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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等不到回答,那边又过来了文字:“为什么不说话,我的要求让你为难了是吗?”

  “是的。具体原因以后我会给你解释。再见。”刘东北打完这几句话,强行下了线。

  亲眼目睹或说倾听了妻子对另一个男人的心声,宋建平的心情难以言喻。震惊,激愤,委屈,失落,难过,悲哀……她还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清白无辜的受害者  
架势?他的那点事比起她来,微不足道到不值一提。

  细细想来,从头到尾,他唯一能让她挑得出的毛病就是,酒后失了一次态,就算那失态是酒后露真情是“心的背叛”,我背叛我的,我愿意背叛,我的心我自己都管不了,谁能管得了?谁也管不了!爹妈不管,法律不管,妇联不管,公安局不管,你凭什么管?怎么就不知道多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找找原因,怎么就知道只指责别人只对别人兴师问罪?没完没了,穷凶极恶,找个茬儿就闹,家里闹嫌不够,上医院闹,还不够,跑院儿里闹,闹得他现在都没脸见人,一出家门都得戴墨镜!不能想,不能想,越想越气。

  “哥,怎么不说话?生气了?……那你还真犯不着。我今天这么做,是想让你客观,客观看待他人,看待自己。眼下的‘客观’就是,你们二人谁也不比谁好,谁也不比谁糟。”宋建平豁然开朗。刘东北马上就明白宋建平明白了,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龇牙一笑,“所以,哥,看开一点,让她去网上聊吧。现实中失意,还不准人家在虚幻中满足一把,宣泄一把吗?放心,哥,不会出什么事,能黏在网上聊天的男人,全都是些无所事事的无聊男人,林小枫跟他们绝对发生不了故事。尽管放心。”

  自从在网上找到了交流对象感情寄托后,林小枫情绪好了一些,又开始进美容店了,又开始对服装感兴趣了,还办了一张室内游泳馆的年卡,每天去游一两个小时;近距离外出也不再开车,能步行尽量步行,这些措施很快便见了效果。

  这天,她去超市采购,过天桥时一步两蹬,体态轻盈充满弹性。上得天桥,身后有人在叫“小姑娘”,她听到了,没有回头。她不认为这是在叫她,因为已经很久、她认为也不再会有人这样叫她了。“小姑娘!”那声音执着而目标明确,似乎就是在叫她。林小枫左右环顾,身边、前面只有几个男士,踌躇间,又是一声“小姑娘”,这一声已然近在耳畔,同时,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出现在她的身边。

  “小姑娘,”大妈看着她的脸说——显然并不是从背后看看错了她——看着她的脸,大妈说,“小姑娘,去中医研究院怎么走?”

  林小枫为大妈指路,满怀感激满怀喜悦,“看到前面那个红绿灯看到了吗?右拐,一百米就到。”

  大妈道了谢走了,林小枫站原地目送大妈走,心里像是有一块糖在慢慢融化,甘甜甘甜。

  一天,宋建平对刘东北说了这一段时间以来林小枫的变化。态度、性情就不说了——好,温和,安静,讲道理——居然连外貌都有了变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变化,两只手在脸两旁划拉着,刘东北替他说:“——变年轻了?”

  “——容光焕发!”

  “这就对了。女人比男人更需要爱情的滋润。”

  宋建平皱起眉头,“行了,一口一个‘爱情’,也不嫌肉麻!”

  刘东北一笑:“吃醋了是不是?看到自己的妻子也不是非你不可,也可以红杏出墙,也会另有所爱,心里还是有一点儿不是滋味是不是?”

  宋建平嘴硬,“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刘东北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希望是一回事。一旦成为了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宋建平便不吭气了。

  林小枫沉着脸作睡觉前的准备,铺床,给当当拿换洗衣服,拿奶,倒奶,热奶。宋建平在看电视,腿伸得长了点,妨碍了林小枫走路。林小枫眼皮子不抬地说了声:“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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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建平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响地缩回腿。他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准是哪个网友又让她失望了。刘东北说得对,好男人不必去网上寻找知音,在网上寻寻觅觅的没有好男人。

  林小枫热好了奶,叫当当,当当从小屋里跑了过来。

  “把奶喝了!”


  “我不想喝。我今天晚上吃太多了,到现在肚子还觉着撑。”

  “喝!”

  到底是孩子,没发觉妈妈的情绪不对,扭头就要走,“不喝。”

  林小枫命令:“喝!!”

  当当看一眼妈妈的脸色,赶紧端起杯子,一点一点地啜奶。

  “快点!别磨蹭!”

  宋建平看不过去了,“不喝就算了。当当晚上是吃得多了点,两个汉堡一包薯条还有奶昔……”

  “你跑出来充什么好人!平时孩子你管什么了,这个时候跑出来说三道四……”由此就说开了,从头开说,说那些她已说过了无数遍的话。什么“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付出了我的全部”!什么“我不是没有文化的家庭妇女,我也是苦读寒窗十几年读过来的,跟你一样,我也有我的追求我的理想我的抱负”!什么“你功成名就了,飞黄腾达了,在外面有头有脸了”……

  说了足有一刻钟。宋建平终于忍不住了,起身,一声不响向外走。不料林小枫似乎早料到了他这一招,抢在他的前面蹿了出去。宋建平见她出去了,反倒坐了下来,不动了。林小枫大概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没等着人,回屋一看,宋建平悠然而坐,不由气得大叫一声向宋建平扑了过去。

  这期间当当一直紧张地、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的爸爸妈妈。一看妈妈又向爸爸扑来,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捂住自己的眼睛,不看,但即刻又改变了主意。

  “妈妈,你别生气了,我听话,我喝奶!”说完当当嗵嗵嗵跑回房间,片刻后,两只小手端着奶出来,当着林小枫的面,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了下去。

  两个成年人没料到孩子会是这样的思路、这样的反应,一时愣住,没有制止,没有动作。当当喝完了奶,把空杯子拿给妈妈看。“妈妈,我都喝完了。我以后听话,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话未说完,也许由于奶喝得太快,也许由于晚饭吃得过多,也许还要加上精神上的紧张,当当刚刚喝进去的奶“哇”地又吐了出来,这一吐就不只是奶了,还有晚上的饭,哗,哗,哗,不住地吐,吐得翻江倒海。吐完了胃内容物,又开始干呕,张着小嘴,直着纤细的小脖子,一声连一声……

  林小枫抓住宋建平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宋建平紧紧搂住当当的小身体,试图想止住孩子那止也止不住的痉挛。

  林小枫流泪了。宋建平也流泪了。是夜,夫妻俩各自在床上辗转,一夜未眠。

  次日上班时,娟子一眼就看出老宋情况不对。脸色铁青,胡茬儿老长,不愿意说话。娟子把院里下发的文件给他放办公桌上后,关心地问道:“老宋,一天没见,怎么跟老了好几年似的。又跟林小枫吵架了?实在过不下去,离了算了。离了对两个人都好。你看我和东北,没离的时候,跟仇人似的,至少我这方面,心里头充满了恨;离了,倒成好朋友了。我看房、买房、搬家都是他帮的我。对了,我们还约好每个周末,如无意外,还要在一起吃一顿饭……”

  宋建平强忍着听,终于不耐,“娟子,你没别的事了吧?没事就请——”挥下手,做了个“请出”的手势,“去忙你的,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娟子“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宋建平原姿势原处坐着,突然就拿起电话,拨了个114,“请问律师事务所……哪个都成。噢不,要关于婚姻方面的。”对方说了个号码,宋建平拿笔记了下来,然后照着这个号码拨了过去,“是××律师事务所吗?……我想咨询一下有关离婚方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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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建平坐在律师对面,律师正在看他带来的“证据”——林小枫写给另一个男人的情书。看完了,抬头,“这构不成证据。”

  “都这么明显了还构不成证据!” 伸手拿过律师手里的“情书”就要念,律师摆手制止了他,“你怎么能证明这些信是她写的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写的,比如,是你写的呢?”


  宋建平愣住,“她自己写的她总得承认吧?”

  “她完全可以不承认。”

  宋建平这才悟到了其中的巨大漏洞,自语:“是啊,她完全可以不承认。而且她会想,你怎么会搞到这些信呢?”

  律师点头,看着这个穷途末路的中年男人,眼睛里充满同情,“我非常理解你。但是事实上所有的事实都对你不利:发达了,与妻子的距离拉开了,就要离婚了,在任何一个外人眼里,这都是一个陈世美的发展轨迹。”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我知道,你知道,可是你得让别人也知道。”

  宋建平垂首不语。无语。

  “唯一的办法,去找你的妻子谈。看她能不能——”说到这里,年轻律师一反他素常的严谨、正经,用略带调侃的口吻,“能不能放了你。”

  “……这是不可能的。”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记得上回我跟你说过,但是事实上也不好操作。”

  “分居?”

  “分居。但是我说过,你无法证明啊。别说你俩还住在一起,就是分开了住,女方要是说她去找过你,你们如何如何过,你也没有办法。”

  宋建平向院里提出去西藏。医院在西藏搞了个分院,主任医师去西藏,三年以上,就可以做到医院合伙人的位置,就算是医院的老板之一了。杰瑞不同意宋建平去。分院的重要终究比不过总院去。宋建平现在是医院内外有名的一把刀,是医院的一面旗帜。杰瑞跟宋建平推心置腹:他就是不去西藏,也会做到医院合伙人的位置,并且会很快。宋建平坚持要去,最后就这么定了。

  “当当,问你个事吧?……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离婚啊?”

  “知道。”

  “说说看。”

  “离婚就是小孩儿没有爸爸。”

  “也不一定当当,不一定。假如,我是说假如啊,爸爸妈妈要是离婚,你愿意跟谁?”

  “谁也不跟!跟姥姥、姥爷!”

  宋建平走在下班的人流中,脑子里始终回响着与儿子的这番对话,心里头一片忧伤。他没有开车,不想回家,又无处可去,就这么信马由缰地走。不断有人从他身边匆匆赶过,背着包,拎着东西,赶回家去。突然,他眼前一亮,前方,刘东北和生鱼片说说笑笑走来,在人群中二人显得十分突出,十分般配,他们正要向路边的一家潮州菜馆里去。宋建平下意识地扬起手臂招呼了一声,完了又后悔,这个时候不该打搅人家。刘东北对女孩儿说:“你先去,先点菜,我跟我哥说几句话。”口气目光里透着乞求。

  女孩儿显然不想“先去”,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只身进了餐厅,显示或说表演了她的通达。

  “哥,你怎么了?”刘东北看着宋建平的脸,关切地问。

  “什么怎么了?”

  “一个人。也不开车。气色不好。瘦了……”

  宋建平摇头,表示“没怎么”,尔后补充:“其实一切如故,还那样。”

  “过不好也离不了?”宋建平想了想,点头同意了这种说法。刘东北说,“我也是还那样。 ”

  宋建平不解:“你‘也是’还‘哪样’?”

  刘东北一字一字道:“她、要、结、婚。”

  周末,林小枫请娟子来家里吃饭。

  饭后,娟子帮林小枫在厨房里收拾。

  “小枫姐,看样子你跟老宋和好了?”

  “有什么和好不和好的,过日子呗。”

  “你们到底是坚持了下来。”娟子感慨,“那回老宋说要去三年西藏,我以为你们不行了呢。”

[ Last edited by 琴台知音 on 2004-12-12 at 13: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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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小枫愣住,她全然不知宋建平去西藏的事。

  娟子一看她愣住一下子慌了,“你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哎呀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他没说可能就是不去了吧。他要不说你千万别去问他啊小枫姐!”

  林小枫阴沉着脸没吭,也没有问宋建平。她是在刘东北的婚宴上爆发的。


  过程是这样的。宋建平因说错了一句什么话,被大家罚酒,宋建平推说胃不好不能多喝,僵持不下间林小枫突然夺过宋建平的杯子,说:“这杯我替他了!”一饮而尽,完后对宋建平说,“马上要去西藏工作了,得多保重身体噢!”说罢把杯子往桌上一顿,扬长而去。众人皆愣住。气氛难堪。宋建平绝望而愤怒,心想:这女人是没救了,这婚无论如何是得离了。他等不了法律所需要的两年了,一天都不想等了。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下班后,娟子去了蛋糕店。她定做的蛋糕已静静地在那里等她,蛋糕的奶油上是七个粉色的字:“祝东北生日快乐。”

  今天是刘东北的生日。

  娟子拎着蛋糕打了辆车直奔东北家。事先没跟东北说,就是要给他一个突然惊喜。他不在没关系——更好,家门钥匙她已带上了,他要不在,把蛋糕留下,她走。东北回到家里,看到蛋糕……想到即将到来的,娟子脸上笑盈盈的。

  到家了,娟子掏钥匙开门,不知为什么开不开,正纳闷的时候,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儿。娟子没有想到,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是刘东北家吗?”对方说是。娟子又问,“你是……”

  对方的回答简洁清晰:“刘东北的妻子。”

  娟子手中的蛋糕一下子落地,接下来脑子是一片空白;事后回想,那一段还是空白。下一个记忆,就是她一个人在外面的夜里奔跑,直跑到累了,跑不动了,在马路牙子上坐下,坐了不知多久,又感到了冷。她不知该去哪里,一个人的家她不想回,之前虽说也是一个人,但是心里头感觉上还有刘东北,现在,她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了。后来,她去了医院办公室,是在路过宋建平办公室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刘东北结婚,老宋不该不知道啊,他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她?想到这个,娟子全身痉挛般颤抖了一下,悲伤、绝望暂居二线,代之而起的,是愤怒。马上就拿出手机,给老宋拨电话——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潜意识里,她认为老宋对她应比对刘东北更亲近一些,她无法容忍老宋的这种背叛行为。

  娟子在电话里万分激动,不说什么事,只命他立刻到办公室来。宋建平驱车向医院里赶去。

  林小枫包里装着宋建平的离婚协议书来到医院,她要找宋建平。她之所以一天没有动静,正是为了晚上的这次行动。她得先把当当安排好,她不能让孩子再一次受到伤害。下午接了当当,直接送去妈妈家。在妈妈家吃了饭,收拾了,正准备给宋建平打电话时,宋建平来了短信,说他在医院里,她决定直接去医院找他。

  林小枫到之前宋建平和娟子正在空寂的办公区走廊尽头说话。

  “……这么大事儿,说都不说,他心里是早就没有我了。可你,老宋,你不该啊!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当大哥,没想到你,你,你……”娟子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是是是,这是我的错。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可一直不知该怎么说……”

  “……提着蛋糕,送上门去,还以为给人家送去了一个天大的意外惊喜……哪里知道人家结了婚了,门锁都换了!锁谁呢?锁你呢!……真他妈傻呀,傻透了,十足的大傻瓜!小丑!……”

  宋建平伸手拉娟子的胳膊,“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家。”

  娟子不动,泪眼迷蒙地看着宋建平,“……离婚不是分手,一方又结婚了才是真正的分手。 ”突然地,几乎一点儿预兆也没有地,她扑到了宋建平的怀里,“老宋,你要我吧!你要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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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没有注意已几乎走到了近前的林小枫。林小枫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呆住。娟子头埋在宋建平的怀里,宋建平背对着林小枫,因而二人谁也没有发现她。

  “我知道你很不幸福,要不你不会要求去西藏,不会天天晚上在办公室没事也干耗着,直耗到不得不走的时候……何必呢老宋,非要守在一起相互折磨?”


  “娟子,娟子,你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

  “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娟子仰起泪脸,“也没有多么复杂,我们不也是说……离,就……离了?”

  “娟子,你现在情绪太激动,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宋建平揽着娟子转身,向后走,赫然看到了距他们几步之遥的林小枫。

  林小枫轻声道:“‘你们再谈’——谈什么?”

  宋建平急得都有点结巴了,“你、你都看到了的……她、她才知道刘东北结婚的事……我、我我……”

  林小枫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的确都看到了,一清二楚。不光看到了,也听到了。同样是,一清二楚。”

  面对着这样的态势,宋建平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由于意外,由于吃惊,此时他和娟子甚至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娟子偎在他的怀里,他一手揽着她的肩。林小枫看着他们二人轻轻摇头,“多可惜啊,没带相机来,应该给你们二位……”她做了个手势,“拍个照,留个纪念。”

  宋建平和娟子这才反应过来,迅疾分开。林小枫只是看着他们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小枫,你冷静点——”

  娟子吓得一下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采取了遇到危险时的鸵鸟政策。

  林小枫冲娟子轻声地说,为怕自己哭出来:“躲什么,娟子?你以为躲就能躲过去啦?……你过来,有什么事,有什么要求,正好咱们仨都在,当面说。你过来呀。”说着就要过去抓娟子,被宋建平拦住。于是林小枫把全部的怒火发泄到了宋建平的身上,又推又搡。宋建平只是招架,绝不还手;但同时也使着劲,绝不让她靠近娟子。娟子吓得面朝窗口捂住了眼睛。林小枫隔着宋建平对娟子喊:“看你平时装得多像啊,多好啊,小枫姐长小枫姐短的,嘴多甜啊,背过身去,你就不是你了!”

  宋建平边拦她边跟她说:“人家没有怎么着!……你应当理解这种心情,一时的……失落难过悲观绝望——”

  “是嘛!一时的失落难过悲观绝望!我倒要问你了,”模仿娟子的口吻,“‘我知道你很不幸福,你们的和好其实不过是表面现象,维持不了多久,何必呢,非要守在一起相互折磨?’这也是一时的失落难过悲观绝望?!宋建平,你以为把责任都推她身上就没你什么事啦?这里面不光是她,还有你!……跟她诉过苦了是吧,诉说过你的家庭不幸了是吧?你跟一个年轻女人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明摆着是一种暗示,一个信号,一声召唤。这路子太通俗了,太常见了!”

  娟子从窗前转过身来,面色苍白地对林小枫说:“小枫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跟老宋无关……”

  林小枫痛苦而愤怒,“感情已这么深了吗?已到了相互保护的程度了吗?不止是一天两天的感情了吧——”

  宋建平厉声地截断她的话,“林小枫!说话注意点分寸啊!”

  “说话注意点分寸?你们做都做了,我不过是说一说还要注意分寸?”

  宋建平缓和了一下口气,“小枫,听我说,我和娟子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自寻烦恼。”

  林小枫悲愤地,“我不听你说!我就是听你说得太多了太相信你了才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不是瞎子聋子,从此后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这时传来脚步声,是闻声赶来的保安。

  宋建平急忙道:“来人了!娟子,你走!”娟子犹豫。宋建平厉声地,“走!你想让全医院的人都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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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娟子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正要走。不料经过宋建平、林小枫身边时,冷不防被林小枫一只手给抓住了,“光明正大的来人了怕什么,啊?别走!来人了正好,让他们看看,评评,说说!”

  脚步声、说话声愈来愈近,宋建平使了好大的劲才把抓住娟子的林小枫拉了开来,顺势向后一甩,走了。林小枫踉跄着向后跌去,左胳膊撑在窗台上,才算没有摔倒。试着动自己  
的左胳膊,一动,钻心地疼。她明白左胳膊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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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小军今天到家,转业回家,部队裁军,他所在部队整个被裁掉了。林小枫在家里干不了什么活儿,就和当当去车站接林小军,留下老两口在家里做接风宴的准备工作。

  林小枫的胳膊在那个晚上给撞坏了,宋建平、娟子走后,她连夜去了医院,拍片子的结果,尺骨裂隙性骨折。当下打了石膏,吊了绷带,尔后从医院回了妈妈家。从那天起就一直住在妈妈家里。一是为了生活上有人照顾,更主要的是不想看到宋建平,一眼都不想。至于  
以后怎么样,也没有想;不想想;跟妈妈都不想多说什么。她不说,妈妈也不问。林小枫和当当站在月台上等林小军。列车早已进站了,车上人都下了一多半了,还没见林小军的影子。正在他们东张西望的时候,忽听有人叫:“当当!”

  当当循声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他亲爱的舅舅,欢叫着跑了过去,直冲到舅舅怀里,并立刻被强壮的舅舅高高举起。当当用两只小手使劲拍打舅舅的脸,嘴里一迭声道:“臭舅舅!坏舅舅!”

  林小军迭声回道:“臭小子!坏小子!”表达不尽的相亲相爱。林小枫站在一边静静看,眼睛里满含笑意。那二人好不容易算消停下来,林小军抱着当当转向姐姐,这时候才看到了姐姐吊在胸前的胳膊,那胳膊上雪白的绷带耀眼刺目。“怎么啦,姐?”

  林小枫张了张嘴,话未出口,眼圈红了……

  吃罢饭,爸妈出去遛弯去了,林小枫用一只手收拾桌子,边叫:“小军,洗碗去!”没有人应,“小军——”

  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当当答:“舅舅出去了!”

  “去哪了?”

  “他没说。”

  林小枫想了想,一惊,赶紧去拨电话,通了。手机铃声却在家里响了起来。林小军没带手机!林小枫心神不宁地转了一圈,对当当说了声“我回家一趟,姥姥姥爷回来跟他们说一声”,匆匆出门。

  果不出林小枫所料,林小军正是去了她家,去找姐夫宋建平算账。那次他把姐姐手挤伤时他对他说过:“只此一次,若有下次,绝不原谅。”

  绝不原谅!

  宋建平到家时林小军已在他家门口等了一会儿。宋建平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宋建平开了门,他一把把他推了进去,自己随后进去,手伸背后把门关上。宋建平连忙说道:“小军,你,你冷静一点。”

  “放心,我很冷静。……姐夫,还记不记得那回在北京站,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这是一个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上次也是一个意外,你也不是故意的。”

  于是宋建平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索性不说了,沉默地立在林小军的面前,悉听尊便,听候发落,听天由命。

  林小军咬牙切齿,“打女人。打女人算什么本事?你要还算是个男人,就跟男人打,跟我打!”一把揪住了宋建平的衣领,“动手呀!打呀!打我呀!打呀!”

  宋建平被勒得喘不上气来,“小、小军,你听我说……”

  “不说!该说的已经说过了!说完了!今天我们是动手不动口,你必须打我,随便你打哪儿——你不是能打吗?”命令道,“打呀!……不打是不是?给你机会不要是不是?好吧,我数十下,你要是再不动手,姐夫,你可就再没有机会了。”将宋建平向后一搡,同时手一松,宋建平向后趔趄了好几步,最后总还算是勉强站住,没有倒下。林小军开始数数,“十,九,八……”随着一声声的报数的递减,宋建平眼里恐惧越深。林小军阴沉着脸看他,“四、三、二、一!”话音刚落,即向宋建平走去,宋建平不由自主向后退,一个小小的门厅,又能有几步退路?他眼睁睁看着林小军一步步逼近……

  就在这时,门一下子开了,林小枫冲了进来,一下子插在了林小军和宋建平的中间,面对着林小军喊:“小军!别乱来!”

  “走开,姐!这没你什么事!现在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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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军你听我说——”

  “姐,就是你,把这个混蛋惯成了这样!今天再不给他点教训,他还当我们林家没人可以由着他的性子欺负!……姐,你起开!”

  林小枫拼命拦住他,“听我说小军——”


  “我不听。今天谁说什么我也不听!”把林小枫往一边一推,一把揪住了宋建平。林小枫拼死又挤了进来,“撒手!小军,你撒手!”

  林小军拎着宋建平的衣领一转身子,轻而易举就把林小枫甩到了身后,然后他举起拳头,冲宋建平腮上就是一拳。宋建平向后摔去,摔倒在地,嘴里立刻流出血来。林小军大步向前一把又把他拎了起来,欲再打时,林小枫又一次挤了过来,这次是一秒钟都没耽误,她对准林小军的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林小军捂住脸意外地看她,“姐,你怎么打我……”

  林小枫气吁吁地,“打的就是你!谁让你不听话!……都多大了你小军,做事还这么不动脑子!你打他干什么?有意思吗?有意义吗?你就是把他打伤了打残了打死了,对我和当当又有什么好处?闹不好,你还得去蹲监狱。那我和当当怎么办,爸妈怎么办?”越说越气,泪都下来了,“啊,说呀?!”

  林小军为自己分辩:“我不会把他……”

  “你不会?……你太会了!你拳头一抡起来就没个轻重!你也不想想,就他那样的,能搁得住你几拳?”

  那边,摔倒在地的宋建平努力想站起来,费了好大劲才站了起来。从头至尾,林小枫始终没正眼看他一眼,此刻也是。她只看她弟弟只跟弟弟说话:“走,小军,回家。”

  “就这么饶了他?”

  这时,林小枫这才看了宋建平一眼,目光里满是轻蔑,一个字一个字地,“当、然、不、会。”开门,同弟弟出去,“砰”,关了门。

  宋建平一个人站在门厅里,嘴角上挂着一缕鲜血,万念俱灰。

  一天,林小枫去了律师事务所。接待她的是一个女律师。四十来岁,戴副无框眼镜,一双锐利的眼睛隐藏在了镜片后面。听完林小枫的陈述,她表示同意林小枫的分析,宋建平去西藏是为了解除婚姻关系,但同时又表示没有理由阻止,因为对方说是去工作。他若是真有外遇的话,倒是可以做一下文章,但是,得有证据。

  又是证据!林小枫去买了一个“网易拍”,广告说其可录像,可照相,可录音,她想用这玩艺儿把宋建平、娟子在一起时的情景拍下来。她深信她所见的那一次既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要她盯得紧些,“面包会有的”。

  她开始跟踪宋建平,深更半夜的时候,悄悄溜回家去,查铺,非常辛苦;辛苦倒无所谓,关键是辛苦了却毫无收获。失望苦恼之余,她决定调整思路,调整方针,调整计划。

  这天,医院下班了,人们纷纷向外走,娟子赶上了走在前面的宋建平,“老宋,搭一下你的车。我去国际大酒店,你正好路过。”

  “去——约会?”

  “约会。”

  “又是网上认识的?”

  娟子笑了,学他的口气,“又是!”

  娟子上车,宋建平上车,车门关,车开走……这一切,都被躲在树后面的林小枫给拍了下来。

  律师事务所,女律师听完林小枫的叙述,难以置信道:“就是说,这些天你天天夜里都要回去一趟?”

  “几乎。”林小枫自嘲一笑,“回去查铺。”

  女律师感慨,遂翻看面前一摞显然是林小枫拍下的宋建平和娟子的照片,“这些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至少可以说明他们关系亲密吧。”

  “说明不了。”

  林小枫也奇怪,“是不是我的行动被他们发现了,他们有准备了?”

  女律师看着对面这个中年女人,身子向后一靠,眼睛在镜片后面闪闪烁烁,“你上回所说的情况——他们俩抱在一起——是你亲眼所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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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

  女律师慢慢说道:“有的时候,当一个人在死死地想一件事的时候,会出现幻觉——”

  林小枫火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幻觉?你说我亲眼所看到的是幻觉?你当我是精神病吗?”


  女律师尽量委婉地,“事实上,精神病和正常人之间,并没有一条非常明确的界线……”

  林小枫双目圆睁,“你,你,你!……你自己没有办法了就说当事人是精神病,你算是什么律师!我真是瞎了眼了!”咣,推开椅子,转身离去。

  女律师一点不生气,满怀怜悯地在后面叫:“林女士,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推荐一个心理医生……”她的话没说完,林小枫早没影了。

  绝望愤怒使林小枫不能自已,越发执着地继续她的寻找证据。一天夜里,大雨滂沱,她穿戴武装整齐后,准备出发。弟弟小军劝她算了,她摇头,越是这样的天气,敌人越容易放松警惕。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她差一点就抓住他们了,差一点就把他们堵在了被窝里。

  她回家,家中没人,已是半夜一点多了。打电话到手术室,没有手术;到病房,也没有抢救病人。忽然,她一个激灵,出门,下楼,开车,直奔娟子家而去。

  娟子确实在家,确实和一个男人一起。但这男人不是宋建平,是那个她去国际大酒店约会的男生。那男生不论年龄、长相都与刘东北酷似,这很是赢得了娟子的好感。对方不用说,对娟子非常喜爱。当下二人就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这天晚上,二人一块儿吃饭时,娟子喝了点酒,对男生说了很多的话,说她和刘东北,说着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边说边喝,男生什么都不说,只是体贴地静静听着。只要娟子的杯中酒空了,他便会主动替她把酒倒上,自己却不怎么喝。直到后来,娟子趴在餐馆的桌子上失声痛哭,引来许多人注目,最后是男生连抱带拖把她带了走,送回了家。

  男生把娟子直接送进卧室,放在床上,灯下床上,醉酒的娟子格外动人。男生站在一边欣赏了一会儿,接着伏下身子,开始亲吻她。娟子这才清醒了一些,推他,“你干吗?”

  男生不说话,一边极力安慰着娟子让她安静,一边加紧了手下的动作。

  娟子使劲推他:“干吗?你干吗?”

  男生只是不说话,一抬手,把床头灯关了。

  林小枫就是在这一瞬赶到的,停车时看了一眼娟子的窗户,灯还亮着;等下车时再看,关了!她跳下车直奔楼里。

  娟子下意识地挣扎,但她哪里是那个男生的对手?衣服很快便被那男生脱掉。就在男生一手按住娟子一手为自己宽衣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男生一下子定格,同时用手捂住了娟子的嘴。男生静静站着等外面的人自行离去。但那人不仅不离去,敲了一会儿见无人响应,便大叫起来:“娟子!开门!我知道你在家!开门!”

  娟子听出了是谁的声音,使劲挣扎想甩开男生的手,想回答外面的林小枫。男生一面用力控制住她,一面倾听门外的动静。

  门外的林小枫再也控制不住满腔怒火,高声道:“娟子,我数三下,你若再不开门我就打110!跟你说我说到做到!一,二,……”

  三字还没出口,门一下子开了,娟子出现在门口,头发蓬乱衣服随便披在身上,“小枫姐……”

  林小枫根本不听她说什么,把她往旁边一扒拉,就向里走,挨屋地找,包括卫生间厨房阳台。没有人。林小枫冷冷问娟子:“他在哪里?”

  娟子惊魂未定,完全没有察觉到林小枫的情绪,也顾不上去想她为何深夜来临,只下意识答道:“……跑了吧。”

  一阵风吹来,吹落了桌上散放的纸张,林小枫想起什么,猛地向敞着的窗户冲去,探身子向外看,看到了直通到底的排水管。“他”是从这里逃走了!娟子也傻乎乎地跟着过来看,也看明白了,几乎同时与林小枫从窗外缩回,抬头,二人目光相遇。她正要跟对方交流刚才那番观察的心得体会,不料林小枫劈脸就给了她一巴掌,娟子懵住。娟子捂着脸看着林小枫发呆,一时间怎么也想不出个中原委。就在她发愣的时候林小枫已开始向外走。边走边咬牙切齿道:“跑?你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大门“砰”地关上。娟子被吓得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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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建平正在熟睡。临下班前被外院接去做了个急诊手术,一直做到深夜一点,吃了点夜宵,回到家中,快两点了。到家后洗都没洗,直接上床就睡了。一站站了七八个小时,浑身累得散了架一般。

  林小枫踏着猫一样无声的步子来到床前,两只如猫一样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宋建平,看,死看。宋建平被“看”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蓦然发现面前站着个人  
,吓得他一下子坐了起来:“谁?”

  那人不响,不动。

  宋建平哆哆嗦嗦地拧开了床头柜的灯,这才发现是林小枫。

  “你?!……你来干什么,深更半夜的。”

  “来看看你受伤了没有。”

  “什么意思?”

  “真想不到啊,都四十岁的人了,平时看着也算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到了关键时刻,还会有如此矫健的身手,能从这么高的楼上溜下去!”

  宋建平眨巴着眼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林小枫看他一脸无辜的样子,痛心疾首,“……演技也越来越纯熟了。你该去当演员的,宋建平。你要是当了演员,中国的男演员全没戏!”

  “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罢!”林小枫转身向外走,边走边说,“到这时候了还嘴硬,等着,总有一天,我让你无话可说!”走了,大门“砰”地关上了。

  宋建平被林小枫这么一搅,睡意全无,也觉出了蹊跷,却想不出缘由,只是隐隐感到了不安。

  林小枫决定拿到证据。不再被动地去“找”,要主动去“拿”。计划是这样的:将他们二位安排一起,说白了就是,安排在一张床上,尔后,给他们拍照。当然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听她的安排,她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听她的安排。托关系买了两瓶安定,只要他们一人吃下去半瓶,就一切全OK。怎么让他们吃下去的细节也都想好了。请他们吃饭,掺在饮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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