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永 远 不 脏

书蕴

　　那天是星期天。在儿子的强烈要求下，我和妻不得不做出带他上街玩的决定。  

　　待我和妻下得楼来，正好看见那个衣衫破烂的叫花子老奶奶将手中的烂苹果塞给儿子，还用那脏得不能再脏的手去摸儿子的头。妻一下子火了，冲上去一把拽过儿子，夺过儿子手中的烂苹果，扔在地上。甩手几巴掌打在儿子屁股上。你没吃过苹果呀?再敢乱接东西，我把你手剁掉!话说完，妻狠狠地白了那叫花子老奶奶几眼。叫花子老奶奶像没有看见似的，一双眯缝着的眼睛只呆呆地瞅着儿子，于浑浊里竟露出几丝光亮来。见儿子哭了，她挪步上来，竟还要哄儿子。我一把把儿子抱上车，骑着车走了。这老叫花子，该不是有神经病吧?

　　从那天开始，那老叫花子就天天在楼下待着了。晚上，就着一堆破烂的棉絮缩在一侧的楼角里，刮风或是下雨，都在那儿。先是有人赶了几次，可她还是回来了，便不再有人管闲事。反正，那也不属于哪一家的地盘。白天里，她蹒跚着出去，或多或少地讨些吃食回来，剩饭或是其他，更多的，是市场上人们丢弃的烂水果烂菜叶之类，也不见洗，就往嘴里塞。奇怪的是，她从来不向这栋楼里的住户乞讨。

　　妻告诉我，那叫花子老奶奶是神经病，说是楼上楼下有好几家的孩子都被她骚扰过。妻用了骚扰这个词，想想也是，似乎没别的词更合适些。妻还说，那叫花子老奶奶将捡来的烂水果，拣好些的留着，一看见哪家的孩子出现，就急不可耐地递上去。可惜，不但没有谁领她的情，还把她一通臭骂。各家各户的孩子都得到忠告了，不准随便到楼下去，不准接近那疯婆子，不准……那一天，岳母来了，妻炒了几个菜，饭还没吃，岳母拿上一只干净碗，盛上些饭，夹上些菜，端到楼下去了。我和妻好生纳闷，这是给谁吃呢?

　　一会儿，岳母回来了，碗是空的。我想到了楼下的叫花子老奶奶。老人家就是心好，善良。岳母叹气了，说：“我认识她，她就住在我们邻村，孙子孙女一大帮，有的都上学了。可狠心的儿子媳妇硬是把她给赶了出来，其实也没什么毛病，就是有时候有些犯傻，也不害人，说些疯疯癫癫的话而已。我经常看见她偷偷回家，总不敢进门，只远远地喊孙子孙女 ，可哪个也不理她，都让父母给教坏了啊。”我这才想起叫花子老奶奶的种种举动，原来，她是把见到的孩子都当成自己的孙子孙女了。我的心有些沉重起来，好可怜的老人。

　　岳母吃过饭就要走，我和妻以及儿子要送她。来到楼下，岳母望着缩在墙角的可怜老人，连连叹气，嘱咐我们经常给些饭让她吃吃，然后上了路。待我们转过身，那老奶奶又把一个烂香蕉往儿子手里塞，第一个已被儿子打飞了，第二个又向儿子的手里塞过来。妻正要上前拽儿子离开，我止住了妻。我轻轻走上前，对儿子说：接了吧，说声谢谢奶奶!儿子糊涂了，拿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我，好像在问：不是说不准接她的东西，不准靠近她吗?我对儿子再次点了点头，托着儿子的手伸了过去，接过了烂香蕉，并对老奶奶说了声谢谢。我发现，叫花子老奶奶的脏脸上竟开了花一般舒展开来。她笑了，眼睛里还隐约着几点光亮。

　　上楼的时候，儿子问我：不是说她的东西很脏很脏吗?你为什么又要我……我打断了儿子的话，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只用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爱，应该是不脏的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