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起缘飞

三十

“原来是你！你为什么要骗我们？”陈强大吼。
“没错，我就是黄锐！当年如果不是空相大势阻止，我早就杀了你们这几个孽种！”
“空相大师，我们想知道关于我们父母的事情。不知可否赐教？”常远说完，三双殷切的眼睛一起看着空相大师。
“阿弥陀佛！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让你们知道真相。你们可以自己选择今后的道路！”空相大师缓缓道来。
“黄锐施主约你们三月十三日在魔王庙相见，我其实早就知道。那天，他对你们说的话，我也都听见了。有一件事情，他并没有骗你们，你们的母亲王枚施主确实是魔王的克星！”
“当年，我把魔王封印在这里，却无力把他消灭。直到我推算出魔王的克星即将出现，便在三月二十日，封印神力最弱的那天赶到这里，等待魔王克星的出现……”
“看来黄锐并不是大师您的徒弟，当时您也没有受伤吧？”陆芸问。
“是的，我并没有受伤，当时我也还并不认识黄锐施主，我只想帮助魔王克星把魔王消灭，世上的苦难便可减轻一分！”
“当我看到王枚施主把通道打开之后，就知道这年轻的姑娘便是魔王克星了。我本以为，一切都将很顺利的进行，谁知道，世事难料，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大师发出一声叹息。“黄锐施主，当时你就在王枚身边，你看的比我清楚。还是你来说吧！”
黄锐抬头，痴痴的目光仿佛又看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一幕。良久，才发出低低的的声音，常远三兄妹凝神倾听，生怕漏过一句。
“那天，我跟着王枚来到这里，本来是想保护她，怕她有什么不测。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真的会有什么魔王。但是，王枚居然好象对这里十分熟悉，她熟练的打开每道门，我看着她越走越快的背影，心里越来越不安，只能紧紧的跟在她的后面……”
“我跟着王枚，一直来到了这里，我看到了这台上躺着一个奇怪的年轻人，年轻人的身边趴了一只黑猫……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想尽快离开，但是王枚却走到他的面前！”
“我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王枚的神情！她本来是表情凝重的来到这里，但是，当她凝视着这台上躺着的男人时，一切都变了……她的表情忽然变得柔和，脸上映着淡淡的光辉，唇角露出一丝微笑，痴痴的目光看着眼前这昏睡的男人……我的心当时如同被重物撞击一般，我立即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我从小认识王枚，从未见她对任何人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我知道，我永远也无法得到王枚的心了……”
“善哉！善哉！”大师叹气，“我当时远远的跟在后面，我知道王枚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任务。但是让我奇怪的是王枚居然迟迟没有动手，而这时，魔王复活的时间已经到了……”
“我当时只顾看着王枚，心里既伤心又混乱，全然没有留意到那躺着的男人！”黄锐继续说了下去。“我只看到王枚的表情越来越温柔，目光中仿佛能滴下水来一般的清澈……直到王枚嫣然一笑，我才赫然发现，那躺着的男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和王枚对视着，表情居然也是十分的温柔，两个人相视而笑！”
“当时，我的身体忽然不能动了，想必是那魔王对我施了魔法。我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魔王伸手抱住了王枚，王枚也伸手抱住了魔王……
“这就是天意的安排！魔王的克星居然和魔王一见钟情，想必这是注定的缘分！只怕任何人也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大师仿佛也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一刻。“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魔王复活的！我见到他们居然拥抱在一起，心中的惊讶无法形容。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这世界马上就要变成地狱了！我见过当年魔王的残暴，而且他的魔力并不比我低，如今，魔王的克星居然和魔王变成一伙，那世上已经没有能制住他们的力量！”
“我当时来不及思考，我只能立即出手，因为这个时候魔王刚刚复活，魔力还没有全部恢复，我如果此时不出手，便再无出手的机会！”
说到这里，空相大师忽然转头看向了常远：“常施主，如果当年换成是你，你会不会立即对魔王出手？”
常远沉吟良久，才慢慢的说：“当年如果换成是我，恐怕也会和大师一样的做法。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他是我的父亲，这个……”
大师点了点头：“我这么详细的对你们说当年的情景，就是想让你们知道，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只能选择出手，希望你们能原谅我！”
“大师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我们又怎么会怪大师呢？”陆芸有些奇怪。
“因为，我当时出手对付魔王，是犯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不然，王枚施主不会英年早逝，你们也不会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儿！”
常远兄妹都有些奇怪，但也只能等大师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一出手便用了最厉害的杀手，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立即封印住魔王，然后再对付王枚。魔王的目光一直在王枚的身上，所以，当我快要接近他的身体时，他才发现我。我的杀手已经马上要击在魔王的身上了，但这时，王枚却忽然转身，用她的身体挡住了我的一击，王枚立即身受重伤……”
“我当时心中暗喜，王枚被我一击，身上的魔力已无法发挥，我只要专心对付魔王就可以了。但是让我吃惊的是，魔王被我封印了这么多年，魔力居然有增无减，原来他在被封印的时间里，身上的真气依然流转，魔力的修炼没有一刻停下来的时候。我渐渐的被魔王控制住了出手的节奏，我知道，我已经不是魔王的对手了。我的心中暗暗着急，如果我失败了，那这世上便将重新坠入黑暗的统治当中！”
“我当时只有一个选择！我曾经在一本很古老的秘籍中看过一种舍己制敌之术，这种方法是要将全身的功力凝聚的一点，可以瞬间制敌，但是施术者的本身在施术后就会功力全失，变为一个废人！”
“大师舍己为人的胸怀实在令人倾佩！”常远面露崇敬之色。
“世事难料！我修禅多年，却发现这世上的事情实在难说的很！”大师叹息。
“我当时拼尽全身的力气，不顾生死，使出了这种方法，果然一击成功。我将封印的神力打在了魔王的身上！但就在我击中魔王的同时，魔王的双手已经抓住了我的颈部……我的封印神力虽然击中了魔王，但是由于我已精力衰竭，所以功力并不精纯，封印要在七日后才能生效，而且今后每五年就有一次封印神力最弱的情况出现，魔王复活的机会大大增加。”
“魔王抓住我的颈部，我已经知道封印不会立即生效，所以魔王完全可以杀死我，但我并不害怕，因为魔王七日后也会被封印，无法继续害人了，但世间苍生在这七日内只怕要大受荼毒。我静静的看着魔王，只等他杀死我，谁知道他居然并没有动手，目光却看向了王枚。只见王枚施主摇了摇头，魔王竟放开了手……”
常远等人听到这里，都有些奇怪，他们虽然已经知道魔王是他们的父亲，但自从听说魔王的传说以来，每个人都说魔王杀人无数，嗜血成性，怎么这次却会放过这封印过自己两次的大仇人呢？
“我当时也十分奇怪，魔王怎么会不杀我呢？不等我开口说话，魔王已经运用魔力，将我和黄锐施主送到了通道之外。”大师继续说了下去。“我当时已经功力全失，而且身体受伤，不能行走，全靠黄锐施主照顾了我七天。我为了让他帮我疗伤，所以传了他一些基本的法术。”
常远等人这才知道黄锐为什么也会有魔力在身。
“我和黄锐无法再进入通道，只能在这后山焦急的等待。我知道魔王七天后必会封印，但却不知这七天中魔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而且，我不知道王枚的魔力会不会恢复，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害人。终于，七天后，王枚施主出现了，她告诉我魔王已经被封印，她要先回三界村养伤，等待五年后来解救魔王。我当时大惊失色！但是，后来王枚施主对我说了一翻话，我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常远兄妹再次听空相大师提到自己犯了错，更加奇怪，陆芸忍不住开口：“大师，魔王虽然是我们的父亲，但是他害人无数，大师却是为了世间百姓，我们都不会怪大师的！”
“世事难料！我当年和你们一样，只知道王枚施主是魔王的克星，便以为她的使命就是消灭魔王。唉！上天造物之奇，又怎是你我能够想象！”大师摇头叹息。
“上天有好生之德，魔王本是天地间灵气所生，只是误入魔界，贻害苍生。上天的安排不是要消灭魔王，却是要将他导上正路！所谓魔王的克星，就是以柔克刚，魔王和王枚夙缘纠缠，只要魔王见了王枚，便会接受王枚的善意教导，从此不再害人！这就是所谓的魔王克星了！”
“啊？”常远兄妹都发出惊讶的声音。
“我不能体会上天的深意，贸然出手，不但害了魔王和王枚，也害了你们这三个可怜的孩子！”大师黯然垂泪。
一时间，大厅内寂静一片。
良久，大师才再次开口：“当时，王枚施主把魔王法器中的戒指和项链带了出来，告诉我手镯留在魔王身边，戒指她自己留下，作为她和魔王定情的信物，也作为将来解救魔王的钥匙。她把项链交给了我，说是为了证明魔王改过的决心。我悔恨无比，只能带着项链黯然离开。我本以为五年后王枚可以打开封印，救出魔王，谁知道我再次看到王枚施主的时候，已经是她临终前了……”
“王枚施主被我打成重伤后，和魔王在这里结为夫妻，过了七天安静的生活。她本来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痊愈，然后来解救魔王。谁知道造化弄人，王枚施主竟然在这七天之中怀了魔王的孩子。你们的父母都是天地间灵气之所在，所以你们都不是普通的孩子，你们的身上也流淌着魔血，你们的成长需要源源不断的灵气。而你们的母亲身受重伤却要同时供给三个孩子灵气，所以身体迟迟不能复原。直到五年后，我本来是要来这里看魔王复活，谁知道找到你们母亲时，她却因为难产而濒临死亡了……”
“你们的母亲知道自己无法去解救魔王了，所以托王福把戒指送到魔王庙，只要戒指到了魔王庙，黑猫就可以拿着戒指和手镯去解救魔王，魔王的魔力也可以救活你们的母亲。谁知道，王福却没有把戒指送去，魔王复活的机会也就错过了。我见到你们母亲的时候，黄锐施主也在场，你们三个当时已经降生，你们母亲知道魔王已经不可能复活，所以托我把你们三个带走。而我由于功力全失，只能眼看着你们的母亲闭上了眼睛……”
陆芸早已哭的泪如雨下，常远和陈强的眼中也有泪光闪动。
“我把你们分别送到了三个城市的孤儿院，后来常远和陆芸被人收养，陈强却在孤儿院中长大，我时刻关注着你们的成长。”
“大师，项链是你送到小华家里的吗？”常远哽咽着问。
“是的，这是你们父亲的东西，当然要归还给你们。我本来不想让你们知道这一切，因为如果你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定会来解救魔王。而你们的母亲已死，如果魔王复活，这世上无人再能约束他。是福是祸，无法预料！但是黄锐施主却想尽办法，把你们召集到这里来，我也只能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你们了！”
“黄锐，你为什么要骗我们来杀死我们的父亲？还有，是你害死了黑猫！”陈强大声喝到。
“哈哈！”黄锐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凄凉，“我不相信什么上天的安排！如果不是魔王出现，王枚就是我的妻子！我才是最爱她的人！是魔王害死了王枚，还有你们这三个小崽子就是帮凶！我要替王枚报仇！我只恨我不能杀死魔王，这世上只有你们三个小崽子才能杀死他！”
“我们母亲的尸体哪去了？你快说！”陆芸
黄锐的笑声变得疯狂起来：“哈哈！你们没有发现我的魔力很高吗？那是因为我喝了王枚的魔血！我把她全身的魔血都喝了，全身的肉都吃了，可惜还是不能杀死魔王！”
常远三人一起愤怒的大吼，冲向了黄锐。
“怨怨相报何时了！”空相大师拦住了三个人。“黄锐施主虽然作恶，但他又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他在山上修炼了几年，下山后连王福都不认识他了。二十多年来，他时时刻刻在内心折磨自己，你们看他的样子是不是很苍老？其实他还不到五十岁！”
“而且，黄锐施主把你们召来，虽然是存了恶念，但对你们也有一定的好处。因为你们毕竟带着魔王的魔血，现在身上的魔性已显，如果不及时控制，很可能酿成大祸。现在，他把你们带到这里，你们知道了一切，也许你们可以控制心魔！”
“但是，我们的母亲被他……”陆芸泣不成声。
“人不是佛，谁能轻易抛却心中的怨毒？常远嗜血，害死了自己最爱的人，陈强和陆芸都曾经杀人，你们也曾作恶，难道也要杀了你们吗？”
三人无语。
“哈哈哈哈！”黄锐疯狂的笑声再次响起。“老和尚，你少假仁假义了，害死王枚的，你也有一份！我今生不能报仇，来生一定会来找你们！”
笑声渐渐低落，黄锐的身体慢慢蜷缩成一团，嘴角流出了鲜血。
“他自杀了！”常远等人心情复杂的互相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空相大师低头念起了佛号。
“空相大师，别来无恙！”一声低沉的问候打破了沉寂。
四个人一起吃惊的回头，只见石台上的人已经慢慢坐了起来。
“爸爸！”陆芸叫了起来，向前奔了几步却又停下。
常远和陈强也慢慢的走上前，看着眼前这陌生而又熟悉的人。
凌厉的眼神渐渐变得慈祥，英俊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你们是我的孩子？”
“阿弥陀佛！施主法力通天，想必已经知道了一切！是善是恶，全在你一念之间！”空相大师口宣佛号。
魔王的眼神忽然变得怨毒，他已经站了起来……
“爸爸！不要！”三个声音齐呼。
魔王扭头看着他的孩子们，目光中的怨毒渐渐消失，一抹宁静显露……
“魔王的克星！他们果然也是魔王的克星！”空相大师慢慢的转身，走出了魔王的宫殿。
几天后，三界村忽然发生了强烈的地震，后山的山体全部崩塌，却没有人员伤亡。
然后，新的传说在三界村传开。据一个小孩子说，他在村外看见一个老和尚，老和尚让他转告村里人，魔王今后永远不会出现了，因为他已经带着他的孩子们返回了魔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