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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不转水转,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这些商场上人人引以为鉴的经典,他自以为也谙熟了的道理,竟能在关键的时刻,被他忘却。他现在请林小枫,没敢有过高期望,属于亡羊补牢。只求到了关键时刻,她不要帮倒忙就好。

  手机响了。高飞看了一下,来电话的人是他事业上一个重要的合作伙伴,那人对今天这次聚会的期待,不亚于他。电话里他关心的是,今天宋建平到不到。


  \"宋建平?开玩笑!我能把他夫人搬来就是很大面子了,这还是打着同学聚会的旗号,就这,他夫人还说不来,让我好说歹说,才答应了。……啊,啊啊,通过他夫人慢慢渗透吧。……实话说,在学校时关系还不错,后来慢慢就淡了。……谁能料得到她丈夫能有今天?早知今日当初我——\"不想说不想说还是忍不住说了。

  \"说实话,有一次聚会时她流露出了一点想叙旧的意思,可是那次我哪里顾得上她啊?这次她如果初衷不改,我就准备为事业而英勇献身!……没错儿,\'美人计\'!\"说罢大笑。外人听来爽朗潇洒,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做出来的爽朗潇洒后面,是一种怎样的苦涩。

  引导小姐出现在了包间门口,高飞匆匆收了电话,心里禁不住怦怦一阵激跳,到现在他还拿不准林小枫究竟能不能来。随着引导小姐的指引,门外呼啦涌进来了五个人,两男三女,没有林小枫。高飞心里掠过一丝失望,但是脸上表现出的恰恰相反,笑容满面,热情洋溢,高声招呼着每一个来客。对男士,他会亲热地给上一拳,说一声:\"怎么搞的,头发都掉光了?该补肾了!\"对女士,则握着对方的手凝神看着她的脸,说一句:\"一点都没有变!不,变了,越变越年轻了!\"在他的带动下,一时间,包间里一片感人的热闹场面。商人高飞决心接受教训,从此后决不以一时一事待人。

  这天共请了七个人,加高飞八个,四男四女,如同上次,人数性别都经过了精心考虑。圆桌旁已坐了七个人了,没有林小枫;该说的、能说的业已说尽,就等着吃了,高飞仍不叫菜。气氛明显开始尴尬了,已有人半开玩笑地开始说闲话发牢骚了,令高飞心急如焚。因此,当林小枫雍容典雅仪态万方地出现在包间门口时,也许是由于等得过久,屋里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站起身来。

  高飞极力抑制住声音中的激动,高叫:\"小姐,上菜!\"

  …………

  已吃得差不多了,老同学们开始娱乐。两个男生唱意大利歌曲《美丽的西班牙女郎》,嗓音技巧甚是了得。舞池里舞着两对男女,此刻高飞的怀里拥着的,是林小枫。剩下两个女生在餐桌旁。一位戴眼镜的文雅女子一如从前的林小枫,面无表情地看,一动不动;另一位就是那个叫彭雪的女生,表现也如从前,不停地吃着,看着,说着,没心没肺。突然,她笑指舞池叫那文雅女生道:\"吴敏!快看,看高飞!\"

  舞池里,高飞正在对怀中的林小枫轻轻絮语,发丝与发丝似有若无的摩擦,嘴唇几乎贴上了对方的耳廓。高飞说的是:\"小枫,还记得那首诗吗?\"

  \"诗?什么诗?\"林小枫似笑非笑。

  高飞开始念诗,不无深情:\"我的歌声穿过深夜,向你轻轻飞去,在这幽静的小树林里,爱人我等待着你……\"

  餐桌旁,彭雪对那个叫吴敏的女生说:\"什么同学聚会,什么为来京出差的老同学接风——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高飞能花个人的钱做这种无聊的事?不过是打着聚会的名义接近这位宋夫人罢了。高飞啊,要是有幸能得到她的关照,会飞得更高!\"

  \"那他为什么还要叫上我们?\"

  \"为了使同学聚会更像真的!要不然宋大夫人她能来吗?吴敏,你我不过是高飞的道具背景,是宋夫人的电灯泡陪衬。这种事,我太清楚了。\"

  \"清楚为什么还要来?\"

  \"不来白不来,权当是改善生活!\"手下一使劲,揭开一个螃蟹的盖,嘴上招呼服务小姐,\"小姐!……橙汁儿,要鲜榨的啊!\"继续说,\"哎,我下岗了,我们家那人也不行,整个一窝囊废!……这女人啊,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斜看文雅女生一眼,\"长得好,嫁错了人也照白搭,属资源浪费!……\"

  舞池,高飞不再跟林小枫说什么了,二人已然进入无声胜有声的阶段。

  餐桌旁,彭雪看着舞池,嘴里不停地吃,忽而笑道:\"吴敏——\"没听到回答,扭脸一看,文雅女生的座位上空了。

  聚会结束时,高飞一直把林小枫送到了她的车前,亲自为她拉开了车门。

  \"小枫,那件事,拜托了。\"关车门前,他说。

  还是把那件事对林小枫说了,请她帮忙;而不是按照事先设想的,只要她不帮倒忙就好。因为他感觉气氛火候都到了,就临场发挥,把那事说了。

  \"我只能说我跟他说说看。\"林小枫说。

  \"请务必施加一点……带倾向性的影响!\"

  \"高飞,这么多年了,你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执着。\"林小枫笑了。

  \"是的。执着。各个方面。\"高飞不笑,一语双关。

  林小枫一笑,开车,踩油门,车启动,行驶,远去。高飞目送那车直到消失,满怀希望满怀真诚的爱意……

  林小枫到家的时候宋建平和当当也刚到家不久,一听到门开的声音当当就叫着妈妈妈妈跑了出来,尔后一一跟妈妈汇报说他和爸爸今天都上哪了都干什么去了。去动物园了,看了猴子和大象;去看新房子了,新房子好大好大,顶咱们家好几个大。林小枫笑说是吗,又说当当要是喜欢就叫爸爸给咱们买。当当就问能买吗?林小枫就说当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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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建平在大屋听着门厅里母子俩的嬉笑对话,感觉出林小枫情绪不错,顿时放下心来。他力主妻子赴约,是为了她好,如果她感觉不好,就不好了。

  林小枫笑吟吟地进来,进来后看宋建平一眼,不说什么,径自脱衣服挂衣服,脸上笑意始终如一,倒让宋建平好起奇来——看样子感觉还不是一般的好,为了什么?


  \"感觉怎么样?\"他忍不住问。

  \"行。\"声音有些发闷,头伸在衣柜里。

  \"那个……那个高飞,怎么样?\"

  林小枫挂好衣服,头从衣柜出来,背对宋建平关柜门,一时没有回答。

  \"问你话哪!\"宋建平再次忍不住,催道。

  林小枫关好柜门,转过身来,看着宋建平,笑起来;笑里有一种含义不明的深意,让宋建平心里发毛,\"你倒是真能瞒啊!\"

  终于要开口了,宋建平心不由嗵地一跳。仿佛是,有人说丢了东西,你在现场,你没偷你也会紧张,因为怕人误会,而紧张。他紧张地等林小枫说下去。

  林小枫只说了一句,没头没脑,一字一顿。

  \"现在,我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夫贵妻荣。\"

  那段日子,是宋氏夫妻婚后——新婚过后—— 一段最新奇美妙的日子:男的上班挣钱,女的花钱理家;男耕女织,各得其所,两情相悦,一半一半。

  可惜好景不长。事情是一件一件积累起来的。

  在一个难得的宋建平没有事的周末,一家人决定出游。出游是早晨醒来后才决定的,诱使他们做出这个决定的,是这天的天气。阳光明亮,晴空如洗,无风,迫使人没有办法待在家。出去,去哪里?公园、动物园那种地方肯定不能去,得去一个一般人不容易去的地方。林小枫是这方面的行家,她提出去康西草原。于是说去就去。家里两辆车两个司机呢。可不是说去就能去,在林小枫的指导下,一家人做出行准备:那里日夜温差大,得带上厚外套,得自备水,得多带一些水果。因为还要在那里住一夜,林小枫还细心地给宋建平带上了安定。宋建平睡觉有\"择席\"的毛病,换个新地方容易睡不着觉……一切收拾停当,八点半了,想吃点东西就走,又不约而同决定,不吃东西就走,在路上吃,边走边吃。娱乐时配上吃喝方才完美。

  一家人踢里秃噜出门的时候,正碰上对门肖莉母女出来,对方照例是去上舞蹈课。与往常不太一样的是妞妞,头发上端扎了一个大大的粉红蝴蝶结,涂着红脸蛋红嘴唇。大概怕红嘴唇被不小心蹭着了,小嘴始终小心翼翼地半张半噘,噘成一个小小的圆,可笑又可爱。林小枫忍不住逗她:\"哟,这么漂亮!妞妞今天这是要干吗去啊?\"

  \"上舞蹈课。\"肖莉微笑着替女儿回答。

  \"参加舞蹈比赛!复赛!\"妞妞对妈妈的回答不满意,补充回答。

  \"是嘛!\"林小枫夸张地,\"都复赛了!\"

  \"我们老师说,要是能参加决赛,要是能拿名次,就能上电视!\"

  于是林小枫对肖莉说道:\"还是女儿好,听话;儿子就不行,我们当当,让学什么不学什么,这么大了,就知道傻淘傻玩儿!\"

  这种说法本是大人们之间的一种交往艺术,具体说,正是由于自信、优越,觉着儿子比女儿好得多得多,才敢于这样说。这是谦虚,是低调,是人际关系中的常见手段。林小枫的疏忽在于不该当着孩子的面说。妈妈的话使当当自尊心深受伤害。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猛不丁地,对妞妞冒出一句:\"我们去康西草原,骑大马,你不能去!\"

  妞妞奋起反击:\"我能上电视,你上不了!\"

  当当不甘示弱:\"我们家要买新房子了!很大的新房子!有两层楼那么大!\"

  妞妞字字清晰:\"我妈妈是\'正高\'!你爸爸妈妈都不是!\"

  当当愣住。三个大人猝不及防,也一齐愣住。

  当当愣住是因为全然不懂得何谓\"正高\",但从妞妞引以为豪的神情中至少可以明白\"正高\"的基本性质。因不知道他的爸爸妈妈到底是还是不是,一时语塞。片刻之后,扭过头去,向妈妈证实,\"妈妈,你和爸爸是不是\'正高\'呀?\"

  …………

  这段插曲使预期中的愉快大大地打了折扣。

  行程没变,天气没变——只比开始时更好,出得城后,一路上天蓝树绿风轻,越近草原越美,空气清新得醉人——内容也没变,一家三口边走边吃,宋建平开车不能吃,林小枫和当当就喂他吃,一会儿一块火腿,一会儿一瓣橘子,一会儿把插着吸管的饮料送到他的嘴边……但是,心情变了。又都不肯正视,相反,试图极力掩饰。于是越发的累,心越发的沉。幸而车里还有一个浑然不觉的当当。 \"妈妈!看大马!……那里还有!那里!……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蒙古包。

  \"蒙古包。我们晚上就住在那里面。知道蒙古包是怎么回事吗当当?……\"

  林小枫极力延长着这种解释,因此而显得琐碎,絮叨,令宋建平心烦。幸福时有人分享,幸福会成倍增长——痛苦其实也是一样。因为在你痛苦的同时,还要惦记着对方也在痛苦。也明白这其实只是一个心态问题。可是话又说回来,什么不是一个心态问题?心态调整好了,死都可以不怕。

  后来,当当睡了,沉闷沉重的气氛一下子凸现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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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林小枫开口了:\"建平,还记得吗,咱们结婚的时候?\"声音如梦似幻。

  宋建平理解她的苦心,极力配合,\"骑着自行车就把终身大事给办了!\"

  \"俩人骑一辆车!女车!我的!你的车子让人给偷了,穷得拿不出钱来再买一辆。还记得那天有一段路是上坡,我要下来,你不让,一使劲,就蹬上去了,完了你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你说,小枫,我们将来一定要买车,汽车。\"没再说下去,意思到了:夸他。夸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夸他能干。宋建平深知那插曲对林小枫的刺激不亚于他,甚至甚于他,但是她首先考虑的,是他。这样想着,不由得眼睛就有一些湿润。为了自己曾有过的,瞬间的,在心里的,对对门那个女人和自己妻子的厚此薄彼……

  晚上有篝火晚会。欢乐的音乐声中燃着欢乐的火,欢乐的火周围是一群欢乐的人。篝火上架着的一只烤全羊正在滋滋冒油,油落进火里发出劈啪的响声。突然,一个年轻人一跃而起,随着音乐跳起了迪斯科,紧接着,一个女孩儿随之跃起,与年轻人对舞,顷刻间,气氛如火上浇油,嘭一下子爆炸劲烧,叫声、掌声、口哨声,直冲草原夜空。

  年轻人是刘东北,女孩儿不用说,是娟子。宋建平没想到会在这里同刘东北和娟子相遇。相遇没有什么,问题在于,太突然;突然也没什么,问题在于,娟子不知道同宋建平在一起的林小枫是他夫人;不知道也没什么,介绍了就知道了,问题在于,娟子误以为宋建平的夫人是肖莉;误以为也没什么,解释清楚了就行了,问题在于,宋建平没时间解释。

  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由于出门后不久感到了冷,怕孩子受不了,他们又回去给当当加衣服,把时间耽误了,到篝火晚会的现场时就晚了一点,全羊已然烤好,蹦迪的人们纷纷下场,宋建平一家三口这时赶到,正好与刚下场的刘东北和娟子碰了个面对面。当时娟子就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尖叫:\"老宋!\"

  宋建平心里一惊。如果有一点准备,有一点考虑时间,他肯定会采取最合适的方法处理,把林小枫介绍给娟子,尔后,再抽空向娟子解释。当时,他本能的,下意识的,是掩饰。

  同样意外的刘东北只能视他的眼色行事。迟疑几秒,他\"噢\"地一声蹲了下去,接着就开始揉脚,同时不无痛苦地宣布,刚才跳舞把脚给崴了。娟子只得撇下让她好奇的林小枫去看刘东北的脚。让她好奇是因为这三个人出现时的组合方式。孩子在中间,一手拉一个大人,叫任何一个外人看,这都是一家三口。但娟子知道不是,至少那女的不是,不是宋建平的夫人。

  刘东北揉脚,久久地揉,久得都不自然了的时候,有几个女孩子从他们旁边笑闹着跑了过去。

  \"丁南南!\"刘东北突然冲其中一个女孩子叫了一声。同时对娟子说,\"没看到啊,你们大学的室友,丁南南!\"说罢,起身追了出去,健步如飞,刚才崴得站都站不住的脚已然痊愈,娟子只好随去,二人随着奔跑的女孩们消失在草原深处的夜暗里。

  林小枫扭头看宋建平,目光里带着询问。她感到了哪里有一点不太对头。宋建平却不看她,注意力似乎全被那只烤全羊吸引了去。\"快!当当,快!\"说着就要牵着当当过去。林小枫牵着当当的手使上了劲儿,使父子二人没法过去。

  \"那女孩儿是谁?\"宋建平不说,她只好问。

  \"我的同事。东北的媳妇儿。\"全是实话。

  \"刘东北为什么见了我连个招呼都不打?\"

  \"没顾上吧,没看脚崴了。\"

  \"脚崴成那样,跟我连个招呼都顾不上打了,怎么说好就好,一下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那我怎么知道!\"宋建平开始耍赖。如果这时他及时调整方针,也不算太晚,可惜他只顾一时之快,凭着惯性往下走,一错再错,终于被动到无回头之路。

  \"建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终于把这句话问了出来,宋建平当然不肯承认。晚上,当当睡了之后,夫妻俩开始吵,吵到不想吵了,林小枫拿出车钥匙掀开门帘向外走,宋建平追出去拦她,\"你要干吗?……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的?一个中年妇女,\'状态\'又不好,\"\"状态\"二字她用了重音,\"怎么会不安全?很安全!\"说罢,走了,头也不回。

  宋建平一下子愣住。她肯定不知道肖莉,不知道他和肖莉之间的那件事情,那段微妙,却能够如此惊人地一语中的——原以为过去了的一切,原来并没有过去!他内心深处对她曾经有过的所有嫌弃和点滴流露,她都感觉到了并且都记在了心里;稍有点事,一触即发。在女人对于感情准确敏锐的直觉面前,男人所有的掩饰都将苍白无力,都将徒劳。除非,他是一个表演天才;再除非,她是一个真正的智者,能够做到大智若愚。可惜他不是表演天才;而她,也不是真正的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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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肖莉在小花园教妞妞骑车,妞妞正处在半会不会最上瘾的时候,个子矮,就站着骑。偌大的自行车在她的小身体下一晃一晃,感觉着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还不让妈妈扶,一定要自己骑。肖莉只好跟在后面小跑,两眼紧盯女儿,提溜着心,满脸是汗。

  林小枫买菜路过,看到了这对母女,眼睛一下子有些潮润。肖莉真的是很不容易呢。丈夫走了,一个人带着个女儿,里里外外,不辞劳苦,尽心尽力。突然间就觉着她所有的不是  
都算不上什么了,都是可以理解的了。母兽都知道护崽儿,她那么做,也是为了女儿为了她和女儿的家。瞧她一个人把女儿带得多好啊,身体好,功课好,大概因为坚持练芭蕾的缘故,小女孩儿腰背笔直气质优雅,却同时又没有一点自我感觉良好的顾盼自怜。看人的时候,任何人,生人熟人,目光平视,安静专注,令人喜爱,至少是令林小枫喜爱。因此,平时,无论跟肖莉关系怎么样,她对妞妞的态度始终不变,当然这也是有前提的,那前提就是,在她和妞妞单独相遇的情况下。如果有肖莉在,她就不便跟妞妞表现热情和喜爱了,跟女儿热情而不理她的妈妈,总归是不太自然。索性就都不理,看见了装看不见。每当这时心里头就会觉着对不起那个小女孩儿,也不是没担心过有后遗症——却就是没有。下回那小女孩儿见了她,依然是该叫阿姨叫阿姨,依然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令林小枫暗暗称奇。她不会知道,就为了她对妞妞的这种忽冷忽热,肖莉下了多大的工夫。

  当林小枫不理妞妞的时候,妞妞不是没感觉的——出色的小女孩儿尤其敏感——她曾因此难过,问过妈妈,哭过。妈妈的解释是,阿姨不理她不是她的原因,是阿姨自己的原因,是阿姨自己心情不好。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愿意说话。后来妞妞发现还真的是这样。比方说,早晨阿姨没有理她,晚上见了她突然又好了。而她还是她,一点都没有做什么。那么,妈妈说得对,阿姨的态度是因为她自己的心情。早晨的时候她心情不好——也许是当当惹她生气了,晚上的时候她心情又好了。所以,以后,无论林小枫对她态度如何,她都能够做到宠辱不惊,始终如一。

  这工夫肖莉早就看到了林小枫,假装没看到。如果女儿不在,她肯定会去跟她打招呼。两家的矛盾,错在自己,主动沟通化解的责任,理当也在自己。因为女儿在,她就不想这么做。尽管提前给女儿打过预防针,但她拿不准这预防针有多大作用。所以,她的方针是,能在女儿面前避免的,尽量避免,尽量不让女儿正面看到她们成人之间的纠葛恩怨。她现在还小,还没有足够的理解力去理解这些。由于要照看女儿,要躲开林小枫的视线,肖莉精力就有些分散,一个不小心,踩着了一个小石子,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摔在地上。

  林小枫赶紧上去把她扶了起来,问长问短,异常关切。

  不幸使林小枫变得宽厚、宽容。那天夜里,她连夜、独自回了家,当时是解了气,但是,到家后,心里一片空虚。惦着儿子,也惦着宋建平,不知他一个人带着儿子,又没有车,怎么回来。次日,哪里也不敢去,在家里等,直等到下午,宋建平才带着当当回来,两个人大包小裹,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是搭乘长途车回来的。他辛苦了他就有了辛苦的资本,回来后对林小枫一直爱答不理。令林小枫纵有千般疑惑万般疑点,也无法置喙。

  她肯定宋建平有事,什么事不知道,但是有事。刘东北那晚的表现绝非偶然。但是她没有证据,只有感觉,宋建平也正是死死咬住这点,拒不承认。争吵中说她神经过敏神经病,又说不信可去找刘东北问。他知道她不会去找刘东北问才会这么说,她又不是傻子。于是,就这么僵住了,从康西草原回来一个多月了,两个人很少说话。

  他似乎比以前更忙了,晚饭都不大回来吃了,公然表示了对她的反感。应当说,一直以来,尤其是她刚离职的时候,宋建平对她是体贴的,小心的,千方百计的,周周到到的,那曾经对她是一个很大的安慰。说到底,她离职不就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家吗?他能够领情,能够体会,她的付出和牺牲就算是没有白费。而今他一下子露出了这样的一副面孔,令她骤然间感到了恐慌,危机。方才意识到,她的一次性付出,并没有换来终生保障。

  他用行动告诉了她,她曾以为的那一笔用之不尽的财富,只是她的错觉。翻了脸的宋建平变得越来越陌生了,越来越不好琢磨了,驾驭就更谈不上了。每天早晨,看着他匆匆忙忙、西装革履地出去,她便会感到自卑。不怪别人夸他,他的确是越变越年轻越变越潇洒了。她每天跟他在一起,都会感觉到这种变化,何况外人?工作使人年轻,事业使人年轻,成就使人年轻。如此下去,他们之间的距离将会越拉越开,越拉越大。

  在一个他没回来的夜晚,她给他打过电话。没敢给他打,打的他科里的电话,接电话的大约是个小护士,声音如风铃,令人一下子就会想起一个与之相匹配的面孔:光润,皎洁,白里透粉。小护士说宋主任在手术室手术,什么时候完现在还不知道。同宋建平说的一样。电话里那女孩儿热情殷勤,那热情殷勤事实上是冲宋建平来的。想像着自己丈夫受着一大堆如花女孩儿的尊重仰望,林小枫心里很不是味儿。放下电话后,她如释重负的同时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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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他一夜没有回来。次日她问他,他说手术完了早晨三点了,他就在科里找地儿眯了一会儿。这一点后来也得到了证实——也是她打电话曲里拐弯打听到的——只不过是,他说的那\"一会儿\"是整整一个上午,就是说,他在科里睡了半夜又半天,有这些时间,为什么就不能回家踏踏实实地睡一觉呢?还是他不愿意回来。也许是他早就不愿意回来,只不过碍于情面,没说罢了。这次康西草原事件,两个人撕破了脸皮,他没负担了,可以无所顾忌随心所欲了。想到这里林小枫不由得后悔,后悔自己的过分任性,还有自负。


  那天傍晚,两个女人坐在小花园的花坛的台阶上,聊了许久。

  开始肖莉还有些紧张,有些戒备,怕林小枫要跟她谈那个\"正高副高\"的事儿,她不是不想跟她谈这事——要想化解矛盾这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儿——但她不想当着女儿的面谈。不想林小枫根本没提这事儿,态度就不像是要提这事儿的态度。她扶她起来的时候表现出的关心是真诚的,问长问短,细腻周到。

  那天晚上,她们越聊越深,聊到最后,不可避免地聊到了女人和男人。肖莉说了许多自己和前夫的事,同时表示了对林小枫夫妻的羡慕。

  实事求是讲,这之前,林小枫没说宋建平一个\"不\"字,固然是自尊心的需要,同时也是不愿跟外人议论自己的丈夫。肖莉和她不一样,肖莉议论的是前夫。但是同肖莉聊到后来,越来越深入,越来越知己,气氛、心情,还有那种\"礼尚往来\"的惯性——人家跟你说了那么多知心的话儿,你总是这样矜持着,绷着,别人能没感觉吗?——林小枫也说了一点点近日的不快,心中的疑虑。

  肖莉听后连连摆手,断然道:\"老宋不是那种人!\"这是一种对大家都有利的说法。首先对宋建平有利,再者林小枫爱听,其次,对她自己有利。不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吧,她和宋建平也是有\"前科\"的,她本能地要把自己先摘出来。

  林小枫摇头,再也没就这个话题说什么。就算肖莉是诚恳的,由衷的,就算宋建平的确不是那种人,但,他从前不是,以后是不是?他在此环境里不是,在彼环境里是不是?人是要随着时间环境的变化不断变化的。

  这天,宋建平又因手术很晚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当当睡了,林小枫也早已上床了,宋建平到家时她正躺在床上看一本闲书。听到门开的声音,眼睛虽仍盯在书上,精力却立刻全部集中到了屋外宋建平的身上:脱外套,脱鞋,换鞋,去卫生间,掀马桶垫,小便……林小枫突然的一阵心酸,不由想起在小花园时肖莉跟她说过的话。

  \"从前,我和他常为了他上厕所不掀马桶垫吵架;现在,我们家的马桶垫,再也用不着掀了。\"

  这变化——家里没有了男人的变化——还是表面的,深一层的:

  \"夜里,尤其是在刮风下雨的夜里,一个人躺在双人床上的感觉,怎么说呢?一句话,凄凉。\"

  更深一层的:

  \"这夫妻啊,只要能不离,就尽量不离,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有了孩子,婚姻就不是两个人的事了,就是三个人的事了。\"

  肖莉的话给了林小枫很大的震动。当即下决心,一定要维护好这个来之不易的家。

  宋建平洗漱完了,进屋,没有说话。这些天了,他们一直是这个状态,没有非说不可的话,就不说话。宋建平一声不响地向床边走去。

  \"我想跟你谈谈。\"林小枫开口了。

  宋建平心往下一沉,暗想,今晚上又睡不成了。他一夜夜的,有点理由就不回来,就是为了躲她。两人僵了这么多天,一吵准是大吵。他不想跟她吵了,他看都不想看她了,尤其在得知她曾一再往科里打电话找他的时候。现在,他们医院外科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宋主任有一位对他管教甚严的夫人。从前,他们只知道那是一位优雅美丽多才多艺的夫人——在娟子的婚礼上他们见过她——看来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尽管极力掩饰着,宋建平还是感觉到了周围的窃窃私语。这使他大为难堪,恼火,又说不出什么。几次想跟林小枫说以后不要再往科里打电话找他了,终是按下了这冲动。他本能地知道,说了不仅无济于事,反而会增加她的疑心:为什么不能找你?你怕什么?

  宋建平来到床边,舒舒服服躺下后,方道:\"谈吧。\"要吵也要躺着吵,以最大限度地降低身体成本的损耗,他刚刚手术完,刚刚站了七八个小时。

  \"对不起。\"她说。

  这倒让宋建平一怔,片刻后才问: \"什么事?\"

  \"……那天我不该从康西草原一个人开车回来,我的脾气不好,太急,以后一定注意。\"

  宋建平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结婚十多年了,印象中她如此谦恭地做自我批评,是第一次。只见她背抵床帮坐着,眼睛看着被子,头发披散两边……她是真的认为自己有错还是对现实的妥协让步?宋建平不敢再看再想下去,长叹一声:\"睡吧。\"

  她倒是说到做到,遇事很克制,高声点的话都很少,只是电话打得越发的频了。只要到了下班时间他没回去,她的电话就会打了来。有时候往科里打,有时候就打他的手机。终于有一天,宋建平忍无可忍。

  那天,上午,院长杰瑞找他谈工作,医院里准备为了他,进一些配套的手术设备。两人就进一些什么样的设备谈得忘记了下班,忘记了吃饭,当然,也忘记了该打的电话。于是,电话打了进来。一看来电显示,宋建平心中积蓄已久、强压已久的火腾一下子就爆发了,任那电话振动着,就是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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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当一个陌生电话打来时,宋建平接了,不想是林小枫,想来是去街头打的,他当即收了线。晚上,有急诊手术无法按时下班,也绝不打电话通知她。他受够了,不想再受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大不了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这样一想,心里倒坦然了,晚上那个不明原因上消化道大出血的剖腹探查术,做得便格外顺利。剖腹探查的结果是肝脏海绵状血管瘤,他们为病人做了手术切除,切除的部分除血  
管瘤外,还根据病变范围做了部分的肝叶切除。手术中病人因大出血几次休克,均被及时抢救了过来。

  手术做完已是次日的早晨,医院的餐厅为他们准备好了丰富的早餐。面包、牛奶、鸡蛋、水果,以及为投中国人所好从外面买来的油条和豆浆豆腐脑——医院餐厅的大厨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澳洲人——热热的豆腐脑上还洒得有碧绿的香菜,味道正宗,令站了一夜滴水未进的宋建平胃口大开,一气喝了三大碗,通体舒泰。

  吃饭的时候,院长杰瑞来了,娟子陪同前往。杰瑞虽是医生出身,但显然更适合做行政管理人员——他总能够在别人最希望他看到他们的时候及时出现。助理娟子还给宋主任带来了一摞照片,她婚礼上的照片。

  照片上,宋主任和夫人并肩而立,笑吟吟的;二人跳舞,在人头密集的背景中紧紧相拥,毫不回避;二人接吻,确切说,是主任吻夫人,嘴儿尖尖着,鸟儿啄食般啄着夫人的脸。照片一拿出,还没到宋建平手里,就被一块儿吃饭的其他人给抢了去,一一传看,并发出阵阵赞美,诸如,男才女貌。

  当时宋建平一直在同杰瑞说话,不是没注意到娟子拿来了照片,也不是没听到人们的议论,也知道与他有关,但统统没有往心里去,直到那些照片终于被众人传看完毕,到了他的手上,他看了之后,心才嗵地跳了一跳,跳过之后就有些发虚,接着就想起了林小枫,接着就掏手机。手机是在手术前关上的,由于不再把林小枫放在心上了,就忘了开了,掏出后赶紧打开。刚打开片刻,有短信发来的提示声就响了。短信是肖莉发的,告诉他林小枫去医院找他了。

  林小枫几乎一夜没睡。并不是疑心宋建平怎么着了,她已给外科、手术室分别打过电话,各方面信息都证明宋建平在医院,有手术。她一夜未睡是因为了宋建平的态度。在床上辗转至早晨,到时间叫当当起来安排好他吃饭,就去敲肖莉的门,请肖莉帮她送当当上学,她得去医院一趟。肖莉问出什么事了,她没时间也没心情详细说什么,只简洁说了那个折磨了她一夜的感觉:他豁出去了,他想就此彻底跟她闹崩。肖莉说要是这样,她去医院只能使事情更糟。林小枫说不会更糟,因为已然糟到家了。她去,是为去要一个答案。死,也得死一个明白。

  宋建平看着肖莉发来的短信,心乱如麻。如果在没看到娟子拿来的那些照片之前,那么,宋建平的态度会是,林小枫要来,来好了!但那些照片提醒了宋建平一件几乎被他忘记了的事情:这里,医院里,几乎人人知道他的夫人是肖莉,林小枫来了,该如何解释?看看肖莉发短信的时间,估计林小枫即刻就到,匆忙之间,宋建平做了这样的决定:通知住院部门卫,要是有一个如林小枫模样般的中年妇女来找他——他把林小枫的形象特点对门卫做了详细描述——不要让她进,就说他不在。

  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有什么事,天大的事,回家去说,去解释,或者去吵,去打;在单位里,不成。她不要脸,他得要脸。

  下班时间到了。太阳消失了。路灯亮起来了。外科主任宋建平这才收拾起办公桌上的东西,沿着静谧的走廊向外走。

  林小枫一点动静没有。所谓的没有动静,是指始终没有电话打来。估计是被门卫拦住了,死心了,回去了。饶是这样,宋建平仍是不敢大意,仍在下班时间过了好久,才向外走。思路是这样的:万一她还在,没走,碰上了,吵,医院的人都下班了,不至于造成什么影响。宋建平向停在住院楼后他的汽车走去。那里是医院内部的停车场,是医院里最安静偏僻的地方。停车场里已没有几辆车了,宋建平的那辆白色本田在夜的微明里泛着银色的光。晚风阵阵,树叶飒飒,宋建平怀着一种近乎劫后余生般的轻松心情,脚步轻快地向自己的车走去,同时拿出钥匙,远远地开了车锁,不料,就在他拉开车门进车的时候,身后有人喊:\"宋建平。\"

  像林小枫的声音。他下意识循声回头,正是林小枫,站在医院的铁艺围栏外,即使背着光,宋建平都能看到她脸上的坚忍。与其说\"看到\",不如说\"感觉到\"。她肯定是被门卫拦住后就来到了这里,找到了他的车后,然后等。从早晨等到晚上,不吃不喝——这样的行为不用\"坚忍\"形容,还有什么词可以形容?

  宋建平表现得尚算镇定, \"你怎么在这儿?\"

  \"在这儿等你。\"

  \"有什么事吗?\"他的装腔作势让林小枫怒火中烧。她忍了他这么些日子,做了这么多让步,不想倒惯成毛病了,倒变本加厉蹬鼻子上脸了。她命令道:\"你过来!\"

  宋建平迟疑片刻,向林小枫走去。心中没有鬼,不怕鬼叫门,他这样想。不想林小枫隔着铁艺围栏一把抓住了他,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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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在工作。\"

  \"一天一夜,一刻不停地工作?……想彻底闹翻了是吗宋建平?说话,是不是?\" 这时响起手机来短信的提示声,宋建平的。他赶紧掏手机,心里头一阵感激。这短信来的是时候  
,至少使他暂时可以不必理睬林小枫,堂而皇之的。要是这短信很重要就好了,最好是工作上的要务,然后他就可以出示给林小枫看,然后就可以抽身而去——期盼的同时也觉得可能性不大,工作要务不会发短信,直接就打电话来了。

  宋建平掏出手机,打开,还没来得及看,被林小枫一把夺了过去。实事求是说,林小枫夺手机不是为窥探,是出于对他这种无所谓态度的愤怒:她被门卫拦在外面,整整一天;门卫说他不在,她感觉他在,果然,他在。那么,门卫说他不在就是他的安排。仅一想这个就愤怒,更不要说那一天守候的艰辛了。他呢,一句问候没有,一点歉意的意思没有,居然还能够掏手机,看短信,理所当然,若无其事。

  \"手机给我。\"

  宋建平说。声音不高,透出一种不可以侵犯的凛然。之所以能做出这种姿态,也是基于对林小枫基本素质的信任。说到底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至于像一般家庭妇女,不知深浅不知轻重。

  林小枫没有还他。她有她的思路。这时若乖乖将手机还他,一天辛苦守候换来的主动将付诸东流。夫妻相争,争的就是一个主动。但同时也怕万一有什么重要事情耽误了,他是医生。最后,她采取的措施是,她替他看。

  短信是院长助理娟子发来的。但是短信内容,与\"院长助理\"无关。

  当时娟子在家里,陪刘东北看足球赛,看了一会儿实在无聊,随手抓起了一本漫画,台湾朱德庸的《醋溜族》。她拥有朱先生的全套漫画,看了足有一百遍不止。之所以能做到\"百看不厌\",得归功于那漫画旁边的文字。

  有尖锐辛辣的:

  比如,\"单身男子的幻想是,拥有很多很多个女人;单身女郎的幻想是,只拥有一个男人。\"再如,\"男人要的是花样翻新,种类繁多。女人要的是营养够,分量够,而且来源稳定。\"还有,\"女人只要装得傻傻的伫立一旁,就会不乏男人追求。\"……

  有浪漫忧郁的:

  比如,\"如果星星掉下来很慢很慢,我会把它接住/如果爱情走过来很晚很晚,我会把它拦截/如果美丽和哀愁永远在一起,我会两种都要/在一段段美丽的邂逅之后,默默走完一步再一步的哀愁。\"……

  有深刻睿智的:

  \"新潮女郎和保守女郎都会喜欢的一种服饰——白色婚纱。\"……

  娟子发给宋建平的是其中的这样一段:

  \"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个女人,监视着这个男人面前出现的女人。所谓过敏,就是当你发七年之痒时,你老婆神经上出的一种疹子。\"

  动机单纯:闲来无事,解闷。发短信大多是出于这个原因。否则,干脆打电话了。这有点儿像嗑瓜子,直接吃瓜子仁儿就不如一颗一颗嗑出来有味儿。

  之所以选中这段,是觉着对老宋有针对性——针对宋夫人对于宋主任的监管力度。

  林小枫看了,顿时\"如五雷轰顶\"。

  这段文字起码证明了两点:宋建平不再爱她,宋建平对人诉说了他的这种不爱。现在的问题只是,那人是谁。

  林小枫再看短信。前无\"前言\",后无\"后记\"。唯一线索是非留下不可的那个手机号码。

  在林小枫不言不语翻看短信的时候,宋建平的反应大致是这样一个顺序:冷眼旁观——好奇——不安——担忧。林小枫的脸越来越阴,到了后来,便如\"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那个楼。

  宋建平终于沉不住气了,

  \"什么事儿?……谁来的?\"

  林小枫没有回答。但是宋建平的问话倒提醒了她。她按照来电显示的号码,把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里传来的女声清脆柔美,透着兴奋快乐,大约是因为没想到短信这么快就有了回应的缘故。

  \"嗨,怎么样?谈谈学习体会!\"那声音上来就说。

  \"你是谁?\"林小枫说。

  那边,毫无思想准备的娟子吓了一跳,烫着了似的下意识把电话往沙发上一扔,电话里林小枫的声音连连传出:\"你是谁?说话,你是谁?\"

  正看足球的刘东北都被惊动了,奇怪地拾起电话,被娟子一把抢过去,关了。

  \"谁啊?\"刘东北问。

  娟子只是连连地拍胸口,连连地哈气,说不出话。能接宋建平手机的女人,不是他的老婆就是他的情人——倘若他有情人的话——而不管她是谁,这短信以及娟子的声音,对老宋都是有害无利。但是也顾不得老宋了,情急之下,先顾自己,关了手机——电话里传出的那个声音阴得?人。

  林小枫没有得到回答,再次把电话拨过去,得到的回答是 \"已关机\"。林小枫收起电话,问宋建平:\"她是谁?\"

  \"我怎么知道!\"

  \"一个女的!二十来岁!\"

  \"女的,二十来岁——她说什么?\"

  \"你们平时在一起都说些什么?\"

  \"谁们?她是谁?\"宋建平真好奇了,伸手要手机,\"给我,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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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小枫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你真的不知道她是谁?\"

  \"不知道。\"


  林小枫冷笑一声,再不说话,转身走了。

  宋建平也冷笑一声,也不说话,也转身走了。

  夫妻俩于厚重的暮色中背道而驰……

  那天晚上,宋建平没有回家,在科里睡的,找了一个没有病人的病房。他怕林小枫跟他吵架。已经近一天一夜没睡了,他需要休息,毕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至于那个短信那个她,终会水落石出;既然终会水落石出,让林小枫多误会一会儿也没有什么,总而言之,今天夜里,他没有精力再跟她纠缠。

  宋建平的夜不归宿之于林小枫,如同火上浇油。夜里,一个人躺在双人床上,调出宋建平手机里的那个短信,一遍又一遍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心里头一遍遍地想:丈夫另外有了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对那女人表示,他对于妻子的不爱。

  如果让妻子做一个\"二者必选其一\"的选择:丈夫跟别的女人睡觉,爱的仍是妻子;丈夫没跟别的女人睡觉,却不再爱妻子。所有妻子——即使不无痛苦——也会选择前者。心的背叛比身体的背叛更为严重,不是一个量级。

  同时,电话里的女声也不断在耳边回响:\"嗨,怎么样?谈谈学习体会!\"

  铁证如山。

  林小枫把这个电话号码和机主姓名存进了自己的手机,当时并无明确目的,是在迷迷糊糊睡着了后,又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一个主意突然蹦了出来:给这个发短信的女孩儿打电话,约她,见面。

  林小枫电话打来的时候娟子已从宋建平那里知道了昨天晚上给她打电话的那个厉害女人是宋建平的太太。因而当林小枫电话打来时,她一下子竟没能听出是谁来。电话里的声音柔和热情,与昨晚电话中那阴郁冰冷的声音完全是两个人。

  \"是娟子吗?\"

  \"是啊。你哪位?\"

  \"我是宋建平的太太。\"

  娟子大吃一惊,随即兴奋地说:\"您好您好!\"

  \"我们可以谈一谈吗,见面?\"电话里林小枫说。

  \"可以可以!\"

  \"你什么时间有空?\"

  \"早九点之前晚五点之后,随时有空!\"

  于是林小枫说了时间地点。时间是今天晚上七点,地点是长安商场旁边的那家麦当劳餐厅。考虑到双方不认识,她进一步说,她将站在餐厅门口那个麦当劳大叔的身后。电话中女孩儿一一满口答应。

  晚上下班后,娟子赴约。怀着助人为乐的美好心情。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助人为乐:帮助了别人,自己也快乐。

  麦当劳大叔坐在麦当劳餐厅的外面,林小枫却没有按照电话里的约定,站在该大叔的后面,她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她要在对方没看到自己的时候先看到对方。这个点儿正是麦当劳人最多的点儿,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林小枫站在麦当劳大叔的右后方,一双眼睛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搜索,不放过其中的任何一个女孩儿,尤其是漂亮女孩儿。女孩儿过去了无数,漂亮的也有,却都不是。已经七点多了!林小枫心中突然起了怀疑:她会不会临阵逃脱?或者,跟宋建平商量过,宋建平不让她来?正想打电话问,前方又过来一个,高挑身材,丰胸翘臀,黑外套里的彩条吊带小背心低到了不能再低,总之,十分的打眼。女孩儿直直地向这边走来。

  林小枫禁不住一阵心跳,手心出汗,嗓子发干,是了,是她了。这时,女孩儿站了一站,向这边看,林小枫不由得向麦当劳大叔身后跨了一步,同时用目光去接那女孩儿的目光。女孩儿开始走近,当近到五官在林小枫面前清晰的时候,林小枫立刻知道,这一个肯定不是:宋建平再怎么喜新厌旧,也不至于把标准降低到这个地步——只要是新,就行。那女孩儿太难看了。平淡的五官局促在脸的上部,几乎没有额头,下巴因而就格外的长,占到整个脸的三分之一,属整容都整无可整的那种。长成这样的女孩儿根本就不该打扮,就该朴朴素素尽量低调,尽量不要引人注目,打扮的结果只能是突出强调、让人注意到她的弱点、她的丑陋——因为失望和受到了欺骗,使林小枫禁不住刻薄。

  无辜女孩儿进了餐厅。林小枫决定打电话。

  娟子就是这时候到的。她来晚了,路上堵车。下了车一路小跑,上台阶时一步两蹬。边跑边向上面张望,不是没看到站在麦当劳大叔后面的林小枫,也觉出这女人有一点面熟,但她完全不往心里头去:她心中宋夫人的形象清清楚楚,是肖莉的形象。

  娟子没找到肖莉,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迟到人家等不及,进餐厅了。想进去找,又不敢离开,怕走岔了,于是就站在麦当劳大叔身后,也就是林小枫的身边,扭头向餐厅里张望。

  林小枫拨通了娟子的电话。片刻后,娟子的手机响了起来。娟子眼睛看着餐厅里面接电话,\"喂?\"

  \"是娟子吗?\"

  声音近在身边,娟子猛然扭过脸去。二人总算是找到、并确认了彼此。那一瞬娟子心里的震惊无以言喻。

  如果说,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宋建平的太太,那么,那个女人、那个她婚礼上的女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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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比较起来,娟子是个单纯简单的女孩儿;再单纯简单,在这件事上,也懂得轻重利害。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不能说。不该说的,就是老宋带到她婚礼上、充当他太太的那个女人,那件事。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重婚啊。

  娟子跟在林小枫后头向餐厅里走,胸腔如同一口沸腾的锅,心在锅里上下翻滚,各种情绪就是各种调料,甜酸苦辣涩,百味杂陈。


  首先是愤怒。一旦明确了林小枫是宋夫人,娟子立刻就想起来在哪里见过的她——康西草原!于是,当时,刘东北一系列的莫名其妙立刻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再往前追溯,婚礼上,刘东北看着宋建平和肖莉时的坏笑,时而消失不见的鬼鬼祟祟,不用说,也都是因为了这个。 就是说,刘东北是知情人,知情却不对娟子、对自己的妻子说,什么事!如此推理,这件事他瞒,别的事他就也能够瞒。说不定——说不定他跟宋建平一样,外面也有着一个他的\"肖莉\"!仅这么一想娟子就禁不住想哭,再看一眼走在前面、浑然不知的林小枫,心头不禁一阵兔死狐悲的凄然。

  再就是吃惊。想不到老宋那样的人也会有情人。而他看上去是多么的……正派啊!原以为他就是一个只会做学问的书生。时代不同了,书生也疯狂。

  还有兴奋。突然间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而且此刻,她正只身同不知道这个秘密的当事人一起。她要安慰她,安抚她,她要为他人力挽狂澜平息风波。一种舍我其谁的悲壮,一种天降大任于斯人的豪情,在娟子的胸中鼓胀。

  相较之下,走在前面的林小枫心情就要单纯得多,单纯到一个字就可以概括:恨。对宋建平的,也是对身后这个女孩儿的。那女孩儿年轻漂亮使她难过而且绝望。她努力克制住自己,任心中波涛汹涌,面上,点滴不漏。她不能因小失大。

  在各要了一份套餐之后,林小枫为两人付了款。一份套餐不值多少钱,但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格外宝贵。它显示出的是一个人的大度胸怀和教养。只此一招,就使娟子对林小枫顿生好感。二人端着托盘在一个两人的餐桌旁坐下。

  两人相互打量。就是在这个时候,林小枫突然发现她是认识这个女孩儿的。第一眼看到时就觉着有点面熟,没有细想,现在想起来了,她就是她在康西草原上遇到的那个女孩儿。如是,她就是刘东北的妻子。她要是刘东北的妻子,就不会与宋建平有什么瓜葛——也难说!但要是那样的话,这件事情可就太龌龊了。

  正在林小枫胡思乱想的时候,娟子的手机发出了短信提示声。是娟子的大学同学兼好友、一个因相貌平平却又自视颇高因而至今撂着单的女孩儿发来的。这短信来得别提多么是时候了,内容也棒。娟子看后禁不住在心里头叫好。她正不知道怎么跟林小枫开口,那种事单凭解释很难解释得通,搞不好,就会是一个越描越黑的结果。她马上把短信拿给林小枫看。

  ——\"知道吗?我在想你,每天只想你一次,每次都是从早到晚。\"

  \"谁呀?\"

  \"您按照后面的号码打过去。\"

  林小枫就按照后面的号码打过去。刚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电话,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清脆柔美,听声音那人比娟子还年轻还漂亮。

  \"娟子你干吗呢?\"那声音道。

  林小枫忙把电话递给娟子,娟子在电话里同女友嘻嘻哈哈一通,收了电话。尔后,由此谈起。跟坐在对面的那个中年妇女说她们平时如何发短信玩,如何看到一段好玩的话——这种话网上随时可见——就\"群发\"出去。有的还故意搞恶作剧,故意说一些暧昧深长的话,就像刚才的她那个女友。为证明自己所言属实,娟子还把存在手机里没删的短信调出给林小枫看。一看之下,果然是乱七八糟无奇不有。也绝不会是为了解释事先做的安排——那些短信发来的日期时间都标得清清楚楚,大多数在前天之前。

  林小枫把手机还给了娟子,一下子释然。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的是精力过盛。\"

  \"好玩呗!给平淡的生活找点乐子呗!\"

  那天晚上,林小枫和娟子直坐到餐厅关门,到离开的时候,二人俨然成了一对忘年好友。

  林小枫到家的时候宋建平还没有睡,睡不着,提心吊胆,不知回来后的林小枫是晴是阴;阴,会有多阴?

  是晴。宋建平长舒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已非常困了。林小枫却不让他睡,一只手从后面搂着他,叽叽哝哝跟他说了半天。主要是道歉,叫宋建平心里着实纳闷。后来,在林小枫的叽叽哝哝声中宋建平睡着了,令林小枫好不失望。娟子的意外出现曾使她对他们的婚姻一度绝望,因而现在,便有了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欣喜,身心油然涌起了彻底融和的渴望,他却完全没有领会,竟就睡了。也罢,以后再说。他们还有的是\"以后\"。于是,她一手搭在丈夫的肋间,头抵丈夫的后肩窝,睡得安静,深沉。

  比起宋建平来,刘东北就没这么幸运了。娟子到家的时候,刘东北早已睡了,生生被娟子给提溜了起来,一定要他马上回答,那事为什么要瞒她。

  \"因为跟你无关。\"

  \"无关你瞒我干吗?\"

  \"不是瞒你,是因为跟你无关,所以没告诉你,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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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必要你让我自己判断。\"

  \"好吧。比方说,我们公司有一人生了个双胞胎,一个是男孩儿,另一个也是男孩儿——我告诉你干吗?有意思吗?\"

  \"不要\'比方说\',就说那事儿!\"


  \"我说过了,那是个误会,我保证老宋没事。\"

  \"没事儿?又是抱又是啃的,没事儿?这要是算\'没事儿\',什么才叫有事儿?\"

  说不通,刘东北只好不说,他困得眼睛都黏糊了。本来是想敷衍两句让娟子早点安静,没想到越说她越来劲了。心下纳闷,就算老宋真有什么事,又碍她什么事了,用得着她深更半夜的,如此这般。难不成和那林小枫一块儿吃了一顿饭,就成了至爱亲朋莫逆之交?本能地觉着有问题,但想不出问题在哪里,刚被从深睡中强迫醒来,脑子根本就转悠不动。

  这个时候,娟子说了:\"刘东北,你这么替老宋辩护,是不是你外面也有一个\'肖莉\'啊?\"

  这就对了。刘东北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了就好办了。

  \"你怎么什么事儿都要往自己身上扯?\"

  \"兔死狐悲,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刘东北,将来,如果你也想有一个\'肖莉\',请一定明着跟我说,请一定不要让我当傻瓜!\"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刘东北刚要开口,娟子又道,\"千万别跟我说是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

  \"不,是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女孩儿,她是生动的,内容丰富的,变化无穷的,可以以一当十,以十当百的。在这样的女孩儿面前,任何男人都将别无所求。娟儿,你就是这样的女孩儿。\"

  娟子的神情和心情同时豁然开朗,扑过去搂住刘东北的脖子,于是,充满弹性的年轻身体就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令刘东北于骤然间感到了饱胀的亢奋,睡意顿无……

  二人同时达到了高潮,在两人一年多的性史里,这样的状态,也只是第二次。

  得感谢老宋,无意中成全了他们——事毕之后,刘东北的脸久久埋在娟子潮湿粉红的身体上。想,想着,就想笑;怕笑出来,就开始胡说八道。

  \"娟子。\"他神色凝重地叫了一声。

  \"什么?\"娟子仍未能从刚才的激情中撤出,表情声音都有些朦胧。

  \"那事你就不要跟老宋说了。我曾跟他保证过的,保证不跟你说。\"

  \"你怎么跟他保证的?\"娟子好奇也好笑。

  \"我说:放心,老宋,朋友如手足,妻子如——\"不说了。

  \"妻子如什么?如什么?如衣服,是不是?\"

  \"——如老虎。\"

  娟子大叫一声翻身上马,\"哇——竟敢说我是老虎!你见过世界上有这么温柔的老虎吗?\"

  于是乎,被骑在下面的刘东北,生命力再一次由于那具赤裸的美丽躯体的挤压而激活,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甜蜜……

  这件事的另一个意外后果是,娟子和林小枫成为了朋友。也不能算意外了,丈夫和丈夫是朋友,妻子和妻子成为朋友也是顺理成章的。加上娟子年轻精力旺盛,林小枫不上班,时间过剩,也具备了能够频繁交往的客观条件。频繁就密切,密切就容易无话不说。家里的事,丈夫的事,从前的事,眼下的事,是事就说。

  \"肖莉\"的事,娟子没说。这点儿事她懂。但同时又觉不说对不起朋友,时间越长心越不安。不知道倒也罢了,知道了不说,无异于老宋他们的同盟、帮凶,这不合娟子的为人、性格。娟子决定说。用一种积极的方式。换言之,不说老宋另有所爱,只说林小枫应当怎样去赢得丈夫的爱。

  这天晚上,刘东北加班,娟子一人在家,就把林小枫请到了家中。

  家中居室的一个角落,被布置成了日式,或说是韩式。没有沙发没有椅子,只有一张矮矮的木茶几,人只能席地而坐。木茶几上放着一瓶鲜榨的橙汁儿,几碟咸甜小吃,另外备有茶水,茶水旁边,是一本打开倒扣着的书。

  为这次交谈娟子做了充分准备。无论如何,对方是一个比她大一轮还多的中年女人,受过高等教育,在自己心中没底的时候,她不能轻举妄动。事先她专门去书店买了不少相关的书,进行了专门的学习。《夫妇冲突》《女人的力量》《性心理学》……学下来后,受益匪浅。这才发现,以前在这方面,她的理论知识几乎就等于零。只知道跟着感觉走,一点理论指导都没有,盲目地走,想想都有些后怕。经过了一番学习之后颇有心得,并有了与人交流的强烈愿望——都不单是为别人了。

  那本倒扣的书是有意放在那里的,林小枫看到了自然会问,\"看什么书哪\",那么,她就可以就这个话题,开始说了。

  两个女人在茶几两边相对坐下,林小枫果然拿起了那本书——毕竟是做老师的——但是她没有问\"看什么书哪\",而且径自念出了那书的名字:\"《女人的力量》……\"

  按照事先的设计,娟子从林小枫手里拿过那本书,读,读她认为跟林小枫有关的章节。

  \"这本书不错。你听啊:\'婚前婚后双方对对方的不同认识,是由于婚前双方比较注意对缺点的掩饰,结了婚后,认为进入了婚姻的保险箱,就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女的放任自己做蓬头垢面的黄脸婆,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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