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 习 惯

淘气宝宝

李婉君
　　
　　今天正在做财务报表，张科长叫我：“小李，电话。”我慢条斯理地把报表折起，很不情愿地离开座位，我不喜欢做事情时被打搅，一般我的电话比较少，除了好朋友彭芳几乎没有其他人找我。
　　“喂。”我刚开口，那边彭芳的声音就很大声地传来：“婉君，婉君，你快回来，欧阳回来了。”欧阳？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欧阳？多么熟悉而遥远的名字。我摇了摇头，不敢置信：“欧阳？”“是啊是啊，你快回来啊。”彭芳的声音很大，我估计科长也听见了，我瞄了他一眼，他装作没听见，正不动声色地喝着茶。

　　我放下电话，讷讷地对科长说：“科长，我请个假，家里……”“好的好的，快回去吧快回去吧。”我还没说完，科长就忙不迭地说，呵呵，这老狐狸，八成是听到了，他知道欧阳是谁，几乎全科室，不，是全厂都知道欧阳是谁。

　　十年前，那时的我才22岁，欧阳是我的男朋友，我们非常相爱，但欧阳是个孤儿，家里穷得叮当响，为此，爸爸妈妈死活不许我和欧阳恋爱，我也很倔强，仍然我行我素，偷偷地和欧阳来往，一天，被爸爸发现了，爸爸那次没有发火，而是把欧阳叫到他的书房，两个人闭门密谈了一个小时，我提心吊胆地等在门外，生怕他们在里面吵起来或者打起来，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里面很安静，等欧阳出来时，爸爸居然拍了拍他肩膀，和欧阳握了握手，欧阳也慎重地说：“伯父，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二天，欧阳对我说，他要出去挣钱，然后风风光光地娶我，要我千万要等着他，他一定回来娶我。

　　我被一种悲壮和激越的情绪所激动，我很认真地对欧阳说：“欧阳，你知道我的性格的，我一定等你。”

　　欧阳走了，这一走就是十年，第一，二年时，我几乎天天盼他的消息，夜夜思念着他，呼唤着他：“欧阳，回来吧，不要挣钱了，再穷我也跟你。”但是没有他任何消息。
　　以后的几年，依然没有他的消息，于是有人说欧阳变心了，不再回来了，也有人说欧阳出事了，再也回不来了，但我坚信，欧阳一定会回来。

　　我拒绝了很多求爱和提亲的人，我等着欧阳，我答应过他，我要等他回来娶我。

　　渐渐地，我进入大龄，再也没有人来求亲提亲了，我的痴情击退了所有的人，于是，我的坚贞和痴心，在方圆几里都被传扬，我成了为爱忠诚的象征。大凡有恋爱变心的，就有人拿我作比：“看看人家李婉君，那才叫爱情，忠诚和坚贞。”

　　爸爸妈妈在前年的一次车祸中丧身后，我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形单影只的孤雁。渐渐地在我的身后，那种赞叹的目光中，多了不可思议和同情的眼光。

　　而现在，就在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的时候，欧阳回来了，他回来了，我怎么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和幸福？
　　
　　欧阳
　　
　　十年了，当我再次踏上家乡这块土地时，我有种真实的亲切感，我是个孤儿，我在这块土地上成长了23年了，受尽了嘲弄和白眼，只有她，婉君，一个清秀倔强的女孩，顶着压力和我走到了一起，她给我23年来最大的快乐和最多的爱，我曾发誓要给她幸福的生活。

　　所以，那天，她爸爸和我在他的书房里谈了一个小时，我知道他也爱婉君，他不想女儿跟着我受苦，这我理解，我向他保证，给我两年时间，如果我不混出个人样来，就无脸娶他的女儿。第一次，我们两个男人那么友好地交谈，他父亲最后拍着我的肩膀说：“好，我相信你，我不阻止你们了，但你要答应我，两年混出个样子回来，风风光光地来娶我的女儿。”
　　我偷渡去了日本，在那儿，我是个黑人，没有护照和暂住证，只能到处打黑工，受尽老板的欺辱，还得躲着警察，我节省下每一分钱，我睡过地铁，我做过扛尸工，我也饿昏过街头，但这些我都挺过来了，我想到了婉君，为了她，我再多的苦也能吃，看着帐户上的钱一天天增多，想着家乡等我的爱人，我的幸福感也一天天增长。

　　我打算再干一年就回去和婉君结婚。

　　那一年，我去了家餐馆打工，老板是个和善的老人，他有一个女儿，他们对我都很好，我很卖力地替他干活，我偶尔也为他们烧几个中国菜，渐渐地，我发现阿珍看我的眼神在变，阿珍是个腼腆善良的女孩，如果不是有婉君，我想没准我真的会喜欢上她。

　　老板有天把我叫到跟前：“欧阳，你是个好小伙子，你跟了我也好久了，你知道我只有一个女儿，这餐馆我打算交给她打理了，我年纪大了，你愿意帮她一把吗？有你在她身边，我也放心了。”

　　我明白老板的意思，我也承认，这些天和阿珍的朝夕相处，我越来越喜欢她，而越来越少地想到婉君，但我是男人，我要实现我的承诺，我了解婉君，她性格倔强，她一定会等我的，我不能负了她。

　　于是我婉言谢绝了老板，并把我和婉君的事告诉了他们，他们都表示理解，从此，大家再也没提这件事，我也继续留在餐馆，并渐渐地基本上管理了餐馆，在外人眼里，我就是老板的女婿，我也尽心尽力地打理着餐馆，阿珍这些年也在餐馆忙碌着，一直没有嫁人。

　　日子就这样过着，餐馆很忙碌，我几乎一天也离不开，渐渐地回家的念头淡薄了。直到那天，餐馆来了批中国客人，他们热烈地交谈着祖国的变化和熟悉亲切的语言，勾起了我的思乡情绪，哦，十年了，我离开家十年了，婉君怎么样了？她还在等我吗？这些年，我几乎忘了她了，我突然想回去看看，我真希望她不再等我了，如果她结婚了，幸福了，我会为她高兴的。可是如果她没结婚，她真的在等我呢？我会娶她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否还爱她，但不管怎么说，我必须回去看看了。
　　
　　李婉君
　　
　　我第一眼看到欧阳时，他正局促不安地坐在宾馆大厅里等我，他胖了，脸上的轮廓变圆了，发型也又原来的中分变成了向后梳，当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慌张地站了起来，两个手紧张地不知道往哪儿放，我竟然有点想笑，想当年，我们是那么亲昵，随意，而今，事隔十年，我们变得这么拘谨，象初次相亲的小青年，呵呵，时间真的改变了很多。

　　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今天，我特意打扮了一下，但我知道，十年了，我的模样也变了，不知道在他眼里，现在的我是个什么印象了。

　　“你还好吗？”

　　我们几乎是同时开了口，于是又一起尴尬地笑了，于是再也没话说，冷场。

　　沉默了一会儿，他先开口了：“婉君，我知道你还没结婚，你还在等我，我也没结婚，我这次回来，还是要实现我多年前的诺言的，如果你还愿意嫁给我的话，我会娶你。”

　　这算是求婚了？这样的情景，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我想象欧阳从远方归来，手捧鲜花，而我，激动地飞扑进他怀里，然后他给我一个长长的热吻，把结婚钻戒套在我手上，而我应该是幸福得满含热泪……

　　这样的求婚比我想象中的平淡得多，我呵呵地笑出了声，本来也是哦，３０出头的人了，那样浪漫的求婚已经不属于我了。

　　可是为什么，我没有感觉？我对他的求婚，没有那种期盼已久的幸福感，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么多年，我等的不就是这个吗？

　　欧阳从口袋里掏出枚戒指，看着我，我迟疑地接过来，一切都那么平静，平静得令人难以置信，我就这样把十年的等待在几秒钟内，做了个了结。我没有询问他这十年的生活，没有问他这十年感受，我甚至没有去正视他的眼睛。
　　
　　欧阳
　　
　　我局促不安地在宾馆大厅等着婉君，事前，我从彭芳那儿已经知道，这十年，婉君拒绝了所有的求爱者，一心在等着我。我在感动之余已没有了选择，我必须娶她，否则我良心何安？于是我想好如何向她求婚，并买好了戒指，我想她会接受的，十年了，她的等待终于等到了。

　　当婉君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慌张地站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紧张，想当年，我和她之间是毫无芥蒂，我们和谐融洽，现在的拘谨大概只能归咎于时间的无情吧。

　　她老了，眼角有了些许的皱纹，但依稀可以分辨当年的清秀，我比原来胖了，不知道在她眼里，我成了什么模样了。

　　她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我掏出戒指说：“婉君，我知道你还没嫁人，你在等我，现在我回来了，我会实现我的诺言，我会娶你的。”

　　她默默地接过了戒指，我们之间没有其他的言语，似乎十年的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刻，我甚至忘了问她这些年的生活和感受，我看着她，而她并没有正视我的眼睛，她低着头，在想什么呢？

　　我心里轻轻地嘘了口气，终于完成了，就这样吧，虽然没有我想象中的激动和浪漫，但总算，我完成了多年来压在心里的愿望，虽然，我不知道，这婚姻是因为承诺还是爱情。
　　
　　李婉君
　　
　　今晚我请欧阳来家里吃饭，我在厨房间忙碌着，他在客厅看电视，我们各干各的，这就是以后的婚姻生活了？除了在烧饭时，客厅里多了电视声音外，和我平时有什么区别呢？

　　当我把菜烧好，端到饭厅时，一股浓烈的烟味呛得我咳嗽了起来，他在抽烟，而我是最讨厌人抽烟的了，这下好了，客厅要几天都有这种难闻的烟味了，看来我明天得去超市买瓶空气清新剂回来，还好卧室的门是关着的，否则，我今晚会难以入睡了。

　　欧阳听到我咳嗽，赶紧掐灭了烟头，并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只好回应：“没关系，没关系。”可天知道，有多大的关系，我看着满地的烟灰和满屋子的烟味，心里忍不住地后悔，真不该请他回来吃饭，早知道请他去饭店了，也不至于把家里糟蹋成这样。

　　可转念一想，他就要是我丈夫了，以后天天都这样吗？天！我如何受得了啊。

　　我们吃饭了，他坐在我对面，我问他：“喝酒吗？”

　　“不喝了，等下我还要开车回去呢。”

　　“哦”，我并没有强求，说实话，我怕他喝醉了，那他晚上怎么办？我留他还是不留他？再说，我讨厌男人醉酒后的气味。

　　我们默默地吃着饭，饭后，我给他泡了杯茶，沙发上，我试图坐得靠他近一点，他伸出一只手，想搂住我。

　　我浑身一个激灵，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十年了，十年我没有接触过一个男人，我几乎忘了接吻的滋味，我忘了男人的体温和手臂的力量，我真的不习惯了。

　　他大概也意识到了，他默默地松开了手，我悄悄地移开了一点身体，确信我的身体再也接触不到他的身体，我如释重负地轻轻嘘了口气。

　　然后，他就开始讲他在日本的经历，于是我知道了一个叫阿珍的女人，我知道他们之间很纯洁，欧阳不会说谎，但从他的语气，我听得出他对于她的欣赏和喜欢，我理解，毕竟，他们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我平静地听着，我想我脸上一定带着微笑，对于他的一切，我象在听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故事，对于阿珍，我甚至也有些喜欢，可是我应该有些嫉妒才对啊。
　　
　　欧阳
　　
　　今晚去婉君家吃饭，婉君一个人住，家里收拾得非常干净。我在客厅看电视，她在厨房间忙碌，几次，我想去帮她，毕竟，我是开餐馆的，但也不知怎么了，我就是没有动弹。

　　听着厨房间的炒菜声，我有种亲切感，每天，不都是听着阿珍在餐馆这样忙碌吗？想到阿珍，我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我们没有承诺，什么也没发生，但大家心照不宣，我不知道，这么些年，她是不是也在默默地等我，而如果她知道我回来结婚了，她会怎么想呢？

　　我掏出了烟，猛地吸了起来，烟雾缭绕中，我似乎看到了阿珍幽怨的眼神……

　　婉君出来了，她咳嗽了起来，我赶紧掐灭了烟，我想起来了，婉君是不喜欢人抽烟的，我怎么给忘了，我忙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

　　婉君一边说“没关系，没关系。”但分明我看到她微微地蹙了蹙眉头，我不好意思地看着地板上的烟灰，看来我走后，她要打扫一番了。

　　我们默默地吃完了饭，坐在沙发上，我隐隐感到婉君朝我靠了靠，我愣了愣，伸出手，想去搂住她，这样的动作，我们十年没有做了，我都有些不自在了。我也感到了她的不自在，她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起来，其实，我的手臂也很僵硬，我轻轻地松开了她，她也轻轻地嘘了口气，悄悄地朝旁边移了移，我也如释重负，这么近的距离，还真的有些不习惯了。

　　为了打破尴尬，我和她说起了我在日本的经历，她默默地听着，我说到了阿珍，突然意识到我失口了，在一个女人面前夸另一个女人，是件愚蠢的事情，我偷偷地看了眼婉君，她似乎没有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她的脸上带着浅浅地微笑，我暗自庆幸，幸好没有说很多，否则，一定会把我心里的秘密泄露出来，那样对婉君就太不公平了。
　　
　　李婉君
　　
　　这些天，我请假了，我一直陪着欧阳游玩，他一边玩，一边赞叹家乡的变化，并时不时把一些东西和日本进行比较，虽然他说结婚后，他不走了，留在国内，但我知道，他内心放不下那边。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我越来越感觉到，对于欧阳，我们已经没有了十年前的感觉了，时间改变了一切，这段婚姻，我该冷静地思考了，我需要什么？一个丈夫还是我平静的生活？自从欧阳回来后，我整个的生活全乱了，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我想回到我多年来已经习惯了平静的生活。
　　
　　欧阳
　　
　　婉君这些天请假陪我游玩，家乡十年的变化真大，和十年前完全不一样了，好多东西比日本的又好又便宜，我总是不自觉地进行比较。每每提到日本，我就想到阿珍，不知道我不在的这些天，她一个人怎么打理餐馆的，一定忙不过来了。

　　我和婉君说过，结婚后，我留在国内，不走了，她未置可否地笑了笑，也许是不相信吧，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么些年，我和那儿，和那个餐馆，和阿珍真的结下了不解之缘。

　　现在我要在这儿重新开始我新的生活，对于未来的一切，我没有信心，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怎样一个生活和前途，我很迷茫，对我的未来，和对我和婉君的婚姻。
　　
　　尾声
　　
　　欧阳走了，机场，李婉君去送他，他们很友好地握手道别，临上飞机前，欧阳轻轻地拥抱了婉君，婉君悄悄地把一个盒子放在他手里，欧阳知道，是那个戒指，婉君在他耳边轻轻地说：“谢谢你回来看我，也谢谢你的求婚，把这个戒指给阿珍吧，我祝你们幸福。”

　　欧阳第一次，眼眶有些湿润，他紧紧地握了握婉君的手：“保重，婉君，也祝你幸福快乐。”

　　飞机在天空划了道优美的弧线，婉君仰着头，目送着它越飞越远，她微微笑了笑，挥了挥手，然后朝单位赶去，心想：那报表再不做好要影响下个月的工作了。
　　
　　

　　后言：很多都是一种习惯。

　　比如爱，我们总以为自己很爱一个人，认为自己离开了他就无法生活，其实，我们爱上的只是有他的生活，这是一种习惯，而当他离去了，生活失去了原有的平衡，于是我们不再习惯，我们感到生活的抽离和剥落，其实，此时，你只是没有适应这种新的平衡，当你适应了，你会发现，没有人会主宰你的生活和生命，只有你自己，只要你学会了调整，学会了放弃旧的习惯，学会了适应新环境。
　　
　　等一个人也如斯，总以为是在等某个人，其实，当等成为一种习惯时，你等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了，而是一种信念或者说是一种心情，或者就仅仅只是一种习惯。

~快乐小K~

曾经看过一个贴子
爱本来就是一种习惯
今天看到这个贴子忽然感到不知该说什么了
也曾经傻傻的守着一个信念或都说是习惯
本来很久不曾想起了
忽然很想去看看他了
有时候这种习惯其实也是很幸福的
只是不知到头来会不会发现自己只是在守着一个不让自己寂寞的借口

麦禾

等一个人也如斯，总以为是在等某个人，其实，当等成为一种习惯时，你等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了，而是一种信念或者说是一种心情，或者就仅仅只是一种习惯。
相处久了，爱也就成为习惯
时间的冲淡，有些事情早已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