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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三生石<连载> -----------不看不后悔

三生石上之一代将军


[书籍简介]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哇,超悲壮的,但其实——她没这么伟大啦,
要不是心上人撇下她上前线,她何必学木兰混进军营,
说起她的心上人,可是名满京城的爵爷兼将军,
更是当年解救她免于观察狼群胃壁的大恩人,
她想以身相许有什么不对,而且她觉得两人是两情相悦啊,
迹象一,他待她比对亲弟弟好,同样是想偷溜出府,
一起被抓到,她立即撇清关系,泫然欲泣的控诉被人带坏,
他弟弟倒楣挨了白眼,她可没,还如愿逛了市集讨了礼物,
迹象二,她说因为祸害遗千年,所以想杀只鸡来延命,
希望能伴他更久,他除了建议她杀人比较有效果之外,
也没回绝她这隐晦的告白啊,这次干么自愿请调边疆?
不过没关系,他跑她追,顺便努力制造迹象三,果然~~
迹象三,他发现她尾随的事了,脸色很臭的走过来——


序章

作者:绿光

    我在佛前看见他。

  小小的身影隐没在供桌边上的鲜花里。

  在佛前,我含笑与他四目交接,瞥见了他唇角的笑意,心弦为之颤动。

  再见他第三眼时,小小的身影已成了我头上的一片天。

  第四眼,瞧见他身旁多了个人,笑得得意而满足,我也跟着欢喜。

  不知隔了多久之后,再见第五眼时,他容貌渐老,可脸上时时洋溢着自得而怡然的笑,我的心也跟着安稳祥和。

  而后,再见他,他哭得柔肠寸断,魂摧神伤,本该平静的我,心魂难遏浮躁,跟着慌了、乱了……

  他不断在佛前供上鲜花素果,祈求来世再续前缘,孰不知缘已尽、情已断.供上再多,也呼唤不回已逝的情缘。

  在佛前,他滴滴落下的泪恍若刻在我的心上,镌成窟窿,盛装他满满的情。

  最后一眼,他带着一斗室的孤寂和欲狂的空茫咽下最后一口气。

  在佛前,已慌乱无章的我,不舍极了,不舍得心都痛了,痛得在他额上掉下一滴泪……
小鬼论坛

第一章

作者:绿光
 夜黑如墨,不着星月的天际犹若密不透气的黑色布幕紧密包裹,配上沁骨夜风、似落樱夜雪,夜,冷得很深沉很低调,好似整座宅院里的人都在夜里被封住了嘴,透不出半点声响。

  夜,阒静如魅。

  只有夜雪堆叠在瓦上的沙沙声响,还有轻浅的脚步声。

  门开,屋内花厅精致却不失高雅,看得出是姑娘家的院落,向右掀开珠帘入廊,推开精雕细琢的花门,进入眼帘的是花架、圆桌椅和后头垂放床幔的模糊身影。

  “不要、不要……”

  无视她的抗拒,剧情继续中,男子的脚步直朝床畔,拉开床幔,露出了一张略带稚气又秀媚的粉颜,眉间带着病气,双颊微削,水眸虽有些深陷却依旧清灵有神,展露的笑颜更是教人打从心底心怜。

  “不可以、不可以!”

  进屋的男子悠然在床畔落坐,将手中药碗递了出去,床榻上病弱的姑娘满心欢喜承接。

  “不可以喝!我求你、我求你!”眼看那没有血色的唇沾上碗缘,她更加卖力地鬼吼鬼叫,就盼那姑娘听得见,就盼她别喝下那碗毒药。

  相信她!她至少看超过一千次了,她可以对天发誓,喝下之后,不到十分钟,那女孩就会吐血!

  啊啊~~不要喝啦!

  要是不能阻止,为何老是让她看见?!

  她撕心裂肺地嘶吼痛哭,却突地一阵天摇地动。欸欸,怪,通常这个时候她都会看到最后的,怎么这次却发生地震了?

  疑惑的当头,她用力张开眼,对上一双狭长美目,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

  “幸丫头,算我求你,不要再鬼叫了.”字语是请求的,唇角也带着笑,俊脸平和客气,但是口吻却很不爽。

  幸多乐慢了半拍,黑亮的眸子缓缓溜转,看了看四周……“老板,我们在飞机上吗?”喔喔,右边那个捣着嘴,还有前排正蒙着脸的,敢情都在偷笑?

  “多乐,你要是再鬼吼鬼叫,老板我会立刻、马上把你丢回家喔。”清俊面容漾着笑意,笑意却不达深沉美目。

  “不会了、不会了!”她发誓。

  “乖,不准再睡。”还是在笑,笑得那么爱好和平,但美眸却是警告意味浓厚。

  “遵命。”吐了吐舌头,对身旁此起彼落的低笑声努力充耳不闻,最后把身上的毯子拉高再拉高,直到完全盖住脸。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可是,作梦实在不是她能控制的,这梦境,她已经梦了千百回了,每回总是看见梦中姑娘喝下毒药而亡,而她这个窥梦人则在梦境边缘放声痛哭。

  她,是个窥梦者。

  看得见他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偶尔也看得见别人的前世,听起来够怪力乱神了,她也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但自从三年前遇见了能够沟通顺便分享心得的老板之后,她确信,自己绝对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而是真的拥有特异的能力。

  一进梦境,她就像踏进了无声电影,只能观看,不能选择音量大小、剧情倒转或前进,只能看见一个片段,通常是不好的片段。

  只是,截至目前为止,她还未在现实中遇见那个梦中的姑娘。不过,没遇过的角色不只她,还有一位总是穿着黑衫,不知道是哪个朝代,额上和她有着一样滴状红色朱砂痣的男子,只是她的朱砂痣颜色较淡了些。

  老板说,也许那是与她的前世有关,抑或是那两人此世与她有缘,共享磁场资源的人。

  她猜想那是她的前世,但老板却说,总是会相逢的。简单一句话打破她的瞎想,换句话说,那个长得很帅的男人绝无可能是她的前世。

  好吧,就当是这样,反正她不清楚,也不深究,老板讲话又太深奥,她笨得无法理解,干脆就当是作梦一场,只是醒来时总是气得哇哇叫。

  窥梦是她的能力之一,阴阳眼像是附赠品,常常把她吓得屁滚尿流,都已经二十年了,她还是很不习惯。

  不过,她开始接受老板的说法——老天既然给她这些能力,肯定就是要她善用,所以啦,她大学一毕业立刻到老板经营的“筑梦命理馆”工作,而工作一年后,她开始怀疑,老板其实只是想利用她赚钱而已。

  好比说,明明说是到杭州一游,但上了飞机之后,他又改口说是工作。

  呜呜,她已经看完了一整本旅游手册,等着把杭州玩透透。岂料,却只是来工作的!呜~~她好可怜,刚才还在众人面前鬼哭鬼吼,丢脸死了……

  “安静!”耳边传来细微但又不容置喙的命令。

  幸多乐掀开毯子瞪没良心的上司,很用力很拚命地瞪。

  她哀悼自己丢脸都不行吗?连这么一丁点的发泄机会都不肯给她?

  只见他挑起好看的眉,笑得很慵邪。“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别爱上我就好。”软暖语调停住,他将一头黑亮长发随意扎成马尾,又说:“下飞机再继续看,你觉得怎样?”

  以为他是万人迷啊?吐血给他看!

  杭州萧山机场

  机场吵杂。

  机场向来吵杂。

  机场不吵也杂,只是今天的机场不吵也不杂。

  人没少,人山人海得像是要挤爆整座机场大厅,但这一刻却是静悄如座空城。

  就连向来吱吱喳喳,三分钟前还在疯狂臭骂老板没人性的幸多乐也停下那张吵死人不偿命的嘴。

  她手里拉着刚拿到手的黑色行李箱,清丽娇柔的美颜此刻却显空乏痴傻,目光灼烫得快要迸出电流般地直瞅着眼前身形高大俊挺的男人。

  带着高贵的气质、放纵狂野的气息,男人傲岸地立在大厅一隅,霎时,强悍地吸引众人目光。

  他有着俊美五官,轮廓深刻,立体眉骨衬出黑眸的幽邃,眉间微染忧郁,魅眸沉冷俊邪,厚薄适中的唇不耐得紧抿成一直线,却一点也不影响他与生俱来的强烈存在感。

  他穿了件黄褐色相间的线衫,外头搭了黑色军领大衣,休闲长裤裹住刚健长腿,而那双电流横窜的冷漠黑眸正深沉地射向她。

  而她,幸多乐,收到了。

  不着痕迹地偷偷擦掉唇角口水,她一颗心怦怦怦地快要撞出胸口。

  妈呀!命、中、注、定、啊!她今年红鸾星动,姻缘巧定啊!

  原来,机车老板强迫她到杭州出差,就是为了要圆满她此生的注定!

  原来,梦中的人物终有相见的一天……除了眉间的朱砂痣不见以外,他真的是她梦中的人啊!究竟是与她有缘,打算共续前缘,还是……啊啊,不管怎样,总比在馆里工作,非自愿性地去窥探客人的过去未来要好多了。

  他先是出现在她梦中,而后出现在她眼前,若不是缘,会是什么?

  “你的眼睛,看得见了。”她脱口道。

  男人沉郁地瞪着她,目光轻蔑,俨然当她是疯子。

  “我的。”他沉声开口,淡如冷风掠面。

  可幸多乐不觉得冷,她还在感动啊。“我知道!”她激动得快要不能自己,是的,她知道,她知道她一定会是他的!

  既然他不是她的前世,既然他已经出现在她眼前,那肯定是上天安排他俩在此生相逢相遇再相恋!要不,她为何梦他千百回呢?

  听着,她不是花痴,也不要以为她是疯子,容她再仔细解释一次。

  她,幸多乐,乃是台湾筑梦命理馆第一把交椅,虽说不懂什么奇门遁甲、紫微斗数、四柱八命还是姓名学,但她却有一样旁人无法比的神奇力量,那就是——神奇第六感外加超级预知梦。

  所以第一眼看见他,她便知道,就是他了。

  只因他已在她的梦中出现上千次,虽然换了时代背景,换了发型装束,他依旧是他!若不是命中注定的前世爱人,没道理在她梦中缠绵得如此放肆。

  所以……欸,也不对,还有另一个姑娘也缠着她的梦不放,那应该是……喔喔,她懂了,肯定是她前世的姊妹!

  而眼前的,肯定是——

  “那是我的行李箱!”男人不客气地暴吼一声,原本被他煞到的路人甲乙丙丁瞬间吓得倒抽口气,只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已添几分凶狠,眉头紧拢,恍若火山喷发前的预告,俊美五官扭曲得好狰狞。

  幸多乐眨眨眼,顿了三秒,看了眼手上的行李箱,再确定一下上头的名字——齐子胤。

  砰的一声,一个一模一样的黑色行李箱被无情地丢到地上,而后响起一个零度C的嗓音。

  “你不叫齐子胤吧!”那声音是很不爽的,表情像被倒了几千万的债。

  幸多乐缓缓抬眼,对上那双幽深黑眸,在他眸底捕捉到一闪即逝的厌恶。

  他的冷彻底扑灭了她自燃自烧的火焰,有种被梦境误导的尴尬、被用力推开的不满,还有不明就里的火大。

  哇咧~~去他个命中注定咧!她眼睛瞎了才会看上这种男人!

  “能不能动作快一点?”男人清俊的脸布满不耐和嫌弃,伸出手等着她把行李递上。

  咻的一声,幸多乐听见理智被拉断了线,犹如断线的风筝一去不回,然后学他把手中行李往地面一丢。

  “够快了吧。”她哼哼挑衅。

  齐子胤眯起黑眸,感染力十足的眸瞬间迸射出危险光痕。

  这女人,水眸潋滟黑亮,透着火焰,鲜活又缠绕着傲气,挺鼻配上丰嫩的菱唇,五官秀丽生光,相当容易引人注目的面容,长得……真丑!

  幸多乐挑起修整漂亮的柳眉,尖细的下巴十分违反人体工学地往上仰高六十度角,用鼻孔瞪他。

  两人对峙,歹狠视线隔空凌绞对方。

  四周不管是在地人还是过往旅客,在这一瞬间全都停下脚步,屏息等着惊心动魄的决战时刻。

  过了好久,幸多乐觉得脖子快要抽筋,但仍努力撑着一口气。

  我呸!命中注定?分明是冤家!上辈子肯定是仇人,这辈子才会如此痛恨彼此。他讨厌她?哈,彼此、彼此。

  她刚才看傻眼,也不是因为他帅,只是因为他像极了梦中人而已。

  事实证明,那场纠缠她千百回的梦并非是她的前世,而是别人的前世,她只是一个专看他人的窥梦者。

  又过了好久,大厅有人耐不住站,干脆蹲下等结果,要不就霸着椅子吃零食,叹息渐起,有人开始抱怨对峙太久,过程冗长乏味。

  于是——齐子胤很冷很冷地看了她一眼,哼了声,抓起行李,潇洒退场。

  哼什么哼啊?幸多乐气得握紧拳头,却没力气追人,因为她的脖子……好痛!

  无声哀嚎着,眼角余光却瞥见有抹身影正蹲在角落嗑瓜子,哀愁目光立即挟恨瞪去。“老板!你在那边给我看戏啊!”

  有没有人性啊?自己的员工被人欺负到这种地步,他居然还蹲在一旁嗑瓜子,要不要她再递杯热茶过去?

  “呃……我看你在忙。”蹲在一旁的男人干笑两声,起身掸了掸蹲得有点皱的裤子,漾着轻佻笑容走到她身边。“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出风头。”

  幸多乐眯起潋滟水眸,视线继续歹毒缠绕。

  不喜欢出风头?

  说给谁听啊?瞧,仔细地瞧,大厅人潮未散,目光如雨抛落在她眼前的男人身上,只不过和方才相比,多了点窃窃私语。

  “多乐?”男人笑得如清风掠过,夺目五官漾着坏男人气息,但却不令人讨厌.他像道光芒,自然吸引众人目光,那是一种如空气般必备的存在,无法漠视的存在。

  她家老板虽然比较轻佻,偶尔她也觉得他不够稳重,过份狂放,但他像是一道温煦光痕环绕,不管他如何放肆,也不容易惹人讨厌,不像她,刚才就从那个叫齐子胤的男人眼中读出厌恶。

  呜呜,有幸一睹梦中人出现在现实生活中,那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然而梦中人却讨厌她,她心灵受创,她自信全无啦!

  “反正你就是见死不救就对了啦!”生气了,拿他出气。

  男人看着她,狭长美目盈笑。“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去游西湖?”伸出大掌温热她气呼呼的嫩颊。

  “嗄?”不是来工作的吗?

  这个坏心的老板自从得知她的奇异能力之后,卑鄙无耻地将她利用到底,奴役她不断替他工作卖命,何时待她这么好了?

  “断桥残雪、平湖秋月、花港观鱼、苏堤春晓、柳浪闻莺、雷峰夕照、天竺三生石……”

  “要去、要去、要去!”她反扣他的双手,笑逐颜开地又叫又跳.“说好的,不可以骗我!”

  天啊、天啊,老板,我爱你~~以往老是在心里咒骂再三,如今想来真是不应该,从明天开始,她会夜夜为他祈祷。

  “去是一定要去的,但是……”呵呵两声,笑得好阴险。“要先工作。”

  “啊?”

  “快快快,动作快,动作愈快,你就愈有时间去逛名胜!”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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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呼……”幸多乐大口大口的呼吸,顾不上喘,脚步一步快过一步,像是要一口气冲上山顶似的。

  如以往的工作一般,预知完客人的未来之后,其余善后的工作是老板的,剩下的都是她的时间,然而该死的是,她只剩下半天,明天,她就要回台湾了。

  没良心的老板,把饼画得那么大,她还以为可以吃到地老天荒,岂料他只是在耍她。饼是画的,能看不能吃!

  半天?半天她能干么呀!

  所以,没空逛完所有西湖十景,更没时间去凭吊十六遗迹,她只想去一个地方,一个无论如何都要亲自走一趟的地方……

  一路上,青山巍巍,溪涧潺潺,危崖深岫,古树老藤,古城磅礴的气息缠绕在芬多精之中,舒缓了她的急躁,一种熟悉的气味渗进她的四肢百骸,在血液中激荡出莫名酸楚。

  泪,无预警地盈满,脚步,停在林荫大道中。

  “姑娘,咱们这儿,胭脂簪珥、牙尺剪刀,只要姑娘家用得着的全都有!”耳边有人吆喝着。

  “姑娘,眼前佛寺鼎盛,香客如云,这摊子里经典木鱼、牙儿嬉具,无缺无不集,你瞧瞧啊!”

  吆喝声此起彼落,眼前明明是无人山径,耳边却是热闹到不行。

  她知道,她听见了过去。

  不知为何,向来空乏的心竟盈满着痛。

  这就是她为何坚持非要走这一遭,就像是每个命理师都想寻根的道理一样,既有成为命理师的天命,就代表前世有段因缘.所以忍不住想去探究,尤其她有一双可以寻找过去的眼。

  闭上眼,恍若眼前真瞧见了摊贩林立,香市自成,三代八朝之骨董,蛮夷闽貊之珍异,南北奇货干粮,东西丝锦绸缎,应有尽有。

  像是踏进了过去和现在的交界点,她陷落在过去的繁华如梦之中,想张眼,却开不了,想出声,喉头像是被掐紧。

  该死、该死,她这该死的体质,该不会是在这冷清的山路中招惹了什么吧?!

  怪的是,这路该是著名观光景点,为什么此时此刻却没半个人经过?天啊,来个人吧,随便来个人,都能够将她拖离这幻梦的边缘。

  “来啊,小姐,这儿有骨董奇玩,有历史文化的遗迹,你千万不能错过。”不疾不徐的嗓音缓缓灌进她耳里,像是武侠小说里头所描述的隔空解穴,瞬间,她张开了眼,脱离过去,站在当下。

  眼前片片花白,眨了几下,她才确实地稳定心思,目光很自然的盯着路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摊贩。

  怪了,这个地方怎么会有摊贩?

  正疑惑着,身后突然有脚步声逼近,她忍不住回头,目光定住——

  阳光自林叶间点点筛下,洒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一身金边黑衣,腰束缀玉腰带,回拔身形昂藏潇洒,举措意气风发不嚣狂,面白如玉,眉间滴状红痣,五官俊美但神情稍嫌淡漠……且挟带些许厌恶。

  “看什么看?”男人走近她,不客气地哼了声。

  幸多乐瞪大美眸,赫然发现是在机场的那个机车男!

  哇,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过去和现在竟然在瞬间重叠,果真是古城的奥妙啊,磁场果然不一样。

  正开心自己的灵力似乎又更上层楼,慢半拍地想到他的出言不逊,立即收敛喜色,朝他的背影龇牙咧嘴地装鬼脸。

  长得帅了不起啊?她家老板长得也不差,就没他这么嚣张,跩个二五八万的。长得帅就可以那么目中无人吗?拜托,她长得也很“水”的好不好。

  讨厌的是,他也打算往上走,看来,他们要去的目的地应该是一样的。

  幸多乐跟在他的身后走,走了几步,瞧他停在摊贩前,在心底嘿嘿笑了两声,正打算快步超过,眼角余光却瞥见那摊贩长桌最边边的上头,摆了一块不起眼的木版.看得出年代久远,有些老旧,约莫A4的纸张大小。

  不经意地收回眼,不知为何,心思蠢动着,她回头,像鬼迷心窍地抓住那块木版。

  蓦地,有另一只手也同时探出——

  抬眼。“我先拿到的!”她难得口气冷硬的下马威。

  这男人超机车,不需要对他客气!

  “老板,包起来!”齐子胤不啰唆,直接要老板打包。

  “喂!”幸多乐瞪大眼。说真的,长这么大,她还没遇过这么顾人怨又惹人嫌的男人。“我先拿到的,老板,你应该是卖给我。”

  “呃……”老板被头上的大大草帽掩去面容,但听他语气,也知道他很为难。“这个先来后到,确实是……”

  “我先走到摊子的。”齐子胤冷冷的,目光近乎凌厉地瞪着他。

  “呃,这么说倒也是对的。”老板有点小为难,没想到众多商品,两位客人却独爱这一件。

  “可是,老板,是我先拿到这块木版的!”幸多乐气得跺脚。

  “好笑,连版画都不认识也敢跟人抢。”齐子胤醇厚的嗓音依旧冷调得像是掺了冰雪。

  “我当然知道是版画!”什么态度啊!说话一定要这么嚣张又机车吗?简直完完全全破坏了她梦中人的俊秀飘逸!

  “哎呀,这位先生真是好眼力,这老东西外表又黑又沉的,你居然也看得出是块版画。”老板佩服得快要五体投地了。“这版画呢,相传是约在五百多年前……”

  “多少钱?”齐子胤不耐打断,没兴趣听他说五百多年前的故事,好拉抬这版画的价值。

  “等等,我要买!”当她死啦?

  “你买不起。”厌恶似乎又添了几分,就挂在他毫不掩饰的黑眸里。

  幸多乐气得咬牙。“你又知道我买不起?”可恶,他看起来就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想跟他比钱多,肯定是比都不用比,但,总有个底限吧,她可以跟她亲爱的老板先借支。

  “就凭你?”齐子胤上下打量她,移开目光哼笑,说有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老板!多少钱?”X的!再跟这个机车男说话,她会脑溢血!

  “一……”

  “一百万成交,帮我包好,上头写上我的名字,替我送到九江宾馆的柜台。”齐子胤取出旅行支票,签妥撕开,动作一气呵成,送到老板手中。

  老板愣愣地看着手中支票,打死也不承认他本来是想要说一百块的。

  “老板?!”幸多乐难以置信这摊子老板竟然这么没人性,收钱收得这么快,更气这个机车男破坏行情价!她是不懂骨董,但真有这么贵吗?

  “小姐,真是对不起,这张支票我已经收下了,这版画已经是这位先生的,你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东西?我这儿的稀奇玩意儿还不少,好比这一支箫,听说是李后主下江南时……”

  幸多乐撇下摊子老板的长舌,直接朝山路深处走去。

  气死、气死人了!

  谁管李后主有没有下江南,谁管李后主有没有吹过那管箫?她就是要那块版画,很想要很想要!偏偏那个机车男像是跟她杠上了,居然敢跟她抢!

  赌气地举步狂奔,一路攻顶,顺着山路指标来到举世闻名的莲花峰南麓,从山腰缺口朝外头看去,但见层峦叠嶂如飞若舞,幽谷绿荫泼黛堆玉,山风迎而袭来,林间浑然天成的沁凉犹若敲入心间。

  真美、真美!躁乱的心绪在瞬间被平抚。

  她梦中的故境,像是她久离的故乡,她是离乡背井的游子,总算回到了自己家乡,一股酸涩猝不及防地涌上眸底,她感动莫名,真的有种终于回家了的感觉。

  不看指标,她闪入幽径,越过形姿万千的山石,转入一条小径,停在一块石头前,石头被古树包围,地上树根盘根错节。

  定睛看着石上模糊难辨的题词,探手轻拂,凉意透指。

  三生石啊,她终于瞧见了。

  石上光滑,上头承载着历史磨过的痕迹,在她面前激迸出最经淬炼的灵魂,美得不是其形,而是内蕴的丰采。

  正感动喜悦着,身上每个细胞都在进入同化的愉快过程,突地,身后闪来脚步声兼咒骂声。

  “这是什么鬼地方?!”

  男人咒骂的嗓音在林间回荡,吓得林中鸟儿振翅狂飞,瞬间搅乱了空灵的磁场,让幸多乐很不愉快地眯起水眸.朝那声音来源瞪去——

  “先生,这个地方是让人沉静缅怀的,你要是没兴趣,麻烦先离开,好吗?!”还以为可以独霸这里一会儿的说。

  就算不能独占,但好歹与她分享的,也不该是他啊。

  “你以为我喜欢?”一见到她,齐子胤有些意外,但黑眸立即一整,恢复正色,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瞪着他。“你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刚才不是明明看见我上山了吗?”她先走一步,别说他没注意她往哪跑,既然看她不爽,干么跟着她的脚步走?

  闻言,黑眸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刚才见她上山,所以他选择下山,既是下山,又怎会与她在这里碰头?

  可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朝她走去。

  “你要干么?”幸多乐防备地退了一步。

  尽管眼前的女子惹他讨厌,但特别时期,有个人在旁,感觉总是好些。当然,他打死也不承认内心有些生惧。“……怎么,这是你家,只有你能待吗?”他冷声开口,视线随意地睇着三生石,厚实的掌没多想的贴了上去。

  瞬间,万里无云的天空闪过青光,雷声隆隆,一道电流蓦然通过三生石,窜过两人的掌心。

  他们同时退了一步,幸多乐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却见齐子胤竟一步步地朝山腰缺口退去。

  “喂、喂!你在干么?!”只是被电一下,没必要退那么多步吧。“不能再退了,后头是断崖啊!”

  她扯开喉咙喊着,却见他置若罔闻,又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道擒住,眼看着就要掉落断崖。

  “可恶!”暗咒了一声,她激出肾上腺素,恍若置身火灾现场欲神勇救人,奋不顾身地往前飞扑,千钧一发的抓住他的手。

  齐子胤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解她明明讨厌,却又在这当头对他伸出援手,想问,身体却不断滑落,连带的将她也拖下。

  “放手!”他咬牙吼着。

  “不要!”她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咬牙低吼。“你还有一只手,随便抓个东西,赶快上来!”

  他厌恶她,可不代表她是绝对讨厌他的!

  就算是一般人遇到这状况,她也是会救的,冲着梦过他千百次,当然更得救.她相信,与梦中人在现实中相遇,绝对不会是为了要她目睹他的死亡!

  “我上不去了,你快放!”她柔嫩的掌心开始淌着汗,明明就娇小无力,却偏又执意要拉住他。“放手!别以为救我,我就会感激你!”

  是要他内疚一辈子吗?

  虽然他不懂自己为何莫名其妙上了山,莫名其妙地掉了崖,但无关她的生死,她该放手!

  “谁要你感激?!”厚,这人说话真够毒的,但不知为何,竟觉得心底好暖,突生无法言喻的感动,好似等待了数百年,终于等到!“你上不来,我就陪你一起死!”不知打哪来的浓烈革命情感让她喊出这句话。

  说出口的瞬间,四目对望,在彼此眼中读出迷惑不解,而下一刻,深坠的体重将身形娇小的幸多乐一起拖下,两人同时看向湛蓝天空,突见一道银电闪到眼前,随即黑暗笼罩,耳边再无声响……

  下天竺寺内,香火鼎盛,烟火弥漫整个寺院,熏亮了菩萨祥和的脸。

  而案桌底下,有位姑娘正虔诚默祷,压根不管身边香客来来去去,院里院外吵闹烘烘,神色不变的守着心中一片静上。

  她一身淡雅装扮,檀发挽个简单的髻,是未出阁的姑娘发型。柳眉弯弯,俏鼻俊挺,菱唇薄嫩,并不是特别出色的脸,且面带病气,死气入眉,此时口中念念有词,专心一致地念着。

  过了一会,有位僧侣走来,说了几句。

  姑娘张眼,那是一双出尘无垢的眸,纯净无瑕到让人无法对她生出歹念,浅勾笑意的唇角,像是艳夏初绽的清莲。

  只见她拉开包袱,从里头取出一块类似木头之物,打开后将一物搁入其中再阖上,由着僧人把它放到供桌上。

  姑娘笑意饱噙满足,黑眸清美。

  莲步轻移走到寺外,身穿金边黑衫的男人立即快步向前。

  “欢哥哥。”那姑娘轻唤。

  男人眉间有抹艳红朱砂痣,左眼戴着黑布眼罩,俊美但显冷沉的脸在瞬间漾开笑意,黝黑的眸只映了她的身影,像是天地之间,只看得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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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者:绿光
“欢哥哥,先救她。”娇软的嗓音在崖边低喘,夹杂几声咳。

  “不要!”厚实长茧的掌心紧握着仿佛一握即碎的无骨柔荑,男子幽魅黑眸不移,压根不管崖边也悬挂了一个姑娘,如风中抖叶,眼看一阵风自谷底刮起,即将将她一并刮落。

  “欢哥哥,你先救她,再救我。”声音细软得不仔细听便会消散在风中。

  “救她再救你就来不及了!”男子狂怒暴咆,声响之大,震走了林间飞禽走兽。

  不用估算距离他也知道,欲救旁边的姑娘,就必得先放开她的手,这手一放,只怕再握已无余温。

  “你要是不救她,我会内疚一辈子。”声如蚊鸣,她清灵的脸上病气丛生,额间布满细碎冷汗,毫无血色的粉颊透明得可见皮下青筋。

  “那么,你要我放开你的手,岂不是要我恨自己一辈子?!”男子暗咬了咬牙,瞪着她眸底深切的哀求,悻悻然地哼了声。“也罢、也罢!倘若你想死,我就陪你一起死!”

  话末,他松开了紧抓住她的手,快身移步,往崖下抓住另一位姑娘的手,借力使力地将其抛上地面,随即纵身跳崖。

  崖下渐落的是他挚爱女人的身躯,他迎风而落,却追赶不上她的速度,恨然咬牙,瞬间黑眸迸现青银光痕,倏地,颀长身形加速俯冲,在半空中拦劫了她飘落的身子,将早已失了意识的爱人紧搂入怀,将她圈入怀里最安全之地,以背磨着崖壁,减缓落崖的速度。

  有她随行,哪怕是黄泉路上,他也欢喜。

  “啊!”

  凄厉嗓音几乎快要传遍整栋大楼,身为董事长最得力、最贴心的左右手,任达方火速冲进董事长办公室里,一点也不罗嗦,大掌朝躺在沙发椅上的俊脸就招呼下去。

  千万别以为他是在公报私仇,他只是善尽职责而已啊。

  “你想打死人啊!”莫名挨了一巴掌,还未睁眼,齐子胤已经快手接住逼近的第二道掌风,张眼,恶狠狠地瞪着他的助理。

  混蛋,他不过是作了恶梦而已,有必要像是要杀人一样的打他吗?

  “董事长,你总算是清醒了。”任达方好感动,“还好吗?身体还有哪里不适吗?唉,就说了,当初要去杭州你该要带我一道去的,要是我有去的话,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齐子胤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但实际上,他恶梦连连并非因为杭州坠崖一事,而是多年来的恶梦。

  恼火地把那张贴太近的脸推开,不爽地踹了茶几一脚,点了根烟。

  他经营几家美术馆,手底下有数十名签约艺术家,一个月前到杭州,为的是签定古文物来台展览的最后细节,可天晓得自己却莫名其妙的走了一趟天竺山,莫名其妙掉下崖,还拉了个女人当垫背。

  所幸,崖下设有防坠网,两人才因而得救。

  遗憾的是,他醒来时身在医院,那女人已不知去向,回到台湾想找她,更是难上加难。

  只知道,她叫幸多乐,一个古怪的女孩。

  她有张相当吸引人的脸,尽管素颜也美,但没来由的,就是令他厌恶,非常的不顺眼,至于原因,他心里明白……

  不过,撇开那点不谈,她很特别,在他冷言冷语之下也不退缩,明知他要坠崖,也赶在最后一刻相救,还说什么愿意陪他死……真是个疯子!相识不过半天,连点交情都没有,她竟能做到这种地步?

  但这句话像颗石头,掷入他向来平静的心湖,震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想起她,他唇畔微扬笑意,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人。

  “董事长,你在笑什么?”

  任达方带着金框眼镜,相当斯文俊秀的脸一进入视线范围,齐子胤立即不客气地将大掌贴上,推开。

  “滚远一点。”

  “我担心你嘛。”任达方哀怨地叹口气。“你原本就容易做噩梦,去杭州一趟不小心坠崖,肯定往后更是恶梦连连了。”

  “……你在咒我?”

  “不是,我说了我是在担心你嘛。”

  “你担心有个屁用?”喷了口烟圈,往他脸上招呼。

  “董事长,烟少抽一点,抽多了对身体不好。”把烟雾扇开,任达方是一脸的忠心不二。

  “你是我妈啊?”

  “不不不,我是你最忠心的左右手。”说完,忍不住咳了两声。

  冷眼看着他,最后把烟捻熄。“说吧,你到底要干么?”缠着他不放,肯定有阴谋!

  “说到这个啊。”任达方呵呵笑着,双手搓了又搓,收到杀人目光才赶紧说:“董事长,我是在想,既然这一次来台古文物展已经安排妥善,公关部门也着手宣传,会场布置更委任空间大师设计完毕,所以说……”

  “重点!”他不耐的吼。

  其实,他的脾气向来不好,耐性不足,在外人面前是一副酷样,但与他相熟的人都知道他最讨厌别人拐弯抹角,也懒得与人尔虞我诈,想在他面前玩弄心机、擅谋弄权,全都是自找死路!

  “所以我今天预约了一家命理馆,想带董事长去解解闷。”任达方快言快语的交代完毕。

  看着助理,齐子胤像在看个初访地球的火星人,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反应。

  倒是任达方被他的视线烫得心惊肉跳,颤巍巍地说:“董事长,你也知道你总是睡不好,老是尖叫醒来,前几天我看了电视节目,发现现在还挺流行回溯前世,能够回到前世寻根,了解此世的苦痛,这么一来的话……董事长,你干么打我?”打人都不用先通知的喔,以为他很忠心就不会还手吗?呜呜,对啦,他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好用出气包啦。

  跟随在董事长身边多年,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董事长痛,他也痛啊,但是请不要误会,他已经有亲亲老婆,对上司并没有爱得那么世界大同。

  “你可以再白痴一点没关系。”起身走回办公桌。

  “董事长,我预约的那间命理馆真的很不一样,里头有个命理师超神准,她可以预见你的过去未来……”

  跟在董事长身边多年,一开始知道他容易作恶梦,以为他是压力大,但是时间一久,便发觉不对劲。

  这事可以求助精神科,他提过,却被董事长揍了两拳,所以他换个方向,想说找命理师谈谈感觉也不赖,反正现在还满流行的。

  齐子胤怒目横瞪。“你够了没?”他一不信神佛、二不理鬼怪,三不承认因果轮回,尽管在他身上曾经发生过许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件,依旧铁齿的不信邪。

  除非,梦中人可以来到他面前,否则一切免谈!

  “董事长,你别不信!没听人说过吗?有前世因才有今世果,你今生会被恶梦纠缠,绝对是跟前世有关。”就如他自己吧,如此甘心为董事长奉献牺牲,他猜,上辈子要不是他负了董事长,就是董事长救了他太多,才让他这辈子结草衔环、做牛做马的回报。

  “你到底是加入了哪一门哪一派啊?”是来说经讲道的吗?

  “董事长,我真的是为你好,而且那家命理馆的第一把交椅超难预约,我在一个月前挂了号,今天才排到,要是不去的话……”他的苦心是为了谁?

  齐子胤又开始瞪着他。

  “其实……去走走当作散心也不错啊。”任达方忍辱负重的继续鼓舞。

  额角青筋如蛇吐信,显示有人的耐性已飙到极限。

  “不然这样好了,听说第一把交椅幸多乐长得极美,就当是去欣赏美人也无妨啊。”

  火气飙涨,瞬间准备出口成脏,却突地猛踩煞车,问:“幸多乐?”

  任达方傻了下,难得看见上司的表情可以在瞬间转变再三。“董事长?”

  知董事长莫若他,只要董事长眉头挤一下,他就知道他对谁不爽,只要董事长眼神飘一下,他就知道他该何时当坏人,但此时此刻,他竟看不懂他这神情底下的用意?!

  呜呜,他好失职、好失职,他要辞职……

  “……你有完没完啊?”齐子胤一副想杀人的脸。

  干么非得要当他肚子里的蛔虫呢?他就这么喜欢与粪共舞?

  “董事长?”喔喔,想杀他?这个表情他猜得出来,表示他的眼力回来了。“今晚要不要去?”

  “随便你!”算了,要是不答应他的话,今天八成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况且,幸多乐啊……是她吗?

  如果是,他会有点期待,一点点而已。

  “我马上安排!”任达方喊着,似风而去。

  其实,每个人都说董事长的脸臭得像是被人倒了几千万的债,但只有他懂,在他暴怒的面孔底下,其实有颗很柔软的心。

  为什么他会知道?

  他也没有办法说明白,所以说,一定是前世就知道的,对。

  吵死人的助理一走,齐子胤瞥见茶几上遗落了一本书,写着关于前世今生。

  啧,这家伙根本就是自己有兴趣吧,说什么都是为了他好……啐,还真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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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筑梦命理馆

  “所以说,很多事情根本就没必要放在心上,人家如果骂你,你就当是别人好心在帮你消业障,他要是骂得多,你就要笑得更开心,而且,能让别人发泄,也是功德一件,算了算,你算是功德无量了。”

  好听的圆润女音近乎呢喃般的如阵轻风掠过,但熟知她个性的人,莫不听出她字语中的嘲讽。

  “是这样子吗?”隔着桃木长桌,对面男人的口水也激动得快要喷到另一头。

  “肯定是。”幸多乐不着痕迹地往后,淡雅粉脸上依旧漾满笑意,但一旁的助理却已经聪明的发现她的笑快要冻僵了。

  “不好意思,王先生,时间到了。”清秀的脸庞挂着礼貌的笑容,准备引客人离开会客室。

  “可是,我还没问完——”

  “不好意思,本馆是三十分钟一节计算,现在时间已经到了,若是王先生还有什么问题想要咨询,得麻烦您再预约一次。”助理笑意满档,态度却相当强硬,硬是将他推到外头的大厅。“让我为您服务,好吗?”

  人一走,幸多乐立即瘫在位子上。

  好累啊~~老板没人性,从杭州回来就猛操她,还不给她休假,呜呜,她要夜夜诅咒他!

  “想诅咒我?”

  “喝!”她猛然抬脸,差点撞上被她诅咒再三的人。“老板,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是老板。”于文哼笑,将茶杯往她桌面一搁。“唉,这年头老板真难为,人哪,也不知道要知恩图报,不想想在杭州出事时是谁救她回来的?唉,都已经个把月了,连一声谢都没收到。”

  喝了口热茶,是她最爱的桔茶,她满足地漾起笑,甜甜地说:“感恩感恩再感恩,这辈子要是没有老板,我该要怎么活啊?”她自幼与家人不亲,学业是自己半工半读念来的,也多亏有如此高额的薪水,她才住得起漂亮的公寓。

  “放心,没有我,你一样可以活。”

  “那是当然。”她小声咕哝。要是没他不能活,在遇见他之前,她的生活算什么?“老板啊~~”像是想到什么,她嗓音一软。

  于文看她一眼。

  “往后,可不可以把我的工作量减少一点点?”她一脸狗腿,纤指在他袖间又扯又勾的。“我开始怀疑这工作根本就不是命理咨询,而是心理咨询了。”

  为什么她每天都要听人叨念受了多少苦,谁多机车,又是谁处心积虑地想要干掉谁……难道人生一定要过得那么惊涛骇浪吗?每天丢来那么多的负面思考,把她的磁场都搞乱了,真是。

  “你第一天上班啊?”于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又凑近一点。“让我猜猜好了,工作一年多,你也差不多进入倦怠期了,对不?”

  “嗯,也是。”强迫去看别人的过去未来,却没有助人的能力,看那些要干么呢?她讨厌无能为力的乏力感,更讨厌看了过去未来又不得明说,强迫自己编谎哄客人开心。

  “跟杭州意外有关?”他又道,唇角勾得很邪气。

  幸多乐猛然抬眼。

  “我有瞧见跟你一起掉进防坠网的男人,你跟他进了同一家医院呢。”

  “是吗?”犹豫了下,她撇了撇唇,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那,你那时候怎么没告诉我?”

  “你为什么不问我?”他好笑道。

  “那你干嘛现在突然提起啊?!”找茬的!若是她当时就知道,她肯定会、一定会……不管怎样,至少不会让自己落到无法联络的下场。

  很不爽咧!“不干了啦!”她火大吼着。

  “气什么?这么火大。”于文压根没把她的怒焰放在眼里,揉了揉她一头细密如丝的发,像在哄只撒泼的猫儿,三两下将她安抚下来。“有缘,会再相见的。”

  “就是没缘嘛!”扁起嘴,黑亮亮的眸透着水气。

  “你比我还确定?”什么时候功夫练得如此登峰造极,连他这个老板都不知道?

  “我梦见了。”

  “……你应该看不到关于自己的未来和过去吧?”

  “但我梦见他的啊。”重重叹了口气,幸多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桔茶.“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梦见他,一开始梦见,因为眉间朱砂痣相似,所以我以为他是我的前世。”

  “就跟你说不是丁嘛。”

  “我知道。”他要是,就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了。灵魂带着属性,不管几经轮回转世,只要个性未改,皮相呈现的大致会相同。“我也说了,我常梦见另一个被卜毒害死的姑娘。”

  “在飞机上害你鬼吼鬼叫的那一幕嘛。”语气很风凉。

  “对对对,我鬼吼鬼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怎么还没习惯?”瞪他一眼,张牙舞爪地咆哮两声,才又闷声说:“那天坠网,我梦见了他和那个姑娘,才发现他们是同一个时代的人,而且就算不是夫妻,也肯定是情侣。”

  所以说,她梦见的真的是无关自己,而是他人的前世啊。

  既是如此,又干么让她梦过千百回?

  “天下世事,皆有其道理。”于文突道。

  幸多乐第一千零三次瞪着他,漂亮的眼睛都要暴出了。为什么她每回没把疑问问出口,他都能回答她呢?是有他心通还是读心术啊?

  “还是说,你喜欢上他了?”话题一转,于文又问,神情显得很愉悦。

  猛地跳了起来,幸多乐纤指抖了又抖的指着他,有点结巴地吼,“别、别别乱说!哪可能啊?拜托,你不知道他有多机车!百年一见的机车男,一个男人可以机车到这种地步,依我看,肯定是要孤寡一生了!”

  她才不是在意他,她是在意版画、版画!

  “……我真有这么百年难得一见?”

  阴沉如鬼魅低吟的嗓音传来,她回头,原地再跳两下,眨了眨眼,扯了两下脸,痛得龇牙咧嘴的,才确定并非在梦中。

  她真是梦得太多,梦到快要搞不清楚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等等!心思一整,再抬眼,那机车男正双手环胸,一脸准备与人干架的狠劲,阴冷的眼毫不客气地瞪住她。

  她咽了咽口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来找她的?他怎会知道她在这里?她没跟他自我介绍过啊!

  “董事长,你认识筑梦命理馆第一把交椅幸多乐吗?”任达方来回看着两人,突地余光瞥见于文。“欸欸,真巧啊,你不是送我那本书的人吗?”

  于文唇角微勾,亮开的一口白牙快要闪瞎他的眼。

  幸多乐视线微移,看着这个不知道打哪冒出的好笑路人甲,突觉这人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眸光不自觉的柔了,而这一幕丝毫不差的落进齐子胤眼里,心里突生一股不爽,而且不断点线连成面,扩展到整个心版,于是——

  “哇,董事长,你干么这么用力打我?”任达方哇哇叫着。

  “有吗?”看着拳头,真有点红呢。

  “等等、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幸多乐即时打住两人无厘头的演出。

  齐子胤看了助理一眼,任达方立即明白自己的任务何在,轻咳两声,推了推细框眼镜,说:“是这样子的,是我替我家董事长预约,他长期有作恶梦的恶疾……哇,董事长,你怎么又打我?”

  “恶梦算是哪门子的恶疾?”齐子胤沉声说,冷郁黑眸如暗箭射出。

  “反正、反正,就是听闻幸大师能够替人找出原由,所以、所以……”话说一半,他猛然回头,确定董事长再无行凶之意,自行往前跳上两步,才又保持他一贯的冷静继续说:“希望大师能够找出我家董事长的病因……啊!居然踹我~~”

  特地跳了两步远,以为闪得过拳头,却没想到避不了长腿,好狠啊!

  齐子胤阴鸷地瞪着被踹飞到一角的助理,耳边却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内心一震,抬眼望去——

  “哈哈哈哈哈~~”

  依女人来说,笑得张嘴露齿实在不雅,但眼前女人的唇型好看,贝齿发亮,所以他可以不介意,又依女人来说,她笑到拍桌跺地兼花枝乱颤实有yinhui之表,但不知道为什么,笑,似乎会感染,他突然也想笑了。

  只是笑的瞬间,突地又暗骂自己神经,收起古怪的笑容,缓步走到她面前,冷声说:“笑这么久,还没断气啊?”

  幸多乐没把他的毒语放心上,继续狂笑,甚至笑趴到老板肩上。

  她跟老板的感情,在某程度上,像师徒,在某状况上,像兄妹,在某情绪上,像知心,就是永远不可能产生男女感情,所以她很放心地在他身上打滚,也滚得很爽,但齐子胤可就不太爽了。

  怒焰来得凶猛而无道理,但无所谓,他这个人向来就没道理,做事凭感觉,喜好看心情!

  伸手将她拉离陌生男人的背,而后目光落在那人脸上,倏地脑袋闪过杂七杂八的画面,就像是坏轨的DVD画面不断破碎扭曲着。

  于文只是浅淡一笑。“多乐,该工作了。”话落,推开会客桌右方的那一扇门离开。

  幸多乐总算收敛笑意,努力地正色道:“好了,请坐吧,把你的状况告诉我,我才知道要怎么帮你。”以嘴巴努了努眼前的位子,示意他坐下。

  齐子胤看她一眼,唇角勾得戏谑。“你不是很神?如果还要我说你才能帮,那不是太逊了?”

  挑起好看的眉,学他跩跩的态度,她笑得很机车。“那倒也是,只不过那是公司规定的招牌台词,我随口说说,你就随耳听听,接下来要说的,你可要坐好听仔细了。”

  “喔?”

  “你是不是总觉得心里像是遗漏了什么?”

  “会不会太老套了一点?”他怀疑这是每个江湖术士必说的第一句台词。

  幸多乐胜券在握,根本不睬他的嘲讽。“你是不是常作一个梦?”

  “废话!”刚才任达方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他严重质疑她根本是诈骗集团的成员!

  “梦里有个女的。”

  “……”他想回家了。

  “那女孩面有死气,该是离死不远。”

  齐子胤准备走人。

  “而那个女孩总是对着你叫……欢哥哥。”在坠崖的那一刻,她那一直像是无声电影的梦中世界,第一次出现了声音。

  齐子胤瞬间眯紧黑眸,心头狠抽了两下,分不清那声音是来自是梦境还是现实,许久,他吐了口气,才问:“你怎么知道?”语气颓败,整个虚了起来,凌厉的目光挟带着连他也疑惑的迷茫。

  突地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她对他说——“你的眼睛,终于看得见了。”惊诧的同时,竟有股暖意产生,好似在告诉他什么,他一时之间却还捕捉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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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作者:绿光
“这就是你家?”圆润柔亮的声音在一栋法式别墅里响起。

  “嗯,你坐一下。”话落,齐子胤转进长廊。

  幸多乐有点戒慎恐惧地坐在一套看起来万分精美的马毛沙发,从左边大片落地窗看去,外头是一片怡然的绿色景观,看得出来是让人特别打点过的……嗯,总归一句话,他很有钱就对了。

  “幸大师,我家董事长开设了几间美术馆,签了不少艺术家,其实他是一个相当具有文化素养的人,只是有时候脾气像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就算发火,也是骂骂就忘了。”

  听见他的话,幸多乐才想起还有另一个人在。抬眼与他对视,发现藏在眼镜后头的眼眸是非常正直无心眼的,看得出他对齐子胤是完全的忠心奉献。

  “多嘴!我的事也要你来说,当我是残了还是废了?你到底以为你是我的谁?”沉冷的嗓音内蕴火气,却听得出有所分寸,当齐子胤转出长廊时,手上多了两个杯子。“想喝,自己去倒!”

  “董事长,谢谢你。”喔喔,原来有留他的份,真是感动,快快去也!

  瞪他一眼,回头把纯白的骨瓷茶杯往她面前一摆。“抱歉,我不喝咖啡,泡的是茶,你要喝就喝,不喝的话,等一下叫达方帮你泡咖啡。”

  “你拿这种骨瓷杯装台湾茶?”哇,搞艺术的,品味果然不同。

  “不行吗?”

  “可以。”除了杀人放火、作奸犯科外,没什么不可以。“嗯,好香啊。”

  齐子胤觑她一眼,笑意在唇角缓缓绽放。“看不出来你也挺识货的。”

  “我向来识货,就怕有人不识货。”这个货,指的是她的能力。

  不是她要说,这个人还真不是普通的铁齿,都跟他说得那么白了,他还是半信半疑,气死她了!

  所以,今日与他相约,到他家一访,为的就是从那版画之中得到奥妙,非让他心服口服不可!

  “识不识货,可不是嘴上说说就算。”他岂会听不出她的话中语意?

  幸多乐从杯缘瞪他,把杯子往桌面一搁。“喂,你真的很怪很矛盾耶,自己明明就发觉不对劲,也知道被我说中了,可偏偏还是存疑,这是什么个性啊?你有缺陷耶你!依我看,肯定是前世出了什么因,今生才造成你这矛盾多疑的性子。”

  “我不信因果轮回的。”他淡道,好似把她逐渐暴跳的愤怒因子当成某种游戏看待,尤其当她开始暴跳,他就觉得过瘾。

  他,可能真的有缺陷吧。

  “你有毛病!”如他所料,她跳了起来,纤指直指着他。“我告诉你,你梦中情境就是你的前世,而你这个性八成是上辈子遗留到这辈子的!”

  “你拿什么证明?”语气依旧凉凉的,甚至笑意有些邪佞。“就算你真说对了我梦中的人名,这又能代表什么?”

  “证明?”喔喔,这家伙是顽石!而她,专门在劈石头的!“想看证明?行,给我纸笔!”

  气死!昨天他明明气虚得要死,今天却这么生龙活虎,早知道昨晚乘胜追击,别让他嚣张到今日。

  “达方,拿纸笔来。”他头也不回地喊。

  突见任达方从长廊转出,已经备好纸笔,往桌面摆下。“幸大师,原子笔可以吗?”

  “可以,只要画得出颜色的都可以。”

  只见幸多乐接过笔,在A4的纸上快速作画。

  齐子胤有几分兴味地凑前一看,随着她纸笔飞扬,他脸上的兴味渐少,等到她快完成时,他的脸已化为铁青。

  “幸大师,原来你还是个素描高手啊!”任达方啧啧称奇。“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你接洽过了?你有没有兴趣与咱们签约?欸欸,这人好像我家董事……啊!干么打人啊?”话未完,已经被打飞到角落。

  等幸多乐笔一放,齐子胤立即抽过纸,仔细地看着,用力看着,看到黑眸瞪若牛铃,看到额角青筋暴现,看到眼睛快要对不了焦后,他终于投降了。

  “信了吧,这就是我所见的人,你能说这是骗人的吗?”哼哼两声,幸多乐嚣张了。

  白纸上头,画了两个简易素描,一男一女皆以古装亮相,女子秀颜,男子俊相,他眉间有抹滴状朱砂痣,左眼带着黑色眼罩。

  齐子胤简直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

  这两人皆是梦境中的人物,一是他,一是梦中老爱缠着他叫欢哥哥的女孩,看见她的秀颜,他的舌根泛苦,心头微抽。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几乎是咬牙吼。

  “在我梦里早已出现千百回。”她撇了撇唇说,瞧他一脸不相信,她随即拨开横落的刘海,露出皎白额面上的淡淡滴状朱砂痣。“你瞧,那朱砂痣不就跟我的一样?”

  他皱眉,不知为何心底一片慌乱,却又强迫镇定。

  “那又怎样?”他哼了声。

  前世今生、前世今生?人真有前世与来世?

  “所以我猜到了我此生的任务了。”这是她昨晚细想过后的结果。

  老板说,有缘自会相见,台湾不是挺大,但想要随随便便碰见他,是需要一点运气和缘份,而他因缘际会再度来到她面前,她想,她该是有其天命才对。

  “什么意思?”

  “你的心总是空荡荡的,下意识找了许多东西来充塞,却怎么也满足不了,只因你的心缺了个角,灵魂掉了一半,而我来,就是要补你心底的角,找回你失去的灵魂。”

  齐子胤被她的话给怔住了,饶是认识他很久的任达方也不见得能够如此恰如其分地点出他的感受。

  “我问你,你的梦曾经作到最后吗?”

  “……没有。”他保留了。

  “也许是你下意识不想知道。”她近乎自言自语的低喃。“但我知道结果。”

  因为那女孩,最后被下药毒死了,代表着他们并没有白头到老,而且他肯定是目睹那女孩的死去……尽管她没有梦过最后一幕,但她猜,八九不离十了。

  如此的因缘纠葛,造成他此世的寡情冷郁,也算是合理了吧。

  想着,心竟没道理地痛了起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听不清她的喃喃自语,教他没来由地火大。

  “我说,只要你梦中的女孩出现,你今生就圆满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她说吗?

  讨厌、讨厌!虽说梦中的女孩惹人怜爱,但她就是矛盾的想讨厌她。

  可恶,她也跟着矛盾了。

  “她会出现吗?”

  乍扬的惊喜笑意在他脸上荡漾着光亮,整个冷硬的脸鲜活了起来,像是从这一刻起,才是真正活着了。

  她眉心发狠地皱成一团。“……我不确定,但是既然你出现了,没道理她还在轮回之中吧?你又不是什么大恶之人,老天不会真的让你孤独一生啦,要是她出现了,到时候你肯定要包给我一份特大号的媒人礼。”

  齐子胤尚处在突生的狂喜之中,但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撇唇凉道:“八字都没一撇,还说得跟真的一样,要是到时候她没出现,你赔我一个啊?”

  他是怎么搞的?听她要把他推给另一个女子,竟然觉得不痛快?

  “大不了我赔给你啊!”没细想,话就这么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话出,两人同时对望发愣。

  一种酸甜的滋味从纠缠的视线一路窜进齐子胤的心底,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但他并不讨厌,甚至感到怀念,一种等待已久终于落实的踏实感。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不敢承认,他确实是时时刻刻惦记着梦中女孩,可眼前这一逗就冒火的直爽女人,性子竟像极了梦中那病弱的女孩……为什么会这样?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像的啊,甚至她的脸……

  “喂,我问你——”他干涩开口,放任视线继续纠缠。

  心中突生奇想,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但还是忍不住想问。

  “嗯,你问。”不能转开,好像转开就输了气势……啐,什么输了气势,她根本只是舍不得转开眼。

  她真的好喜欢他的脸。

  “你说,我跟她今生真是有缘?要是她容貌变了,我怎么知道她是谁?”

  他突然想起她说过,她愿意陪他一起死。那一刹那,他在她的眼里读出不解……意思是说,就连她也不懂自己为何要这么说吧?她,肯定也是不知道,在梦里,他也曾对那女孩说过一样的话,甚至还记得当初的心境——

  那是一种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觉悟。

  那她呢?

  想着的同时,突觉好似有道看不见的结界将两人束缚于内,但压根不觉痛苦,甚至享受着这种难喻的静谧脉动。

  他的个性暴躁,靠着对艺术品的喜爱修身养性,却得不到如此纯然的平静,一种让人甘于沉沦的恬淡。

  “前世有如此深沉的纠缠,今生肯定要偿还,究竟是谁欠谁,谁要还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前世的接触,才能生出今生的缘。”她说得头头是道,笑意却有些泛涩。“我想,今生你容貌未变,必是为了吸引她来,而她,就算变了容颜,换了时空,你应该还是会认出来的。”

  她的存在,肯定是为了要撮合他们两个,要不,为何要让她梦见那些与她无关之事?那代表着,她的前世必与他们有牵连。

  “她有没有可能变成一张我很讨厌的脸?”视线依旧未动,紧锁着她那双欲语还休的眸。

  哇,他的想法真的是太刺激了!

  “也许,有可能是老天给的试炼。”不行了不行了,她受不了再这么近距离地与他对视,得快逃,要不然会万劫不复的。

  明明就很机车又凶恶的人,干么在这当头搞深情啊!有没有搞错?请继续机车下去好吗?她不是他的菜啊……

  “那么,你见过自己的前世吗?”忍不住冲动,他想要追问更多。

  如果,她就是“她”……撇开那张脸不谈,她的性子确实是像极了“她”,而她,有可能是“她”吗?

  说试炼也说得通啊!记得初次见面,两人就杠上,第二回再见,为抢版画再杠一次,而第三回,他莫名其妙上山再相遇,而后她救他……这缘份古怪得紧,她不觉得吗?

  她苦笑。“我看不见自己的命运……很好笑吧。”想了下,收敛苦笑,她阳光又乐观的说:“看见有什么好呢?那感觉就好像先偷看了电影花絮再看电影,味道就不同了,还是要一步步慢慢品尝才够味啊。像你,背负着两世记忆,痛苦吧?”

  他怔住。

  “是不是老是产生一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是不是老觉得自己不该待在这里?是不是会在半夜里哭醒,拚命想要追寻,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

  他傻住.表情像见鬼.

  “我是看不见自己的前世,但我看得见你的啊。”害得她也常常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她这个局外人症状都这么糟了,何况他这个当事者?“今生,你一定会圆梦的,绝对。”

  “这么肯定?”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是她心思细腻如丝,还是命理师都是如此洞悉人心?为何她的每句话都戳进了他深藏在内心不被人发现的角落里?

  忍不住把她和梦里的女孩再次重叠,他恍惚了起来。

  “一定的,每个人的一生都该要圆满的。”而她的圆满呢?要到哪里追寻?

  “有没有可能跳出前世,只谈一场属于今生的恋爱?”倘若她不是“她”,错过她,他得要再继续追寻?

  “若你能放得开前世的狂恋,就不会被前世的梦给束缚住,换句话说,你们也许是相约今生再相逢,应该是可以遇得见的,我……可以帮你看看。”她主动牵起他的手。

  他的手厚实刚硬,碰触的瞬间,让她想起杭州坠崖时,她不顾一切地抓住了他,心惶惶然的,好怕失去,那情感从天而降,那么突兀却不冲突,真怪。

  明明情份没深浓到喜欢的地步,为什么心生古怪?是因为那姑娘的情感流入了她的体内?

  “看什么?”他一头雾水地问,指尖却贪恋她柔软的掌心。

  “看你的未来。”

  “怎么看?”

  “就这么看。”将他的手抓到额前,正准备聚精会神时,却突地发现身侧有道诡异的目光。

  同时,齐子胤也发现了。

  顿了下,他恼声咆哮,“我要你去拿版画,你是拿到哪里去死了?!谁要你窝在这里瞧的?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快快抽回手,准备打人。

  任达方连退数步,确定自己不会被踹到才停下脚步。“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要拿版画了?”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齐子胤冷情的脸上竟生晕发热,咬了咬牙,啐声说:“你耳背啊!要你去拿就去拿,顶什么嘴?”

  “明明就没说……”小声咕囔着,任达方脚步快速移开。

  他一走,客厅突地静默下来,话题被打断,尴尬也莫名登场。

  倒是幸多乐左看右瞥,突然笑道:“其实,你也不是那么讨人厌嘛,个性别那么别扭,你会很讨喜的。”

  一段对话,让她清楚看见他的心境变化,是她有洞悉人心的才能,还是……前世便知?

  他哼了声,双手环胸,跩个二五八万的。“你要是别长那么丑,我也会看你顺眼一点。”啐,方才那舒服的情境被混蛋助理打乱,瞬间又把他拉回现实之中。

  她眨了眨眼。“……我丑?!”有没有搞错啊?这样叫丑?搞艺术的,品味一定要那么与众不同吗?“齐先生,不是我自夸,我长得美是众所皆知的,你居然当着我的面说我丑?”超想回他一句丑男气死他,但他真的一点都不丑,甚至还让她很心动,她实在说不出违心之论。

  “长得丑又不是你的错,心美就好了啊。”真是的,女人就是这么小眼睛小鼻子,随便一句话也这么计较。

  “心美?我……”突地打住。他是说,她的心很美?嗯……算是在夸她喽?还是贬她?

  “喂喂,不用太感激,不用看我看得那么用力。”齐子胤摆摆手,示意她可以收回目光。

  “谁感激你了?少臭美!”够了喔,再不修点口德,小心哪天上街被捅!“我才要跟你说不用看我看得那么仔细,再多看两眼我也不会爱上你。”

  哈,瞧他眼角抽搐,她有种扳回一城的痛快。

  “谁看你看得仔细?你以为你是谁?我只是把你当成、当成……”该死!这该死的女人,非这么挑衅他不可吗?

  “当成什么?”心口随着他断续话语忽上忽下地抖跳着。

  “他乡遇故知!”

  “嗄?”哇,好深奥的词汇啊。她捧头再三意会,抬眼正要问,却被入场的任达方给抢白了。

  “我家董事长的意思是说,他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跟他谈论梦境的知己,又不会被当成疯子,他觉得很开心。”版画才刚交给上司,他立即足不点地的跳开,俨然像是个武林高手中的高高手。

  齐子胤的拳头落了空,忿然咬了咬牙,赧然暴吼。?滚去看电视啦!想当哑巴告诉我一声,我马上去买药毒哑你!”

  “不好意思,我家董事长在害羞了。”绕过幸多乐身旁,斯文清俊的脸笑得很乐,感觉有点故意。

  “很想死是不是?想好怎么死了再告诉我!”

  “愈大声就代表他愈欲盖弥彰。”聪明地坐在幸多乐旁边,有她当盾牌,他安心多了。“我在想,在他坠网的瞬间,八成也一并坠入情网了。”

  “任、达、方!”浑厚嗓音竟气得发抖分岔。

  “我在看电视了。”开了电视,随便转着频道,音量开到最大,杜绝所有恫吓。

  幸多乐看着两人隔空交战,尽管炮火隆隆,火药味极重,但枱面下又感觉得到他们深厚的情感,那感觉……好熟悉啊,心间发软又发痛,想哭又想笑的……她是不是愈来愈多愁善感了?

  “你在笑什么?嗄?你在笑什么?”

  哎唷,炮灰飘到她身上了,快快拨掉。她抬眼,很正经地说:“我有没有告诉你,灵魂是没有性别的?”

  他顿住,头上的烟火跟着收住。“什么意思?”

  “如果,你前世的爱人,这辈子变成了男人,怎么办?”她很蓄意、很坏心眼地朝任达方毫无城府的背影瞥去。

  顺着方向,齐子胤沉痛地闭了闭眼,健齿白牙像是快要被他咬碎了,才说:“我会去死!谁都不准阻止我!”他的女人要是转世变成任达方,他、他、他会在死前大哭一场!

  “董事长,你看——”

  “看你个鬼啊看!”

  任达方出口,他立即恼火回应,却见他那异于一般男子的纤秀长指指着电视,立时有股冲动想要折断他的指!

  男人的指头就是该刚强粗硬,他那指头是什么玩意儿?害他愈想愈毛!

  “董事长,三生石旁的崖边是没有防坠网的。”

  “嗄?”抬眼望去,说巧就是那么巧,刚好有个节目在播放杭州集锦,上头恰巧提起天竺山上的寺庙兴衰演变和三生石旁的峰峦。

  没有防坠网?

  可是,他在医院醒来时,医护人员说,将他送到医院的人说他掉进了防坠网的……对了,第一时间把他们拉起的人,到底是谁?

  下意识地看向幸多乐,发现她瞠圆了水眸,同样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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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筑梦命理馆

  幸多乐像阵狂风刮进馆内,抓着助理小梁直问:“老板呢?”

  “老板?”小梁甜美的笑容直漾。“乐姊,你是不是晕了?老板这个时候肯定不在馆内的啊。”

  十一点,依老板那种夜行性动物的习性,这个时候八成刚起床,哪可能跑到馆里镇守?

  “……对喔。”一急,她都给忘了。

  “等等,乐姊,你要去哪?”见她要走,小梁赶紧挡人。

  “去他家找他啊。”

  “干么这么费事?”她还是笑着,甜甜笑意可以融化任何铁石心肠。“晚一点他就来啦。”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他。”她可急得咧。

  “再怎么重要,也不会比眼前的事重要。”甜笑依旧。

  “什么事?”

  呵呵笑了两声,小梁自然上弯的唇角配上天生的喜感下弦眼,就算发飙也不会太明显,但会让人猛打寒颤。

  “乐姊,你忘了你今天从十点到下午三点都有预约吗?”拽住手腕的力道大到可以抓住一头山猪。

  “欸欸,是吗?”糟,小梁变脸了!

  “真巧真巧,我打了一个钟头的电话找不到人,跟人道歉得嘴都酸了,恰巧你就来了。”小梁不容置喙地拖着她走,明明身形娇小得要死,偏偏力大无穷,笑脸杀人于无形。

  “小梁,别抓,虽看。”大厅有人在,替她留点颜面吧。

  “怕难看,就别挣扎。”不由分说地把她推进个人咨询室。“张董,真不好意思,幸老师总算在车阵中杀出重围了,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会免费为您加节二十分钟。”

  幸多乐瞪着当她脸关上的门,哀怨地扁起嘴。

  听,像不像老鸨在招呼客人?瞧,她像不像卖身青楼被拍卖的女子?

  人家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嘛,都不听人家说~~

  “幸老师?”身后男人唤着。

  深深吸了一口气,哀怨回头,清艳小脸瞬间散发让人绝倒的丰采,眉眼皆是专业的沉稳笑意。“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幸多乐,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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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作者:绿光
又有一阵风刮进筑梦命理馆。

  此人挟带邪恶火焰,沿路焚烧而来。

  镇守柜台的小梁在第一时间动身,轻巧身子不偏不倚地挡住那阵风火。

  “先生,您好,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轻柔软细的嗓音搭配甜死人不偿命的笑,饶是燎原之火都会被扑灭。

  齐子胤咬了咬牙,俊脸有些不耐,黑了一大半。“多乐呢?”这混蛋东西,说要找她家老板,找找找找了几个钟头,到现在别说一阵鬼影,就连通电话都没给,是怎样?死啦?死了也好通知他来收尸吧!

  心里恨恨想着,但当那一个“死”字用在她身上时,突觉心口很郁闷。

  怪,这个字是他拿来问候人的最常用语,怎么此时用起,竟教他觉得心有不爽?

  “不好意思,要见幸老师必须先预约。”小梁莲步款栘,将他引到柜台前。

  啧,还要预约?她谁啊她?

  “五分钟后,我要见她。”语气狂妄得很自然。

  看他一眼,小梁笑意又浓了几分。“不好意思,要幸老师的预约单,可能要等到三个月后了。”

  三个月后?额边青筋颤跳,他咧嘴笑得很冷很邪气。“她成仙啦?嗄?三个月后见她,我是不是还要送金身啊?”

  小梁饱含笑意的唇角微微抽动。“鲜花素果即可。”像是杠上似的。

  “嘿,我是她朋友,想见她一面而已,不是想找她咨询,干么还要献上鲜花素果?她会实现我的愿望吗?”怎么得道成佛也没通知他一声?

  他家都已经允许她自由来去,就连钥匙藏在何处都一并告知,光这个举动,就知道他很义气,对她一点防心都没有,怎么,现在要见她一面,还要经过层层关卡,她到底是哪一号人物啊?

  “那是幸老师和你之间的事,我自然管不了。”坐回柜台,彻底漠视来人,好像从头到尾都没瞧见他这个人似的。

  过了一会,就在齐子胤快要咬碎那一口好看的牙时,小梁又说了。“既然是朋友,你应该知道怎么联络幸老师的,对吧?”语气很挑衅。

  齐子胤好看的唇扭曲着,颤抖着,突然发出怪异笑声。“很好、很好!我就让你看看我都是怎么跟她联络的!”话落,直往咨询室方向大步挟风而去。

  真是混蛋、一屋子的混蛋,每句话都要戳到见血才爽快!

  他要知道怎么联络上她,需要亲自跑这一趟吗?

  说是朋友,但这关系今天才刚成立,她走时太匆忙,只拿走他的名片,他也忘了问她手机号码,简直是混蛋透顶,都不知道他也会担心吗?

  担心?真他×的好笑,这词竟会出现在他身上,尤其是对一个刚出现在他身边没多久的女人?!

  女人,哼,他向来是不屑一顾,但这个幸多乐啊,打从她拿错他的行李之后,她的名字就深深印在他的心坎上,自从听见她一声欢哥哥之后,她的声音如余音绕梁,到现在还在耳边不放。

  结果,她离开之后,他开始心慌意乱,不禁开始怀疑她是个恶牌命理师,肯定是趁他不备对他放符兼下降头,要不然他干么为她如此牵肠挂肚?

  才认识多久的人哪,怎会具备如此可怕的影响力?

  找不找得到她家老板是其次,反正人在跑不了,倒是她,走时那般匆忙,天晓得她会不会笨笨的跑去撞车还是笨笨的被人撞?

  给个电话会……×的!连在心里咒她都不行,他到底是怎么了?

  大步来到咨询室前,正准备推开那道横隔两人之间的门,小梁紧追在后,阻止已不及,却见一双长臂横过他的眼前。

  抬起超黑臭脸,齐子胤瞬间黑眸微眯。“是你?”啐,她家老板在嘛,既然在,早该通知一声,搞什么东西?

  “不知道齐先生有没有兴趣到隔壁的会客室和我聊聊?”于文淡笑,举动却很热络,几乎是不容拒绝地拖着他走。

  齐子胤想甩开,却突然发现这人力道大得可怕,明明就挺瘦削的,怎么……

  “请坐。”不容置喙地将他往沙发一推.

  他瞪着怪力男,视线跟着他的移动打转。“多乐在咨询室吗?”尽管心有不快,但还是得要先过问她的安危较妥当。

  “喝茶吧,你应该比较喜欢喝茶?”于文笑问,开始着手泡茶。

  齐子胤这才发现,茶几上头是一整套设备非常完善的泡茶器具,且看得出非常讲究,就连茶杯上的雕纹都相当细美精致,探手轻触,质地细滑,雕饰深隽,再见杯底,竟见家徽,是约小指甲片大小的龙凤呈祥。

  不知为何,心头震荡了下。

  他喜欢画作,所以经营数家美术馆,他喜欢骨董,所以安排了古文物展,而手中的杯子就像是堆叠了时间,在他手中沉甸甸地释放亘远年代之美。

  这是骨董吧,他居然拿来泡茶?超想骂人的,可不知为何,这杯底的家徽竟教他心旌摇惑。

  “先闻香吧,希望合你的口味。”

  愣愣地拿起闻香杯,香味入鼻,醇厚落喉,甘苦沁心,有若某种异样的滋味,顺着血液就这样走进他的心底,他意识恍惚了些,随即咬牙镇静。

  “你是不是在里头点了香,加了什么毒品?”齐子胤开口挟火带焰地骂。

  若不是如此,为何他总有意识快要抽离的错觉?

  “来,喝喝看。”于文充耳不闻,继续热情招呼。

  “你……”这一屋子的人都很怪,都不听人说话的!“我在问你话,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看他一眼,于文含笑,笑得暧昧,凑近他。“我这儿,媚香毒品都不屑使用,但是如果你有狼子野心想要霸王硬上弓,我可以替你提供服务。”

  他大眼抽搐着,忍住翻桌的冲动。“谁在跟你问这个?我需要对谁霸王硬上弓吗?”不对,他干么跟他聊这个?只是……为什么他觉得这样的对话有几分熟悉?抬眼瞪着于文,瞪着瞪着,竟觉得这男人妖邪得好有特色,好有魅力,好有……印象?

  “我在哪见过你?”他脱口问。

  于文唇畔笑意生浓。“不就是昨天在多乐的咨询室里?”

  “不对。”昨天看见他还没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喔?那会是在哪里呢?”

  “是我在问你,你还反问我?”跟这里的人说话实在很头痛。揉了揉额角,他也懒得啰嗦了,直接开门见山就说:“我问你,多乐说是你把她捞上防坠网的,是真的吗?”

  “咦?我有说吗?”一脸无辜。

  “嗄?不然呢?”

  “是我瞧见她要落崖,扑上前抓住她的脚,伙同附近游客一并救人,而后下山转送医院的。”

  “是这样?”齐子胤黑沉的眸微微眯起。“我在医院醒来时,医护人员说,是有人将我们从防坠网救起的。”

  “那个地方并没有防坠网。”于文依旧嘻皮笑脸,继续泡他的茶,闻他的香,客人不捧场,他只好自娱娱人喽。

  “我知道,但是……”不是他看不起这男人,而是依当时的状况,就算他真的拉住了多乐的脚,也不可能拉得起两个人。

  两个人下坠的速度会产生多大的重力,岂是他抓得住的?就算他真抓住了,也该是跟着一起坠跌!

  所以,他在说谎。

  为什么说谎?

  但,依当时的状况,若没有防坠网,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得救的?

  “也许是你们两人有缘,佛陀慈悲,今生注定要还你们一世姻缘。”他突道。

  齐子胤看他一眼,见他端着茶杯示意他接下,他只好闷声伸手端着,却决意不喝。天晓得这里头掺了什么?他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被玩到身败名裂。

  “该还的,还是要还。”于文语带禅意,蓦地眼睛一转,又凑近他。“欸,你喜欢多乐吧?”

  “吓!”这人说话都是这么跳的吗?

  “好吧,换个方式,就算你现在还没喜欢她,也只是还没,到最后还是一定会喜欢她。”

  齐子胤又咬了咬牙,发现牙关好痛,牙快坏了。“我们可不可以用正常一点的方式说话?非得要这么高来高去的吗?你想说什么就明说,好吗?”好像他智商很低似的,老听不出一团谜。

  “简单一句话,你们是天生一对。”

  “我听你在放屁!”毫不客气地打回去,言语用词和回答速度可媲美乒乓球对打,见球就杀!

  “……真是文雅。”

  “文雅不能当饭吃!”谁说搞艺术的一定要很有艺术气质?难道不知道艺术这一行里,多的是带有怪癖和偏执的疯子吗?天才笨蛋通常是一线之隔的!

  “那倒是。”于文很认同。“我算过你和多乐的命盘,你们两个是天生一对,绝对是骗不了人的。”

  “抱歉,多乐说过了,我还在等我的命定之人。”怪,他竟然叹气了。

  知道梦中女孩是命定之人,这份久悬的空虚惶然总算要尘埃落定,为何他却一点都不开心?

  “她是个窥梦者,却也不见得悟得透。”

  他猛然抬眼。“你的意思是说,多乐也有可能是错看?”糟,心底竟有抹狂喜在暴动,为什么?

  “……你变笨了。”于文敛眼咕哝了声。

  “嗄?”

  抬眼,他又笑得和蔼可亲。“我的意思是说,人总有盲点。你知道吗?站在山颠可以眺望山底全景,却是看不见山底啊。”

  “你现在是要考验我的国文能力吗?”

  “……真的变笨了。”又用力地咕哝了声。

  “嗄?”欸,这人很怪耶,话都是含在嘴里说的,给谁听啊?

  “你可以看得很远,却看不到离自己最近的距离。”叹气了。

  齐子胤闻言,黑邃眸子眯出杀气,慢慢地移动茶几上极具价值的骨董茶杯和茶壶。

  “你在干么?”于文不解问着。

  “看不出来吗?”准备就绪,他准备——翻桌!

  “欸,齐子胤你来啦?”

  耳边传来充满活力和热情的嗓音,他回头探去——明明就是一张很顾他怨的脸,但一见她笑,一听她聒噪说话,他的心便暖成一片,像是融了心底那块千年冰石般。

  “对不起啦,我想跟你联络,可是今天预约太满,实在是没时间,刚才一结束我就往外跑,但小梁跟我说你跟老板在会客室,我就来啦。”

  吱吱喳喳地快生解释完毕,幸多乐便转头对着于文。“老板,我要问你一件事啦!”

  厚,终于被她给堵到了吧。

  “我已经解释完了,幸丫头。”声音很无奈。

  倏地,那双黑眸犀冷如箭痕,灼然定在于文脸上。

  “又怎么了?”于文用力叹了口气。“我又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了吗?”

  “你……”迟疑了下,齐子胤撇了撇唇,很正经地问:“你刚才叫她什么?”

  “幸丫头啊。”他装模作样地咳声叹气。“我心情好的时候,叫她多乐,心情不好时,叫她幸多乐,心情很烦躁的时候,就叫她乐乐,心情很无奈时就叫她幸丫头,行不行?可不可以,齐大爷?”

  “你讲那么多干什么?要不要把你家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一遍?”他翻脸此翻书还快,听这男人故意在话语之中添加两人相识已久的各种匿称,让他不爽到快要爆!“你在炫耀啊?嗄?”

  于文狭长美目直瞅着他,像是被他狂风暴雨般的火气给吓着,又像是颇享受他这火爆又不知掩饰的直率性子。

  “性子多少还是会有些长进的。”他喃喃自语。“总算学会发泄了。”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阴冷的表情微微扭曲了齐子胤俊美的外貌。“幸多乐,你家老板有病啊?说话老是含在嘴里,他到底是打算说给谁听?”

  对上他暴跳的眸光,幸多乐只觉得超想笑。“有必要这么生气吗?我家老板一直是这个调调的,他人很好,你何必那么生气?”

  “你又知道他好了?天晓得他哪天把你给卖了,你还笑嘻嘻地帮他数钱咧,笨女人!还有……喂喂,我在说话,你在干么?”

  “我?喝茶啊。”她拿起茶杯准备喝两口。

  他话多不渴,她可不一样,随便说三两句都会让她很口渴的。

  “别喝,有毒!”齐子胤冲上前拨开茶杯,烧烫的茶水却这么淋落在她手上。

  幸多乐愣愣地看着自己被瞬间烫红的手。“……其实你很讨厌我吧,其实……”话未完,她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再下一刻,人已经腾空出现在洗手间,手不再感到炽烫难耐,被水龙头汩汩冒出的水给浸得透凉。

  “你是笨蛋还是白痴,烫到也不知道要赶快冲水吗?你老师没教过你冲脱泡盖送吗?”怒火轰隆隆、轰隆隆地贴着她的耳边,不断掷弹爆炸。

  “是谁害我......”张口要开骂,却对上一双噙满着担忧和不舍的眸,瞬间冷却她方燃的怒火。

  这个人嘴很坏,脾气很坏,她老早就见识过了,可,既然有心要坏,就麻烦一路坏到底呀,干么没事突然对她这么好?

  “哪,还痛不痛?”问得粗声粗气的。

  “……”

  “干么不说话?”瞪她,却见她相当漂亮的眸子漾着雾气。“有那么痛吗?”

  用力闭上眼,她闷声说:“谁害的?”

  “我不是在赎罪了吗?”说着,长指动作俐落地分开她每根葱白手指,确定每个伤处都能被清水洗礼,而后目光落在小指上头,脱口说:“没事戴什么戒指?这样烫着时很麻烦的。”

  想了下,不由分说地将她的尾指脱下,戒落,指圈上竟遗留一道红。

  “喂喂,想把我的戒指拿下来,好歹也先跟我说一下,我自己拔嘛!”光火的瞪他,却见他一双深邃眸子像是要暴突般,不由得问:“怎样?见鬼啦?”她煞有介事地在洗手间里看上一圈,而后确定,“没有啊。”

  她有阴阳眼,看得见不该存在之物,所以很确定此时此刻,这洗手间干净得不得了。

  “我也有戴尾戒。”他突地伸出左手。

  她恍若早已习惯他急速转弯的说话方式,倒也不以为意,很随口地说:“嗯,左手嘛,防小人用的。”确实,他身边小人肯定不少。

  他二话不说拔掉戒指。“你看。”

  幸多乐瞪着硬是挤到眼前的刚健长指,瞧见他小指圈上有一圈红,很艳很艳的红,像是上头缠上了一圈圈的红线。

  “胎记吗?”好特别的痕迹啊,竟然是烙印在如此特殊的地方。

  “你也有。”声音是快要压抑不住的狂喜。

  温热的气息,逼得好近好近,近到只要再靠近一步,就连眼睫都要相触了。

  “我?”她开口,声音有点哑。

  “对啊,你看!”

  “嗄?”大掌对着小掌,他的左手,她的右手,小指上都有一圈红,两人之间像是无形地缠上了一条红线。“……我烫伤耶.”“红线,是红线!你是笨蛋啊!”他气死了,骂起人来向来口不择言又随心所欲到任性的地步。

  她缓缓抬眼,看了他好一会,看到他俊美到有点吊儿郎当的脸微微发烫生晕了起来。

  “看什么看?”他火气犹在,口吻却软了。

  “齐爷。”

  “嗄?”叫什么齐爷?

  “你好罗曼蒂克喔。”就连她也无法做出如此欺骗世人的联想,亏他想得如此理直气壮,真是忍不住想要给他拍拍手。

  “什么我罗曼蒂克?”喷火龙再次咆哮——

  “他在求爱啊,你怎么这么笨啊,丫头。”门外响起于文幽然的叹息。

  “求爱?!”两人不约而同出声,一起瞪向他。

  “嗯?还是求欢示爱?还是……”他很认真地思考起这古今中外最为困难的课题。“怎么这么麻烦?哎呀,简单一句话,他想上你嘛。”

  对了,把文言文换成现代用语,就是这么说啦。

  “上?!”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哇,你们真有默契,不当夫妻真是可惜。来来来,我替你们看个好日子啊。”说完,像个得道的顶级命理师,很正经地掐起了手指头,点了又点,算了又算。“奇怪,怎么时候未到?”

  一旁僵化的两人,终于有人开口了。“你怎么没跟我说,你家老板有病?”伸起两指,在太阳穴边比了两下。

  “他没病。”瞪他一眼,皱眉。“他只是偶尔……嗯,算疯癫吧,除此之外,都算正常。”

  “这样还叫正常?我只是有点心动,他就可以直译成我想上你,你不觉得他病得不轻吗?”快快送进医院,免得哪天出事。

  “心动?”她抖了下,连嘴角也跟着抖。“你对我?!”

  天啊!谁!谁来打她两个巴掌,看她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者是她现在还在咨询室里不小心睡着,跌进了梦中?

  “不行吗?”态度嚣张的咧。“你那是什么眼神、什么表情?我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应该去拜佛谢天地,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想比大是不是?你以为你比得过我?嘎?”

  好大的眼睛啊,她甚至可以清楚看见瞳仁旁的血丝了。

  不敢比大,比小好了。

  “可、可、可是,你不是……很讨厌我?”莫非真正有病的,是池?

  “你管我!”齐子胤逼得很近很近,黑眸眯得很紧,像是在掩饰什么。“说讨厌,应该是你讨厌我吧。”

  “那你干么还要喜欢我?”既然知道,又何必如此?

  “×的,你真的讨厌我?我随便说说,你给我回答得这么认真啊?”他吼了声,心揪痛了一下,平静的心湖震出一圈又一圈涟漪。“如果我能从讨厌到喜欢,你一定也办得到。”

  “听起来好专制。”像是强迫中奖似的。

  “对,我就是专制,我就是霸道,从小到大没变过,这辈子注定就是这样了,你忍得了就忍,忍不了也得忍,就这样。”像是个带有偏执倾向的法官宣读了罪名后立即定识,不得上诉。

  “你认为这么做,我就会喜欢上你?”这人的自信是打哪来的,分一点给她行不行?

  “你没听过日久生情吗?”啐,还要他教啊?

  幸多乐被他唬得一愣一愣,一直抖颤得快要冲出胸口的心跳到隐隐作痛,又悲又喜又狂乱。

  她这是怎么了?一下子进出这么多情绪,她哪有时间一一厘清?

  反倒是他,从初见面的淡漠轻蔑到暴躁挑衅,再跳到眼前的嚣张示爱,他没有发现吗?他的神情不再冷情,变得好鲜活,整个人都活了起来。

  是因为她吗?

  是真的吗?他喜欢她?

  “为什么?”声音有一点点的别扭。

  为什么?“天晓得为什么?这种事需要原因吗?”

  幸多乐蓦地抬眼,瞪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还回答得刚刚好咧。

  “你自己说的啊!”他吼得更大声,比完眼睛大小后,开始幼稚地比起音量。

  “我说出口了?”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加道的?”这家命理馆有问题,待久了,每个人都怪怪的。“说出来也不怕你笑,因为你一下午都没有跟我联络,我急得要死,跑来找你,外头那个八~~婆不放行,后来又遇到那个疯~~子,跟我啦咧了半天,天晓得我只是想要确定你安好而已。”

  “担心我?”

  “我见鬼的才担心你!”简直是自打嘴巴,但没关系,他向来不在意的,又继续说:“尤其刚才看见了红线,我认为、我认为……是你了,肯定是你,不会再有第三个人了!”

  “……我只是烫伤耶。”这是她听过天底下最可笑至极的告白了。

  “管你是怎样!就算是烫伤也是缘份所致,缘份你懂不懂?你到底是不是命理师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天份的?

  “你突然变得好宿命。”不是什么都不信的人吗?

  “你管我!犯法啊?”他耍赖,将无赖一门的精髓发扬光大。“怎样?你到底考虑好了没?先告诉你,我这一辈子没追过女人,只有女人追我,要是有哪些地方不周到,还请你多多包涵。”

  重视拐着弯跟她说,他从没对其他女人心动过?不对,应该还有一个吧。“那……要是梦中的女孩出现了,怎么办?”

  “再说再研究啦。”很随性的,完全不当一回事。

  瞪他。“好啊,要不要交往,我们也再说再研究。”就算她一见钟情,她也不会告诉他的!转身走出洗手间,不理这个莫名转了性的男人。

  “喂!你耍我!”在他掏心掏肺地把话说完,她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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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作者:绿光
慎远美术二馆

  二楼,馆后方的办公室,门一开,是一大面落地窗,采光良好,格局方正。暖暖冬日下,催人欲眠,然而,办公室里的两个人,表情异常的严肃和专注地在桌上画东画西,像是正在安排极为缜密的行凶计画……啊,不对,是求爱计画。

  “行吗?”齐子胤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着。

  “董事长,包在我身上。”任达方用力拍了拍胸脯。

  “……真的可行?”忍不住有点犹豫。

  不能怪他,他实在是觉得那画面有点蠢。

  可,若不这么做,就怕那女人根本不会亲自上门来找他。

  她忙,他就很闲了吗?他也很忙的好不好!尤其古文物展已经逼近,他必须着手接待赞助集团和签妥所有海关文件,确定整个古文物展可完美的上演再落幕,为此,他忙得一个人当三个人操,操到没日没夜,却只要一得闲就想她……

  ×的!她到底想不想他啦!

  几天不见,别说嘘寒问暖,连通电话都不拨,她是瘸了残了还是死……急急踩煞车,那最狠最毒的一句话,他还是怎么也骂不出口。

  混蛋,被吃得死死、死死的!

  “可行是绝对可行,但问题是,不会太快吗?”任达方忍不住问了。

  他从不管董事长有什么计画,反正只要董事长要他去做,除了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以外的事,他都会力挺到底。

  但是,这计画,很匆促耶。

  “我还嫌太慢呢。”他哼了声。

  “……爱情的魔力真伟大。”忍不住赞叹。

  他家董事长工作向来积极,但是对于男女关系向来是可有可无,说要就要,说放就放,有时任性到让人想要背后捅他两刀,这样从没认真在爱情上辛勤耕耘过的人,如今居然要他——筹备婚礼?!

  实在是,惊惊~~但是又好开心,往后多了一个挡箭牌,哈哈!

  “这是老天欠我,理该还我的。”齐子胤低声咕哝着。

  遇到了“对”的人,才能引导他想起全盘的记忆,而他终于确切明白,在这一世,他该要修和该要得的到底是什么,为免再生意外,他要打铁趁热!

  该给他的,他是拿得一点都不心软,哪怕是她情未生,心未动,他也要提早一步先将人定下。

  说他卑鄙也好,无耻也罢,今生的他若不突破,就枉费这一世了,他死也不要再等五百年!

  “好啦,私事搞定,董事长,我们来谈正事了吧?”任达方咻的一声从背后取出牛皮纸袋,动作之快,让人以为他可以隔空取物。

  “最好可以搞定,不然我就先搞定你。”支手托腮,齐子胤语气懒洋洋的,但笑得很有威胁感。

  屿屿,董事长老是喜欢照三餐威胁他,被看重的感觉,真~~好。

  “放心吧。”再拍两下胸脯,然后掏出牛皮纸袋的文件。“这是这次古文物展要展览的物品,共计两百一十六件,与当初谈妥时一样。”

  齐子胤随手接过,翻得有些意兴阑珊,却在见到其中一页之后,黑眸骤眯。

  “达方,去确定一下,这一件真有在展览之中吗?”长指敲了敲翻开的那一页。

  上头列印的是一只束环,银色为底,上头淡缀一颗翠玉。

  “好。”任达方立即翻找起对方联络人的电话。

  齐子胤看了一下,顺手再翻过时,又说:“不用找了。”

  任达方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停住。“怎么了?”

  “上头有联络方式,”就在那一页的背面,写着赖咨云和其联络电话。“这谁啊?”

  “赖?”任达方闭上眼,媲美电脑资料库的脑袋快速转过一遍,“我知道了,应该是述丰集团总裁的千金。”

  “这次古文物展的赞助商?”

  “没错。”用力地点点头,带着几分骄傲地顶了顶细框眼镜,“董事长,你知道的,慎远在你的带领之下,策划了数十场完美的展览,不知捧红了多少的艺术创作者,又间接地拉抬了多少赞助集团的声势和名望,正因为如此,只要慎远说要办展,想要赞助的厂商可真是多到得抽签决定……”

  “说重点!”废话真多。

  “而这个述丰虽是头一次合作,但是对方非常有诚意,给了我们许多的资源和空间,他们毕竟不是本土企业,想要在国内打出名号,聪明的,就是找上咱们啦。”

  “你很想死是不是?”不耐地瞪他一眼。

  “这个赖咨云是总裁千金,刚修完学业,归国后在自家集团担任公关经理一职,对于这一次的古文物展,她推动得颇具心力。”任达方说着,视线又看向那一页。“怪了,她见过你吗?干么特地留电话给你?明明就预约今天下午两点要见面的,做这些小动作不是有点奇怪?”

  “你说呢?”齐子胤难得正色地敛眼深思。

  “会不会是要先下手为强?毕竟董事长你的名号在业界早已打得响亮,有多少芳心寂寞的名门淑女想要和你攀谈两句,都被你一句‘去死’给请回家,但尽管说话有点粗鲁又不得体,态度高傲又嚣张了点,却完全无法磨灭董事长你身上自然的星星之火……啊~~”

  “知道我的底限了吧,知道下回该怎么说话了吗?”冷冷的声音蕴藏着怒火。

  他×的星星之火咧!他现在是燎原大火,这小子再玩啊,早晚玩火自焚!

  任达方从遥远一方爬起,诚惶诚恐地感谢道:“多谢董事长提醒。”噢,董事长果然疼他,把他的底限告诉了他。

  当幸多乐开门的瞬间,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齐子胤老说他们命理馆怪怪的,看来,这慎远美术馆好像也没多正常嘛。

  踹人的,笑得很冷,被踹的,还跪谢皇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无话可说。

  “你总算来了!”看见她,齐子胤马上跳了起来,顺手把目录收起,塞进牛皮纸袋丢给助理,顺便瞪了他一眼,任达方立即领命前去。

  幸多乐看着匆匆擦身而过的人,叹了口气,话还没说,下巴就教人耍狠地扣住,被强迫与行凶者对视。

  “你在看哪里?”口气很不爽.

  “门啊。”不然咧?

  “你特地跑来这里看我办公室的门?要不要干脆我带你上三楼看展览室的装潢?你搞命理的,现在想改行会不会太迟了?”他像是一串鞭炮,一遇着她就劈哩啪啦、劈哩啪啦地爆个没完没了。

  “啧,原来你是这么吵的人啊。”敢情是她被初次见面的冷情给骗了?

  “哼,接下来,你要发现的事会更多!”他就是要把上辈子说不够的份全在这辈子补齐!

  长臂带着强烈占有欲地将人拐进怀里,半拖半拉的拉进房,推她往沙发一坐。“说吧。”

  “说什么?”瞪着身旁零距离的男人。

  “说你为什么来找我。”还要他提词吗?说吧,他耳朵掏干净了,她可以说个痛快,好比说,她想他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因此形销骨立、变成熊猫姊妹,所以不来见他,难解她相思之苦……

  “喔,我是来看版画的。”

  齐子胤瞪她。

  “干么瞪我?”又怎么了?

  “除此之外呢?”目光阴沉噙戾。

  算了,她一直想看版画的,一直没看到,现在想看情有可原,他可以体谅。

  “就这样。”

  他瞪大眼,感觉眼角像是要裂开似的。“就、这、样?!幸多乐,你信不信我掐得死你?嗄?不用两只手,一只就够了!真他×的,我眼睛瞎了才爱上你,老子想你想得要死,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差点变成雄猫它兄弟,你他×的竟然说只是来看版画的!”

  “现在是怎样?版画能跟你谈情说爱、陪你睡觉、顺便滋润你还让你容光焕发吗?嗄?还是它会说话会唱歌会跳舞,让你一点都不无聊?”

  犹如盐水蜂炮,万炮齐飞,赤焰燃烧,劈哩啪啦中,很不小心地泄露了爱慕之意,迷恋之情。

  他还在狂怒之中,气得脸红脖子粗;她的脸也很红,但是羞红的。

  这人说话,还真是矛盾得很啊,他到底是想杀她,还是想爱她啊?

  “喂!我在说话,你敢给我神游太虚?有哪个女人敢在我面前蠢到这种地步的?幸多乐,我警告你,我慎重的警告你,再耍我试试看,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底限在哪里……”

  “我也很想你。”她垂下脸,像在自言自语。

  她也想见他,但她的“红线”不见了嘛,看他把红线看得很像一回事,如今消退了,要她怎么办?

  为了他,只好去挨针了。

  由于有过多次经验,于是乎,齐子胤变得很聪明,在她要开口之前,便已经把耳朵贴在她的唇边,把她的喃喃自语一字不漏地收进耳里,转眼间,风和日丽,晴空万里,阳光普照,这感觉比他乡遇故知还要爽,直逼久早逢甘霖的等级。

  “嘿嘿、嘿嘿~~”怒焰不见了,火气跑掉了,他搔搔头,突然变得很腼觍。

  “你嘿什么嘿啊?”超恶心的。

  “我爽不行啊?”他粗声粗气,但笑得很愉快,俊美的五官是端正飒朗的,没有冷郁阴鸷聚眉,好看到教人垂涎。

  “行,你爽就好。”就她可怜,小指还在痛。

  “吃午饭了没?”

  “还没,我等一下要回馆里。”

  “回去干么?”眉一皱,狠劲尽出。

  “工作啊。”不然咧。

  “当我的女人不用工作。”话向来不经大脑,但每句说出的话,他从未想过要回收,正因为不经大脑,所以每一句都是出自肺腑。

  幸多乐瞪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眼睛很酸。“先生,你认识我多久?”

  “大概有五百多年了吧。”一副吊儿郎当的无赖样。

  “你在胡说什么?!”她失笑。

  那不是她吧,是另一个女孩。

  “喂,你家老板没跟你说他帮我们排了个命盘,说我们两个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加上你今年喜逢红鸾,想不结婚都难。欸,既然话都说这么白了,你也该明白了吧。”

  “你……在求婚?”她小心求证。

  “不行吗?”

  “你疯了啊?”

  “你才傻了咧!有人跟你求婚你是这种反应吗?会不会太伤人了一点?除了我这种铜墙铁壁,保证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接受你的蹂躏。”骂她的同时不忘毛遂自荐——

  “我呢,除了抽抽烟、喝喝酒,一不嫖二不赌三不染毒,脾气好,个性佳,可以沟通又顾家,我父母都已不在,更无手足牵挂,幸家小姐,你真幸运啊,嫁过来没有婆媳问题,更不会有妯娌争宠的情况发生,遇见我,只能说是你累积了三世的福德啊,别不识货,太白目把我赶跑了,你就准备孤家寡人到老。”

  齐派的高压怀柔手段,他这回发挥得淋漓尽致。

  幸多乐只能无言。“……我就算结婚,也不见得会把工作辞掉。”

  “为什么?”眉头是下沉的,但唇角是上勾的。

  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啊!喜她像是没要拒绝他的求婚,还算颇有共识,但忧她竞不想成为帮他顾家的贤妻良母……看来,她需要再教育。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女人是下靠男人生活的,每个女人都可以靠自己创造一片天,不见得只能成为男人的附属品过活。”

  “看来,你是答应我的求婚了?”

  管他的,先扯开话题再说,谁会笨得在这当头跟一个有大女人主义的女人聊男女之别?又不是找死。“走,我们去订婚戒,婚礼我已经着手在安排了,整个礼堂以各色玫瑰花妆点,来个缤纷的玫瑰婚礼吧。”

  先和任达方设计好婚礼,他简直是太聪明了!

  她傻眼再傻眼。“搞艺术的果然都是异类。”

  八字都没一撇,他居然已经想到婚礼了,那么这几天,笨得重复沙盘演练该要如何与他交往的她,岂不白白浪费时间?

  “走吧。”拖着她走。

  “你动作太快了!”天啊,她赶不上他思考的速度。

  “会吗?我总觉得太慢了。”他唇角勾着邪气的笑,笑得煞是好看。“我要绑住你,用婚姻把你绑在身边,一回家就能见到你,只要一想你,就可以马上呼唤你,你说多好。”

  “……男人很少会像你这么浪漫……”他好像已经画出了蓝图,而她成了蓝图中的主角,所有的一切恍若都是为她打造的,但是……她真的可以接受吗?

  她不否认喜欢他,但变数实在太多了.

  “知道我是人间少见的珍宝就多关心我一点,多珍惜我一点。”

  “齐子胤——”

  “你跟我有仇啊,干么连名带姓叫我?”神色不爽得紧。

  “齐先生——”

  “我跟你有那么不熟吗?”靠,婚都求了,还在搞生疏啊!

  “我跟你有很熟吗?”可恶,老是打断她的思绪。

  “那就想个办法熟一点喽。”废话不多说,他近乎粗鲁地封住她的唇,大掌擒住她的后脑勺,不容她逃脱地压向自己。

  在她想开口挣扎的瞬间,舌头伶俐地钻入其间,强悍地吮舔她口内的每一寸甜蜜。

  “你给我停住、我有话、有话……”呜呜,要说啦~~

  不给她喘息的缝隙,他吻得浑然忘我、欲罢不能,就连手脚都像有心思似的自动自发动了起来,发狠又凶猛地像是要将她揉入体内,将她填入心版空洞的一角,补足灵魂的残缺。

  “我有话要说……”她气喘吁吁地喃着,唇舌被他蹂躏得又痛又麻。他吻得又重又强烈,感觉不像是浪漫亲吻,反而像是要把她给吃了。

  “你很烦耶,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说什么?如果不是甜言蜜语和淫声浪语,就给我闭上你的嘴!”没瞧见他忙得很吗?

  手脚并用地拉扯她的衣服裤子,而她则是七手八脚地捍卫自己的领土,一来一去半晌,他生气了。

  “你到底是怎样?把火点燃又要我熄火,就不怕我会死啊?”

  “我有话要说,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你说。”他开始脱衣服。

  一心二用,他已经很习惯了,况且不过是一边脱衣服一边听她说话而已。

  “你在干么?”看见他赤裸的精实上身,闪耀的小麦色光泽,几乎快要闪瞎她的眼,于是她开始往后退。

  “你说你的,我忙我的。”这就是齐派的沟通方式,够民主吧!

  “如果有一天,你真正要的女人出现了,那我怎么办?”赶在他恶狼扑羊之前,她快快说出。

  齐子胤的动作顿住,瞪她,瞪得视野发茫才闭眼.“女人,如果杀人无罪,我想,我第一个就杀了你,再陪你一起死。”

  “什么跟什么?”

  “你还搞不清楚我有多爱你吗?这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人比我还要懂得我要的到底是什么!你可以装傻,可以耍笨,但是不可以质疑我的爱情!你以为我随随便便就能爱个人吗?你以为我会这么短的时间就求婚到底是为什么?你到底懂不懂啊?是我说话模式有问题,还是你的理解能力有问题?”

  气死了,穿衣服!

  幸多乐愣在当场,见他穿好衣服,走回办公桌前点了根烟,很凶狠地抽了一大口,然后很用力地呼出一大口,烟雾模糊了他的脸,但他刚才激动的神情却是深深烙印在她心底了。

  “总而言之,我等你,可以了吧。”再抽两口,受不住静和心底的慌,他举旗投降。

  他向来如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思绪极怪,行动力强,一看中目标立即出手,不给自己任何错失的机会,因为他不想再遗憾。

  他可以后悔,但不能有遗憾,那感觉强烈得像是他灵魂的一部份,恍若时时刻刻在警告他,绝不容再错过。

  绝不能!

  “真这么喜欢我?”她现在才发现自己是个胆小鬼,那么想爱,但当爱来临,偏又退缩了,不敢争取。

  不是她太宿命论,而是有太多的未知数挡在面前,她实在没办法全心投入去爱。

  “多爱?爱多深我不知道怎么衡量,但我敢说——只要有你随行,哪怕是黄泉路上也欢喜。”那是他前世的誓言,她知不知道?

  他的话一出口,犹如电流横窜过她的心头,麻麻痛痛,就连整个头皮都麻到发疼,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对她说过,而她现在,感动得想掉泪。

  “说话啊,你不说话,我哪知道你在想什么?”什么时候变成闷葫芦了?“你不是向来有话就说吗?说啊,是我不想听的话,顶多我闭上耳朵直接跳过去,顺便再发誓,就算你以后说话再白目,我也不会气到想掐死你,总可以了吧。”

  瞧,他修身养性得多有效果,为了她,把“死”字给封印起来,顺便打算把相随二十多年的火气一并撤除,一般人都会很感动的.

  “……”

  “嗄?”他凑近一点。

  “……”

  “你属蟑螂的啊?讲那么小声是讲给鬼听啊?”

  幸多乐恨恨抬眼,咬牙暴吼,“我、饿、了!”

  “你那么大声想害我聋掉啊?!”

  “是你要我大声一点的!”亏她刚才还感动得要死,可感动没两秒,他又开始鬼叫,超会破坏气氛的!

  “不用那么大声。”还吼?

  “到底要不要吃饭啦!”烦耶,喊得她喉咙都痛了。

  “要不是你刚才发神经,我早就吃饱了。”他很自然地扣上她的手,瞥见她右手尾指上的一圈红,黑眸闪过一阵悸动,突然心情大好。“走走走,吃饭了!我有没有跟你解释过我的家世背景?还没对吧,正好,今天跟你说个详细。”

  然后,用很轻很轻的力道,交扣她的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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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完餐,回到慎远美术二馆,玻璃推门才开,已有一道人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来到眼前。

  神准如齐子胤,嘴形默念秒数,就在人影逼近的瞬间,伸起长臂,五指大掌精准无比地按住任达方飞奔而来的脸,而且还巧妙闪过他的镜框,适度挡住他的冲势。

  “你见鬼了啊?”他懒懒问着。

  以往当他练身体跑白米就随他了,但今天不行,他的准老婆在身旁,要是把她撞坏了,他上哪找一个来赔他?

  “不是、是、不是、是……”任达方抱头哀叫。

  “神经病。”懒得理他,牵起亲亲准老婆的手,齐子胤准备上二楼再续未完的绵绵情话。

  “办公室有人。”苦命助理赶紧追上。

  “谁?”语顿,微凉的口吻透着不悦.

  他向来不爱有人不经他允许踏进他私人的地方,这一点,任达方应该是很清楚的。

  “赖小姐。”

  “赖?”皱眉。

  “述丰集团总裁千金兼述丰公关经理赖咨云。”任达方跟在身后小声说着。“约好两点会谈,可是董事长一顿饭吃到三点还不回来,我打手机也没人接,我请她到候客室稍等,她却自动自发跑进办公室,我知道你不喜欢外人踏进办公室,也明白该请她出来,可是她长得令人好发毛,我没勇气再见她第二面……”

  “长得像鬼啊?”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那神情还真像是见鬼了。“真长得这么可怕?”难怪长年在外不回国。

  “不是的,董事长你要是见到了,肯定会跟我有同样的反应。”

  “长得这么有特色?”

  “既然你要忙,我就先回去了。”嘴巴肿得很可疑,红得很诡异的幸多乐声音微带沙哑地低语。

  感觉她要松开手,他赶紧再扣紧。“不可以,你刚刚明明答应我了。”他附在她耳边,学她把话含在嘴里说。

  “我哪有?”她神色羞赧地娇嗔,想要闪躲他强烈的入侵感。

  “你没有摇头啊。”他咬着牙,努力不让下属偷听见。

  “我没有摇头不代表答应啊!”她也开始咬牙。

  “那你就点头嘛。”

  “我干么点头啊?”

  两人像是杠上,互相凑在嘴边说些只有彼此听得见的话,压根不觉两人已经缓慢上了二楼,而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

  “董事长~~”很哀怨的声音突地插入。

  “干么?”很不爽地暴吼。

  “赖小姐。”他指了指前头。

  齐子胤和幸多乐不约而同地抬眼探去,瞬间,恍若时空交错,那梦中的女孩自梦中挣脱,走进了现实世界,不似梦里她常穿的鸭青色缎子袄、鹅黄调罗裙,而是换上俐落的黑蓝色套装,脚踩镶水钻的黑底高跟鞋。

  那合身套装将她曼妙的身段勾勒得万分出众,在梦中老是系绑和束起的发,此时柔细黑亮地攀在肩头上,俨然像个新时代女强人,但五官将所凝出的笑意和梦中女孩如出一辙。

  “我有没有说,她跟幸老师所画的那个女孩,一模一样?”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好毛啊!

  幸多乐心口狂震了下,微微侧觑了身旁的齐子胤。

  如她所料,他看直了眼。

  齐子胤心底像是掀起子狂风暴雨,双眼不敢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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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作者:绿光
夜深沉,隆冬的劲风刮响了城郊林叶,皎白的冷月在云层间忽隐忽现,飘扬之间,透着一股凄迷妖诡。

  半晌,城郊外的官道响起策马狂奔的声响。

  突地,听见马嘶声,夜,又静寂了下来。

  骑马跑在前头的少年回头。“为何停下?”

  拉紧马缰的男子微微一笑。“我听见了有趣的声音。”话落,立即下马,借着微弱月光,往官道旁的林间走去。

  月华微移,银光轻筛,勾勒出少年绝色的五官,以及令人不寒而栗的妖邪。

  啧了声,他也跟着下马,隐没在月光外的眸竟透着些微青光,尽管月光再次破云层吞没,却依旧无碍他的视力,精准无比地闪过林间盘根错结的地面,来到男人身后。

  “爵爷,你瞧。”男子没回头,指了指约莫几尺外的女娃。

  只见女娃年约六、七岁,或者更小,身穿补丁数处的破旧衣裳,倚在一棵大树边,前有三、五只野狼环伺,而她正与狼对峙,口中念念有词,恍若在念咒般,一刻不停歇。

  宇文欢挑起一双剑眉,俊美得教人垂涎的脸没有表情。

  “要不要去救她?”男子又问,唇角淡噙笑意。

  “关本爵爷什么事?”略嫌低哑的嗓音淡吐不耐。

  “那你来干么?”

  “看你在干么。”那眼神就像在说——你想救,请便,我只是看戏。

  “真狠。”

  “不狠,如何保家卫民?”他低声哼笑着,透着难以发觉的自嘲。

  “她也是民,你就不救?”

  “她又不是边关子民.”

  宇文欢年纪轻轻,以束发之年承袭父爵,十六岁官拜五府左军左都督,且受封镇远将军,带兵北上边关,短短一年便击得外敌退守百里外。

  如今十七岁,班师回朝,战功彪炳。

  今晚,他正是要回京师受封,不想与其他将领驻在城外三十里,于是和贴侍无咎先行入城。

  “……无咎,就算你把眼睛瞪出来,本爵爷也不会去救人。”宇文欢神色平淡地道,俨然没将人命看在眼里。

  耳边听见了拖地的铁炼声,眼前有鬼差似游魂般的接近那女娃,他知道,她注定活不过今晚。

  救个活不过今晚的女娃?何必。

  “我向来不敢奢望你。”无咎狭长美目轻移,视线回到树旁的女娃身上,只听她嘴里念念有词,声音虚弱而破碎,却坚持不断地念着。

  “狼大爷,别咬我,也别吃我,我有什么好呢?身上才几两肉,吃了我一点也不过瘾,不如这么着吧,咱们打个商量,放我走,让我再养个几年,等白白胖胖了再来吃我,好吗?”

  女娃脸色苍白,粉嫩菱唇被冻得泛白,身子细瘦,像是随时都会昏厥,然而那双眼儿却是清灵有神,眨也不眨地瞪着前方,唇角弯成令人心怜的笑。

  眼前狼群嗥叫了声,林间夜鸟飞窜出林。

  见状,女娃面露烦恼,叹了口气,唇角依旧抹笑。“要是有翅膀,我也能飞走了。唉,狼大爷,再打个商量嘛,我这没肉无油的身子只能让狼大爷们剔牙,你们分了分,哪过瘾呢?依我看……”

  狼群又嗥叫了起来,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她的碎碎念。

  这下她认命了。“说了这么多,狼大爷们要是还不打算放过我,我也无话可说了。”顿了顿,像是要把这辈子不能再说的话都说完似的,又开口。“吃了我也好,填饱你们的肚子,你们就不会去吃我的家人了,我爹刚走,现在应该在回家的路上,往后我不在,爹就不用再为我的药钱烦恼,娘也不用再为弟弟上私塾的钱烦恼,多好啊……”

  最后那几句像是用尽了她全身气力,语中带笑,带着自嘲的笑,浅虚破碎得难以分辨,却是分毫不差地传进宇文欢的耳里。

  只见他神色一凛,在狼群将她撕裂之前,纵身跃到她面前.

  一匹狼倏地发动攻击,宇文欢气凝掌心,朝着狼头一震,狼头立即四分五裂,左手一挥,掌劲随意地将无用的尸身甩入一旁。

  女娃睁大了眼,要不是听见声响,她真要以为是自己发梦了。

  怪不得她,眼前的人一身黑,像是要融进黑夜般,若不是衣服边上绣着金线,真看不出有个人呢。

  眨眨眼,很想要抬眼看清楚她救命恩人的背影,但她动不了了,许是没力气,又或是冻僵了吧,她想。

  但没关系,看看腿也是不错的。

  她的救命恩人腿很长呢,那随风飘扬的黑色衣袂刮到她脸上,搔着搔着,真痒,好想抓痒,但还是动不了……她是怎么了?

  还在疑惑中,发现她救命恩人的腿在移动,转了个方向,然后在她面前蹲下,而月光也很捧场的适时露出光芒,尽管穿过林间已显微弱,但足够让她看清楚他的长相了。

  哇~~她的救命恩人长得好好看啊!

  是神吗?还是仙?

  面白如玉,浓眉横飞入鬓,眉间一抹泪滴状的朱砂痣,黑眸幽邃得像是能够吸收所有的黑,鼻形如刀挺直,唇薄却有形,五官漂亮得好似画中仙。

  他真的是人吗?

  好想问,但她发现打从自己闭上嘴后,也再张不开了。

  啊啊,怎么月亮又不见了?她还想再看看她的救命恩人哪,即使救了她也没用,她还是想谢谢他啊。

  意识恍惚之间,突地听见低沉男音不掩恼意地狂吼一声,“滚开!”

  她愣了下,很委屈地想告诉他她动不了,可眼前突地又亮了起来,而她的救命恩人……嗯,是同一个人吧?

  眯起眼再仔细瞧了瞧,除了眼睛泛着吊诡青光,耳朵拉长了一点点,俊脸有些狰狞有些扭曲,他还是他,一样好看啊。

  “你,不怕我?”眼前男人沉声问着,启口瞬间,青冷獠牙微现。

  “我……”欸,她能说话了?狂喜地勾起笑,突地发现身子似乎没那么沉,像是能动了,她想也没想便朝他扑去,偎进他暖暖的怀抱。

  哇.好暖啊~~

  “你……”宇文欢被她突如其来的行径震住,心里暗恼这女娃竟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原本要拎开她,触及她的背时,却察觉她浑身冰冷,发颤得极严重,要拎开她的手立时改而覆在她的背上,煨暖她。

  “哥哥、哥哥,你人真好,救了我又替我取暖,我决定这辈子跟定你了,我要做牛做马报答你啊,哥哥~~”哇的一声,不知道是真哭还是假哭,反正她小小双手搂紧他的腰,死都不放了。

  她好怕、她好怕!她其实是不敢示弱而已,其实她怕得要死!

  她怕痛也怕死,更怕一个人被孤伶伶地丢进这无人经过之地。

  是人,都想活着的,尽管她身子骨不好,天天要喝苦到想吐的药汁,天天要听爹念着农物欠收,租赋难清,听娘嫌弃她病体拖累全家,但她还是想活着的。

  “哥哥?”宇文欢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咀嚼着话意。

  他也有个小他几岁的弟弟,但每回喊他哥哥时,他只觉得讨厌,不像现在,被她喊个两声,感觉就快要被她收买了。

  这丫头可真有趣,居然不怕他。

  也对,与死相比,他好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怕什么?但还是有股暧流很不争气地滑过心间。

  “是啊、是啊,从此时此刻起,你就是我的哥哥了,一辈子的哥哥。”暖意烘得她好舒服啊。

  “哇,好羡慕,软玉温香呢。”无咎嘲讽的嗓音靠近。

  宇文欢眼也不抬,把女娃揪出怀抱,像拎小鸡般塞进他手里。“你要,给你。”

  无咎被迫接过,岂料这女娃一点也不认生,瞧他一眼,双眼发亮,而后扑进他的怀里——

  “啊啊,你也是我的哥哥啊。”

  这哥哥也长得好好看,他们真的是人吗?好看得好祸国殃民啊。

  “哥哥?”无咎挑起眉。

  宇文欢微恼地瞪着她见人就扑、见风转舵的行径。“把她给丢了。”冷道,转身就走。

  “把她丢在这儿,不就要她死?”无咎快步追上。

  “她死不死,与我何关?”

  “有关啊,你是我哥哥啊。”女娃从无咎怀抱里抬起脸喊,显然已经分清楚谁才是主子,谁才是能作主的人。

  “他不也是?”头也不回。

  “可你不一样,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哥哥啊。”她满脸讨好,就怕他听不见,下一刻她又要被扔进林子里,让狼群吞噬。

  走到官道,宇文欢回头看着贴侍怀里的女娃,浓眉揽紧。

  这女娃世故得有些荒唐,才多大的孩子,竟已经如此会看人的脸色,简直和他小时一般……救她,是因为她的遭遇与他相仿?

  “哥哥~~”声音细软微哑,斗大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待命。

  不是作戏,她是真的不想死啊。

  宇文欢微恼地拧起眉,收敛心神,看向她。“你叫什么名字?”

  “……忘了。”她明显愣了下,垂下眸。

  “忘了?”名字也能忘?还是说,她的爹娘根本就没为她起过名?“哼,能被我救着,你也够幸运了,从今晚开始,你就叫幸儿。”

  “幸儿?”小小的唇尽管苍白无血色,却缓缓弯出喜悦。“幸儿?我的名字叫幸儿?”

  果真是没为她起名。宇文欢伸出手,无咎立即聪明地将人还回去。

  他单手抱着她,她立即双手环住他的颈项,压根不用他费神托住,再者,她太轻太瘦,单手要托住已经是太容易了。

  拉起马鞍上搁着的披风,将她包起,随即上马。

  毕竟女娃年纪还小,虽有几分城府,懂几分察言观色,但为的都是自保,小孩子该有的天真烂漫还是有的。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幸儿从披风里钻出来,整张小脸转眼间为之发亮,不再像是林间那般的死气。

  “记住了,幸丫头,哥哥我的名字是宇文欢。”话落,他策马狂奔,唇角勾着坏坏的笑意。“抓牢点,要是掉下去,我可是不会下去捡你的。”

  马儿狂奔,震得幸儿几次要滑落,都靠她机警地圈住他的腰才免于滑落马下。

  看来,她的欢哥哥似乎不是很友善之人……不过,没关系的,既会救她,就绝非是大恶之人,对不?

  况且,哥哥美若天仙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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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令进城,在不着灯火的京师街弄策马狂奔,一路直抵镇远侯爷府。

  “爵爷?”开门的小厮立即上前接过缰绳。

  宇文欢走进穿廊,里头的婢仆随即迎上前来。“起炉,备热水,传唤大夫,准备几道容易入腹的菜。”边走边吩咐,走进他的院落,也不管无咎到底跟上了没,一脚踢开门,转过花厅,踏进一间厢房,把怀中的小人儿搁在干净的炕床上。

  幸儿傻愣地坐着,恍若被一连串的事给震慑得说不出话。

  见状,他唇角扯开饶富兴味的笑,拉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幸儿立即跳下床。“欢哥哥,我去帮你备热水。”

  宇文欢也立即将她扣住。“你不是叫我哥哥吗?既然是我的妹子,怎能在府里当差?”顿了顿,唇角嘲意似有若无。“这不就是你一开始打定的主意?”

  她瞪大水眸,用力摇摇头。“不是的,我不知道哥哥家……这么大。”

  方才所见,穿廊过后是大厅,出拱门是小桥流水,有好多大楼台,楼中有台,台中有亭,还有横隔在这院落外的河,以及这房内不用点火也亮透着的……皇宫也差不多是如此吧。

  她方认的欢哥哥,该不会是皇帝老爷吧?房内如白昼灿亮,她更加看清楚了他的面容,真的是好俊好好看。

  被这么好看的人捡回来,带回这么漂亮的地方,她真的能待下吗?

  瞧她小嘴张得大大的,宇文欢略带稚气的俊脸扬笑。“往后,你就在这里待下,倘若哪日我真缺个小婢,会同你说一声。”他拐弯抹角地安她的心。

  幸儿天生弯弯的唇角抖了又抖,想说声谢,一股腥甜却从肚子里往喉头冲,猝不及防地呕出一口血,血色红中带黑,喷在宇文欢的靴上。

  “欢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她慌透了,想拿自己破旧的衣角擦去那脏污,岂料身子才刚往前,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幸儿?”有力的臂膀在她趴上冷地之前将她捞起,仔细瞧她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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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作者:绿光

“庆哥哥,好高啊~~”

  “嘴巴闭上。”宇文庆咬着牙坐在墙上,朝下左看右看了下,确定无人靠近才松了口气。“小声一点,你是想要把人给引来吗?”

  “可是、可是……”朝下一看,她便觉得头晕。

  “你没事往下看干么?我能抱着你跳上来,就能抱你翻墙而下。”咬牙低斥了声,抓着她的手。“抱紧我,要不跳下去摔死你我可不管。”

  幸儿下意识地抽回手。其实她不爱与人接触的,欢哥哥是例外,因为他很暖,而且他救了她,所以是不同的。

  “你缩回去干么?到底要不要去?”宇文庆急了,口气开始火爆。“要是被人发现,到我大哥面前嚼舌根,我头一个劈死你!啊,不成,劈死你,我也不用活了。”

  “这府里上下全都听你的,谁敢去跟欢哥哥通风报信?”她喃喃道,又往下看了一眼,缩了缩脖子,手抓住他的衣袖。

  “喂,你也信了下人的胡言乱语了?”宇文庆面带怒气。

  “我没信,随口说说而已。”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快点,你不是要带我去逛市集吗?”

  咬了咬牙,瞪着她只抓衣袖的小小粉拳,他决定不管会不会摔死她这件事。只是正准备往下跳,却听墙下有人懒声说——

  “无咎,咱们挖个坑,让他俩跳进去,直接把他们给埋了,你意下如何?”

  “哇~~”墙上两人同时鬼叫。

  墙内的宇文欢清冷平静的俊脸没有表情,只是黑眸紧盯着墙上小人儿抓住别人衣袖的手。

  “要去哪,要不要我差人备车?”语气很平常,像是打算就地闲话家常。

  “不关我的事啊,大哥,都是她啦,她威胁要我带她去逛市集,要不,从此以后要搅坏咱们的兄弟情。”宇文庆率先发难,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哇,好没义气啊,还顺便毁谤她,跟他拚了!“欢哥哥,庆哥哥说要带我去逛市集,但得要趁你还没回来才行,我跟他说不可以,他偏要……”呜呜,揉着眼,偷偷沾口水贴上,有几分泪眼婆娑的味道吧?

  哇,妖孽,居然来阴的!宇文庆正准备反击,却听到墙底下懒懒的声音又响起。

  “两个都给我下来。”低冷的嗓音,十足的命令。

  闻言,宇文庆立时扯开幸儿的手,飘然落地,垂首站在哥哥身前,一副准备领罪受死的就义面孔。

  即使大哥向来面无表情,但他感觉得出来他动怒了,虽说大哥这几年修身养性,喜怒不形于色,但从他的口气和眼神,多少还是能看出些许端倪。

  刚才那句话,大哥是咬着牙说的,他好怕……

  “欢哥哥……”不会吧,宇文庆这么狠,居然丢她在墙上!

  “我说过不准你踏出房门的。”抬眼,目光凌厉,如刃飞去。

  幸儿瑟缩了下身子。“对不起嘛,人家只是觉得天天窝在房里难受,想出去看看……我从没看过市集,没瞧过大街……”说到最后,眼眶泛红,鼻头也跟着红了,像是真的快掉泪。

  “下来。”那声音淡漠,却又带着微乎其微的叹息。

  “我不敢。”

  “我接着。”他伸开双臂。

  见状,幸儿深呼吸一口,义无反顾地往下一跳,落在一堵结实又温暖的肉墙上头,双手环上他的颈项,很自然又习惯地把脸偎了进去。

  “欢哥哥,你别气。”软声娇语喃着。

  “我岂敢?”又哼了声。

  “欢哥哥~~”她嫩声娇唤。

  “够了。”

  自他的怀里抬眼,正盘算着该怎么撒娇,却瞥见他头上戴着闪闪发亮的玉冠。“欢哥哥,这冠好漂亮!”她哇哇叫着,眼睛发亮。

  “托你的福,回头瞧你没在房内,我连装束未换便赶来找人。”又是哼了声。

  “我没想到你那么快就回来.”失策啊.

  “不早点回来,赖在那儿做什么?”突见她一身素蓝衣袍,袖角皆是龙凤呈祥的团状家徽。“哪来的衣袍?”

  “是……是我幼年穿的旧袍。”宇文庆的脸都快要垂到胸口了。

  黑眸明显闪过一丝不悦,抱着软玉温香便跨步走回院落。

  “欢哥哥!我想逛市集……”她急喊着,一脸哀求。

  “要去,换过衣裳再去,一个姑娘家扮成男儿郎,能看吗?”就算要穿旧袍,也得要穿他的。说着,顺手拉掉她束起的一头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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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集两侧,华区锦肆,坊市綦列,走入市集里,珍异所聚,货财所居,各式贩子吆喝叫卖,车水马龙,街衢市招,把整座城点饰得繁华鼎盛。

  “哇~~欢哥哥,那是什么?”幸儿一身锦衣华服,像个小公主似的,檀发挽成双髻,系上彩色结绳,右手抓着宇文欢,左手牵着宇文庆,她觉得,这辈子最幸福的莫过于此刻了,若要她立时死去,她也甘愿啊。

  “那是糖葫芦,你没吃过吗?”宇文欢瞧了眼。

  “没。”用力摇头,快要将一头扎好的发摇散。

  停下脚步,买了两串,一串递给幸儿,一串则要递给弟弟,却见他两眼呆滞,口中念念有词。

  “大哥和我一道出门,大哥和我逛市集,大哥不讨厌我,大哥……”突地,一串糖葫芦塞到他眼前,宇文庆缓慢抬眼。

  “要不要?”

  下意识要摇头,但一想到是大哥买给他的,尽管觉得这年纪还吃糖葫芦有点可耻,他还是脸红红地接下,不敢大口品尝,打算回府时用素绢包起作纪念。

  “欢哥哥、欢哥哥,那是什么?”走到摊前,幸儿又忍不住问。

  他随意瞄了一眼。“那是版画,你有兴趣吗?”

  “嗯嗯!”用力点点头。

  知道不该,但还是忍不住替她挑了几把较适合她的雕刀、几幅画作,让她窝在房里无聊时打发时间也好。

  宇文庆则是摇摇头,暗叹大哥真是太宠她了。

  离开版画摊子又走了几步,幸儿再度定住不动了。

  顺着她的视线探去,宇文欢黑眸微沉。

  “欢哥哥,上头是写着卖身葬父吗?”入府三年,在欢哥哥的半逼半鼓励之下,她识了不少字。

  “嗯。”

  她大大的水眸直瞅着跪在地上的小女娃,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面无表情地直睇着地面。

  “欢哥哥——”她突喊。

  “好。”

  “嗄?”猛然抬眼。

  只见宇文欢回头对弟弟说了几句,宇文庆回头便使了眼色给一直跟在身后的下人,那人立即上前和那女娃交谈,就见她生硬地点点头说谢。

  “欢哥哥,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下人将女娃带走后,幸儿她神情有点恍惚,嫩语有些低哑。

  “我想,你也需要个伴。”而且把这事交给庆儿处理,会比他出面更妥。

  “欢哥哥,你对我真好。”

  “是啊,把你养大,再把你卖掉。”他哼了声。

  “现在就能卖了。”在心底还补了一句——可以省下不少药钱。那些药极苦,但自身子的变化看来,不难猜出那药效极佳,价值肯定不菲,所以即使苦得想吐,她还是一滴也不留。

  “这亏本的生意我可不做。”视线闲散地在摊贩间穿梭着,话语极为淡漠,但手却是紧握着她的小小粉拳,像是怕她走失了。

  幸儿漾着雾气的水眸直瞅着他厚实温热的大掌,唇角弯弯。“欢哥哥,幸儿绝不会让欢哥哥亏本,待我身子养好,你就会知道,当年你救了我会有多好。”在心底暗暗起誓,这辈子她要极尽所能的报答。

  “我等着。”语气像是满不在意。

  她笑着,眨眨眼,眨掉眸底雾气,瞧见摊子,又扯开娇嫩软音喊,“欢哥哥、欢哥哥,那是什么?”

  “那是发饰,你挑一个喜欢的吧。”

  “可以吗?”她兴奋地又跳又叫,俨然忘了方才的心境。

  见她像个初次逛大街的乡巴佬,宇文庆很丢脸地想要退开两步,免得跟她牵扯上关系,但ㄧ想到会离大哥太远,又顿住不动了。

  幸儿兴匆匆地在摊前挑选着,拿起一只束发环,很天真地说:“欢哥哥,我要买这个。”银制的,上头还镶了翠玉,跟欢哥哥头上的冠很像。

  宇文欢眉微挑。“那是男子用的束发环。”

  “我不能用吗?”小脸泄气极了。

  “挑这个吧。”他随手挑了支银制扁簪。其质精细,身扁薄如纸,簪身刻上莲花图纹,没太多花样,就适合她这年纪的女娃。

  “可,我想买……”当男孩多好,随时能上街,随时能走动,欢哥哥要上哪,她也能学无咎哥哥一样跟着欢哥哥。

  可宇文欢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买了扁簪就走,却心细地注意到她频频回头数次,像是恋恋不舍极了。

  接下来再逛,她就没一开始的好兴致了,一路上扁嘴不语,像是在跟谁生闷气,又像是身子不适。

  天候凉爽,她的脸上却苍白冒着细碎冷汗。

  “幸丫头,咱们回去吧。”宇文欢仔细看过,立刻作下决定。

  “不,咱们还没走透呢。”她紧抓着他的手。

  “你在冒汗了。”

  “因为我热。”

  “天候挺凉。”

  “那是因为、因为我渴了,欢哥哥,庆哥哥说城里有好多地方是可以给人进去喝茶吃饭的。”她赶紧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只盼他别太早带她回去。她很少出门,还想多看看的。

  看了下前方,他随即将她抱起。“到那家茶肆歇息一会儿吧。”

  “欢哥哥,你怎么这样抱着我?”心突地抖跳,不是因为太高,而是因为好多人都在看她,看得她粉颊生晕。

  “你脚程太慢,再慢下去,我都以为我的脚要跟着瘸了。”

  闻言,弯弯的唇角勾得更弯,把有点昏的小脑袋枕在他肩上。

  她的欢哥哥啊,嘴巴有点坏,有点爱欺负人,但是她都明白,他是用他的方式在疼她宠她。

  他是舍不得她走,又想要让她多看一下街景,这一切,她都明白的,好感动呢。

  然后,她又发现,有两道很怨恨的视线在烧她的背了。唉,回去再跟欢哥哥说,要他有空就抱抱庆哥哥,否则早晚有天她的身体会被烫出两个窟窿。

  进了茶肆,上了二楼雅座,临窗赏景品茗,惬意顺遂得像是要飞上了天般的愉快,尽管她还是昏得难受。

  “还是不舒服?”宇文欢轻问。

  她摇摇头,笑咪咪的。不难过、不难过,有欢哥哥在,她好得不能再好了。

  看了一会儿景,楼里走来一名老者,步履却如年轻人般矫健,快步来到她面前,而后粗嗄的说:“小姑娘,你面带死气,逢九必煞,注定活不过一十九。”

  “放肆!”不等兄长开口,坐在对面的宇文庆已不悦拍桌。“哪来的老家伙,竟敢口出诳言!”

  “在下并非一般江湖术上,向来铁口直断,可论阴阳、算未来,公子休得不信。”

  “大胆!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敢在我面前造次?”宇文庆气极。

  虽说他不爱幸儿黏着大哥,把大哥该给他的手足情份偷走,但幸儿既是大哥的义妹,自然也是他的,是一家人,他当然力挺到底。

  “公子长相不凡,浓眉大眼、唇红齿白,耳大珠圆,下阁饱满,乃是福人之柏,若不是达官贵人,也必是皇亲国戚。”老者如是道。

  “废话,光看我的穿著也猜得出来。”江湖术士多的是招摇骗子!

  “但小姑娘不同,她是病体出世,九岁一大忌,能过,是她的大幸,然十九岁这一年,注定孤死。”老人目光深沉地看向始终冷淡无语的宇文欢,“且,是因你而死。”

  “混蛋东西!你别跑,你……”老者一走,宇文庆立刻追了出去,然下了楼梯,却没见着人,似是凭空消失了般,教他傻了眼,转回二楼,瞧见大哥脸色铁青,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大哥,你别气,江湖术士说的话要是能听,狗大便都能吃了。”虽说有点诧异那老家伙走得太快,但还是回头先安抚大哥。

  “是啊,欢哥哥,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幸儿眨眨眼,假装困惑,只求他宽心。“你别气、别气。”

  早知道就不进茶肆了,莫名遇到了个疯子。

  宇文欢置于桌面的拳头紧握着,手背青筋跳颤。

  该死,自己终究是太年轻了吗?竟因为一句话而惹得如此大怒……那术士说幸儿九岁逢忌,他遇见幸儿的那年,她明明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那术士分明是在胡乱造话,可他还是动摇了,为了最后那一句孤死!

  尽管不信,脑海中竟自动想象着她孤死的模样,一时气血逆冲。

  这火一冲,怕是凭他一人也无法压制,得快快离开这儿,要不若吓着幸儿和庆儿……思绪赶在迷乱昏茫之前,他哑声开口,“庆儿,送幸儿回府,我有要事在身,先到他处。”

  话落,随即自窗口翻出,宇文庆才要开口,却见大哥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潮中。

  哇,大哥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眨眼间就不见人影。而且,大哥已经好久没叫过他的名字了,好感动喔~~正在心底大大推崇自己的大哥,却感觉有人在扯着他的袍角,回头没好气地说:“又怎么了?”

  “欢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了?”小脸布满惊惧,泪水眼看要决堤。

  宇文庆退了一步,心中恼极。这烫手山芋啊!“只要你乖乖的,身子好好的,大哥怎会不要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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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架在人工湖泊上的亭台,四面霞绣帷幔微系,随风飘扬,若隐若现间,可见一人独坐在亭内石桌旁,恍若是在敛眼沉思。

  不一会儿,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亭内的人微掀眸,对上亭外那小小又模糊的身影,眼也不眨地瞧她朝自个儿飞来,而后上气不接下气地扑进他的怀里,气喘吁吁地喊着——

  “欢哥哥,有句话说祸害遗千年,是、是是真的吗?”她喘得粉颊不红,反而苍白得吓人。

  宇文欢不悦地蹙起好看的眉。“……谁跟你说的?”

  “无咎哥哥。”气还是喘得很,但没关系,欢哥哥在拍她的背了。

  回头找他算帐!“你问这做什么?”

  “我、我想做个大坏蛋!”语气义愤填膺得很,大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潇洒情操.

  宇文欢吸口气。“喔,多坏?”

  “很坏很坏的那种!”说时,不忘抿了抿嘴,眯起眼,学他的眼神,假装很凶恶很有杀气。

  他眼角抽搐。“喔,你要怎么做?”

  幸儿攒紧了黛眉,很用力地想着。“依我看,先……杀只鸡吧。”

  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杀个人还像样点!”

  “杀……人?”她惊呼一声,倒退几步。

  “对。”唇角噙着又坏又邪的笑。

  “像杀鸡一样?”她开始想象厨房大婶杀鸡时的狠样。这画面是欢哥哥答应由庆哥哥带领她自由进入其他院落时,不小心看见的。

  “对,拿起刀,往喉头一割,放了血,再丢进锅……”

  “啊~~”亭内爆出惨绝人寰的哀叫声。

  好恐怖、好恐怖!

  “啧,这样你还想当坏蛋?”再去修个十世吧。

  “你是故意吓我的?”她扁起嘴,一脸哀怨。

  “我说的是事实。你没事学人家当大坏蛋干么?”

  她垂下脸,小小声地说着。“我想活久一点。”

  宇文欢闻言,心头一震。他知道她向来怕死,因为三年前被抛弃在林间的恐惧犹在心中,所以她比谁都更想活,但眼下她这么说,却不是因为她想活长久,八成是因为那回逛市集遇到了个江湖术士,那人的话让她决心活久一点。

  这丫头以为他近日消沉,是在心烦那术士说的话?

  “欢哥哥,我允诺你的,我要伺候你一辈子,可无咎哥哥说你会长命百岁,所以我也要跟着一起长命,才能一直伺候着你啊。我才不会像那江湖术士说的因你而死……我要长命百岁,陪欢哥哥一起到老,哪怕在黄泉路上,我也牵着你走。”说完,搔了搔脸,叹口气。“看来,得要再问无咎哥哥是不是还有其他法子了。”

  说着,发觉有道视线很烫很烫的落在身上,她心想,他们宇文家的人眼力都好强啊,抬眼与他对上,却发觉他双眼发直,眨也不眨地瞪着她。

  她快快闪开,回头看了下,再看向他。“欢哥哥,你怎么了?见鬼了吗?在哪?在哪?”无咎哥哥说,欢哥哥的眼能观阴阳的。

  宇文欢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密密地搂得不着缝隙.

  “欢哥哥,你又生气了?”她不解。

  他无法言语,只能任那突生的热气寸寸侵融他心底结冻的角落。

  不过是因命运相仿,一时冲动救回的娃儿,如今怎会在他生命里占了如此大的份量?

  她瞧过他似鬼妖样,却不怕他,但她终究还小,只想求活,根本不懂,倘若哪日她懂了,还会愿意待在他身边吗?

  想牵他走黄泉路?他牵她还差不多。

  “欢哥哥?”

  娇软嗓音震回他的迷思,垂眸,他淡道:“丫头,想长命百岁,就给我照时喝药。你今天喝药了没?”他嗅闻着她身上的药香。

  她垂头不语。

  以为可以逃过一劫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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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后。

  殿上——

  “镇远大将军,朕命你率兵二十万,前往边关,夺回边境楼。”

  “臣遵旨。”

  下了殿,宇文欢走出内城门,便瞧见无咎已在那儿等候多时,取了件披风替他披上。

  “终究是下旨了?”无咎笑问。

  “嗯。”他哼了声,像是不在意双方开战得惹上多少血腥,反而是担心其他的事情。

  “谁要你三番两次拒绝皇上的赐婚?”无咎笑得坏心眼,像在暗讽他的不知好歹。

  这六年来,宇文欢一路晋升为五军总都督兼侯爵,就连其弟也官拜都指挥使,统管皇宫内院。军政军权皆落入宇文家手里,也莫怪皇上也惧他三分,想将公主下嫁换来他的忠心耿耿。

  岂料,他抵死不从,一回两回……太多回了,皇帝老子的老脸挂不住,适巧边关外敌入侵,就顺便将他推到边关去打火.

  宇文欢横觑一眼,稚气尽脱的俊颜比起当年多了几分沉稳和内敛,而噙在唇角的笑意比起当年又邪魅了几分。

  “他想给,我就得要?”哼了声,远远便瞧见有座銮轿接近,他想也不想的欲出外城门,却听见有人喊着。

  回头,瞧见马御医上气不接下气地冲来。“爵爷。”

  宇文欢撇起唇,微啧了声。“等着呢,缓走点,要是待会断了气,可不关本爵爷的事。”

  “爵爷。”马御医调缓气息,涨红的老脸总算恢复了正常。“这是这个月的药单,虽说不能让幸儿姑娘有所进展,但至少不再败坏。”

  接过单子,宇文欢微颔首。“让马御医费心了。”这六年来,为了幸儿那时好时坏的身子,他费尽了心神,南北搜刮各式珍材良药,但依旧也只能勉强稳住她的心脉,不让身骨再差下去。

  “一点都不费心,就有一事……想麻烦爵爷。”马御医有些欲言又止。

  “说。”

  “不知,能否,让……老夫插队,向幸儿姑娘订幅版画?”话说得断断续续,像是难以启口极了。

  讶异的光痕瞬间没入漆黑如子夜般的眸底。“……幸儿的版画?”

  这些年,他放任庆儿和无咎教导幸儿,让她在府内可以无后顾之忧地自由来去,随意走动外,还能够尽情做她想做的。

  没想到,她背着他,竟成了一代版画大师了?

  “是啊,爵爷,你不知道吗?幸儿姑娘的版画在王公贵族中异常抢手,一幅画有时叫价都要百两呢,想跟幸儿姑娘买卖,还得要二爷牵线才成!”

  换言之,是庆儿在哄抬幸儿的身价?懒懒的眉微挑高,细付着那混蛋到底在干什么?

  正暗恼着,却突地想到这些时日来,一些向来与他极为不对盘的皇亲国戚,全都有意无意地向他示好……

  “我照顾幸儿姑娘也九年了,她都没送我呢。”马御医轻轻地抱怨着。

  宇文欢眼角抽搐。

  住同个院落,他连幅版画都没见过,还敢同他抱怨?!

  眼角余光瞧见无咎笑得很幸灾乐祸,像在笑他谁要他故意避开幸儿。

  哼,他蓄意不和幸儿亲近的理由,他会不知道吗?又是一个混蛋!

  “爵爷?”马御医轻唤着,还在等下文。

  宇文欢不耐的瞥他一眼,但又想这些年全靠他稳住幸儿的身骨,尽管不悦,还是勉为其难地说:“本爵爷替你说说吧。”真没料到官说一词,有天也会用在他身

  “老夫感谢不尽,请爵爷同幸儿说,老夫想要一幅猛虎下山图。”

  闻言,他眉头挑得极高,唇角似笑非笑。

  马御医见状,立即改口。“她随意即可。”

  收回目光,准备打道回府,却瞧见銮轿已来到面前。

  走不了了。

  銮轿停住,宫女掀了锦帘,里头走出个绝色美人,尽管面带不悦,却无损她艳丽无双之姿。

  “臣,见过公主。”他微行礼。

  “宇文都督,你真宁可远征边关,也不愿本公主下嫁?”朱香吟杏唇微掀,吐气如兰,然细致的眉却微凝寒意,带种与生俱来的威严。

  “臣尚无意成亲。”语气淡漠,俨然不把她的控诉放在眼里。

  若说朱香吟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那么宇文欢眉目间的诡邪和举止间流露的霸气便是浑然天成,两人看起来是如此登对,事实上却又是水火不容。

  “你年纪不小了。”

  “所以,公主就别再等了。”

  “谁在等你!”桃腮微酡。

  “喔?是臣误解了?那真是太好了。”俊帅无俦的脸漾着邪气,像是真松了一大口气。

  “你!”水眸像是要凝出火花般的燃烧着。

  宇文欢唇角带着讥诮,狂放之气横生,正打算再给她重重一击,省得日后痴缠不休时,眼角余光却瞥见外城门外,有张向来没表情,此时却一脸着急的小脸。

  “良儿?”他缓声唤。

  “爵爷,小姐出事了!”收在幸儿身边六年,向来镇静的良儿,如今一脸焦急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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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作者:绿光

“庆哥哥,好高啊~~”

  “嘴巴闭上。”宇文庆咬着牙坐在墙上,朝下左看右看了下,确定无人靠近才松了口气。“小声一点,你是想要把人给引来吗?”

  “可是、可是……”朝下一看,她便觉得头晕。

  “你没事往下看干么?我能抱着你跳上来,就能抱你翻墙而下。”咬牙低斥了声,抓着她的手。“抱紧我,要不跳下去摔死你我可不管。”

  幸儿下意识地抽回手。其实她不爱与人接触的,欢哥哥是例外,因为他很暖,而且他救了她,所以是不同的。

  “你缩回去干么?到底要不要去?”宇文庆急了,口气开始火爆。“要是被人发现,到我大哥面前嚼舌根,我头一个劈死你!啊,不成,劈死你,我也不用活了。”

  “这府里上下全都听你的,谁敢去跟欢哥哥通风报信?”她喃喃道,又往下看了一眼,缩了缩脖子,手抓住他的衣袖。

  “喂,你也信了下人的胡言乱语了?”宇文庆面带怒气。

  “我没信,随口说说而已。”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快点,你不是要带我去逛市集吗?”

  咬了咬牙,瞪着她只抓衣袖的小小粉拳,他决定不管会不会摔死她这件事。只是正准备往下跳,却听墙下有人懒声说——

  “无咎,咱们挖个坑,让他俩跳进去,直接把他们给埋了,你意下如何?”

  “哇~~”墙上两人同时鬼叫。

  墙内的宇文欢清冷平静的俊脸没有表情,只是黑眸紧盯着墙上小人儿抓住别人衣袖的手。

  “要去哪,要不要我差人备车?”语气很平常,像是打算就地闲话家常。

  “不关我的事啊,大哥,都是她啦,她威胁要我带她去逛市集,要不,从此以后要搅坏咱们的兄弟情。”宇文庆率先发难,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哇,好没义气啊,还顺便毁谤她,跟他拚了!“欢哥哥,庆哥哥说要带我去逛市集,但得要趁你还没回来才行,我跟他说不可以,他偏要……”呜呜,揉着眼,偷偷沾口水贴上,有几分泪眼婆娑的味道吧?

  哇,妖孽,居然来阴的!宇文庆正准备反击,却听到墙底下懒懒的声音又响起。

  “两个都给我下来。”低冷的嗓音,十足的命令。

  闻言,宇文庆立时扯开幸儿的手,飘然落地,垂首站在哥哥身前,一副准备领罪受死的就义面孔。

  即使大哥向来面无表情,但他感觉得出来他动怒了,虽说大哥这几年修身养性,喜怒不形于色,但从他的口气和眼神,多少还是能看出些许端倪。

  刚才那句话,大哥是咬着牙说的,他好怕……

  “欢哥哥……”不会吧,宇文庆这么狠,居然丢她在墙上!

  “我说过不准你踏出房门的。”抬眼,目光凌厉,如刃飞去。

  幸儿瑟缩了下身子。“对不起嘛,人家只是觉得天天窝在房里难受,想出去看看……我从没看过市集,没瞧过大街……”说到最后,眼眶泛红,鼻头也跟着红了,像是真的快掉泪。

  “下来。”那声音淡漠,却又带着微乎其微的叹息。

  “我不敢。”

  “我接着。”他伸开双臂。

  见状,幸儿深呼吸一口,义无反顾地往下一跳,落在一堵结实又温暖的肉墙上头,双手环上他的颈项,很自然又习惯地把脸偎了进去。

  “欢哥哥,你别气。”软声娇语喃着。

  “我岂敢?”又哼了声。

  “欢哥哥~~”她嫩声娇唤。

  “够了。”

  自他的怀里抬眼,正盘算着该怎么撒娇,却瞥见他头上戴着闪闪发亮的玉冠。“欢哥哥,这冠好漂亮!”她哇哇叫着,眼睛发亮。

  “托你的福,回头瞧你没在房内,我连装束未换便赶来找人。”又是哼了声。

  “我没想到你那么快就回来.”失策啊.

  “不早点回来,赖在那儿做什么?”突见她一身素蓝衣袍,袖角皆是龙凤呈祥的团状家徽。“哪来的衣袍?”

  “是……是我幼年穿的旧袍。”宇文庆的脸都快要垂到胸口了。

  黑眸明显闪过一丝不悦,抱着软玉温香便跨步走回院落。

  “欢哥哥!我想逛市集……”她急喊着,一脸哀求。

  “要去,换过衣裳再去,一个姑娘家扮成男儿郎,能看吗?”就算要穿旧袍,也得要穿他的。说着,顺手拉掉她束起的一头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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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集两侧,华区锦肆,坊市綦列,走入市集里,珍异所聚,货财所居,各式贩子吆喝叫卖,车水马龙,街衢市招,把整座城点饰得繁华鼎盛。

  “哇~~欢哥哥,那是什么?”幸儿一身锦衣华服,像个小公主似的,檀发挽成双髻,系上彩色结绳,右手抓着宇文欢,左手牵着宇文庆,她觉得,这辈子最幸福的莫过于此刻了,若要她立时死去,她也甘愿啊。

  “那是糖葫芦,你没吃过吗?”宇文欢瞧了眼。

  “没。”用力摇头,快要将一头扎好的发摇散。

  停下脚步,买了两串,一串递给幸儿,一串则要递给弟弟,却见他两眼呆滞,口中念念有词。

  “大哥和我一道出门,大哥和我逛市集,大哥不讨厌我,大哥……”突地,一串糖葫芦塞到他眼前,宇文庆缓慢抬眼。

  “要不要?”

  下意识要摇头,但一想到是大哥买给他的,尽管觉得这年纪还吃糖葫芦有点可耻,他还是脸红红地接下,不敢大口品尝,打算回府时用素绢包起作纪念。

  “欢哥哥、欢哥哥,那是什么?”走到摊前,幸儿又忍不住问。

  他随意瞄了一眼。“那是版画,你有兴趣吗?”

  “嗯嗯!”用力点点头。

  知道不该,但还是忍不住替她挑了几把较适合她的雕刀、几幅画作,让她窝在房里无聊时打发时间也好。

  宇文庆则是摇摇头,暗叹大哥真是太宠她了。

  离开版画摊子又走了几步,幸儿再度定住不动了。

  顺着她的视线探去,宇文欢黑眸微沉。

  “欢哥哥,上头是写着卖身葬父吗?”入府三年,在欢哥哥的半逼半鼓励之下,她识了不少字。

  “嗯。”

  她大大的水眸直瞅着跪在地上的小女娃,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面无表情地直睇着地面。

  “欢哥哥——”她突喊。

  “好。”

  “嗄?”猛然抬眼。

  只见宇文欢回头对弟弟说了几句,宇文庆回头便使了眼色给一直跟在身后的下人,那人立即上前和那女娃交谈,就见她生硬地点点头说谢。

  “欢哥哥,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下人将女娃带走后,幸儿她神情有点恍惚,嫩语有些低哑。

  “我想,你也需要个伴。”而且把这事交给庆儿处理,会比他出面更妥。

  “欢哥哥,你对我真好。”

  “是啊,把你养大,再把你卖掉。”他哼了声。

  “现在就能卖了。”在心底还补了一句——可以省下不少药钱。那些药极苦,但自身子的变化看来,不难猜出那药效极佳,价值肯定不菲,所以即使苦得想吐,她还是一滴也不留。

  “这亏本的生意我可不做。”视线闲散地在摊贩间穿梭着,话语极为淡漠,但手却是紧握着她的小小粉拳,像是怕她走失了。

  幸儿漾着雾气的水眸直瞅着他厚实温热的大掌,唇角弯弯。“欢哥哥,幸儿绝不会让欢哥哥亏本,待我身子养好,你就会知道,当年你救了我会有多好。”在心底暗暗起誓,这辈子她要极尽所能的报答。

  “我等着。”语气像是满不在意。

  她笑着,眨眨眼,眨掉眸底雾气,瞧见摊子,又扯开娇嫩软音喊,“欢哥哥、欢哥哥,那是什么?”

  “那是发饰,你挑一个喜欢的吧。”

  “可以吗?”她兴奋地又跳又叫,俨然忘了方才的心境。

  见她像个初次逛大街的乡巴佬,宇文庆很丢脸地想要退开两步,免得跟她牵扯上关系,但ㄧ想到会离大哥太远,又顿住不动了。

  幸儿兴匆匆地在摊前挑选着,拿起一只束发环,很天真地说:“欢哥哥,我要买这个。”银制的,上头还镶了翠玉,跟欢哥哥头上的冠很像。

  宇文欢眉微挑。“那是男子用的束发环。”

  “我不能用吗?”小脸泄气极了。

  “挑这个吧。”他随手挑了支银制扁簪。其质精细,身扁薄如纸,簪身刻上莲花图纹,没太多花样,就适合她这年纪的女娃。

  “可,我想买……”当男孩多好,随时能上街,随时能走动,欢哥哥要上哪,她也能学无咎哥哥一样跟着欢哥哥。

  可宇文欢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买了扁簪就走,却心细地注意到她频频回头数次,像是恋恋不舍极了。

  接下来再逛,她就没一开始的好兴致了,一路上扁嘴不语,像是在跟谁生闷气,又像是身子不适。

  天候凉爽,她的脸上却苍白冒着细碎冷汗。

  “幸丫头,咱们回去吧。”宇文欢仔细看过,立刻作下决定。

  “不,咱们还没走透呢。”她紧抓着他的手。

  “你在冒汗了。”

  “因为我热。”

  “天候挺凉。”

  “那是因为、因为我渴了,欢哥哥,庆哥哥说城里有好多地方是可以给人进去喝茶吃饭的。”她赶紧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只盼他别太早带她回去。她很少出门,还想多看看的。

  看了下前方,他随即将她抱起。“到那家茶肆歇息一会儿吧。”

  “欢哥哥,你怎么这样抱着我?”心突地抖跳,不是因为太高,而是因为好多人都在看她,看得她粉颊生晕。

  “你脚程太慢,再慢下去,我都以为我的脚要跟着瘸了。”

  闻言,弯弯的唇角勾得更弯,把有点昏的小脑袋枕在他肩上。

  她的欢哥哥啊,嘴巴有点坏,有点爱欺负人,但是她都明白,他是用他的方式在疼她宠她。

  他是舍不得她走,又想要让她多看一下街景,这一切,她都明白的,好感动呢。

  然后,她又发现,有两道很怨恨的视线在烧她的背了。唉,回去再跟欢哥哥说,要他有空就抱抱庆哥哥,否则早晚有天她的身体会被烫出两个窟窿。

  进了茶肆,上了二楼雅座,临窗赏景品茗,惬意顺遂得像是要飞上了天般的愉快,尽管她还是昏得难受。

  “还是不舒服?”宇文欢轻问。

  她摇摇头,笑咪咪的。不难过、不难过,有欢哥哥在,她好得不能再好了。

  看了一会儿景,楼里走来一名老者,步履却如年轻人般矫健,快步来到她面前,而后粗嗄的说:“小姑娘,你面带死气,逢九必煞,注定活不过一十九。”

  “放肆!”不等兄长开口,坐在对面的宇文庆已不悦拍桌。“哪来的老家伙,竟敢口出诳言!”

  “在下并非一般江湖术上,向来铁口直断,可论阴阳、算未来,公子休得不信。”

  “大胆!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敢在我面前造次?”宇文庆气极。

  虽说他不爱幸儿黏着大哥,把大哥该给他的手足情份偷走,但幸儿既是大哥的义妹,自然也是他的,是一家人,他当然力挺到底。

  “公子长相不凡,浓眉大眼、唇红齿白,耳大珠圆,下阁饱满,乃是福人之柏,若不是达官贵人,也必是皇亲国戚。”老者如是道。

  “废话,光看我的穿著也猜得出来。”江湖术士多的是招摇骗子!

  “但小姑娘不同,她是病体出世,九岁一大忌,能过,是她的大幸,然十九岁这一年,注定孤死。”老人目光深沉地看向始终冷淡无语的宇文欢,“且,是因你而死。”

  “混蛋东西!你别跑,你……”老者一走,宇文庆立刻追了出去,然下了楼梯,却没见着人,似是凭空消失了般,教他傻了眼,转回二楼,瞧见大哥脸色铁青,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大哥,你别气,江湖术士说的话要是能听,狗大便都能吃了。”虽说有点诧异那老家伙走得太快,但还是回头先安抚大哥。

  “是啊,欢哥哥,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幸儿眨眨眼,假装困惑,只求他宽心。“你别气、别气。”

  早知道就不进茶肆了,莫名遇到了个疯子。

  宇文欢置于桌面的拳头紧握着,手背青筋跳颤。

  该死,自己终究是太年轻了吗?竟因为一句话而惹得如此大怒……那术士说幸儿九岁逢忌,他遇见幸儿的那年,她明明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那术士分明是在胡乱造话,可他还是动摇了,为了最后那一句孤死!

  尽管不信,脑海中竟自动想象着她孤死的模样,一时气血逆冲。

  这火一冲,怕是凭他一人也无法压制,得快快离开这儿,要不若吓着幸儿和庆儿……思绪赶在迷乱昏茫之前,他哑声开口,“庆儿,送幸儿回府,我有要事在身,先到他处。”

  话落,随即自窗口翻出,宇文庆才要开口,却见大哥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潮中。

  哇,大哥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眨眼间就不见人影。而且,大哥已经好久没叫过他的名字了,好感动喔~~正在心底大大推崇自己的大哥,却感觉有人在扯着他的袍角,回头没好气地说:“又怎么了?”

  “欢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了?”小脸布满惊惧,泪水眼看要决堤。

  宇文庆退了一步,心中恼极。这烫手山芋啊!“只要你乖乖的,身子好好的,大哥怎会不要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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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架在人工湖泊上的亭台,四面霞绣帷幔微系,随风飘扬,若隐若现间,可见一人独坐在亭内石桌旁,恍若是在敛眼沉思。

  不一会儿,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亭内的人微掀眸,对上亭外那小小又模糊的身影,眼也不眨地瞧她朝自个儿飞来,而后上气不接下气地扑进他的怀里,气喘吁吁地喊着——

  “欢哥哥,有句话说祸害遗千年,是、是是真的吗?”她喘得粉颊不红,反而苍白得吓人。

  宇文欢不悦地蹙起好看的眉。“……谁跟你说的?”

  “无咎哥哥。”气还是喘得很,但没关系,欢哥哥在拍她的背了。

  回头找他算帐!“你问这做什么?”

  “我、我想做个大坏蛋!”语气义愤填膺得很,大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潇洒情操.

  宇文欢吸口气。“喔,多坏?”

  “很坏很坏的那种!”说时,不忘抿了抿嘴,眯起眼,学他的眼神,假装很凶恶很有杀气。

  他眼角抽搐。“喔,你要怎么做?”

  幸儿攒紧了黛眉,很用力地想着。“依我看,先……杀只鸡吧。”

  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杀个人还像样点!”

  “杀……人?”她惊呼一声,倒退几步。

  “对。”唇角噙着又坏又邪的笑。

  “像杀鸡一样?”她开始想象厨房大婶杀鸡时的狠样。这画面是欢哥哥答应由庆哥哥带领她自由进入其他院落时,不小心看见的。

  “对,拿起刀,往喉头一割,放了血,再丢进锅……”

  “啊~~”亭内爆出惨绝人寰的哀叫声。

  好恐怖、好恐怖!

  “啧,这样你还想当坏蛋?”再去修个十世吧。

  “你是故意吓我的?”她扁起嘴,一脸哀怨。

  “我说的是事实。你没事学人家当大坏蛋干么?”

  她垂下脸,小小声地说着。“我想活久一点。”

  宇文欢闻言,心头一震。他知道她向来怕死,因为三年前被抛弃在林间的恐惧犹在心中,所以她比谁都更想活,但眼下她这么说,却不是因为她想活长久,八成是因为那回逛市集遇到了个江湖术士,那人的话让她决心活久一点。

  这丫头以为他近日消沉,是在心烦那术士说的话?

  “欢哥哥,我允诺你的,我要伺候你一辈子,可无咎哥哥说你会长命百岁,所以我也要跟着一起长命,才能一直伺候着你啊。我才不会像那江湖术士说的因你而死……我要长命百岁,陪欢哥哥一起到老,哪怕在黄泉路上,我也牵着你走。”说完,搔了搔脸,叹口气。“看来,得要再问无咎哥哥是不是还有其他法子了。”

  说着,发觉有道视线很烫很烫的落在身上,她心想,他们宇文家的人眼力都好强啊,抬眼与他对上,却发觉他双眼发直,眨也不眨地瞪着她。

  她快快闪开,回头看了下,再看向他。“欢哥哥,你怎么了?见鬼了吗?在哪?在哪?”无咎哥哥说,欢哥哥的眼能观阴阳的。

  宇文欢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密密地搂得不着缝隙.

  “欢哥哥,你又生气了?”她不解。

  他无法言语,只能任那突生的热气寸寸侵融他心底结冻的角落。

  不过是因命运相仿,一时冲动救回的娃儿,如今怎会在他生命里占了如此大的份量?

  她瞧过他似鬼妖样,却不怕他,但她终究还小,只想求活,根本不懂,倘若哪日她懂了,还会愿意待在他身边吗?

  想牵他走黄泉路?他牵她还差不多。

  “欢哥哥?”

  娇软嗓音震回他的迷思,垂眸,他淡道:“丫头,想长命百岁,就给我照时喝药。你今天喝药了没?”他嗅闻着她身上的药香。

  她垂头不语。

  以为可以逃过一劫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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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后。

  殿上——

  “镇远大将军,朕命你率兵二十万,前往边关,夺回边境楼。”

  “臣遵旨。”

  下了殿,宇文欢走出内城门,便瞧见无咎已在那儿等候多时,取了件披风替他披上。

  “终究是下旨了?”无咎笑问。

  “嗯。”他哼了声,像是不在意双方开战得惹上多少血腥,反而是担心其他的事情。

  “谁要你三番两次拒绝皇上的赐婚?”无咎笑得坏心眼,像在暗讽他的不知好歹。

  这六年来,宇文欢一路晋升为五军总都督兼侯爵,就连其弟也官拜都指挥使,统管皇宫内院。军政军权皆落入宇文家手里,也莫怪皇上也惧他三分,想将公主下嫁换来他的忠心耿耿。

  岂料,他抵死不从,一回两回……太多回了,皇帝老子的老脸挂不住,适巧边关外敌入侵,就顺便将他推到边关去打火.

  宇文欢横觑一眼,稚气尽脱的俊颜比起当年多了几分沉稳和内敛,而噙在唇角的笑意比起当年又邪魅了几分。

  “他想给,我就得要?”哼了声,远远便瞧见有座銮轿接近,他想也不想的欲出外城门,却听见有人喊着。

  回头,瞧见马御医上气不接下气地冲来。“爵爷。”

  宇文欢撇起唇,微啧了声。“等着呢,缓走点,要是待会断了气,可不关本爵爷的事。”

  “爵爷。”马御医调缓气息,涨红的老脸总算恢复了正常。“这是这个月的药单,虽说不能让幸儿姑娘有所进展,但至少不再败坏。”

  接过单子,宇文欢微颔首。“让马御医费心了。”这六年来,为了幸儿那时好时坏的身子,他费尽了心神,南北搜刮各式珍材良药,但依旧也只能勉强稳住她的心脉,不让身骨再差下去。

  “一点都不费心,就有一事……想麻烦爵爷。”马御医有些欲言又止。

  “说。”

  “不知,能否,让……老夫插队,向幸儿姑娘订幅版画?”话说得断断续续,像是难以启口极了。

  讶异的光痕瞬间没入漆黑如子夜般的眸底。“……幸儿的版画?”

  这些年,他放任庆儿和无咎教导幸儿,让她在府内可以无后顾之忧地自由来去,随意走动外,还能够尽情做她想做的。

  没想到,她背着他,竟成了一代版画大师了?

  “是啊,爵爷,你不知道吗?幸儿姑娘的版画在王公贵族中异常抢手,一幅画有时叫价都要百两呢,想跟幸儿姑娘买卖,还得要二爷牵线才成!”

  换言之,是庆儿在哄抬幸儿的身价?懒懒的眉微挑高,细付着那混蛋到底在干什么?

  正暗恼着,却突地想到这些时日来,一些向来与他极为不对盘的皇亲国戚,全都有意无意地向他示好……

  “我照顾幸儿姑娘也九年了,她都没送我呢。”马御医轻轻地抱怨着。

  宇文欢眼角抽搐。

  住同个院落,他连幅版画都没见过,还敢同他抱怨?!

  眼角余光瞧见无咎笑得很幸灾乐祸,像在笑他谁要他故意避开幸儿。

  哼,他蓄意不和幸儿亲近的理由,他会不知道吗?又是一个混蛋!

  “爵爷?”马御医轻唤着,还在等下文。

  宇文欢不耐的瞥他一眼,但又想这些年全靠他稳住幸儿的身骨,尽管不悦,还是勉为其难地说:“本爵爷替你说说吧。”真没料到官说一词,有天也会用在他身

  “老夫感谢不尽,请爵爷同幸儿说,老夫想要一幅猛虎下山图。”

  闻言,他眉头挑得极高,唇角似笑非笑。

  马御医见状,立即改口。“她随意即可。”

  收回目光,准备打道回府,却瞧见銮轿已来到面前。

  走不了了。

  銮轿停住,宫女掀了锦帘,里头走出个绝色美人,尽管面带不悦,却无损她艳丽无双之姿。

  “臣,见过公主。”他微行礼。

  “宇文都督,你真宁可远征边关,也不愿本公主下嫁?”朱香吟杏唇微掀,吐气如兰,然细致的眉却微凝寒意,带种与生俱来的威严。

  “臣尚无意成亲。”语气淡漠,俨然不把她的控诉放在眼里。

  若说朱香吟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那么宇文欢眉目间的诡邪和举止间流露的霸气便是浑然天成,两人看起来是如此登对,事实上却又是水火不容。

  “你年纪不小了。”

  “所以,公主就别再等了。”

  “谁在等你!”桃腮微酡。

  “喔?是臣误解了?那真是太好了。”俊帅无俦的脸漾着邪气,像是真松了一大口气。

  “你!”水眸像是要凝出火花般的燃烧着。

  宇文欢唇角带着讥诮,狂放之气横生,正打算再给她重重一击,省得日后痴缠不休时,眼角余光却瞥见外城门外,有张向来没表情,此时却一脸着急的小脸。

  “良儿?”他缓声唤。

  “爵爷,小姐出事了!”收在幸儿身边六年,向来镇静的良儿,如今一脸焦急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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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作者:绿光
茶肆二楼雅座,以素雅竹帘和镶纱屏风隔出包厢。

  其实,就算不坐包厢内,大声谈论也无妨,只因整个二楼都已被净空,就为了蓬莱茶肆的大主顾——宇文庆。

  当然,坐在包厢里的,也不会只有他,通常都会带着幸儿的,不过此时还多了个与此情此景极为不搭的落魄男子。

  宇文庆托腮看向窗外。幸儿则是敛眼不语,浓密卷翘的长睫微颤,掩去眸底的盘算。

  经过六年的调养,她面容白皙似玉,细眉弯弯、菱唇弯弯,就连似水杏眸都弯着,尽管眉带病气,却不掩其清妍如莲的秀雅,虽谈不上是绝色美人,然弯弯唇角似光,总能在瞬间攫住所有人目光。

  头上挽着时下最流行的垂髻,上头只有一把扁簪为缀,一身湖水绿的精绣袄子及罗裙,六年时光,让她出落得引人注目,像是朵含苞待放的莲,就连坐在她对面的落魄男子都眼也不眨地直瞅着她。

  宇文庆冷着脸回头,开口想骂那人放肆,而后想想不妥,只能恼火的闭上嘴,继续看窗外,等着大哥来。

  良儿到底是怎么搞的,还没联络上大哥吗?

  啧,他走的是什么样的霉运?好端端陪幸儿上街,与书肆商行谈版画事宜,竟也能突地蹦出一个爹?!

  啐,都几年了,现在才跑出来要认女儿,还是一个叫不出女儿名字的爹!

  大哥怎么还不来?

  就在他咳声叹气中,那男子期期艾艾地开口了。“女儿?”

  幸儿眼睫微颤,缓张开眼,清灵水眸淡噙笑意,轻声喊,“爹。”

  那男子激动了起来。“你还记得爹?”

  “自然是记得。”神情平淡,就连口气也是平淡的.

  “你怨不怨叠?”声音开始颤抖。

  幸儿注视着他良久,唇角弯弯。“不怨。”

  “真不怨?”一道森冷的声音倏地杀入。

  她抬眼,笑意更甚,还掺了抹苦。“欢哥哥,你来了。”

  宇文庆立即跳上前去,虽说经过六年,他已沉稳许多,但仍不脱体内躁动的因子。“大哥,幸儿的爹找上门来了,我要良儿去找你,你怎么这当头才来?”

  “是哪个混蛋干了什么好事引来幸儿的爹的?”冷眸精光乍现。

  宇文庆闻言,清秀俊脸垂下,百口莫辩。

  是幸儿出的主意,他只是配合而已,怎么全都是他的错了?算了、算了,大哥冷性子,骂骂就算,骂他总比骂幸儿好,要不到时她哭了,他还得哄她呢。

  宇文欢收回视线,很自然的在幸儿身旁落坐,眯眼打量着眼前的落魄男人,精敛在眸的寒意和不悦于空气中浓浓弥漫,谁都感觉到了,众人莫不如坐针毡。

  “你说——你是幸儿的爹?”良久,就快要久到时间要这么天荒地老下去的当头,宇文欢冷然开口了。

  男子背脊乍寒,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说:“是的,大人。”

  “那好,本爵爷问你,幸儿的本名呢?”像是存心找碴似的,他问。

  男子张口结舌。

  “答不出?”他唇角吊诡的漾着笑,让在场所有人都毛了起来。“那本爵爷再问,你是在哪儿遗失了这个女儿?”

  男子愧然垂下脸。

  宇文欢瞥见身旁小人儿的脸也垂下了,随即抿了抿嘴。“本爵爷再问你,你拦下幸儿,所为何事?”不忍让她再痛一回,他避重就轻地问。

  “我……”男子说不出话来。

  “幸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多年不见,老态许多的爹。“爹,有什么是我帮得上的?”

  “我……”男子闻言,老泪纵横。“我日前在街上与你擦身而过,尽管事隔九年,但我依旧一眼就认出你来,见你过得好,我很高兴。”

  “不是被吓着,以为是鬼魂来索人?”宇文欢哼了声。

  宇文庆闻言,眉头微皱.大哥从未跟他提过他是从哪儿捡回幸儿的,但如今听来,肯定有段故事。

  男子赧颜,愧疚欲死。“我是被逼着了,那年田荒,你又病着,时好时坏,药钱花费就去了大半,你弟弟又要上私塾,我别无选择,我我我……就像是心里被剐走了一块肉,却又强逼着自己不得回头,就恨自己没用。但,想不到,真想不到我居然能够目睹你长得这么大,算算年纪,今年合该十八了。”

  他断断续续的到底在说些什么,宇文欢都敛眼没心思听,但当他说幸儿今年合该十八时,眸色突变。

  “十八?幸儿十八岁了?”宇文庆怪叫了起来,大有嘲笑之意。“幸儿,你怎么都没说过你今年十八了?瞧起来就像个才及笄的姑娘,大哥还打算要替你换个及笄的发型呢。”

  “我哪记得我几岁。”她面色微晕地低嚷,却瞥见宇文欢神色愀变。

  “你说,幸儿今年十八了?”他口吻严厉了起来,瞬间众人都察觉他的不对劲。

  “是啊,她……幸儿是在大年初九生的,算了算,到明年就满十九了。”

  宇文欢没再开口回应,只是敛眼沉思。

  始终未开口的无咎见状,笑了笑。“幸儿,你要怎么打算呢?”

  “我?”她不解,瞧无咎的视线停留在爹身上,她才轻抿了下唇,“爹,你愿意再见我,而我也知道当年丢弃我,是你百般不愿之下作的决定,我已经很高兴,这样就够了。”

  意指,父女之情早在被他丢弃的那晚就断了,情份已无。

  她站起身,将身上带着的碎银交给他。“爹,你多保重。”

  “我不是想跟你要钱的。”

  “我知道,但那是我现在唯一能给的。”父女之情,不可能再有。“我是爹的女儿,但早在你丢弃我的那一刻起,我已重生为宇文幸。”

  回头,撒娇地挽上身边人的臂。“欢哥哥,我饿了,咱们回家了好不好?”她只认定一个家,只要有欢哥哥在,即是她的所在之处。

  宇文欢抬眼,黑眸飘过奇异眸光,随即消失,轻轻抽出手,拒绝她的亲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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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定何时?”

  “明天。”

  “这么急?”

  “边关战事吃紧,你不是不知道。”

  “也不该是派你去,这分明是在整你!”宇文庆气愤难平。

  难得的,两兄弟促膝夜谈。

  “幸儿,就交给你了。”口气是清冷的,但请托之意未经修饰,明显易见。

  他就知道!宇文庆喝了口酒,把叹息一并咽下肚,每回大哥愿意坐下与他详谈,必是为了幸儿。

  “你不肯?”等不到回应,他语气陡冷。

  “大哥,不需要经由我才差使得了府内的奴仆,他们都知道你才是侯爷府的正主子。”见他脸色微变,宇文庆不由得叹口气。

  “府里年纪大些的下人早已遣乡养老,以往府里曾发生过什么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知道你是我大哥,你疼幸儿,我就疼幸儿,谁敢动幸儿,我头一个不允!但她轮不到我保护,这丫头机伶得很,老早就收买了府里上下百条人心,替你铺好了路……难道你都没发觉,府里的下人见着你都挺热络的?”

  宇文欢沉吟了下,显然对这些小事从未放在心上过。

  但方才回府的路上飘起细雨,进家门时,奴婢皆守在门前,有人持伞,有人抓着披风,一见着幸儿便立即蜂拥而上,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轻斥不舍,如今想来,他和庆儿这两个当家主子都被冷落了。

  无妨,这是好事。

  宇文庆颓然地再叹口气。“早就知道你对这些事是不放在心上的。”咕哝了两句,又说:“幸儿喜欢雕版,是你给她养成的,而后我看过她的画作,惊为天人,拿去宫内被人瞧见,人人皆爱,大家都想向我买来收藏,幸儿便提议以版画之名来拉拢或收买那些曾与你有过节之人。”

  敛眼下语,宇文欢将掌心贴在心口上,欲安抚狂乱的心。

  六年来有意无意冷落她,想要拉回原本停留在兄妹情份上的那条线,她可感觉到了?

  也许她只是想报恩,但他要的已经不只是恩了。这些年,那强烈的悸动愈是深刻,让他愈是不敢靠近她,于是渐行渐远,蓄意任她自生自灭,然她还是把心思搁在他身上……

  真是个蠢丫头!

  “幸儿很有心呢,真如她说的,要一辈子伺候你,所以老是抓着我和无咎问,该要如何帮你。”顿了下,宇文庆唇角浮着敬佩的笑。“她的心思全在你身上,想的全都是该如何助你,大哥啊,你可感觉到了?”

  他知道大哥是利用他在府里保护幸儿,而幸儿却总是不动声色的一点一滴拉近他们的手足之情,若不是她的心都向着大哥,他可真想把她拐进自个儿院落呢。

  “……我不能。”拳头紧握着。

  宇文庆不懂他究竟是在闪避什么,突地像豁出去似的嚷着,“那就给我吧!”如他所料,视线果真如刃杀来。

  “大哥啊,你不要她,又不给人,难道要留着她,蹉跎她的青春吗?她不小了,十八了,虽然看不太出来,但她可以嫁人了。”以往老觉得她过份世故,但现在想想也还好,因为她已经十八岁了。

  宇文欢神色凛然。

  她已十八岁了……那年逛市集遇着的江湖术士所说的逢九必克,再度灌进他的耳里。

  算了算,若她爹所言不假,那么在林子里救了她时,那年她已九岁,若不是他救了她,她是绝无可能逃出生天的,如今,她就快要十九岁了,他偏又在这当头远赴边关……要他如何不忧心?

  孤死?

  混蛋!光是想到那画面,便教他整个头皮发麻了起来。

  长这么大,他何时怕过了?偏偏替自个儿找了个麻烦,惊扰自己!

  “大哥,你不能霸占着她,却又对她暧昧不清,这对她是不公平的。”以为大哥在细思他说的话,于是宇文庆再加把劲。

  凝眸瞪向他,宇文欢黑眸在烛火幽晃的夜里显得妖诡青冷。“你不懂!你不会懂!”那声音像是心口被硬生撕裂般的痛苦。

  倘若能爱,他会将她驱出心门之外?倘若他能够爱,又何苦要与她保持距离?这丫头对他的心意是感恩是感谢,但在年岁渐增时也添了份懵懂的男女情意,他不是看不出来!

  不能碰她,又放不开她……他能如何?他还能如何!

  大哥?宇文庆被他眸底那片狂乱震慑住.

  他的大哥是淡漠的、狂傲的、自负的、邪气的,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脆弱又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是他总算把他当兄弟了,还是他出了什么问题?

  “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帮你!”

  “你帮不了!”若有人能帮,他会痛苦至今?倘若,他把自己那一面告知他,他还会当他是兄弟吗?哼,还怕他不飞也似地逃了!“幸儿就交给你处理,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放她独处,你可听见了?”

  “大哥!”

  “你可听见了?!”口吻冷肃。

  “……我知道了。”他终究还是进不了大哥的心里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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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程之日。

  “大哥,你再等等吧,我已经差良儿去叫幸儿了。”

  昨天才将大哥要去边关之事告诉幸儿,她跟三岁娃儿没两样,吵着要跟,大哥不理,她就把自己关在院落里,谁都不睬。

  “不用了。”宇文欢深深地看他一眼,突道:“记住我说过的话吗?”

  “我知道。”

  满意地噙笑,那笑是和善带煦的,脚下一夹,马儿立即往前狂奔而去,转眼间消失在薄雾弥漫的街弄里。

  宇文庆回身入院落,直接走入幸儿三年前移进的莲心阁,踏过水榭穿廊进楼,直接进房,抓起床上的被子,微恼吼着,“你究竟是在耍什么脾气?!大哥不让你跟,就教你这样耍弄性子了?你……良儿?”

  仔细一看,只见良儿被捆绑在床,而幸儿早已不见,心头一惊,正欲出门寻人,却见案上留下纸条,写着——我一定要跟欢哥哥去。

  “这丫头!”简直是胡闹!

  她那种烂身子,哪里捱得过军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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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京师出发,率领二十万大军,宇文欢亲领一支百人骠骑小队为先锋,将十日的路程连夜赶路,缩为五日。

  五日后抵达边境楼外二十里的林子里,天色已黑,于是他决定就地扎营,待明日确定敌方整个布局军况再作打算。

  “将军,先喝水吧,营快扎好了,待会就能升火吃点野味,不用再吃那又硬又冷的干粮。”

  宇文欢回过神,接过副手葛近平的水袋,神色清冷平淡得教人读不出思绪。

  “将军是在烦心如何取回边境楼?”葛近平猜测着他的心思。

  “不。”淡淡回应。

  尽管多年未征战沙场,但每回上战场,他从未有过丝毫恐惧和烦躁,只因他知道,自己没有办不到的事,要取回边境楼之于他,像是囊中取物般的简单。

  “不然呢?”将军没发觉吗?他的眉锁得好紧。

  尽管是自己的亲信,但他无意再谈,便随口问:“无咎呢?”

  “我方才瞧他在后头的。”葛近平脸色微变,搔了搔头,似有些为难。“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将军……”

  “说。”

  “这无咎怪怪的,这几天夜行军老是守在最后,陪着一个没见过的毛头小子.”说着,摇了摇头,“这百人劲队,每个人都是我挑的,可不知为何,那个毛头小子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吗?”敛下的长睫一并掩去了眸底复杂的心思,“人呢?”

  “在后头呢,若不见人影,我猜八成就是到溪边去了。”

  宇文欢摆了摆手,示意他留在此地,随即朝水源地而去,无声无息地停在树后,微眯黑眸,紧锁着溪前一大一小的身影。

  “还难过吗?”无咎问得浅淡,眉间却绕着担忧。

  身前着黑衣劲装的女子拉下覆面的黑布条,小口喘息着,清雅粉颜上布满细碎冷汗,脸色苍白,可见底下细微血管,缓了缓气后,她弯了唇角,笑说:“没事,我好得很,再歇个一刻就会生龙活虎了。”

  “是啊,要是不生龙活虎,可能就地化为死尸了。”冷冷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丢来。

  幸儿眨了眨眼,偷觑无咎,见他笑得无奈,耸了耸肩,也跟着很认命的苦笑。唉,还以为是天衣无缝的,想不到这么快就露馅了。

  “怎么,没脸见我?”

  听着脚步声走近,尽管气息犹乱,但她还是乖乖回身,报以甜甜笑意。“欢哥哥。”

  “胡闹!谁允你到这边关战地的?!”他寒凛地眯起眼,周身燃烧着不掩饰的怒火。“无咎,是你搞的鬼?”

  日夜赶行五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幸儿不愿与他辞行,嘴上不介意,可他心里却很介怀,耿耿于怀得要死!而她,居然是躲在劲队之中!这日夜赶行,会有多伤神费力?一般男子都不见得撑得住,而她,一个需要他费尽心思调养身子的姑娘,居然敢混在其中!

  听葛近平提起时,他便觉得有异,如今是证实了他的想法。

  “是。”无咎很义气的扛下责任,狭长美目对幸儿眨了两下。

  “你这混蛋东西!谁允你这么做的?”拳头紧握。

  “欢哥哥,你别气,是我要无咎哥哥带我来的。”她快快拉住他的手,就怕他的拳头不长眼,不知道要飞到谁的身上。

  宇文欢恼火的想要抽回,但一发觉她掌心凉透,心头一紧。“你在搞什么?不是很怕死的吗?来到这边关之地,不怕在这儿成了孤魂野鬼?”

  “欢哥哥会救我的。”她哈哈干笑。

  “我偏不救!”

  “若欢哥哥狠得下心,幸儿也是不会怪你的。”就当她看错人了吧。

  “你敢怪我?”他气得黑眸沾上猩红。“谁要你来的?你这是什么病骨?嗄!一般男子都不见得受得了这军旅生活,就你够种,拖着一身病骨也要来这儿拖累我,这就是你报恩的方式?嗯?”

  幸儿鼓起腮帮子,弯弯细眉微微攒起。“我不是来拖累你,我能帮你的。”

  “哈,你能帮我什么?箭飞来替我挡箭?火丢来替我扑火?”话里满是嘲讽和藏在心间的恼意。

  他气恼她不知分寸,明明就难受得紧,却硬是要跟!难道直(要如那术士所言,她终究得要为他而死;:

  混帐!

  “欢哥哥,你没发现吗?我是骑马来的。”

  “不是骑马,难道你会飞吗?”他想也没想的吼去,却突地发觉不对劲.“你……何时学会骑马了?”

  “就在你不理我的时候啊。”她扁起嘴,哀怨极了,掩嘴咳了两声。“你不理我,我只好找事做,我说过要帮你,就一定会做到,所以我要无咎哥哥教我骑马读书,看兵法学阵法,就为了他日不时之需,今儿个总算是要派上用场了。”

  话到最后,她笑得极甜,恍若能够帮得上他,已经成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志向。

  “你……”宇文欢无言以对。

  作梦也料不到她居然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这丫头,是想逼死他吗?“给我回去!无咎,立即备马将幸儿转交给后方第三营,要第三营副将亲自护送她回侯爷府,顺便传口讯给庆儿,她要是胆敢再跑,绑着无妨!”

  “欢哥哥,你讨厌幸儿吗?”她脱口问。

  眯紧了眸,单手抚上那心口下的跳动,他沉声回道:“没错,我最讨厌你。”

  闻言,她不怒反笑。“嗯嗯,真糟,欢哥哥讨厌我,我倒是很喜欢欢哥哥呢,唉,该怎么办?”是反话啊,欢哥哥最爱对她说反话了。

  “无咎,你想拂逆本爵爷?”不睬她的自言自语,不睬自己被她的话给震动多少,他冲着无咎就骂。

  只见无咎慢条斯理地拨顺一头束起的黑发,状似苦恼地卷起一绺,叹道:“爵爷,第三营副将性好渔色,要是他瞧见了幸儿的美色,一时情不自禁……啧啧啧,我光是想象就觉得心痛。”

  “他敢?!”他咬牙低咆。

  “这种世道下,谁知道呢?这等下流把戏之后挖个坑埋了,也就算是完事,事后再论罪愆,早已还不来幸儿的清白,也救不回她的命了。”

  幸儿瞪大眼,瞧他说得多像一回事,信手拈来一个说词,就已经把她说到埋坑去了,无咎哥哥该不会是很讨厌她的吧?

  “给我住口!”宇文欢烦躁的低吼。

  只是想象,已足够教他发狂,画面依无咎所言在脑袋自动成形,那情景教他想大开杀戒!

  “爵爷,都已经是边境楼外了,已进入外敌的侦骑范围,现在要幸儿走,岂不是要她去死?”无咎突地走近他一步,以只有他听得见的音量说:“再者,幸儿是孤死命,若有爵爷在旁,哪怕是拘魂的鬼差也要尊重爵爷三分。”

  闻言,他狠瞪一眼,随即敛眼不语,思绪翻转尽藏于心。

  “现已入秋.离明年元月初九尚有几个月的时间,此一战役要打多久.大伙儿心里没个准,还是将幸儿留在身边较妥吧。”

  宇文欢缓缓抬眼,轻声冷道:“你为什么会知道幸儿是孤死命?”那年逛市集,他并未在现场。

  无咎表情莫测,噙在唇角的笑意更浓。“我略通命理,爵爷。”

  宇文欢静默不语,半晌,吼道:“幸丫头,给我过来!”

  “是。”她乖巧地走到他身边,习惯性的想牵他的手,但又好怕他甩开。

  这六年来,他甩过她好多次呢。

  “这几天驻扎时,你都是和无咎一道睡的吗?”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大手轻轻包覆她的,拉着她往营地走。

  “没,是无咎哥哥护着我,窝在树边睡的。”

  “下次胆敢再如此,我剥了他的皮!”话语中的占有性,让在身后数步远外的无咎放声大笑。

  “为什么是剥无咎哥哥的皮?”幸儿不解。“为什么呢?欢哥哥?”

  “闭嘴!”他恼声暴咆,“没有药汁,我看你要怎么捱过这些日子!”

  “有啊,无咎哥哥有帮我带好,放在辎车里。”

  “……我要杀了他!”无咎这个帮凶!

  “欸欸,为什么呢?”

  “闭嘴!”

  林里响透着无咎的笑声和宇文欢的咆哮,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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