无戒心?”

  冥天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但是却看了冥魇一眼,冥魇脸色一变。

  卿尘顺着冥天的目光看向冥魇,接着道:“而且自伤口的开裂程度可以判断,凶器是一把极其薄而锋利的短刀。”

  话说到此,冥钦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冥魇,你……”

  冥魇心中陡然一股怒气,脱口而出道:“凤主是何意思?魇切是我部下,九人之中只有我用刀,难道凤主的意思是我杀了魇切?”由于激动,她因受伤而比较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柳眉倒竖银牙碎咬,看起来倒别有一种另样的美。

  卿尘微微一笑:“魇护剑使少安毋躁,凡事都要有证据,我话还没有说完。”她抱着雪战走到桌前,说道:“大家都知道雪战是难得的灵兽,我方才已让它在魇切身边闻了气味,不如我们看看它对谁的兵器有反应如何?”雪战从卿尘手中跃至桌上,先在冥魇的双刀上嗅了一下,立刻发出叫声。卿尘拿起冥魇的刀道:“这把刀方才我用来动过魇切的伤口。”

  雪战继续将桌上兵器一一辨认,到了冥法的剑时,又抬头对卿尘示意。卿尘说道:“冥法同我一起检验尸体,自然也留下了气味。”

  谢经的软剑,冥钦的银鞭,冥信的峨嵋刺,冥执的索魂钩,谢卫的长剑,雪战依次走过,最后在冥熙的金算盘处停下,再次对卿尘发出了低吼声。

  卿尘走上前去,随手拨弄那金算盘:“咦?熙护剑使,你这算盘可不太准啊,少了两粒珠子,怎么算账呢?那两粒算珠哪里去了?”

  冥熙唇上两撇小胡子动了一下,面不改色:“回凤主,前些日子不慎丢了。”

  卿尘点头:“这样啊。”回头对夜天凌笑道:“凌王爷贵为皇子,府中定不缺金银,不如我替熙护剑使讨个人情,请王爷赏赐两粒金珠如何?”

  夜天凌剑眉一动,张开左手,两粒澄黄的算珠随着他挑动的手指上上下下,淡淡说道:“冥衣楼财大气粗,一个死去的主事手中都握有此物,山野之中也可拣拾黄金,何用我凌王府费劲?”

  众护剑使闻言色变,冥魇厉声喝道:“冥熙!”

  冥熙却不慌不忙,一脸和气生财的样子,毕恭毕敬的对卿尘道:“凤主,属下对冥衣楼忠心一片,与魇切情同兄弟,岂会做下如此事情?这两粒算珠丢失已久……”说罢话锋一转:“何况……有人既随凤主验尸,想必趁人不备丢放两粒算珠在现场也不是什么难事吧。”话中之意竟直指冥法。

  冥法脸色一黑,本就呆板的表情更为骇人,方要发作,卿尘对他一抬手:“哦,原来情同兄弟。听起来熙护剑使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我还有不明之处,尚要有劳。方才匡自初在冥执身上下了几种剧毒,冥钦冥法略一碰触皆难以幸免,冥熙护剑使救护冥执一路回来,为何毫无中毒的迹象?是不是知道那凤梃仙和苏瑾黄滋味都不太好受呢?护剑使臂上那道伤口浅了点儿到没什么,却为何是由外向里一刀,难道是自己划伤的?我方才检查魇切伤口,又怎么觉得和护剑使臂上的伤口像是同一利器所致,熙护剑使,我真的是想不通,能否指点一二?”

  冥熙终于色变,卿尘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凤目一沉,直视冥熙眼睛:“冥熙,你的刀放在哪里?靴底?腿侧?腰间?还是袖里?要藏一把贴身薄刀是不是有很多种方法不被人发现?”

  谢卫等人早已将自己兵器收回手中,封住冥熙出路,冥天沉声道:“冥熙,枉我对你信任有加,你竟做出如此无义之事。”

  冥熙眼神闪烁不定:“千算万算,竟没有算到冥衣楼多了个楼主,惹出如此麻烦。”他脸上慢慢显出惊怕的神色,突然向卿尘冥天等人跪倒在地:“凤主,属下知错,属下……”随着话音,冥熙骤然发难,两柄淬着蓝光的袖刀出其不意,带着尖锐的啸声射向卿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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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回路转又一峰

  刀来的虽快,卿尘身边却有两点黄芒比刀还快,“叮”的撞飞冥熙偷袭的袖刀,是夜天凌手中一直把玩的两粒金算珠,此时激射而出余势未衰,袭向冥熙面门。

  冥熙骇然躲避,人向门口扑去,冥钦银鞭横空抽到,封死他出路。谢经谢卫双剑齐出,一左一右顿时将他逼入苦战。冥执冥法冥魇没有上前夹击,却分别守住门窗要位。

  卿尘对夜天凌灿然一笑:“真是个大方王爷,我还想这两粒算珠能换不少银两呢。”

  夜天凌剑眉微蹙,瞥她一眼:“要钱不要命。”

  “哈哈!”卿尘大乐:“算你说对了。”说罢对冥法道:“剩下的就交给护剑使了。”

  冥法躬身答道:“属下定不辱命。”

  雪战见卿尘要走,立刻跟来跳上她的肩头,卿尘被它吓了一跳,接着笑眯眯拍了拍它的脑袋:“别掉下来。”雪战似乎对卿尘小看它比较不满,在她肩头轻巧的转身踩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稳稳的蹲下。

  总堂内冥熙被几人逼得完全处于下风,冥天感慨一声道:“冥衣楼待他不薄,不知他为何做出这等事情。”

  卿尘轻笑一声:“男人,无非为了权、色、财三样,一会儿不防问问他,是为了哪样。”

  冥天呵呵一笑,卿尘又道:“我送四皇子……”谁知冥天立刻接话:“凤主放心随四皇子回京,属下处理好冥熙此事即刻去京城禀告凤主详情。”说着一招手,有人连云骋都替她牵了过来。

  卿尘看着冥天露在面巾外那双精明的老眼,再一次涌起想掐死他的想法,谁说过她要同夜天凌回京?!

  但是当着夜天凌当然不好发作,卿尘只好先牵过云骋,随夜天凌向谷外走去。冥天对此满意的一笑,身后传来冥熙一声惨叫,看起来已经缚手被擒了吧。

  谷外,十一和四千兵士等在那里。夜天凌的坐骑风驰在一旁闲闲溜达,突然见到分离许久的云骋,欢嘶一声迎上前来。卿尘松开缰绳,云骋小跑而去,和风驰耳鬓厮磨,亲热万分。

  卿尘不由对夜天凌笑道:“风驰见了云骋竟连你这主人也不理了。”

  夜天凌将长弓丢给身旁一个亲卫,随手对风驰打了个响指,风驰听到招呼,扭头过来。云骋便也跟在身后,蹭到卿尘身边。

  夜天凌挥手,各领军整顿部队,启程回京。他翻身上马:“走吧。”

  卿尘伸手抚弄下风驰如雪长鬓,也上了云骋马背,但是却道:“我不想去京城,就送你们到这里吧。”

  夜天凌意外的回头:“什么?”十一过来和他们会合,闻言亦是一愣:“卿尘,你不和我们回京见父皇?”

  卿尘对他笑笑:“见天帝?那自然就更不想了。”

  “为什么?”十一问道。

  卿尘犹豫了一下,道:“不光是天帝,左相凤衍,七皇子夜天湛……都……最好是不见。”

  毫不意外的,被夜天凌和十一同时瞪视了。卿尘无奈的抬头,看到夜天凌的目光落在自己握着缰绳的手上,衣袖滑下一截,手腕处,是夜天湛送给她的那串冰蓝晶。

  只一瞬,夜天凌移开了目光看了看冥衣楼总坛,淡淡道:“那就别勉强了,你保重。十一弟,我们走。”调转马头,径自离去。

  “哎!四哥!”十一没想到夜天凌好不容易找到卿尘现在却说走就走。卿尘看着夜天凌扭头而去,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被抽掉的感觉,怪怪的,不由得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卿尘!”十一的声音把她唤回来,很意外,十一少见的没有挂着他一贯的招牌微笑,正色说道:“我不知道你和左相或是七哥他们怎么回事儿,四哥说你如果不愿说就不问。四哥此次找你虽然动用的是自己的亲卫军,但也惊动了父皇。不想左相在父皇面前给我们打了圆场,说刚刚回府的女儿不见了,他请四哥帮忙寻一寻。四哥回去是必定要给父皇一个交待的,否则……。”十一没有说下去,但是两人却都心中雪亮,像夜天凌这样带兵的王爷,在京城调动兵马本就比较忌讳,一旦天帝心中起了其他猜疑,怕便惹出些无谓的麻烦。

  卿尘咬了咬嘴唇:“左相?”

  十一点头:“左相说,那位二小姐闺名凤卿尘。你……究竟是……”

  思维顿时紊乱,卿尘叹了口气,左相这是什么意思?惊动了天帝,此事还能善罢甘休吗?她岂能装傻来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谁是他女儿!”卿尘对十一说道:“这个……唉,说不清楚了。好了,我错了我不对我跟你们回去,你们俩简直是我的克星。”

  “哎?”十一挑了挑眉毛,那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回到脸上:“你是我们俩的克星才对吧,我自从见到你,就没睡过一晚好觉。”

  卿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彼此相克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不共戴天,这下你满意了吧?”

  十一扬声大笑:“你怎么不去和四哥说这话?”他明知道卿尘不敢招惹夜天凌总和自己斗嘴,故意逗她。

  卿尘毫不示弱,回道:“有本事你去和他说,你敢啊?”

  十一一摊手:“长兄如父,我不敢。”

  说的真够坦白,卿尘愤愤的瞪他,在他眼前竖起一根手指:“做为交换条件,我要吃望江楼的烤鸭,还有碧千阁的点心,还有……”

  “强盗!”他们此时已赶上夜天凌,十一笑道:“四哥,你要破财了。”

  夜天凌显然已经听到刚刚他们说话,看卿尘鼓着嘴和十一一左一右来到自己身边,漠然道:“我自会和父皇说清,你可以不回去。”

  卿尘无奈笑道:“四哥不会舍不得一只烤鸭吧,刚刚丢了我两颗金算珠,才一只烤鸭……”

  夜天凌皱起眉头,卿尘急忙摇手:“你别皱眉头,我坦白从宽。”于是一路上,将自己如何在山间被劫,如何到了京城,如何被夜天湛他们搭救,如何进了七皇子府,如何见到天帝,如何被看做是凤衍丢失多年的女儿,又如何误打误撞遇上冥衣楼一一对夜天凌和十一说明,只是略过了夜天湛托靳妃对她所说之事。

  夜天凌静静听完,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明日是皇祖母寿辰,父皇心情该当不错,不会怎样。”

  “嗯。”卿尘答应,其实她也不是非要怎样,只是和夜天凌以及十一在一起比较舒心,虽然现在无奈何要面对一直小心避免的人物了,但比起刚刚决定离开他们竟然多出一丝欢喜。女人是很奇怪的动物,这一点真是毋庸置疑,她们常常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不多会儿,卿尘听见身后马蹄声响,回头看去,却是谢经谢卫兄弟快马赶了上来。一个说奉冥天之令履行昊部职责护卫凤主,一个说还要回四面楼。十一和谢卫年龄相仿志趣相投,三言两语竟聊的甚是投机,一行人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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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梅香雪影春离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可怜卿尘没有回四面楼也没有去凌王府,而是几人商量以后,心甘情愿的被送回了左相府。

  被已逐渐康复的左相夫人抱在怀里大哭时,卿尘真的觉得自己是在演戏,谢了一幕又拉开另一幕,或者奥斯卡影后奖颁给自己都不过分。不过卿尘认为如果现在真的要颁奥斯卡奖,最佳男主角左相凤衍当之无愧。左相府刚刚送走了来小坐的太子殿下夜天灏,太子、七皇子、九皇子等等,左相凤衍应酬的面面俱到汤水不漏,但若非如此,凤衍又岂能在左相这个位置上相安多年?

  对于自己这个终于被抓回家的“女儿”,凤衍夫妇很是关照。只是卿尘对凤衍曾经提起的“好姻缘”心有余悸,小心翼翼的避免,凤衍倒也没事人一样绝口不谈。大家其乐融融相安无事,看起来真是一副天伦之乐的美景。

  不过说实话,当左相夫人把卿尘搂在身旁泪流满面的时候,卿尘忍不住鼻子酸酸的,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制的滑了下来。不管其他如何,左相夫人是一个母亲,当母亲怀抱自己女儿的时候,卿尘绝不怀疑这疼爱的真诚,她能感觉的到,这让她想起自己不知还能否见面的妈妈。因而她也不由得为自己出现在左相府感到高兴,至少,她给这位母亲带来了偌大的安慰和快乐。

  夜天凌所料不错,天帝近来心情很好,再加上凤衍从旁大言感谢四王爷寻回爱女之恩,所以调动几千亲卫的事情便也一掠而过,只是训斥了几句了事。

  端孝太后八十大寿,因为是整寿,所以格外的隆重些,皇城内外早就布置得当,四处喜气洋洋。端孝太后人老心慈,天帝为母后祈福纳寿,特地下旨大赦了天下,看起来当真是一片四海升平安居乐业的景象。

  天帝以孝治天下,对端孝太后极其孝顺,一早便去陪她用了早膳,贺寿请安。太子之下诸位皇子自不能懈怠,先后来到慈安宫,再加上后宫妃嫔各府诰命,一时间慈安宫中热闹非凡,不时传出欢声笑语。端孝太后儿孙媳妇承欢膝下,不由慈心大悦。

  依祖制,当晚端孝太后在慈安宫中赐宴。慈安宫里燃起了无数盏流苏灯,光华流彩富丽堂皇,和太液池中的倒影相互辉映,天上地下都是一片尊荣气派。其间宫女们提着小巧宫灯脚步轻盈,曳地长裙飘洒而过,随之而来的不免是美酒馥郁的芬芳。

  席间既有天帝在,各皇子王孙多有些拘束。夜天凌性子冷淡,乐得少那些应酬热闹,为端孝太后敬了寿酒,又略饮了几杯,偶尔和身边太子闲聊几句。

  殿中歌女长袖善舞婉转多姿,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一曲华美的歌舞唱毕,齐声恭贺端孝太后福寿绵长,流云般退了下去。

  夜天凌往对面看了一眼,见十一十二两兄弟也不似往日喧闹,中规中矩的,突然听到端孝太后叫道:“老四。”

  “孙儿在。”夜天凌站起来应道:“皇祖母有何吩咐?”

  端孝太后叹道:“你一带兵出去就是大半年,皇祖母惦念的紧。今日见你们都在,心里着实高兴。”

  夜天凌从小由端孝太后带大,这位皇祖母是他最亲近尊敬之人:“孙儿不能在皇祖母身旁尽孝,还请皇祖母不要怪罪孙儿。”

  端孝太后笑道:“这何罪之有?皇祖母问你,小时候你在慈安宫,讨去的那紫竹箫还有吗?”

  夜天凌答道:“皇祖母所赐,孙儿自然好好收藏着。”

  端孝太后扭头对天帝道:“皇上,老四箫吹得好,哀家多少年没听着了。”

  天帝也笑道:“老四经常带兵在外,儿子也极少听到,今日不如借母后的光,要老四为母后吹奏一曲贺寿如何?”

  端孝太后道:“哀家正有此意,老四,你赏不赏皇祖母和你父皇脸?”

  夜天凌向来不会拂逆端孝太后意愿,淡淡道:“孙儿遵命。只是怕箫音太过清淡热闹不足,扫了皇祖母兴。”

  太子知道自己这个四弟生性淡漠,一柄箫吹得虽是极好,但确如他自己所说,太过清冷了,与这寿筵怕是会格格不入,于是笑道:“皇祖母,有箫无琴未免美中不足,不如请了琴师过来,与四弟合奏,如此可好?”

  端孝太后对太子道:“这主意虽好,但老四那性子我还不知道,从小心高气傲的,他看的上哪个琴师?只怕那琴师跟不上,还丢了丑这里,没得让人家没脸。”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0:09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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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鸾飞伺候在天帝身边,突然看到父亲凤衍对她施了个眼神,略一思索,已然会意,俯身在天帝之旁耳语几句。天帝闻言对凤衍道:“朕还真忘了,凤家的二女儿不是弹的一手好琴,连老七都比下去了吗?”

  凤衍站起来恭声答道:“小女卿尘倒是会弹两首曲子,只是岂敢和七皇子相提并论。”

  夜天湛脸上挂在温文微笑:“左相不必谦虚,二小姐的琴我心服口服,确是一绝。”

  如果卿尘在这里,恐怕听到她们女儿小姐的早已郁闷到吐血,当着天子王孙满朝文武,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天帝道:“嗯,朕上次便想听听,母后意下如何?”

  端孝太后笑道:“是不是鸾飞丫头提起过的那个姐姐?哀家也早想见见,快叫人去带来。”

  底下早有人安排了下去,夜天凌亦遣了跟自己的随从回府取紫竹箫。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卿尘已被接到了宫门,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命运巨大的齿轮从这一晚开始无法抗拒的沿着它既定的轨道缓缓契合,改变了她,甚至是所有人的未来。但多年以后卿尘再想起,如果当时有人给了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她知道自己还是会选择去,即便前面是可以预知的浪涛风波,她也愿意做这样的选择。而她同样知道,有人愿意在这选择中站在她身旁,那么,还有什么可后悔的。

  卿尘在慈安宫宫女的引领下进到殿中,一眼便看到夜天凌坐在太子身边。和这热闹的宴席相比,他那身天青色的长袍未免有些肃淡,慈安宫华丽的灯火倒映在他的眼中,沉沉淀淀,给那清俊的脸庞增添了一点儿暖意。

  夜天凌目光淡淡扫过卿尘的脸庞,自一旁宫女手中的铺了丝缎的托盘上拿起紫竹箫。

  毫不意外的,卿尘发现夜天湛等人都在。卿尘恭恭敬敬对天帝和端孝太后叩拜行礼。

  “好个俊俏的女儿。”端孝太后满眼赞赏的对凤衍说:“左相好福气,生的女儿个个跟画里人似的。”

  凤衍忙答道:“太后洪福齐天,臣等不过得了您庇佑而已。”

  端孝太后笑问卿尘:“你可愿与我这皇孙合奏一首曲子,给哀家贺寿?”

  卿尘早知是为此事来的,盈盈拜倒:“卿尘不胜荣幸。”

  左右已备了琴来,卿尘调试几下,对夜天凌道:“凌王爷请。”

  夜天凌目光终于落到卿尘眼底,卿尘微微一笑,等着他的曲子。

  紫竹箫在夜天凌手中打了个转,轻抵唇边,一缕明彻空灵的箫音悠悠飘出。众人只觉耳目一清,随着这箫音仿佛巍巍金殿化为天地,一片清洁纯白辽远无垠。琼瑶玉雪中,似乎有若有若无清香浮动,伴着纷纷轻雪洒落人间。

  出人意料的,卿尘闭上了眼睛,微微侧耳倾听。在箫声渐行渐远即将消失的时候,她的手指看似随意自弦上拂过,珑玲音起乍然明亮,在这洁白无瑕的世界中仿若打开了晶莹的光泽,一片冰清玉洁。

  夜天凌的箫音就在此时回转扬起,卿尘手指轻动细挑琴弦,每一个音符都那样完美的追随着紫竹箫的清扬,冰天雪地中点点寒梅迎风绽放,一片醉人艳红欺霜压雪林落于天地之间。

  卿尘嘴边露出一丝浅笑,睁开眼睛时正看到夜天凌深沉的眸子,那眼底是看不到边的广袤,无止无尽。有一点星光在那幽暗深处悄然绽放,卿尘从那里看到了寒梅睥睨风霜的凌傲。万里冰封,千里雪飘,有谁知梅的风姿,梅的不屈,梅的孤高和梅的寂寞。指下随他峻峭,琴声如玉,清澈的低韵在这孤寂幻影中迎风流转,蹁跹起舞。

  箫音不绝,如歌似泣,琴声乍舒,低吟浅唱,似箫而再非箫,若琴已不是琴。

  金碧辉煌的慈安宫仿佛出现了一片宁静的世界,雪光莹莹,疏枝缀玉,微风带起纷纷然雪影梅香,一个是青衫磊落,一个是白衣翩然。叫人惊叹,叫人神往,叫人心中尘虑尽去,只余这无限风姿久久萦绕心头。

  清音尽收《梅花落》,箫声远琴音淡,夜天凌和卿尘面向端孝太后拜倒:“恭贺太后福寿万年,慈恩绵长。”

  “平身平身。”端孝太后满是笑意对卿尘招手:“快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卿尘不知上到端孝太后席前是不是会有违规矩,但是太后叫她过去,也不能站着不动。正犹豫是过去还是要说什么“不敢”之类的话,突然看到离着不远的夜天湛对自己微微抬头示意了一下。得到这样的暗示,卿尘放心的遵太后懿旨,迈上了席边台阶。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0:09回复此发言

  74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端孝太后拉着卿尘的手上下打量:“嗯,才貌双全,知书达理,哀家都不舍得放你回家了。”对天帝笑道:“皇上,这样的好女子哪里去找,不如和左相要来我们家做媳妇如何?”

  天帝对卿尘也颇为喜爱,道:“母后所言极是,只是中意给您哪个孙儿?”

  卿尘大惊,蓦然有数道眼神齐刷刷的落在她的脸上。却听端孝太后道:“老四经常带兵在外,府中总没个人也不是办法……”

  话未说完,夜天凌已离席拜倒打断了端孝太后的话:“皇祖母,孙儿……”

  他没有说下去,而端孝太后也突然停住了没有再继续。夜天凌虽然神色平静的毫无波澜,但是卿尘从他抬起的眸中看到了某些东西,是令人不解的惊讶、决绝、漠然还有隐藏至深的一抹痛楚。这所有的情绪都在他黑寂的眼底一掠而过,快的叫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慈安宫中突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静中,没人任何人说话。

  一定有什么是所有人都知道而自己不知道的,一个女人的直觉告诉卿尘,是什么事使得夜天凌在寿筵上拂逆他最尊敬的端孝太后,当着三公九卿拒绝即将降临的指婚?

  短暂的沉默瞬时消失,端孝太后满是担忧的看了夜天凌一眼,叹道:“也罢,算了。”卿尘蓦地松了口气。

  一旁,夜天湛随即对端孝太后笑说:“皇祖母,左相刚刚寻回女儿才几日,您便指了出去,这叫左相和夫人如何舍得?”

  本来凝滞的气氛随着夜天湛风趣温润的声音顿时一松,春风拂面,左相跟着笑道:“太后疼她,这是小女的福分,老臣岂会不舍得?”

  鸾飞和父亲对视一眼,也忙笑对端孝太后道:“太后身边的伺候的几位宫女已到了出宫的年龄,内务府正挑人呢。您若是真喜欢我姐姐,不如留她跟在您身边,我们姐妹也能常常得见,岂不两全其美?”

  卿尘默不作声,目光落在凤衍处,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鸾飞,不知他们打什么主意。

  端孝太后问卿尘:“你可愿意?”

  卿尘心中叹气,恭恭敬敬的对端孝太后拜下:“卿尘年轻不懂事,日后还请太后多加教诲。”

  “好,好。”端孝太后老怀大慰,对夜天凌道:“老四,回去坐着去,皇祖母罚你一杯酒。”

  “是。”夜天凌淡淡答道,退回席上,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随即又自己斟满一杯,整整一个晚上,没有再向卿尘这里看一眼。

  卿尘看着夜天凌削瘦的侧脸,想起很久以前听人说过,薄唇的男人,心中无情。夜天凌那冰冷锐利的唇角像一道利刃,在她心中无声划过,薄薄的却清晰的,将他和所有人分隔两面。

  方才那一瞬间,凛然,恐惧,惊怕等等等等的一切,都不如听到他的反应时心里的酸涩。

  拒绝了呢,卿尘对自己苦笑,那样清楚的告诉了所有人,他不愿。

  自己心中,为什么如此难以平静?卿尘握紧了手,不禁自嘲,女人,虚荣的化身,即便是被不想要的人拒绝,一样会心有不平。那么,换了他呢?

  卿尘坐在端孝太后身边,信目看过席下,除了埋头饮酒的夜天凌,夜天灏、夜天湛、夜天澈、夜天漓他们每一个人都有意无意的向自己看来。或者安抚,或者微笑,或者温暖,或者还有一点儿叫人咬牙的戏谑。但是有一道目光带来的却是清晰的不安,九皇子夜天溟,他那叫人心悸的注视,从卿尘本就不甚轻松的心头沉沉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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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城深血泪故人心

  紫禁城,雄伟恢弘天子居所,殿宇椒房山水园林,层层叠叠星星点点。卿尘转眼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却还经常在这宫殿间迷路。幸好她并不需要经常离开慈安宫,所以便也懒得仔细一一分辨道路。

  待到这里,卿尘方知道,都是伺候人,却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像随侍天帝的凤鸾飞和在慈安宫跟随端孝太后的自己,无论怎样也不会有谁敢把她们当奴才,就连太监大总管孙仕安,见了也是要客客气气。仅仅是左相女儿这个身份,已经足以让人献媚巴结,何况还有天帝和太后圣恩隆宠。想来凤衍现在对这种情况必定万分满意。

  到了慈安宫第三天,卿尘便被封了清平郡主,这无非是对士族阀门女子的一种封号,所以卿尘便也坦然受之。受封那日,收到了不少贺礼,卿尘看着这琳琅满目的东西,摇头叹气,除了天帝太后及各宫娘娘所赐不能乱丢之外,其他一股脑打包送给了左相府,不过当然,几位皇子的礼物也是留了下来。

  回到端孝太后专门拨给自己起居的遥春阁,卿尘关了门好奇拆看,几人都是费心寻了珍奇玩意给她,但却不见夜天凌和十一的。

  打开夜天湛的礼物是那套碧色暖玉四君子杯,卿尘知道那是他极其喜爱之物,现下却整套送给了她。他的心意,还是这样淡淡的却又明了万分,将杯子把弄在手中,不由得有点儿犯难。

  正看着杯子出神,有人在院外叩门,打开门,十一笑眯眯的抱着两样东西进来:“恭贺郡主,恕我来的晚了。”

  听的好不别扭,卿尘就着他递过来的东西敲他的肩膀:“给十一皇子请安!”

  十一笑着任她打了一下:“这样的请安,还是免了吧。”

  卿尘呵呵一笑:“什么好东西,还亲自送来给我?”

  “我好不容易寻来的。”十一指着其中一样道,又拿起另外一个小锦缎包裹:“这个是四哥叫我带来的。”

  “哦。”卿尘低头看了看,答应道。

  十一凑到眼前,看她神色:“生四哥气?”

  “啊?”卿尘抬头:“没有。”

  “一听是四哥给的便这副表情,还说不生气。”十一拖她在院中几方石凳处做下:“先看看是什么。”

  卿尘掂量一下,觉得从手感上来说是几本书。打开一看,“哎呀”一声喜出望外,夜天凌给她的,居然是在屏叠山丢失的《冥经论》和其他几本手记。有些纸张因为沾了水字迹变得模糊,被人用笔在一旁或多或少的补了起来,看那峻峭的笔迹很像是夜天凌亲笔写的。卿尘记得那时候把这些东西摊在一块巨石上晒晾,然后就被劫到了京中。不想这么久后还能回到自己手中,着实兴奋不已。

  “太意外了。”卿尘一边翻着冥经论一边说道:“我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呢。”

  “那天我们寻遍屏叠山都不见你,只在一块大石上找到了这几本书,”十一说道:“这大半年四哥一直带在身边,没事便拿出来看,他虽然面上冷冷的,其实心里一直很担心你。你不知道,那晚突然遇到你,四哥高兴的很,谁知你第二天就和谢家兄弟一起不见了人影。他担心你被冥衣楼劫走,当即调了近卫找你,要知道,带兵十几年,四哥从来没在京中动过自己的近卫军……”

  卿尘越听越糊涂:“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

  十一认真的看着她:“我是想说,四哥他心里,其实很在乎你。”

  卿尘忍不住打断他:“我真的没有不高兴。话说回来,那晚他若不拒绝才会变得麻烦了,我可不愿去和他府里王妃搅和。只不过当时很没面子倒是真的,毕竟当着那么多人。”

  “四……嫂……过世多年了。”十一突然说。

  “哦。”卿尘停住:“这样啊……”那么一定是伉俪情深不能相忘吧,很自然的就往这方面想去了,所以也没有再问下去。

  十一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晚四哥早早回了府,听府里人说自己喝了一晚上闷酒,想必心里也不好受。”

  卿尘笑笑说道:“我知道他一定不是故意要我丢人,他也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所以没什么了。”

  “四嫂的死并不是四哥的错。”十一默默静了会儿,突然说了句:“与四哥无关。”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0:13回复此发言

  76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人之生死岂能说是谁的错?”卿尘道:“命不由人。”

  “可是她毕竟死在四哥箭下。”十一声音中有些懊恼。

  “啊?”卿尘倒是吃了一惊:“什么?”

  “你不知道?”十一问。卿尘摇头。

  “也难怪,慈安宫没人敢提这件事。”十一道:“不过事隔多年,也没什么好提的了。”

  “我是不是可以听听?”卿尘问道。

  十一看了看深秋下草木凋零的庭院,叹口气:“那次我没随四哥出征,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难道是战场上?”卿尘听他的口气推测。

  “圣武十九年的事,四哥远征西突厥,随营副将是佑安候唐老将军和他的长女唐忻,也就是后来被追封为四王妃的四嫂。”十一看着天边朦朦升起的一弯新月,慢慢回忆道:“唐忻出身将门,从小随父在军中长大,骑马打仗领兵出征勘于男儿相较,是当时我朝将中巾帼。唐忻和四哥同在军中多年,对四哥早有心意,父皇也有意指婚他俩人,只是四哥总是淡淡的不应,加上那些年军情多变,便一直拖着。那战西突厥领兵的是阿史那王的亲弟戈利王爷,此人兵法战术都是个对手。唐忻先锋军趁夜偷袭敌军粮草,中了戈利埋伏,被擒到敌营。隔日我军强攻阿克苏城,戈利抵挡不住,亲自将唐忻押上城头要挟四哥退兵,谁知竟被四哥一箭穿心贯透两人,唐忻固然香消玉殒,戈利也一命呜呼。西突厥没了主帅,城破兵败,佑安候也在此役中阵亡殉国。四哥破城血洗阿克苏,一个俘虏都没留,回京后便请旨追封唐忻为四王妃。当时皇祖母极力反对,但最终还是封了。这些年父皇和皇祖母多次想给四哥册妃,却没有中意的,即便有四哥也总是一口回绝。众人都道四王爷面冷心热情深意重,说四王妃死亦无憾了。”

  卿尘怔怔的听十一说,听到最后,叹道:“确是死亦无憾,只是那一箭,他怎么射的下去?”

  说了这么多,十一似乎也倦了,摇头道:“这个,可能只有四哥自己知道,不过听说唐忻在城头曾喊过一句话,‘与其丧命敌手,不如死在四皇子箭下’,那么想来她该是不怨四哥的。”

  卿尘心底唏嘘,不想所谓四王妃竟有着这样的故事,心中对唐忻有些佩服,更有些惋惜。若是真的爱着她,卿尘不相信夜天凌能射出那一箭,虽有王妃之名却终究得不到那心,对于一个女人,其实生与死又有多大区别。

  却听十一又道:“有次同四哥饮酒,我也问起这事,劝四哥顺了父皇和皇祖母的好意。四哥却说,古来征战几人回,何苦再连累他人。你也知他那性子,那晚确不是有意如此。”

  “嗯。”卿尘微笑:“所以我没有生气嘛,你和他说,不用躲着我,我还要当面谢他帮我保存了这些书。”

  十一笑道:“如今你陪皇祖母在慈安宫,要谢他机会多的是。哎,你不看看我送你什么?”

  卿尘依言打开十一送的小盒,不知从他哪里弄来两个铁木小人,里面装了精巧机关,一按脑袋,便像戏台上的武生一样舞枪弄棒,煞是好玩。卿尘饶有兴趣的和十一一人一个相互对打,心想这应该算得上是现代机器人的鼻祖了吧。

  不过她却一直没有机会谢夜天凌,虽然夜天凌每天都会来慈安宫给端孝太后请安,但总是来去匆匆。端孝太后知道大战方休,尚有许多善后军务需要处理,所以也只是留夜天凌小坐一会儿,问问身体起居便嘱咐好好办差,催他去忙。

  卿尘和夜天凌,两人都对发生过的事情绝口不提,有时候令人怀疑是不是曾经有这么一件事情存在过。一个面冷心深,一个淡静通慧,只是偶尔的念想对视和平常言笑,一切都像那无波无澜的深秋湖水,澄明中带着无尽的幽深,叫人永远无法探究。

  相反的,卿尘倒是很多次见到了夜天凌的母亲,莲妃。

  天帝自敏诚皇后病故以来,多年未曾再行立后。后宫之中较有地位的,便数贵淑贤德四位大妃和几个较为得宠的贵人贵嫔。

  没有皇后,七皇子的母亲殷贵妃现居后宫之首,一个相当端庄华美的女人,像很多士族女子一样,带着那种天生的高贵傲气。卿尘知道殷贵妃不喜欢自己,或者说的更确切是很不喜欢。不过这都怪她自己疏忽,毫无防备之心的戴着那串冰蓝晶在手上,殷氏阀门的珍宝,殷贵妃焉能不识?虽然此后卿尘将那冰蓝晶和碧色暖玉杯一起严严实实的收藏了起来,绝不再外露与人,但也知道殷贵妃已然产生嫌隙很难再行弥补了。不过殷贵妃既要保证自己的气度,在人前还是对卿尘一片和善,这应该还算幸运。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0:13回复此发言

  77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与殷贵妃相反,十一和十二的生母苏淑妃却很喜欢卿尘。这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常常浅浅的微笑,轻声的说话,谦和有礼宽厚体贴,从来都不论不议不争不抢。卿尘可以感觉到她心底的善良和柔顺,她所有的生活所有的喜怒就是来自于天帝,或许天帝便喜欢她这一点,是以几十年来才荣宠不断。

  贤妃靳氏和德妃卫氏之下,便是夜天凌的母亲莲妃。

  卿尘觉得自己永远忘不了莲妃这个人,或者见过莲妃的人,都不可能会忘记。

  每天清晨卿尘都会看到莲妃来慈安宫给端孝太后请安,有时候也在御花园中不期而遇。晚秋的太液池往往带着迷离不散的水雾,几棵羽扇枫残留的些许金灿偶尔带着一丝浓重的红。空气中浅霜般的凉意和望不透的高远的天,莲妃常常驻足在这样的深秋中安静的凝望太液池。

  卿尘方知为什么形容一个人会用恍若仙子惊如天人这样的词语。不是那淡淡的笼烟般的眉眼,也不是那纤纤如玉盈盈身姿,而是她整个人,空灵出尘清透明澈,分明就不属于这尘世凡间,一切的喜怒哀乐对她仿佛都是一种亵渎。

  不管身边有多少人,她永远只是静静的,叫人几乎忘了她的存在但又绝不可能忘记她的存在。而最令人难解的,是她眼底的无尽的忧伤,那种不能言述的忧伤,仿佛淹没了身边的所有却又漠然到与一切毫无关系,甚至包括她自己。

  看到这样的莲妃,卿尘往往不由自主的想起夜天凌。其实夜天凌长的很像自己的母亲,尤其是那双眼睛,里面有着对这个世界同样的冷淡和某些无法形容的东西,只不过对于夜天凌来说,或许更多了的是孤高倨傲,和几近穿透人心的锐利。

  一个几乎可以让女人迷恋的女人,卿尘想像做为男人的天帝,会怎样的宠爱莲妃。然而事实却是,天帝从来不翻莲妃的牌子,从来不曾额外恩赏,每月去莲妃宫中的次数也绝不会超过一次。不仅仅是天帝,就连亲生儿子夜天凌,也从小在慈安宫长大,很少去看望母亲。端孝太后在莲妃来请安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比较特别的态度出现,至少,卿尘觉得和对其他妃嫔不同,但是她又不知哪里不同。

  谜一样的莲妃,与这浩然皇宫格格不入,卿尘就这样带着对她的好奇,转眼在慈安宫中已渡过了一个月。端孝太后对她十分喜爱,逐日信任倚赖。宫女太监有时犯了错多来求她,卿尘心软,往往设法帮他们搪塞或是求了端孝太后恩典,便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随意洒脱的性子,使得她和上下相处十分融洽,日子过的倒也舒心。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0:13回复此发言

  78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迷离扑朔起萧墙

  深秋瑟瑟,天地已是萧索万分,慈安宫中早早添上了火盆。端孝太后上了年纪,难免有些腰酸腿疼的毛病,每年到了秋冬之时更是天寒加重,卿尘用金针刺穴之法慢慢调治,再加以热敷,今年倒是减轻了不少。天帝得闻此事龙心大悦,着实褒奖了卿尘一番,说要赏赐些什么才好。卿尘趁机请求天帝准许自己翻阅太医院典籍,并和御医探讨医术,以便能进一步学习中医。此事虽前无祖例,但也不算逾制,再加上端孝太后从旁说项,天帝竟破例准了卿尘。

  这日端孝太后午后小憩,卿尘没有午睡的习惯,便如往常一样到太医院翻书。太医院典藏云集药草丰富不是民间能比的,卿尘如同进了一个得天独厚的宝库一般,每天看一两个时辰回去,能学到很多东西。运气好碰到老太医令宋德方,便缠住他虚心请教一二。宋德方一来知卿尘深受太后宠爱无法拒绝;二来卿尘晓得很多现代医学知识,经常见识不凡语出惊人;再加上她聪敏好学大胆独到,一老一少谈得无比投机,常常忘了时间。

  不过今日宋德方却不在,卿尘只有自己抱着本书研究。正看到精彩处,突然听到身后有人低声叫道:“凤主。”

  话音入耳,卿尘已听出是冥天的声音,叫自己“凤主”也只有冥衣楼的人才会,心里闪过一个他怎么进了宫中的念头,一边回头看去。

  这一看,顿时愣住当场,瞪着身后人道:“是你……”

  身后,曾经总领天监司、做过各位皇子老师的莫不平,捋着他那五柳胡须笑眯眯的看着卿尘的惊讶,当然,这惊讶是早在他意料之中的。

  卿尘将手中医书合上,随意看了一下四周。时值正午,除了几位当值御医在外面,整个太医院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

  事出意外,不摸底细的情况下卿尘绝不轻易说话,只是看着莫不平。

  莫不平显然不打算和卿尘大眼瞪小眼站在这里,手底翻出一块玉牌:“属下见过凤主,此处不便行礼,还请凤主见谅。”

  见了那天字玉牌,卿尘方相信眼前的莫不平就是冥衣楼的总护剑使冥天。怪不得之前总觉得冥天很熟悉,果然是熟人。这只老狐狸,卿尘再一次给莫不平下了定义,低声恨恨说道:“早告诉我是你,会死啊?”

  莫不平笑,老脸上像开出了朵菊花:“凤主似乎未曾相询。”

  卿尘无语,理由还真是充分,抛开这个话题,问他:“你怎么来了这里?”

  莫不平答:“属下曾任天监司监正,得天帝特许可随意进出皇宫。再者和宋德方相交多年,来太医院也是情理之中。”

  “你既是天监司总理,又怎么会和冥衣楼扯上关系?”为避免被人看到,卿尘同莫不平往太医院深处而去,一边不解的问。

  莫不平用他那苍老中带着几分沉稳的声音说道:“冥衣楼虽出身江湖,但自太祖皇帝始便归附了天朝,历来只听命于天子一人,是以难免与朝中有些关系。”

  “哦?”这个卿尘倒是第一次听说:“太祖皇帝?那么说,现在冥衣楼的主子是天帝了?”

  莫不平神色中带了些许肃然:“不,现在的冥衣楼依旧效忠于先帝。”

  “先帝?”卿尘挑起了眉毛,一个死人?听起来很有故事的样子:“愿闻其详。而且……如此情况,你们要所谓楼主又做什么用?”

  莫不平知卿尘对冥衣楼不甚了解,而且看起来解决了夜天凌的事情以后就更不很积极的想知道详情,便对她解释说道:“冥衣楼的楼主皆是女子,也曾有几位是历代皇后。只因冥衣楼对于皇族来说,是保证并监督皇权的一个秘密,所以虽效忠皇上却各有其政。若出现异常,一明一暗,便可相互照应。”

  卿尘听的糊涂,干脆问道:“简单点儿说吧,冥衣楼找上了我,要干什么?”

  莫不平笑道:“凤主当真是痛快人。”

  卿尘也不知他是夸自己还是笑自己没耐心,无所谓的道:“我只是不愿浪费时间,还要回慈安宫去。”

  “不是我们找上凤主,是凤主找上我们。”莫不平继续道:“或者属下相信……是先帝托付了凤主。”

  “咳。”卿尘对莫不平的措词感到奇怪,提醒他:“先帝……应该是归天多年了吧。”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0:20回复此发言

  79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二十七年。”莫不平答道:“当今弟承兄业,登基整整二十七年。”

  “然后呢?”卿尘问。

  莫不平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包,打开来送到卿尘面前。

  卿尘一看,居然是一截人骨:“这是……”话未说完,又“嗯?”的一声,眼中露出凝重的神色,凑到那骨头前仔细看了看。和普通的人骨不同,这骨头依稀发出一种青灰色,卿尘伸手自怀中取了一包银针,挑出一根微微用力插入那骨头中,再拔出来时,银针已成了淡淡的黑色。

  “这是先弘文仁皇帝的遗骨。”莫不平沉声说道。

  好大的胆子,卿尘神情一敛,抬头:“你们偷入西陵先帝墓,把这个盗了出来?”

  “这对冥衣楼来说并非太困难。”莫不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虽是大不敬,却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凤主对此有何看法?”

  卿尘接过那遗骨,细细看察,沉吟稍会:“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一种慢性毒。你的意思是弘文仁皇帝……”

  莫不平点头:“不错,那么凤主可知是何人下的手?”

  卿尘盯了莫不平半晌,叹气道:“问我?要我猜,最大嫌疑唯有……”说罢抬头,看了看帝宇宫的方向。

  莫不平亦将目光投向帝宇宫:“他若是正常登基,便自会知道如何掌控冥衣楼,而这么多年过去,冥衣楼除了被多次暗中剿杀外,从未见过有人持皇族信物前来接掌。所以冥衣楼要做的,是辅佐正统的皇族登基,而绝不是效忠眼下的人。”

  “嗯?”卿尘意外的道:“难道弘文仁皇帝还有血脉在世?据我所知弘文仁皇帝膝下子息单薄,虽余有两子,但已于圣武十年和十五年先后过世。如果天帝是轼兄登基,那莫先生所说的正统皇族又指何人?”

  莫不平没有立刻回答卿尘,反而道:“凤主是否和四皇子很是相熟?”

  夜天凌?看了莫不平一眼,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个:“要说熟也可以,我和他……怎么说呢,相互救过彼此性命,所以可能比起其他人特别一些,仅此而已。真要说熟,倒不如说我和七皇子熟些,我在七皇子府中住过许久,这你知道。”

  莫不平点头:“那凤主看好四皇子还是七皇子?”如此敏感忌讳的话题,自莫不平嘴中说出却平平淡淡的毫不为奇。

  卿尘当然不会认为莫不平是在八卦的打听年轻人感情问题,抬了抬眼:“呵,莫先生当时不是说过,七皇子尊贵不止于此吗?”说着笑看莫不平。

  莫不平一愣,不想卿尘重提此事,看着卿尘狡黠的眼神,突然忍不住也笑道:“凤主莫打趣属下了。”

  “玩笑而已。”卿尘摆摆手:“你想听真话?那真话就是,我看好太子殿下。”

  莫不平停了脚步,卿尘也站住:“太子夜天灏,你可以说他文不如七皇子,武不如四皇子,但是文足以治国,武亦可平天下。就地位、政绩、人缘、性情、实力和天帝的恩宠程度,现在还没有哪个皇子能替代吧。所以我的实话就是,我看好太子。”

  莫不平叹道:“可惜龙子龙孙皆非凡种,诸位皇子却未必甘心其下。”

  卿尘一摊手:“与我何干?”

  莫不平道:“您是冥衣楼的凤主,是以属下方将一切一一相告。”

  卿尘理了理垂来肩头的长发,眼底清澈,仿佛一缕阳光映在了微缩的瞳孔中,瞬间被那幽静的黑色吸了进去,笑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让我带着冥衣楼出师勤王废了夺位的天帝和目前的太子,让你所说的正统皇族登基即位君临天下?”大逆不道诛连九族的话,像吃饭喝水一样自卿尘嘴中说出,就连莫不平也着实有些受不了她的坦白。当然他不可能明白,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说几句这样的话实在是比吃饭喝水还更容易些。

  莫不平干咳了一声:“咳,凤主。”

  “不是吗?”卿尘凤目中淡淡闪过光华:“如果你不能信任,我自然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守口如瓶。但是你是冥衣楼的人,刚刚又说过那些话,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大家说的坦白些不是更省力气?”

  莫不平和卿尘在太医院的御药房前遥遥站住,承认道:“这是冥衣楼的责任,凤主是整个冥衣楼认可的主人。”

  可不可以递辞职信?卿尘真的很想问一句,但是她安静的站在莫不平面前,一个想法缓缓掠过了她的脑海,那就是,她已经知道了某些秘密。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0:20回复此发言

  80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对于保守秘密并向秘密效忠的组织来说,对待不同秘密合作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呢?她心里涌起一点儿警醒,于是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反而转移了一下话题:“冥熙的事,处理的怎样了?”既不是答应她会真的领着冥衣楼去做什么,也从侧面并不否定她和冥衣楼的关系,一招小小的太极拳。

  莫不平答道:“属下这次来见凤主,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

  “说吧。”卿尘道。

  莫不平道:“熙部掌管冥衣楼总财政,冥熙不但背叛我们,竟还将楼中明里暗中所属的大半财产挥霍殆尽。我们看到的钱帐,多数是他伪造而成,真正所余不足三成。他是知总有一天难逃败露,方才铤而走险。”

  卿尘皱眉,随口说了句:“你当的好家呢。”

  谁知莫不平突然单膝跪下,沉声道:“属下失职,请凤主降罪。”

  卿尘吃了一惊,急忙扶他起来,提醒道:“这是太医院,若被人看到,岂不惹出麻烦?”

  莫不平虽然不再请罪,但神色却颇为萧颓:“这近二十年来,属下四处设法查找上任楼主及先帝突然驾崩的原因,对楼内诸事多有疏忽,使得冥熙趁机惹下此等大祸。属下无颜面对先帝重托。”

  卿尘自然没有责罚他的意思,只是道:“事情既已发生,多说自责之话无益。冥熙此举,是否掏空了冥衣楼的财力?所余账目还能支撑多久?”

  莫不平道:“三两个月还是可以,冥玄冥空等已尽力整治弥补,但也实为艰难。”

  卿尘粗略盘算了一下,像冥衣楼这样规模的组织,运转起来是一笔很大的费用,不知去哪里筹措银两才好。只听莫不平继续说道:“所以属下才来请示凤主,冥衣楼负责监守皇族历代传下的宝库,可否现在启用,以扭转局面。”

  居然还有这样的后备储蓄?卿尘对皇家种种手段有了新的认识,说道:“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莫不平却说道:“但开启宝库的钥匙却不在冥衣楼。”

  “在哪里?”卿尘问。

  莫不平轻声道:“莲妃。”

  太医院的人慢慢多了起来,有医正前来御药房取药路过此处,见到卿尘和莫不平便停下施礼招呼。卿尘略略提高声音:“莫先生,不如我们去看看宋太医回来了没有?你要的那味药还真古怪。”

  莫不平便也笑道:“若不回来,老夫也不等了,改日再来寻他。”

  卿尘记起自己出来已经有些时候,虽然无数问题想问莫不平,还是时间地点都不合适。只问了关键的:“钥匙什么样子?”

  莫不平低声答道:“紫晶石雕琢而成的一道串珠。属下查了很久,先帝没有将此交给敬惠皇后,而是赐给了当时还是贵人的莲妃。”

  紫晶链!卿尘眼底轻轻一亮,又一条水晶被她找到了,追问一句:“怎么会是先帝赐给莲妃?”

  莫不平道:“莲妃曾是先帝的宠妃,当今即位后,先帝所有妃子依律削发送至千悯寺礼佛,但唯有莲妃留在了宫中,晋封为妃并于圣武元年诞下了皇子。”

  卿尘沉默着跨过一道两旁站立着锦衣侍卫的侧门,往前走了一会儿,忽然伸出一只手在莫不平面前,用手指在掌心写了个“四”字,然后露出询问的目光。

  莫不平看着她,唇边皱起笑纹:“凤主聪慧,但属下也只是猜测,尚未证实。”

  卿尘笑,看了看红瓦宫墙上露出的一方蓝天:“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改日出宫我去四面楼找你。”

  看看四下无人,莫不平深深的对她一拜,转身先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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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0:20回复此发言

  81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沉光深敛黑曜石

  若无其事的出了太医院,卿尘压抑心潮万千,慢慢路过太常殿、大正宫,沿着碎石铺成的小路往慈安宫去。经过长锦殿,她停下脚步透过飞角重檐望向坐落在近旁的莲池宫。她突然想到,莲池宫,这是整个紫禁城中唯一一个以后妃封号命名的宫殿,它那美丽更胜幽幽清莲的主人,究竟在两代帝王数十年光阴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莫不平临走前说的话,又有着几分的真实性?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要怎么做才好?他,又将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正胡思乱想,突然有人在近旁抓住她叫了一声:“卿尘!”

  “啊!”卿尘被吓了一跳,低呼着回头,久违了夜天漓的笑脸出现在眼前,因为隔得太近,害得她后退一步险些被路石绊倒。

  夜天漓不过近前叫了卿尘一声,不想竟吓到了她,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不解的道:“这是怎么了?”

  卿尘往他身后一看,夜天凌、夜天湛都在。夜天凌目光刚刚自莲池宫方向收回来,落到她眼底,有一抹异样的神色无声而过。

  夜天漓上前看了看她:“没摔着吧?想什么这么出神,叫你几声了都没听见?”

  卿尘这么多天来还是第一次私下见到他们,觉得开心又亲切,摇头笑道:“卿尘……给几位皇子请安。”

  “哈!”夜天漓愣然,回头对夜天湛道:“七哥,你看她进了宫,怎么没人了也这么多礼数。”

  谁知卿尘立刻白了他们两人一眼:“不知好歹!”

  夜天湛淡淡笑着帮她:“嗯,确实不知好歹。卿尘,我们去慈安宫给皇祖母问安,你在这儿干嘛?”

  “哦,”卿尘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刚刚遇到莫不平并且听到了不少惊天动地的事情以至于站在这里发呆,于是指了指身后道:“我从太医院回来,在看长锦宫。”

  “长锦宫有什么好看的?”夜天漓问道。几个人的眼光一起投向长锦宫的宫墙,但是夜天凌却依然看着卿尘,一言不发。

  卿尘被他看的有些心虚,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可能是心中突然承担了本该属于他的秘密,面对着他通透到可以穿透人心的目光不知该把这秘密藏到何处,仿佛怎么藏都逃不过他。于是卿尘很快避开了他的注视,指着长锦宫道:“听说长锦宫中四季花开不断,我在想过些日子天冷了,若是下得一场雪,说不定那边几树梅花便开了,到时候一定十分好看,叫人神往。”

  夜天漓道:“那不过是几株白梅,雪地里看起来其实无趣的很。”

  夜天湛却笑道:“你若要看梅花,当去扶摇殿,那里种的都是梅中精品,骨里红、紫蒂梅、绿萼、玉蝶、照水、龙游……花开各异,次第有序,比起长锦宫是另一番风景。”

  “当真?”卿尘随口问道:“那待哪天雪后梅开,我们去饮酒赏梅可好?”

  夜天湛点头:“你想去,我们陪你便是,届时叫上十一弟他们,大家不防热闹一番。四哥,你说怎样?”

  “好。”夜天凌淡淡答道:“你回慈安宫?”后一句却是问的卿尘。

  “嗯,正要回去。”卿尘同他们一起往慈安宫去:“十一呢?”

  “被父皇留了下来。”夜天凌道。

  此时远远的,见慈安宫当差的紫瑗迎面寻来,给夜天凌他们请过安后,对卿尘道:“郡主,内务府送来几名今年新选的宫女,说是让慈安宫挑合适的填缺。正等着您回去看呢。”

  卿尘道:“怎么不去回禀太后,这当是太后作主的。”

  紫瑗笑说:“回了太后,太后说请郡主看后定夺,人都在慈安宫等着了。”

  卿尘笑笑:“那我们去看看。”

  到了慈安宫,卿尘叫了另一名宫女引夜天凌他们先去太后那边,自己则随紫瑗先去了侧殿看内务府挑的新人。

  一时慈安宫中祖孙笑谈,其乐融融。夜天凌虽肃淡少言,但端孝太后面前却有问必答,冷漠的脸上甚至带有几分笑意。正陪着端孝太后说笑时,见卿尘掀帘进来,眼眶红红的,似乎哭过。

  夜天凌眼底笑意一敛,想这宫中何人大胆敢招惹卿尘,问道:“怎么了?”夜天湛也收了笑容:“怎么哭了?”

  端孝太后年纪虽大,眼神却还不错,叫过卿尘:“丫头,谁给你委屈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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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0:22回复此发言

  82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卿尘拍拍脸颊,对他们一笑:“难道这么明显?我都没怎么掉眼泪,有太后在,谁敢欺负我。刚刚遇到了故人,一时高兴,所以……”

  端孝太后笑她:“伤心也哭,高兴也哭,再哭就变成你讲的那个林妹妹了。”原来卿尘前几日闲来无事,把红楼梦那故事连编加改讲给端孝太后听,却不想现在被端孝太后拿来笑自己。

  夜天凌见她无事,放心下来。夜天漓问卿尘:“这宫里能遇到什么故人,值得哭成这样?”

  卿尘对他说:“你也认识的,是碧瑶丹琼两姐妹,被选了宫女进宫来,刚刚见到,抱着我大哭一场,害得我也忍不住了。”说罢对端孝太后求道:“太后,可否留她姐妹在慈安宫当差?”

  端孝太后早曾听卿尘讲过当时一段事,岂有不准之理:“哀家说过这事交给你了,叫进来让哀家看看。”

  卿尘谢了恩,带丹琼碧瑶姐妹进来。快一年不见,妹妹丹琼都长大许多,眉眼清秀乖巧可人,姐姐碧瑶更是出落的婷婷玉立。两人进来给端孝太后行礼,见到夜天湛和夜天漓更是双双拜倒,再次叩谢当时搭救之恩。

  一对水灵姐妹,端孝太后看着也欢喜,当即留了下来,要她们跟随卿尘。两姐妹欢天喜地跟卿尘去了,卿尘带她们在自己住的遥春阁中拨配了房间,分配用品衣物,又一一嘱咐些宫中规矩禁忌,安排得当已是近晚,便吩咐传了晚膳去慈安宫。夜天湛他们已有事先离开,反而夜天凌今天空闲陪端孝太后一起用膳。

  宫中规矩虽多,但这晚膳用的却温馨舒畅,卿尘陪在一旁,笑盈盈的看他们祖孙,无意中却瞥见夜天凌手上戴着一串黑色的佛珠样的东西。她对宝石极为熟悉,一眼看出那是一串极其纯正的黑曜石,每颗珠子上面都开了双面彩虹眼,是这类宝石之中非常难得之物。

  自从那串海蓝宝后,这是卿尘知道的第四条可能开启移魂禁术所需的水晶。一条是她自己带来的碧玺;一条是夜天湛送的冰蓝晶;一条是莫不平提过,在莲妃处的紫晶链;还有一条现在近在眼前。除了本来就有的,一年的时间,找到三条,真正得到一条,剩下的都不知在何处,即便见着了想要拿到手也不晓得要用多久。如此下去,岂不是几年都回不了自己的时空?更何况,即便找齐了九玲珑,又如何发动那禁术?

  卿尘盯着夜天凌强而有力的手腕,一时间心灰意冷,恨不得找个地方大哭一场才好。正出神间,听到夜天凌轻轻咳嗽了一声。

  被他的声音惊醒,卿尘发现端孝太后正从自己身上满含笑意的收回目光,而夜天凌已经放下银筷用同样探究的眼神和她对视。卿尘感觉他今天心情不错,换做平时被人这样盯着看,那眼底恐怕不会这么好看。可是自己心情很糟糕,卿尘没精打采的看了看夜天凌,抿了下嘴角算作抱歉一笑,埋头喝汤。

  夜天凌心下奇怪,从未见过卿尘如此模样,以前即便身陷险境见她也是神情明亮,唇边带笑,今日却为何看了自己半日突然精神全无。待要问,碍在端孝太后前不好开口,亦不知从何问起。

  用完膳后,夜天凌尚有公务待理,起身回府。端孝太后说道:“卿尘,替哀家送送四王爷。”

  卿尘一愣,夜天凌每日来去,从无要她送过。慈安宫如同他家,又不会迷路。但端孝太后既吩咐了,她便依言陪夜天凌出去。

  低头走路直至宫门,卿尘见跟夜天凌的两个近卫早已候在那儿,福了一福:“四爷慢走。”

  不了夜天凌却不动,卿尘奇怪的抬头,见他侧头看向自己,深深黑眸如若点漆,意味深长:“十二弟说的没错,你倒不像原来的你,规矩越发多了起来。”他看似随口说道。

  卿尘知道自己这毛病,若是情绪不高,便会不自觉的用礼数来分隔自己和他人。倒不是人变了,只是一种习惯而已,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笑道:“左右跟着人,你总是天朝凌王爷,我若没大没小,空给你我惹麻烦,四哥。”最后两字轻轻喊出,对他眨眨眼睛。

  夜天凌见她恢复常态,知她若不自己说,问也多余,也不再多言。方要转身,卿尘突然又喊他道:“对了!”她指着夜天凌手腕处:“这个黑曜石最好戴在右手,方可驱邪避害,护佑平安。”

  夜天凌抬了抬手:“我倒不知。你方才是在看这个?”

  卿尘点头:“很罕见也……很配你。”

  夜天凌剑眉微挑:“这是父皇所赐,否则便送了你。”

  卿尘知道天帝所赐之物不可随意与人,便笑道:“那我只有惦记着了。”

  夜天凌神情带了几丝戏谑的意味:“喜欢什么可以私下告诉我,以后别在人前愣神了。”

  卿尘知道刚刚让端孝太后看了个笑话,俏脸一红,嘟哝道:“若是能控制的了,也就不叫愣神了。”

  一丝笑意自眼底掠过,夜天凌站在阶前扭头看向灯火明暗的慈安宫,略一思索,道:“若是在宫里不自在,便和我说,虽不能回家,但出宫走走却非不可。”

  卿尘见他知道自己有时大大咧咧的率性随意,怕她在宫中拘束甚多,心底一暖:“无妨,那个‘家’的话,不回也罢。不过出宫玩玩倒是挺诱人的,呵呵,你信不信,太后还不舍得我呢,这些日子我随在太后身边,其实也学到不少东西。”这话倒是真心,端孝太后养育辅佐两代帝王,胸中见识丘壑自非平常。有心无心的,卿尘确实获益匪浅。

  夜天凌嘴角轻扬:“皇祖母精神很好,多年痼疾竟也减轻许多,还要多谢你。”

  卿尘知他对端孝太后极其孝顺,说道:“你和太后感情很好呢,太后这么多皇孙,唯每日惦念你,也唯你每日都来慈安宫。”

  “这儿清静。”夜天凌淡淡道:“我自幼随皇祖母长大,自然和别人不同。”

  卿尘随口问道:“为何不是跟莲妃娘娘呢?”

  此言一出,顿时后悔,因为她看到夜天凌原本清矍柔和的脸上骤然掠过一丝阴霾,眸底星子碎寒,仿佛什么东西丝丝碎裂,不复再现。

  夜风带着初冬的微寒吹起衣袂,卿尘微微打了个寒颤。

  夜天凌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夜深天寒,回去吧。”言罢返身而去,寥落夜色中那天青长衫划出一道别样颜色,又转瞬何浓重的黑暗融为一体,消失在宫城深处。

  卿尘怔怔的站在原地许久,有一点难过从心口生出,丝丝缕缕慢慢变成整片扩散开来。不是因为他突然冷颜相向,而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和那一瞬间眸底的冰寒,卿尘知道其实他只是用那冷面无情去掩饰些什么,一些不能言表的疼痛无奈或是,孤独。就像有时自己下意识的礼貌,仅此而已。

  转回身去面对重重宫门,夜空如幕,钟鼓迟迟,偌大的紫禁城深深几许,无声的靠近过来,逐渐笼罩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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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0:22回复此发言

  83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只怨生在帝王家

  圣武二十七年的冬天,草木栖息,山石肃远,天地像历年来每一个冬天一样慢慢的变冷,紫禁城中越发多了些沉沉的静穆和庄严。

  再有几日便是元旦,照宫中规矩,元旦、除夕都是皇家家宴的日子,元旦虽不如除夕隆重盛大,但也自有一番热闹。内务府早早准备下去,各宫各殿都多了些欢乐祥和的气氛,忙碌一片。

  然而恰是此时发生了一件大事,在这个本来安静平稳的冬天掀起了一股汹涌激荡的暗流。自此以后几多年岁,无数人事浮沉其间,尽始于此。

  卿尘回想起来,那是一个安静的夜晚,事情发生的毫无预兆。而实际上,所有的事情都有着多多少少的先机,只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又或者注意到了也无法从中预料些什么罢了。

  那晚睡的并不算早,卿尘和碧瑶丹琼两姐妹略说了会儿话方回自己屋中,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时明时暗的烛火发呆。

  时间慢慢的在身边流逝,有时候想起之前的事情,恍如隔世。抬手看那碧玺,七彩的光泽有着幽幽难禁的美丽,卿尘突然想如果有那么一天自己真的能发动那个禁术就此消失在这里的话,自己会不会流泪。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很奇怪,好像现在的自己切实的变成了自己,而真正的那个,却像一场梦境。卿尘闭上眼睛,眼底仍存留着烛火点点的倒影,慢慢的又消失了去。鸠占鹊巢,她一字一句的暗自说道,被外面低低的叩门声惊醒。

  碧瑶比她早一步去开了院门,门外站着的,是内廷大总管,孙仕安。

  孙仕安站在门外,那张平时看起来庸碌低沉的脸上没有任何端倪,卿尘对碧瑶示意了一下,碧瑶知晓分寸,道了声安退回自己房中关了门。

  深夜叩门,卿尘并不认为会是什么好事,何况来人是孙仕安:“孙总管,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孙仕安垂眸道:“鸾飞小姐出了点事,左相出使在外,是以老奴奉圣上之命来请郡主。”

  卿尘意外的问:“鸾飞?她出什么事了?”卿尘虽对鸾飞这个名义上的妹妹不甚了解,但也知她跟在天帝身边多年,素来精明细心进退有度,事事处理的八面玲珑。这样的人,岂会闹出什么事情?

  孙仕安声音仍旧压的低沉:“请郡主添件衣服,随老奴去,晚了恐不好收拾。”

  卿尘随手拿了件披风,随孙仕安出门,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孙仕安看似四平八稳,脚下却丝毫不缓,急向宫门而去,一边对卿尘低声道:“鸾飞小姐同太子殿下私下出宫而去,圣上闻讯震怒,着清王爷领京畿司将两人追回,不料素日护卫殿下的内廷御林侍卫赶到,现下两方在城中僵持起来。”

  卿尘心底一惊,私下出宫而去,这是什么意思?这若说重了,便是私奔。她看向孙仕安:“他俩人……”

  孙仕安微一点头:“殿下留书于圣上,请去太子位,唯求得一红颜。”

  卿尘知道依天朝规矩,位列修仪的士族女子在二十五岁前严禁谈婚论嫁,二十五岁后由天帝指婚方可出阁。但为了避免使某个皇子权利过大,一般来说也只是配于阀门权贵之子,而少有嫁于皇族。鸾飞和太子之举,可谓冒天下之大不韪,弃祖制宗法与不顾。他俩人乃是天帝至亲至信之人,不但私自出宫还惹起了京畿司同内廷侍卫的冲突,天帝现在恐怕岂止震怒而已。

  夜深人静,马蹄敲击在青石路面的声音打破了静谧安详,格外的令人心生不安。卿尘和孙仕安一前一后,向西城赶去。

  不过稍许时候,卿尘便远远的看到前方火把林立,一身青衣的京畿司卫兵和身着红色袍甲的内廷侍卫军对峙在城中,粗略估计竟有数千人之多。

  五皇子夜天清似乎正在和太子说些什么,想必是在劝说两人,太子和鸾飞并立在他对面,脸庞隐在火光暗处,看不清神色。

  京畿卫和内廷侍卫素来不和,平日小打小闹是常有之事。此时各为其主,刀剑林立,看来一触即发。所谓保护殿下或许也只是一个因头,这一场对峙压抑了许久,早晚触动了起来。

  卿尘和孙仕安纵马上前,京畿卫中让开一条通道让他俩行到前面。卿尘见鸾飞卸去钗环素面朝天,简单的挽了个坠云髻,青布衣裙一副小家碧玉模样。太子亦穿了身普通布衫,白皙脸上静雅如玉,粗布掩饰不了他举手投足高贵的气质,自有一种叫人不能冒犯的平静和远离尘世的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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