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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世上谁人是萧郎 第五十四章 陌生的子轩

九月末十月初,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虽然有“秋老虎”一说,但今天的天气很好,天高云淡,轻风拂面,非常舒服。当那个身着靛青色官服的清峻身影走进听雨轩时,我正坐在花园凉亭里的藤椅上,闭目养神。
  其实他一进来我就看见了,只是马上把眼睛又闭上了。耳朵却自动搜索周围的声音,听到他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一点点的近了,然后:“臣蓝子轩,见过娘娘。这段时间,娘娘身子可好?”

  我慢慢的坐起来,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头发,语气平淡:“劳烦大哥惦记了,我一切都好。坐吧。碧玉,给蓝大人倒茶。”

  “谢娘娘赐座。”子轩微笑着回了一礼,撩起衣袍坐在了我旁边。他端起蓝釉游龙纹茶盏,用茶盖轻轻撇着上面的茶沫,喝了两口,然后慢慢放回到桌子上。我没说话,只是安静的打量他。每次见他,都觉得他在改变,但究竟变在哪里,我却说不上来。子轩本就是个温文尔雅、书卷气很浓厚的人,所谓居怡体,养怡气,或许他在朝中为官的时间越长,人就越磨练的沉稳练达吧。

  他的事情,我从未刻意打听过,但只要听到的,就都牢牢的记住了。他现在虽还算不上是穆容成的股肱之臣,可因为为人谦和,又有能力,在朝里也声名渐起。最重要的是,他既不依附旧党,也不跟风新党,只是认真做好皇上交代的差事,可以说十分务实。还听说他人缘很好,推荐了许多被埋没的有才之士。在天启年轻一辈的读书人心目中,声望颇高。所以,穆容成对他也是很看重的吧,要不然也不会把这次新税法推行的一些事情,交给他办。

  “最近,娘娘和皇上似乎处得不错。”他一放下茶盏,我就立刻收回了目光。他似乎没有注意我的眼神,只是跟我闲谈起来。

  “其实薛淑妃更得圣心。你知道的,她被封了一级呢。”不知为什么,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和穆容成的关系如何。

  他笑了笑,四下打量了一下,说:“听雨轩园子大,风景也好,比你以前住的地方舒适多了。”他转回头,温柔的看着我,继续说,“而且,这里离文德殿很近。”

  “不过是凑巧罢了。”他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我心慌。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我随手拿起了碟子里的一块杏仁酥,咬了一口。吃到嘴里才觉得太过甜腻,微皱了眉,又放了回去。一时间,我们谁都没说话。

  秋风吹起了我的头发,在胸前飘荡。子轩忽然向我倾身,伸出手从我的衣袖上捻起了一根掉落的长发。那根头发,在他指间绕了一圈,但他并没有抓紧,很快的,就被又一阵风卷飞了。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我产生了很奇怪的感觉,心里的一个地方好像空荡荡的,无处可依。

  “皇上托我问问你,婚礼的事情准备的如何,还有什么缺的,我也好帮大哥一下。”努力忽略掉刚才的想法,我打起精神,用轻快的语气对他说。

  “圣上国事繁忙,还能想到为臣的婚事,真是体贴臣下。你要代为兄多谢皇上厚恩。”说完,他看了看站在我身旁的碧玉。我马上会意过来,对她推了推点心盘子:“碧玉,你去给我换一碟点心来。这味道太甜了。”

  等碧玉应声走远了,子轩这才又说:“郭家的案子,我已经查过了。这是件沉年旧案,当年的人怔早已不知所踪,就连物证都没有留下。”他的神色严肃了些,“物证和案情卷宗都存放在汝南峦县的府衙里。我派人去问过,这案子结了大约一年以后,峦县知县就因要修缮县衙旧屋,把所有的案卷移到了邻近的充县。可半年后,乾江发大水,充县全部被冲毁,那些案卷,自然也就踪影皆无了。”

  我问他:“难道就一点文字资料都没有留下吗?”

  子轩想了想说:“十七年前,此案轰动一时,郭家曾托人一直告到京州。虽然最后不知为何,匆匆结案、不了了之,但我想当时朝中,肯定会有官员就此案为郭家说情。那么宫里应该会有这样的折子,即使时间久了,但前朝先帝批过的东西,宫里一定会留下来。”

  “肯定是跟高家有关!汝南铜矿现在就掌管史家手里。史景元当年是高怀仁的门客。郭家获罪以后,那史景元就以豪商的身份出现,顺利通过了朝廷派去的官员的监察,接管了铜矿的专营权。”子轩才说完,我就紧接着斩钉截铁的讲出了一大堆。说完以后,我呆呆的看着他发愣。我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子轩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耐心的等我说完,这才微笑道:“这件事我正要讲。史景元确实是个商人,而且还是个儒商,现在还带着举人的身份。表面上看,他与高怀仁并没有关系。当年也有传言说,他是高家的门客,可从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不过,既然娘娘如此说,那此事肯定就是这样了。”

  我僵硬的坐着,但自己的嘴却变得异常灵活,仿佛不受控制一样:“当然查不出来了。那史景元可是千挑万选出的人选,否则爹怎么会对高家妥协....”后面的话没了,因为我用双手牢牢的盖住了不断上下活动的双唇,瞪大了双眼看着子轩。

  怎么会这样?我在喋喋不休的说话,可说的全都是我跟本就不知道的事情!

  子轩神情自若,他拉下了我的手,看着我的目光温暖又镇定。他轻拍着我的手背说:“不想说就不用说了。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你只要挑自己觉得有用的部分就行了,其他的就忘了吧。”

  我看着他。要是以前,不管多么心浮气躁,我一定会在他这样温情脉脉的目光中平静下来。可现在,我的心里忽然滑过一阵不寒而栗。抽回自己的手,我“忽”的站了起来。可能是动作太急,就觉得眼前发黑,一阵头晕,身子就往后仰。

  子轩一把将我抱住,扶着我坐下来。他端过茶盏,喂我喝了两口。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焦急的神情:“怎么样?头还疼不疼?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慢慢摇了摇头说:“没事,就是头晕的厉害。”

  他先是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翻过我的一只手,用两指搭在脉上,凝神疹脉。

  我靠在他身上,头枕在他胸口,能隐约听见他的心跳声。他身上的味道和穆容成不同。穆容成的身上总是带着淡雅的龙涎香,混合着为王者的尊贵和霸气。要不是我原来就知道他清冷淡漠的性子,我一定会把拥抱我时那有力的双臂和火热的胸膛,错认为另外一个人;而子轩的身上,总有挥之不去书卷味,温和内敛,没有任何过激的地方。就像现在,他扶住我的位置、力道,甚至身上的温度都恰到好处。

  我苦笑了一下,因为我想,我终于知道他的变化了。如果说以前他的文质彬彬、个性温润是天生的,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将这种性格发挥到了极至。似乎再也看不到他的其他情绪,所有的东西都隐藏在他那张温和的笑脸之下。除了现在,他露出这样焦急的神色,真是让我有些意外。还有,他什么时候学会给人看脉象了?

  “还好没事。”半饷,他放下了手,眉头也舒展开了些。他扶着我轻轻的躺在了藤椅上。离开他肩膀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里闪过一丝隐隐的失望和惆怅。“我上次给你带的那些补药,你没有按时吃,对不对?”他看着我问道。

  “开始的时候吃了些。后来身体好些了,就不吃了。”我照实说。前几个月失眠的厉害,他给我带的补药,我也吃了一些。但后来好了,自然就不再吃那种苦得不得了的东西。

  “这怎么行!那是我专门给你配的药,补气养神,尤其对于晕眩头疼有效。一定要按时吃,知道吗?”他握着我的手,眼神非常严肃认真。

  “大哥什么时候学会的医术?”我有气无力的问。

  “以前感兴趣,看过些医书。后来你的身子不好,就特别在这方面钻研了一下。别担心,哥给你配的药,药性都很温和,对身体非常滋补的。”

  “知道了,谢谢大哥。”

  “谢什么,怎么和我这么见外起来。”我的嘴角仰了仰,冲他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便收了回来。他的手,和我记忆里的一样温暖。但今天,这温暖却没有传到我的心里去。后来,什么时候的“后来”?我的身体一向很好,头疼晕眩,难以入睡,这些都是进宫以后才有的症状。可医术却不是那么快就能学会的。他都已经可以随手给我疹脉了,这绝不是最近几个月,看几本医书就能学会的。他的“钻研”,恐怕不只一两年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眉、眼、鼻、唇,相貌轮廓,我早已经刻在了心里。但现在,我却觉得他无比的陌生。他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忽然又想,若是反过来说,我又知道他什么呢?以前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我最了解的人,就是子轩了。可现在越来越觉得,或许我最不了解的人,才是他。

  我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哥,这是我无意间发现的人名,我觉得特别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什么。你帮我查查他们都是什么人,好吗?”

  他接了过去,打开看了看。那上面写的就是我上次在穆容成批奏折时看到的人名。我盯着他的表情,可子轩的脸上,只挂着淡定的笑容:“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哥会帮你查查看的。”说着,他把纸收进了怀里。“哥,我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我苦恼地望着他。

  “别想太多,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他握着我的手,微笑着温声安慰道,“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你肯定没病,只是精神不太好罢了。听哥的话,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就把它们记下来。不过,不要逼着自己去想,有搞不懂的疑问,就先放着,以后告诉哥,哥会帮你的。”

  我柔顺的点点头:“恩,我当然会告诉哥了。雪儿只有你这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

  说完,我叹了口气,又道:“哥,我好怀念以前咱们在蓝家老宅读书写字的日子。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在夫子的课上打磕睡,所以你总是要给我重讲一遍,可你从没有嫌过我麻烦。还记得吗?那时候,你天天都扶着我的手练字。”我看着他,脑海中却显现出了少年时的子轩。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他坐在我身边笑着问。

  “没什么,只是咱们兄妹俩很久没有在一起聊天了,想和你随便说点什么。”我的声音轻慢,神情恍惚,因为思绪回到了记忆里,所以眼睛的焦距飘忽不定,“我一到晚上就赖在爹的书房里不走。他不忙的时候,我就爬到他腿上,让他给我读书讲故事。然后,爹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

  子轩的目光移开了,他似乎也回想起了什么。手指无意识的,轻轻地蹭着我的手背,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眼神来,看着我低声说:“是啊,爹一向都是最疼你的。”

  “哥也很疼我啊。爹和你都那么宠我。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抽出一只手,把遮住我的脸的散乱发丝拢到我耳后:“傻丫头,现在你也很幸福啊。虽然爹不在了,可大哥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我抓住他的手,轻颦娥眉:“可是你就要成亲了。等新嫂子一过门,你怎么还会记得我这个妹妹?我见过韶华郡主的,她人很漂亮,难得的是性情也好,以后.....”

  话没说完,因为被他用手轻轻地捂住了我的嘴:“雪儿,你听我说。论容貌,我从没觉得,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比我的妹妹更美丽。论性格,”他顿了顿,看着我的双眸深处,隐约闪过些东西,快得让我根本就抓不住那是什么,“你小的时候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现在长成了大姑娘,又添了坚强勇敢,自信果断。像你这么美好的女子,谁会不倾心以对?”

  我被他的话惹笑了:“哥,哪有你这么夸自己妹妹的?就算是想让我安心,也不用形容得那么夸张啊。”

  “我没有说任何夸张的话。这些都是哥的心里话,而且事实也是如此。”他握紧我的双手,眼神温柔,语气诚恳,“其实哥早就觉得,像妹妹你这样女子,只有女人最尊贵的身份,才配得上你的美好。”

  我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了些沮丧:“哥的想法,我都明白。但那有什么用?皇上可不是那么想的啊。”

  “皇上也一定是如此认为的。退一步说,就算他不这么想,你也可以慢慢的改变他的想法,不是吗?”他耐心的对我说。

  “哥,你怎么那么肯定,我能做到呢?”我迟疑的问他。

  “相信我,雪儿,你一定可以。现在你还不觉得,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世上的有些东西,或许要费些周折,但最后,注定是属于你的,属于我们蓝家的。”

  “这就是你将我送进宫的原因?”我迷惑不解的看着他,“你不是说过,爹的死是因为被人陷害?”

  “那只是原因之一。爹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查清楚,但我一直在查。我们不能急,要慢慢找机会。”

  “我记得你说过,我在宫里,可能更方便知道一些你在外面查不到的事情。”我有些焦急的问他“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告诉我好吗?”

  “对,我是说过。”他柔声劝慰,“哥只是怀疑,宫里有人知道当年的一些事情。不过,你先别急,这件事情你只要偶尔留心就行了,时间长了总能有些蛛丝马迹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很好啊。”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还说很好?动不动就头晕,这是好吗?”他加重了语气,却是关心多于责备,“这么虚弱,将来怎么当母亲?”

  “哥!”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你说什么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生必经之路,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他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我可是一直等着做舅舅呢。而且,有了孩子,你在宫里的路也会走的更顺利。”

  我羞涩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娘娘,薛淑妃派人来,请娘娘过去叙叙家常。”这时碧玉走进凉亭。

  “正好,你招待客人吧,来了这么长时间,哥也该走了。”子轩站了起来。

  “哥,那你多保重,以后常来看我。”我依依不舍的看着他。

  “你也是,记得按时吃药,把身体养好。只要不忙,哥一定会常来看你。”他殷切的嘱咐完,这才离开。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收起了刚才柔弱的神情,缓缓地站了起来:“碧玉,让小顺子想办法,通知徐寿,今晚我要见他。不论多晚我都会等,只要他能来!”我的声音如此清冷,即使是外面的艳阳高照,也没能让它增加一点热度。

  碧玉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是,娘娘。那薛淑妃那里,娘娘还去不去?”

  “当然要去。都是姐妹,要常来常往才好。”我忽地嫣然一笑,刚刚的冷硬全都不见了踪影,“碧玉,帮我把头发再梳一梳,咱们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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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太后笃信佛教,每年秋季都要去天启最有名的东华山理佛参禅,今年也不例外。去的时间不长,一来一回,也不过四五天的样子。

  “蓝姐姐,那太后从东华山带回来赏给我们的栗羊羹,你吃完没有?”薛丹盈看着我问。

  “没有啊。怎么你还想吃?那我回去后拿来给你。”我一边笑着,一边下了一个黑子。今天薛丹盈来找我下棋,我看她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其实是想和我说什么八卦。现在果然来了。

  “不是啊。你知道昨天晚上,晗绣宫闹了一夜?”她看了看周围,然后神秘兮兮的凑近了跟我说。

  “哦?我不知道啊。贤妃娘娘出了什么事吗?”我讶异的看着她问。

  “据说,高贤妃昨天晚上肚子疼了一夜!太医们都快忙晕了,折腾了一夜,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看着薛丹盈一幅正在讲一件大秘密的样子,就觉得很好笑。但这事情听起来很严重,不能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我使劲绷住表情,皱着眉问她:“这跟太后赏的栗羊羹有什么关系?”

  “你想,前天太后才赐了栗羊羹给我们,昨天晚上高贤妃就出事儿了,这也太巧了吧?其中会不会有些什么关系?”她的表情,好像洞悉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

  我赶紧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嘘!妹妹别乱说。太后是高贤妃的亲姑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再说,我们每个人都受了赏,怎么就只有她出事呢?或许是高贤妃自己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啊。”

  薛丹盈想了想说:“这倒也是。嗨,刚才我也是瞎猜,姐姐可千万被跟别人说啊。”

  我笑了笑:“那当然,咱们姐妹的体己话,我怎么会告诉别人。”停了一下,我又对她说,“对了,前些日子我告诉你的那件事情,你没说给别人听吧?”

  “什么事啊?”她看着我问。

  “就是,就是我跟你说,我怀疑自己有了的那件事啊。”我一脸的不好意思,低声说到。

  “啊,那个啊,当然,当然没说了!你都说了,你还不确定的事情,我怎么会跟别人讲!”薛丹盈虽然满脸堆笑,可神情却有些不自然。

  “我就知道你的嘴严。”我嘴上夸她,心里暗道,这宫里的小喇叭,非你莫属!

  “我又让太医验看了两次,已经确定了,这次不是。”我一脸的沮丧和失望。

  “啊?怎么会这样?那你的那个不是.....”她惊讶的看着我。

  “太医说,可能是因为季节转换,身体不太适应。而且我最近睡的也不好,各种原因都有些吧,所以那个才会来的迟了些。”我伤心的说。连着喝了七天的冰镇酸梅汤,不迟才怪。

  “没事没事!姐姐圣眷正隆,以后有的是机会呢!”薛丹盈赶紧安慰我,虽然眼中的欣喜怎么也抹不去。

  “什么圣眷,皇上招你的次数,可比我多多了。”我羡慕的对她说。

  “哪里,不过就多那么几次而已。”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

  “妹妹,姐姐可不客气了?”说着,我的黑子吃掉了她的一小角白子。

  “呀,你什么下到我这里来的?”她惊讶的看着棋盘。

  “我这也是凑巧。不过妹妹,你要用心哪。一着不甚,步步皆输。后面还长着呢,要是再疏忽,你的白子就真的被我吃光了。”我笑着对她说。

  是啊,后面的路还长着呢,这不过,才是个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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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世上谁人是萧郎 第五十五章 情丝

一只海棠红釉缠丝莲花大碗放在我面前。墨色的药汁,黑沉沉的在碗中晃动,丝丝缕缕的白气,连同着阵阵药香飘入空气中,钻进我的鼻子里。
  “雪儿......”碧玉站在我旁边,迟疑地叫了我一声。

  我笑着看了看她:“已经不烫了吧?”然后,双手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下去。温热的药汁从喉咙滑入胃里,我皱紧眉头,只觉得连口舌到胃腔,都苦得揪成了一团,赶紧接过碧玉手里的桂花糖塞进嘴里嚼。好半天才把那苦涩的味道压下去。慢慢的,五脏六腑、手脚四肢都开始暖和起来。“行了,今天晚上一定能睡个好觉。”我懒洋洋的对碧玉说。

  我最终还是对子轩给我带来的补药,起了疑心。自从上次他殷殷嘱咐我要按时吃药时,心里隐隐的不安,就像被一颗小石子投中的湖心,激起的涟漪,一圈圈的扩大。我吩咐小顺子,暗中通知了徐寿,通过他在太医院找了一位姓陈的大夫。这个大夫是新入太医院的,跟哪一派都没有什么牵连。

  小顺子将药给他看过后,回复我说,子轩给我带的药材,都是养心安神的好药,不但对头疼晕眩有作用,而且非常滋补身体,对怀胎受孕也有一定作用。

  这个结果真的是让我有些意外,却又无比的开心。我想,或许我是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子轩是我的亲哥哥,他怎么会害他唯一的妹妹呢?心里松了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将他给我的药材,用宫里同样的,全部都换了一遍。

  就算我是小人吧,孔圣人都将女人和小人并列了,我又何必清高?反正小心点儿总是好的。

  即使如此做了,我也没有像他说的,天天吃这补药。我一向的观点就是:是药三分毒。所以只要不是太严重,能忍我就尽量忍着。只是到头疼的不行,或是失眠的厉害的时候,我才喝一次。

  我也曾找过其他的太医看过,可所有的人都是一个说法,太累、劳心什么的,没其他特别的,而我的身体状况也被反复证明,还是挺不错的。但是那整夜纠缠我的声音,莫名的心悸、头痛、头晕,最近甚至添了其他毛病——做梦。总是在半睡半醒间,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我根本看不清她,心里却清楚的知道,那是“她”而不是“他”。“她”总是在前面跑,好像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我就在后面追,却无论如何也追不到她。

  当然,这些奇怪的症状我是不能详细的说给别人听,只能笼统的说自己睡得不好。而他们开的药也从没有子轩配给我的那样有效。所以我也只好继续喝了。

  其实,我还发现一个管用的方法,甚至不用喝药。可这个方法,仅仅是想想,就让我脸红。

  那就是,当我睡在穆容成怀里的时候。

  我发现每次他拥着我入睡的时候,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被他温暖的体温环绕,有力的心跳仿佛催眠曲一般,奏响在我耳边,然后我就会很没形象的,飞快地呼呼大睡起来。当然,只要他能让我睡。

  但穆容成并不是天天晚上都能到我这里来,虽然他一个月中有一半多的时间是在我这里消磨的。他总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还有宫里其他的女人要安抚。所以其实我很惊讶,他能这样频繁的往听雨轩跑。

  可若是让我用失眠和头疼这个原因让他多来几次,我是绝对说不出口。我厌恶依附别人的感觉,即使是不由自主。而且如果那么做了,那我和这宫里争宠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天知道,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和那些尖牙齿利的女人们,争夺她们唯一的希望!我所要做的一切,只是想保护自己,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以及实现自己的目的而已。说实话,当穆容成不来的时候,我只担心今晚能不能睡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子轩的药肯定有安眠的成分,吃完了以后,我就会觉得困倦。躺在床上,我合上眼睛,听见钩环轻碰的声音,那是碧玉在放我的床帐。忽然间又想起一件事,我睁眼问她:“小莲现在怎么样了?”

  碧玉看了我一眼,低声说:“她从园子里出去以后,一直在浣衣居做粗使丫头,听说最近严婕妤那里缺人,她被安排过去伺候了。”

  我没什么表情:“也好,这么大冷的天,总在浣衣居也是受不了。当年咱们也洗过衣服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那衣服没洗完就结上了冰。行了你也早点歇着吧。”徐寿还是很有些手段,这么快就让她去了严惠兰那里。想着,我打了个大哈欠,合上了眼睛。

  让我好好睡一夜吧,最近宫里的事情,还有那持续不断的梦境和声音,已经搞得我筋疲力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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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今天你想吃什么?奴婢已经想了好多了。啊,对了,还要给娘娘下碗寿面呢。”早上一醒来,春杏就兴致勃勃的在我面前说。昨天睡得还不错,所以今天的精神还好。可现在一大早的,没什么胃口。

  “先给我弄的粥什么的吧,现在我还不饿呢。”看着她有些丧气的应声出去了。

  喝着粟米粥,碧玉站在我身边笑着说:“春杏琢磨出一种糕点,前几天就试了好几次,就等着你的生辰做给你吃呢。”

  我也笑了:“好啊,让她做就是了,今天有三顿饭呢,急什么。”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吃了一惊,这么一大早,他来干什么?抬头一看,穆容成悠闲地站在门边,清晨的阳光从他身后照了进来,让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过听声音,他的心情很愉快。

  “怎么,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朕了?”看着他走到了我面前,语音低沉,隐约带着笑意,我才反映过来。

  “你不用上朝吗?”这么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大不敬,赶紧低头道:“恩,臣妾是说,这么一早,皇上怎么到臣妾这里来了?”

  他好像并没在意我的口误,用手抬起了我的下巴,让我不得不仰头看着他:“今天的事情不多,所以很早就散朝了。换上衣服,朕要带你出去。”

  我一愣,出去,去哪?然后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出宫?!”

  他的嘴边泛起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并没有答话,只是对碧玉她们说:“还不快帮你们娘娘挑两件合适衣服换上?要厚一点的,这腊月里的风可是冷的厉害。”

  春杏和碧玉手忙脚乱的给我梳头穿衣的时候,我才注意到,穆容成今天确实穿的是便装。月白色的长衫,头上同色的包巾束发,脚下一双皂底黑靴,清爽自然、精神焕发,像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

  看来他真的是要带我出宫。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阵雀跃,进宫将近一年了,我早已经深深的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宫廷斗争中,再没想过能有机会过自由快乐的日子。今天,即使只是短暂的一天,他能带我离开这重重的金瓦红墙,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因为要出宫,我就挑了套最普通的衣服,也没戴任何头饰和首饰,随便盘了一下,剩下的编了个长辫子垂在身后。“好了。”几步走到他跟前,看着他说。太兴奋了,以至于走路的时候都蹦蹦跳跳的。

  他看了看我,然后回头对外面的何鸿说:“把斗篷拿进来。”

  何鸿应声进来,双手递上一件浅紫色缎面貂皮带兜帽的大披风。他亲手替我披上,把帽子戴好,仔细的将衣带在我胸前打了个结:“前两天刚下了雪,外面冷。这斗篷是特地给你做的,以后冬天出门一定要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看着他,心里轻轻动了一下,脸上同时绽开了个笑:“好,我一定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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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次是微服出宫,一切从简,只有何鸿和几个穆容成的贴身侍卫,连马车也是很小的,非常不起眼的那种,刚好够坐两个人。当然里面布置的很舒适。

  从上车以后,我与他就没再说话。一开始我是因为很激动,所以说不出来什么。过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了,又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只好静静地坐在一边。偶尔冷风会吹起厚厚的车帘,透进一丝冬天清冷的阳光,混合着未化的积雪反射的白光。

  马车在皇城里走的时候,还很平稳,可一出了宫,就开始有些摇摇晃晃了,毕竟外面的路没有宫里的平整。在一次梢大一点儿晃当中,我彻底的靠在了穆容成的身上。他顺势把我搂在了怀里。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不动了,有这么舒服的人身当垫子,我还折腾什么?乖乖的依在他胸前,我们还是谁也没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听着他的心跳和呼吸声,心里叹息一声:唉,我又开始觉得困了。

  就在迷迷糊糊之际,只觉得腰上的手一紧,他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别睡,一会儿有好玩儿的,把身子睡软了就没劲儿了。”

  “可我困啊。”我抬头看着他,撇撇嘴说。声音软媚,像是在撒娇。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戏谑的微光:“那正好,咱们做点事情让你精神起来。”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封住了我的唇。一个长得让我喘不过气来的吻,舌头伸进了我的嘴,调皮的和我的舌游戏纠缠。

  我拼命阻止住他的下一步动作,侧开头喘息着低哑地说:“好了,我知道了,我不困了!”他这才住了手。

  他一松开我,我赶紧推开他坐到了马车另一边,尽量离他远点。

  “怎么了?”他疑惑的看着我问。

  我想自己的脸肯定红了,因为觉得脸上热的很。低下头,小声说:“只要靠着你,我就一定会睡着的。”

  一时间,车里静静的,正微微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这样总没有关系了。”他淡淡的说。

  我还是没看他,但是手上动了一下。

  于是,两只手,十根手指,扣在了一起。

  马车走了很长时间,我从窗口看见我们穿过了京州城的闹市区,一路向东,一直出了东城门,又走了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

  “下来吧,我们到了。”穆容成掀开车帘率先跳下了车。

  他要伸手扶我下去,我笑了笑说:“不用。”

  像他一样,单手撑着车辕跳了下来。他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公子,马已经牵来了。”何鸿在旁躬身说道。我转头一看,两匹高头大马就栓在离我们不远的一棵树上,一匹黑色,一匹棕红色,鼻孔里喷着热气,四蹄不停的在地上踢动。

  “好了,你们在后面远远跟着就成了。”穆容成冲何鸿和那几名侍卫说,然后他转过来看着我:“我知道你会骑马,想不想跟我赛一场?”

  我挑了挑了眉:“都安排好了,为什么不赛?”说着,接过马鞭,抓住缰绳,踩镫扣鞍,一抬腿就跃上了那匹枣红色的马。

  他也上了马,用马鞭一指眼前的这条路说:“往前几里路,有一个岔道口,我们就骑到那里看输赢。”

  他话音刚落,我就夹紧马肚,一甩鞭子,大喝一声:“驾!”

  那马确是好马,长嘶一声,四蹄踏雪,狂奔而出。

  好久没有骑马了,刚开始身体还有些僵硬,但过了一会儿就适应了。半俯在马被上,身体随着马背的颠簸起伏着,身边的景物飞快的向后倒退。速度带给我无限的快感,冷冽的寒风刮过,把我头上的兜帽都吹掀下去了,头发因为梳的不紧,有很多散了开来。但这些我都不在乎,心里只想着,快点儿,再快点儿!

  遥遥的看见远处的岔道了,我大笑着回头对奔跑在我侧后的穆容成喊道:“快点,要不然我就要赢了!”

  他冲我喊:“骑好你的马吧,要赢我没那么容易!”说着,他催马赶了上来。

  我又甩了一鞭,嘴里高声喊道:“驾!”,看了他一眼,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决不能输给他!

  最后冲到岔路口的时候,因为速度太快,我又拉紧缰绳要让马急停下来,那马嘶叫一声,前蹄高高抬起,马身直立起来。这下子真是吓着我了,我尖叫一声,双腿没能夹紧,从马背上仰面朝天摔了下来。

  不过,心里却没有害怕,因为我知道,肯定不会被摔到。果然,一双有力的手臂在我落地之前就稳稳的抱住了我。

  “你疯了!这样会摔断脖子的,你知不知道?!”穆容成铁青着脸冲我恶狠狠的吼道。

  我看了看他,然后笑了出来。开始是小声笑,渐渐的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疯狂,笑得我腿都发软,只能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连气都喘不上来。抓住他的肩膀,我断断续续地对他说:“我,我赢了!”

  耳中听到他长叹一声:“早知道,就不和你赛了。”

  我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了笑:“还跑不跑?要不再来一次?”我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可他的脸色却一直很难看,斩钉截铁的说;“不行!下面的路绝对不许再这么快的骑马了。跟着我慢慢的走!”

  我翻了个白眼,勉勉强强的嘟囔:“好吧,你最大,你做主。”

  才说完,眼前一花,原来是他把我放到了他那匹黑马的背上。紧接着他也翻身上马。

  “喂!你干什么?!”我喊道。

  “省得你呆会儿不听话,还是和我骑一匹吧。”他把我环在怀里,一拉缰绳,控着马向右边的岔路走。

  “那我的马怎么办?会丢的!”真是不甘心,才骑了那么一会儿,就不让我骑了,那马我还是很喜欢的呢!

  “何鸿他们跟在后面,会处理的。你老老实实的骑这匹吧。”他一点儿也不为所动,冷着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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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马上轻轻的摇晃,穆容成把我拥在怀里,力道刚刚好,让我即不能乱动,也不会掉下去。我轻叹了一声,看来纵马狂奔是没戏了。认命的将身体微微后移,靠在了他胸口。这时候我才有空闲注意到身边的景色。

  道路两旁是大片的农田,和一些稀疏的树林。前几天下的那场大雪,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给这世界穿上了一件雪白的外衣。不过这两天天气晴好,已经化了一些,放眼看去,一片白茫茫中,总有几处露出了下面黑色的土地。我咯咯的轻声娇笑。

  “笑什么?”后面的他低头问到。

  我伸手指着远处说:“你看那里,像不像一件白袍子上打了好多黑色的补丁?”

  他看了看,也笑了,低沉的声音,随着胸口的震动传到了我的身上:“亏你想的出来。这么美的景色,居然被你形容成这样。”

  我不服气的仰头瞪他,手还直直的伸着:“本来就是这样啊,你也笑了,这只能说明我讲得很正确!”

  他握住我的手收了回来,轻轻的吻了吻我冰凉的手指说:“行了,你说的对就是了。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凉?”

  “冬天吗,当然会凉了。”我低下头,小声喃喃自语道。这样子与他亲近,让我觉得,很不自然。

  为了转移话题,我就四处打量,这时他的马转过了一个弯,眼前出现一面挂在树上的布幡,显然是个招牌,因为上写四个大字,“歇脚茶铺”。树下是一个茅草搭的茶棚,一个炉子上放着个长嘴儿大铜壶,正呼呼的冒着热气。我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咱们在这儿歇会儿吧?”拉着他衣袖晃了晃。

  “好。”他温柔的看着我说。我躲开他的目光,一扶马背,自己先跳下了马。

  “店家,店家。”走进茶棚,我仰声唤道。

  “来了来了!”一个矮胖的五十来岁的男人从里面应声走了出来。他利落的拽下搭在肩上的布巾,一边抹着桌子,一边问:“两位客官想喝点儿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是热的就行。”我坐下说。我对茶一直没什么研究,即使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久,学了那么多东西,也还是没学怎么品茶。

  穆容成在我旁边坐下,我这才想起来应该先问问他的意见,赶紧说:“你想喝什么?”

  他放下马鞭:“都行,你随意。”

  这么好说话?我瞥了他一眼。不过说起来,今天我是够放肆的了。虽然说微服在外,不必用宫里的那些称谓,可这一路上我对他一点尊敬都没有,态度极其随便,就像是,出门游玩的情侣。

  想到这里,我的脸上红了一下,赶紧甩开这个念头,对过来倒茶的店老板说:“店家,你们这里有什么吃的东西吗?”

  那老汉冲我笑笑,一脸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倒显得很慈祥:“这位夫人,我们这里就是个歇腿儿的茶棚,平时就没有什么吃的可卖,定多是些甘果瓜子什么的,也就是给客官们磨磨牙。最近这么大雪,来的人就更少,所以....”

  “行了行了,你就说,你这里究竟有没有什么吃的?如果可以的话,现做一点出来也可以啊。”我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今天早上出来的时候,只喝了一碗粥,骑了马,经过了那么剧烈的运动,我现在可真的是饿了。

  那老汉想了想,我看他脸色为难,就对穆容成使了个眼色。他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我。我挤眉弄眼的对他低声说:“银子,钱!”

  他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可突然,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我看着他的表情变化,突然想到,不会吧!难道他没带钱?

  才想到这里,我冲他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问:“没有?”

  他艰难的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脸都有点儿红了。我仰天长叹,不是吧!堂堂一国之君,带着妃子出门,居然没钱吃饭?不过,这也不能怪他,皇帝哪里用得着带银子在身上?

  我看了看来路的方向,何鸿他们真是听话,说了远远的跟着,居然远到看不见人影。可我的胃已经快饿穿了,实在等不了。我把耳朵上的一对珍珠耳环摘了下来,递给老汉。那是所有的首饰中我最喜欢的一副,精制小巧,没有一点奢华之气,所以总是戴着。不过现在添肚子要紧,这些身外之物就不在乎了:“店家,这对耳环你拿去,只要你能给我们弄点吃的东西来!”

  老汉接过来,咋了咋牙花子说:“我家里还有些面条,要不我给两位下一点儿?”

  “行,快去吧!”我冲他使劲点头。

  那老汉转身去了。我看着已经面无表情的穆容成,不由得捂着嘴偷笑,悄声对他说:“皇上没钱吃饭,这可是天大的一件事啊,要是让人知道,可不得了呢!”

  他见我揶揄他,抓住我的手,面色狰狞道:“是啊,所以朕要杀你灭口,让你永远也不会说出去这件事情。”

  “啊!皇上饶命,臣妾知罪,再也不敢了。”我摆出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说。

  正在我们两个嘻闹之时,茶棚老汉一手端着个粗瓷蓝边的大海碗,一手托着另外两个小碗和筷子走了过来:“真是对不住了,家里只剩这些。我给公子和夫人做了一碗阳春面,手艺粗糙,二位将就些吃点儿。”说着给我们布上碗筷。

  本以为穆容成对着这么粗糙的吃食,肯定会说他没胃口,可没想到他和我一样,没半点犹豫地拿起了筷子。

  “不用那小碗了,很麻烦,就在这碗里吃吧。”他看着我淡淡的说。

  “好。”我想了想说,“恩,要不然这就算我的寿面得了。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就大方点儿,第一口让你先吃!”脸上带着调皮的笑,歪着头看他。

  “不敢,怎么可以抢寿星的长寿面?这面你得先吃。”他收回了筷子说。

  “哦?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可别制我的不敬之罪呦?”

  “要说不敬,今天你早就够砍头十几次的了。快吃吧,君无戏言。”他无奈的笑了笑。

  我吐了吐舌头,不再贫嘴,挑起一大筷子面条,就往嘴里塞。“小心烫!”穆容成赶紧喊了一声,可已经晚了。就说饿急了的时候不能猛吃东西,这不吗,碗中的阳春面热的很,可等面进了嘴我才察觉出来,烫的我差点儿蹦起来。张着嘴呼了好半天,又喝了口温茶,才把面咽了下去。这下子烫得我不轻,估计嘴里唇上的皮都烫下来了。我苦着脸看着穆容成埋怨:“你怎么不早说?”

  他憋着笑说:“哪里来的及?谁想得到你那么饿。”说着,他搅动碗里的面,让它的热气散发出来些,然后,挑起了一小筷子,在空中轻轻吹了一会儿,往我面前送了送:“现在不烫了,吃吧。”

  我愣了愣,然后赶紧用筷子去夹面,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没夹住,那面滑了下来。穆容成手很快,一下子又把面夹了回来:“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你把筷子放下吧,直接吃就是了。”虽说着责怪的话,声音却异常柔软。

  他的目光仿佛有一种力量,让我异常听话,依言放下了筷子。这个时候,远处传来马蹄声,不一会儿,何鸿他们也赶到了,而这时天上也开始飘下了雪花儿,可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何鸿很乖觉,看见我们后,在茶棚外就拉住了马,把侍卫们都拦的远远的。

  就在这漫天飞雪中,穆容成挑起面条,吹散热气,送到我嘴边。我轻轻张开嘴,把温热的面吃下去。连手都没有抬,一口一口,我安静的吃掉了大半碗面。最后,我握住了他的手,他看着我问:“吃饱了?”

  我点点头。他放下筷子,用手指擦掉我嘴边的蹭上的面汁,然后用舌头舔了舔那根手指,接着端起碗,几下就把剩下的面吃了下去。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却一脸理所当然的说:“农人种粮很辛苦,为人君者更不能浪费。”我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惭愧,又或者是刚吃完热面,所以身上暖和,反正觉得自己的脸热的很。

  “走吧,还有一段路就到了。”他平静的说。不敢看他,我赶紧低头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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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着马又走了一段路,穿过一片树林,眼看着路就到了尽头,可忽的向左一转,眼前柳暗花明,出现了一条小溪,让我惊奇的是,这大冬天的,那溪水居然泛着白色的热气。

  “温泉?!”我在马上回头问他。

  他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催马前行。跨过了溪水上架着一座小桥,前面豁然是一座庄园。非常气派,两边的白色围墙都长的看不到头儿,正对着我们的朱漆大门早已洞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正在门口躬身等候。

  忽然有一瞬间,我觉得眼前的情景非常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也是这溪水,也是这庄子,大门开着,等待着主人的光临。我没有抬头看,就已经知道了这庄子的名字,“悠隐庄”。对,就是这个名字。

  现在我早就习惯了自己会莫名其妙的知道一些,根本没听说过的事情,所以并不慌张,只是好奇,想继续看看,我是否也知道庄里是什么样子。

  穆容成直接带着我骑马进了庄。这庄子很大,一路上穿过不知绕过多少道影壁、回廊、天井、花园,最后停在了一处宽敞的院落中。我也没闲着,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随着直觉猜他要走的方向,每次都被我猜对了。我仿佛来过这里,对周围的所有一切,都觉得异常熟悉。这次是他把我抱下马的,因为我一直神游天外,脑中“回忆”着这个悠隐庄的样子,当然如果这种熟悉感可以称做回忆的话。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

  “好。”我呆呆的看着他说。

  等穆容成走了,有个丫环上前帮我解下了斗篷,然后问了我一句话,可我却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开始在这个院子里转悠。脑子里翻腾出很多的东西,我“知道”这左右两边是东西耳房,是一些下人们呆的地方,专门听候主子差遣。这个地方是“我”以前常来的,尤其是冬天。这个院子是悠隐庄的中心,一共三进,最后面的那一进就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我梦游一般的往后走,穿过两重天井,最后站在了一扇高大的木门前。

  身边的那个丫环又说了什么,我还是没听见,只是嘴里不由自主的命令道:“把门打开。”

  跨过了高高的门槛,我进了院子,走进前厅,却看都没看,就往后面走。我知道,那后面才是我要去的地方。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到了尽头向右一转,饶是我的脑子里已经知道眼前会有什么,真的亲眼看见,还是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这是一个正方型的大屋子,却没有房顶,抬头就可以看到天空。房间周围都挂着轻纱,它们随着蒸腾的热气,轻轻飘动。那热气的来源,就只正中间的一个,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大水池。水池两边有两个汉白玉雕成的龙头,龙嘴里正流着股股的热水。这水就是从外面那溪水引进来的。这个房间的所有面积几乎都被这个水池占据了。虽然我知道这是用来洗澡的,可它真的是非常大,大的像是个游泳池。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身后传来了穆容成的声音,我“呼”的转过了身,直愣愣地看着他。脑子里却出现了一幅相似的画面,也是这样的地方,也是这样的情景,一个翩翩风采的男人,一个美丽温婉的女子,这样站在池边,我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女子心中所满栽的幸福。我听见那女子轻启朱唇说:“杰珃,以后这里就只让我一人来,好吗?”

  那个男人深情的眼眸,看着那女子,同时仿佛看到了我的身上,他的回答是:“这里就是为你盖的,朕不会让除你以外的任何人踏足这里。”

  “雪儿,你怎么了?”一阵恍惚,眼前男人的身影和穆容成重叠在了一起。我傻呆呆的看着他问:“杰珃是谁?”

  穆容成的目光闪动,透着疑惑和不解,我听见他的声音:“如果你问的是穆杰珃的话,那是先父,已过逝的明帝陛下。这个地方,就是他年轻的时候建的,不过他在世的时候,这里就关闭了,直到现在我才重开了这个庄子,今天是你的生辰,特地....”

  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我身子晃了一下。穆容成赶紧伸手扶住我。

  “特地带我来,就是要沐浴的吧?那还不赶快。”我仰起一个幸福的笑容,对他说。这句话,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女人,娇羞的对身边的男人说。

  “雪儿,你还好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穆容成面有忧色,抱紧我问道。

  “我没事。”笑着摇了摇头,挣扎着推开了他,伸手开始解开身上衣带,“我要沐浴了,你还不转过身去?”我笑着说。又或者是“那个”女人在说?我已经分不清楚了。我只知道,现在我非常渴望走进那个大浴池,把自己完全的浸在温泉水中。

  我也没理会站在身后的穆容成,把身上衣服都脱光以后,我就慢慢的走进了水池。我知道从这里下去,一共有五级台阶,然后就走到底了。水很深,没到了我的胸口。我走到池边,那里的水下,有一个突起的石凳,可以坐在上面休息。我缓缓的坐下,眼前是一片雾气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一直在发呆,连穆容成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雪儿,你没事吗?脸色这么差,不能长时间泡在热水了,呆一会儿就出去吧。”他轻轻把我拥在了怀里。

  我站了起来,拉着他坐在了那石凳上。这里只有这么一个石凳,原因吗,现在我知道了。

  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因为水的浮力,所以我很容易就抬起了双腿,轻轻的圈住了他的腰。我咬着他的耳垂,柔声细语:“没地方坐了,你抱着我吧。”

  毫不意外的,我听见他低喘了一声,体温迅速升高,身体的某个地方,正在发生变化。他哑着嗓子问:“你确定?”

  我笑,从没发现,自己也可以发出如此诱惑的笑声,我很坏心的在他的腰上动了一下,他伸手抓住了我不份的大腿,眯着眼睛看我,眼睛越发黑的深沉。我啄了一下他的唇,然后无声的,用嘴型表达了三个字:“我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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