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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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08
标题:
《刺客》
序言
烟花三月下扬州”我就是出生在三月的扬州,我敢对天发誓我出生的那天没有烟花。我这辈子也就见过一次烟花。
从懂事起家里就是娘和我,在我印象中,娘好美好美,娘总是爱轻轻的摸我的头,我也用小手摸着娘的头发,感觉好长好长,好软好软,那时我就会呵呵的乐起来。
和别的孩子不同,我总是呆在家里不喜欢出去玩耍,因为我喜欢陪着娘,还因为我一出门临家的小子就总是欺负我,还喊我穷小子。那时候也不知道穷是什么意思,但看他那么嚣张的样子,也能非常非常肯定那不是好话,一看他的那个嘴脸我就非常生气,于是就和他了打起来,可能是我平时比较没有经验,印象中我并没打的他满地找牙,但好象我也没占到上风。后来怎么样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回到家,娘摸着我的脸,哭了,那一刻我好伤心,娘从来都是只对我笑。
娘的手很巧,在我打架时候弄破的衣服处,绣了一朵兰花。那时家里常会来一些女人,她们一个一个扭来扭去,恶香袭人。用现在我的话来形容是招摇庸俗,惹人生厌。每次她们来都会拿来些红红绿绿的布,娘告诉我那些叫绸子,娘把一朵一朵的花,一个一个的人,慢慢的织在那些绸上,她们又会来取走,看她们欢天喜地的样子,我就觉得她们分去了娘对我的爱。不过娘只给我绣过兰花,直至现在我在梦里还闻到兰花的香味,清雅不凡。
再大一点发现娘看我的时候还是那么慈爱,那么美的微笑,但眼神里还有些什么,后来我知道那就叫做若有所思。现在回忆娘那是在想着那个人,也就是我爹,而我对他却没有一丝好感。娘有时也让我出去走走,说男孩子志在天下,总闷在家里没人喜欢,怎么会没人喜欢,我知道娘就喜欢我,但我还是出去走了。因为我最听娘的话。
城里人很多,可能是赶上过节吧,走一步都很费力,有些人更是驱马而行,更是拥挤不堪。也许是喜欢宁静吧,咬牙逛了一个时辰,就向回转。那天人真多极了,反常的很,心里直发荒,我突然好担心,担心娘一个人在家。
回到家里,一切都好,娘已经准备好了晚饭等我回来,娘笑着看我吃完饭。娘突然告诉我世界上还有一个象她一样对我一样亲的人,那个人叫唐风澜,是我爹。你是无法体会那种感觉的,那时候我只是一阵茫然。
娘说有机会让我去找我爹,他在四川。可我根本不想去,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哪是四川,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找他,更重要的是我不能离开娘。娘又交给一本画,画里的东西色彩斑斓。娘说那美丽的图画就孔雀什么的。我就没觉得好看。娘说这是爹最要紧的东西,她替他保管了很多年,让我以后保管着,我也没拒绝。我一向听娘的话。
我问娘:“爹是个怎样的人?”娘笑了,娘说爹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是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当时我一听就非常生气,原来娘最爱的男人居然不是我。娘又笑了,那晚她笑的真是特别的好看。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娘的笑颜,娘第二天早上就去了,我心如刀割,肠似寸断!
那一年我刚好十三岁。
作者:
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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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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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杀手的心
早春的雨稀稀疏疏的滑落,轻轻的,缓缓的。绵软的如同女子的手。新叶在摩挲的抚慰中显示着勃勃的生机。春天的风像是春雨的伴侣,轻拂中带着摇曳的春意。一切的生命都在这份恬静的春雨中复苏,是那么的协调,又那么的安静。
大自然的一切都是那么绝美。绿叶、细雨、微风,甚至还有微风中淡淡的泥土的芬芳。而在此刻,天地一望间,唯有我静静的站立在雨中,独自享受着这烟雨江南的绝美和温柔。
我在等人,足足等了三天,确切的说,还差半个时辰就到三天。等人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即使是在这温柔如纱的雨天等待一个曼妙婉约的女子也同样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我并不着急,因为我等的并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个我要杀的人。
其实我并不想杀他,我与他也没有仇恨,甚至我与他生平素未谋面,但我还是要杀他,因为我是杀手,有人付了钱,我就必须要杀他。
其实我也并不一定要杀他,只要再过半个时辰,他不出现,我就算完成任务,而他的生死就与我无关了。因为约定期限就是三天,而等待的地点都由雇主提供,我不用操心,我所负责的只是杀人。
娘如果在世,她一定不会容忍我从事这个职业。娘如果在世,我也一定不会容忍我这个职业。杀人并不是一个开心的事。相反它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在杀手的眼里不该有善与恶。只有杀与被杀,但我却一直无法作到,甚至我还清晰的记得第一次杀人时呕吐的情形。
“不思善,不思恶,一颗本心该如何”正是我心里的写照,但我不后悔,如果时光流转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还会选择做杀手。命运的轨迹亘古的划在那里,谁也逃不掉,我同样也在劫难逃……
娘离开的早晨,我疯了一般,仿佛一下子失去三世的精魄。娘走时脸上带足了笑意,没有丝毫的痛苦,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给她带来的是美好的留恋和回忆,没有任何的遗憾。但不知为何她的身体却始终坚硬如铁。对于这一点令我产生过怀疑,这些年随着一个个的目标被我杀死之后,我对人的尸体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回想起那一幕,更让我无法释怀。
我卖了所有东西,甚至卖了自己才葬了娘。而买我的正是那个与我打过架的姓洪的少爷家,他买了我就是要发泄那心里恶毒的报复欲望,在毒打辱骂中,我咬牙活了下来,因为我要为了娘活下去。我从不曾后悔打了他,只后悔当时打的他不够狠。
从来没想到过人可以一夜长大,但我那一刻却改变了许多,每当夜里天上的星辰变幻,我就会想起娘,于是我拿出娘唯一留给我的图册。对着那画着孔雀斑斓的画册,娘的脸总会如兰花般的出现在记忆中,清雅不凡。我立时生出一种错觉,娘的容颜仿佛似永远都不会改变。
春雨依然轻轻的,柔柔的滑落,温柔如同情人的吻。
我的心里却升不起一点温柔,我能感觉到他就要来了,而且不止他一个人。那雨水给心里带来的点点温柔并不足以让我完成任务。为了活着,为了心里的疑惑,我惟有放弃温柔。
娘在的时候总让我出去走走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但我却知道根本无路可走,我的心早已被系在方寸之地,娘的死因让我孤守心曲。
十三岁的我要求真的很简单,那时我只想安安静静在心里有下一个回忆娘的空间,可那个可恶的小子,竟要夺去娘给我留下唯一的东西。失去画册的一瞬间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
在第二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偷偷的摸进了他的房间,用砚台狠狠的砸了他熟睡中的头,砸的他头破血流,我夺回了我的画册,从他家逃了出来。我以为他已经死了,连夜逃了很远远,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个姓洪的小子并没有被我打死。我当时却只知道拼命的跑,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按娘说的话去四川找那个叫我爹的男人。当时我身无分文,但在这个念头下,即便是要饭,偷东西,我也一直走到了四川。
在四川我没有找到我那个该死的爹,却知道了一个神秘的家族,就是唐门。
唐门有着悠远的历史,是一个极其排外的家族。它仿佛名不经传,子弟却在潜移默化的渗透到各个组织,没有外人知道它的组织有多大,只知道它始终以家族的姿态存在,与其他门派共存,并没有什么冲突。传说当代唐门的掌门并不是最有权力人,最有能力左右唐门取向的是掌门的娘亲,唐老夫人。唐老夫人是个神秘莫测的人,已经好多人没有人见过她了,都是随身丫鬟代传命令,只知道她在闭关修炼一种功夫,别的就一无所知了。
我所在的组织就完全属于这个古老的家族。我之所以选择做杀手,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线索。唐门传说有一种功夫,中者七个时辰必死,死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痛苦,甚至脑海了不断的闪现的一生中美好的幻想,当心里最灿烂的时刻也就是生命终结的时候。这种死亡非常温柔,所以这个武功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追心。传闻中的症状都极象娘死前的样子,我决定要一直追查下去。这个功夫很难练,练这个功夫首重练心,据说唐门里会这个功夫的人也很少很少。我要进一步深入组织,于是我就要很好的完成每个任务,放弃一切,斩断空念,为了娘我愿意燃尽生命。
但我却不能泯灭善良,就是这一丝丝的善良让我无比的痛苦,有时候我不禁问自己:“唐经风啊,你到底是为了还娘个公道而杀人,还是为了杀人而杀人,你杀人就不愧疚吗?”仿佛那一瞬间无边的罪恶感狂噬着我的心。
雨依然慢慢的,轻轻的飘落,轻的像娘刮我脸上时的发梢。
估算还有数息间他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心突然感到阵阵的发慌。
从我眼中的标准来说,他无疑是一个好人,甚至在很多宋人的眼里他都是一个好人。他曾经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十载练剑,十年拂琴。自毁容貌,以琴为媒,卧底到金国天恩教七年。刺杀了一代强人颜真回。秦剑名从此一夜间以剑动天下,以琴成名。
也许我们同样都应算是杀人者,当我却知道我们并不相同。我只能算做杀手,而他才是真正的刺客。刺客与杀手不同,杀手是为利所动,为权所驭,而刺客则是为义。义之所至,无往不利。他们忍辱负重,他们委曲求全,不计生死,他们可能武功低微,一切只是为了那义无返顾的必杀一刺。刺客能名流青史,如荆轲,如专诸,杀手则不能。杀手只能是杀与被杀,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我很羡慕那些刺客,他们有他们的理想,他们有他们的希望,而我完全没有。
即将面对他我心里只有无奈,他不是该死的人,我也不想杀他,但为了娘,我哪怕身败名裂,万人唾弃我也在所不息。
雨渐少,只是点点滴滴的落下,像娇妻在而边低声的呢喃。
我的心忽的静了下来。秦剑名一行五人已经出现在了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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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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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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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章 刺杀之道
春雨绵绵,微风轻轻的吹过,也只能把雨丝吹斜一点而已。
三月的江南,空气很潮湿,纵然不是雨天,山水中也有淡淡的一层水雾。周围都是一片朦朦胧胧。
雨虽然很小,但时间久了也会将泥土打湿,如果这个时候踏在地上,就会留下清晰的印记。道上有了马,于是地上就有了马蹄的印记,确切的说应该是五匹马的印记。
我稳稳的站在道中央,享受着朦胧中最后的雨意。马不缓不急,在雨水似乎还有那一种轻松和惬意。我慢慢的看着由远而近的五匹马,仔细的打量着五匹马上的四个人。不错,五匹马,但却只有四个人。五匹马四个人,一瞬间我竟生出一种感觉,一种古怪至极的感觉。虽然他们头上都戴着斗笠,我一时间无法看清他们的脸,但直觉告诉我秦剑名并不在马上,这是没办法解释的清楚,完全是一种杀手的觉悟。
刺客,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为了这个目的他们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刺客不可以出名,出名之后的刺客便不在是刺客了。刺客所有的一切所为都是为了终极的目的,出名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刺客都很出名,无论失败成功都会很出名,这却是个绝妙的讽刺。所以刺客的称号都是一种过去时的意义留给成功者与失败者的。
杀手不同,杀手必须要出名,只有出名的杀手才会有人雇佣,才会更有价值。所以我很出名,至少在杀手界里我是一个非常出名的人。
在我记忆中我只失手一次,但那一次失败并没影响我的声望,反而把名声提高到顶峰。那次组织布置了五行绝杀阵来对付目标,但还是失手了,而且输的很快很惨。那个人的武功令我至今回想起来都涌起无法匹敌的印象。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没有全军覆没,在整整二十五名一流杀手里至少还活下了两个人,一个是我至今也不认识的蒙面杀手,另一个很幸运就是我。五行绝杀阵还是伤了他,但并不光彩,不过我认为起码比丢掉性命好。我不认为什么人的命比自己本身还珍贵。当然我的一切与娘相关的除外。
组织那次出奇的并没有追究责任,也没有再布置杀手对对付那个人,因为要杀掉他并不是杀手能过作到的,仿佛他的不死并不一件很令组织没面子的事。
从此以后我就对那个人的名字非常感兴趣——东方未明,大金国天恩教主东方未明。他的师傅恰巧叫颜真回,恰巧又和秦剑名所杀的人同名,不止是同名,还恰好是正是同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么的恰好。但从东方未明的武技就可以推断出颜真回有多么可怕,如果说当世北方第一人是东方未明的话绝对不会有人怀疑。但若他的死鬼师傅不死,怕也轮不到他。从这一点就能想象的出秦剑名是如何了不起。
我虽然自信,但也没有想过可以独撼颜真回,所以要想杀秦剑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然杀人与决斗不同,决斗讲究的是实力,而杀人就简单的多、直接的多了。刺杀就要确立目标有精密的计划,机关陷阱、毒药暗器无不用极。杀人就要不择手段这才是真正的刺杀之道。秦剑名定是精于此道,否则他也断杀不了颜真回。
雨已经很小了,甚至不用任何遮挡,我慢慢的理了理沾湿的发髻,静静的站着,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那五匹马四个人在我身前三丈远停了下来,虽然我无法看清楚他们的表情,但我却有一种直觉,他们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从头到尾我都忽略了一件事,非常重要,甚至重要到会因此丢了性命。我不可以输,娘的一切都没结果,所以我也输不起。于是这造就了我一向很小心的习惯,因为我布置了机关。这是得于组织从唐门传来技艺,弩箭罗网连环相套,辅以迷粉,而我从旁策应更增加的成功率。但这个时刻目标却没有出现,这个是一种要命的感觉。
天似乎还有些阴沉,但雨已经不下了,只有道旁的树叶上还在滴着雨水。一个无形陷阱正在向我展开,我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也正在算计我。我面对是一个同样精于刺杀之道的人,所以我要更稳,更谨慎。用心体察才能找到对方破绽,找到反手之道。到目前我还不知道他在哪里,所以我不能过早的动用机关,因为只有没出鞘的剑才是最可怕的剑,我一直明白这一点。
似乎是我的镇定起到了效果,他们终于沉不气了。一人对我道:“朋友,你不用再等了,你等的人虽然会来,但你已经等不到了。”
“哦?你怎么知道我要等人。你又怎么知道我在等谁。”我很有深意的盯着他。
“你已经在此留了三天,难道不是等人。至于我们为什么知道你等不到他来,相信你马上就会清楚了。”说话间四人已经甩身下了马,成扇形站好。
立时间,一阵沛然的气势如墙一般涌来,这四人无疑是高手,不容忽视的高手,给了我无形的压力。突然间,我问很想问问自己,如果不用机关,我能否等到秦剑名出场。
我暗提了一口气,不徐不缓的说道“看来你们已经很是研究了我,但我有一点好奇,是谁把消息透露给你们的。”
“你很精明,的确有人出卖了你,不过不清楚更好,唐经风,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我淡淡的笑了笑,“既然如此,你们就过来取吧。”
我是一个喜欢主动的人,消极对待不是我的人生态度。虽然目前最好的战略是静观其变,但我却不能不动,我必须要引他们离开陷阱的范围。所以我只有先动了。
我身行暴进,在空中双手如穿花飞舞,连连扬起,十三枚飞镖分射左边两人。我的飞镖是唐门漫天花雨的手法,两人也是不凡,双剑连舞,飞镖都拒在身外。我左手一招,又是五镖飞出。
一道汹涌如潮的劲风已笼住了我。那是两把剑,两个不同方向攻来的剑。但这剑似乎是来自各个所能出剑的方位,也似乎不是两把。凌厉的剑气吹的我的衣衫猎猎作响。
眼见两把剑就要将我刺穿,我右手一挥,“叮叮”两声脆响。并无任何震颤。
我身子微旋,在两人仍未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已经在两人咽喉上轻轻的抹过。之后才有“叮叮”再响,两把断剑掉在地上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其实这两个人的功夫我并不能顷刻胜出,我故意不闪不避,却在最后关头出了我的兵器,他们万万没想到一个暗器高手手里还有别的武器,更没想到还是一件神兵利器,所以他们死了,所以他们死的并不冤。
那两人,吐气扬声,同时大喝一声,隐有风雷之声。两人含恨一击竟有如斯威力,两剑阴阳相成,气机将我紧锁。可就在这时,背后似有一道劲力若有若无,无声无息袭来,但我却明白那绝对就是杀人的一击,秦剑名终于出手了,在我完全不能闪避的情况下出手了。
一道亮闪,如一道绚丽的迷雾,碎月刀电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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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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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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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章 剑中藏剑
刀,寒光利闪,刀为三寸三分,呈柳芽新月状,刀名碎月……
雨水刚停,微风吹过,空气中的水气渐渐的都化成一片虚无。而真正的威胁就隐藏在这静静的虚无之中。虚无中惟有一手,天生握剑的手,手上有一个把剑,杀人的剑。真正的威胁来自这个人,来自这把剑。
秦剑名终于出手了,而且是在我最危急的关头出现了。
如果说身前两人剑的气势如海浪里的礁石,秦剑名的剑气就如同屹然不动的高山。那道劲气有如一把实质的剑,竟生出一种可怕的吸力,紧紧的锁定了我。面前的那两剑我不能轻视,却更知道如果任由秦剑名将一击的气势涨到最高点我必难逃败亡的命运。
所以我惟有退,也只能退。我反身顺着那股强烈的吸引之力,迎着那剑而动。细碎的剑气割的我脸如针在刺,狂涌劲道压得我气血翻涌。
我身子一扭,向左一旋,力图饶过那可怕的劲道。气机牵引下他的剑竟不可思议随着我的身行发生变化。“嘭”我身子一震,后边的另外那两道剑气同时击中了我。
天下无招不有破绽,惟速无破绽,如果你够快,你就是绝对无敌的高手。我在赌,在赌我能在秦剑名击中我之前把他带进陷阱。那两道剑气虽没有击实,却令我体脉受损,但同时也给我制造了一个机会。强提口真气借着那股劲道,更加速的退。
气芒闪烁令我眼里竟看不真切。只感觉到那道剑气,如附骨之蚁,也像是春风拂过,紧紧的逼来。
但,我笑了。因为我赌赢了。地上忽的烟尘飞起,漫天的羽箭由地面射向秦剑名三人,罗网从天而降。
“咄”我一声断喝,一道亮闪,碎月刀激射而出。
“轰”的一声惊天巨响。地上凌乱的插着几支断箭,破碎的罗网散成数块;泥水、草木,烟雾狂舞乱飞,天地为之一暗,只余下淡淡的一层清烟,久久不散。
气旋的冲击,令我难以站直身子,仿佛身体有一股撕扯的力量。我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场中静立着一人,以剑指地,就像一座巍然不动的大山,给我一种无从出手的感觉。就在此时我看见了碎月刀,那把应该算做是飞刀的碎月刀正落在我左侧七步的道上。看着刀身一抹的殷红,我又笑了。那座曾经是无法撼动的大山,似乎忽一下子从内部松动了。我的碎月刀还是伤了他。
那两个人并没有死,因为秦剑名救了他们。那淡淡的清烟足够让他们手足瘫软。
清烟名为神藏香,颇有来历。原为大理国进贡南宋的贡品,却是云南五毒教密制,专门用来对付江湖中的高手。其香浓郁,雅致。如此神品宫里却多用来摆弄一些不听话的女子,实是大材小用。但传闻岳飞之子岳云即是中了神藏香以致缚手被擒,否则以他的绝世的武功,惊天的报复却毫无反抗与父同死风波亭是完全不可思议的。当然这只是一种传说,江湖总是谜一般的,谁说的也做不得准的,但神藏香绝对不是凡品,这点是毋庸质疑的。可惜这却无法对付他,他依然站在那里。
江湖中还流传过这样一个传说。我对此非常不屑,传说总是爱被人们传诵,真还是假反到没有人去追究了,以讹传讹是人的通病。
秦剑名为昔时燕国秦舞阳的子孙。荆轲刺秦成就了一代刺客的英名,后世司马迁史记更有刺客列传专门的章回记述。同时却也衬托了匹夫之勇的秦舞阳内心深处那真正的怯懦。而作为后世子孙的他引为其耻之辱,矢志扬名天下,一扫不很有颜面祖先的晦气。所以他决定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意效高渐离以琴为媒,自毁容貌以此为信,终名动天下。
青铜面具下曾是一张俊秀的脸,而现在呢?
我们互相对峙着,我知道他此刻正在运功压住伤势,却不能称机出手,因为我何尝不再是抓紧时间回气,毕竟那两人的联手一击不容轻视。更要命的是我的碎月刀不在手里。虽然只有七步,但却是要命的七步。
“唐经风的碎月刀果然不凡,可惜可惜啊。”他剑微抬,淡淡的说道。
“嘿,有什么可惜的,碎月刀杀不了你,连神藏香也击不倒你,看来秦剑名同样也名不虚传。”我洒然笑道。
秦剑名道:“神藏香的确可怕,但没吸入就不可怕了。我可惜的是因为你的雇主出卖了你,很悲哀啊。”
我神色不变:“是又怎么样,他付了钱要我杀人,我只知道完成任务,别的不是我要过问的。”
秦剑名道:“对此不过问,对自己的生死也不过问吗?也许你也因此会丢了性命。”
“哦?既然这样,那你就过来取吧。”说话间我向左跨出一步,立时间如山的压力扑体袭来。我的弱点正在于我只有一把碎月刀,而且刀并不在我手中,我这简单的一步除了为卸掉对方的气势,而且更接近碎月刀。
我又轻轻的跨出一步,很轻很慢,但我却清晰的感觉到他面具下面的脸,眉角跳动了一下。
“唐经风,你认命吧”他竟完全掌握了我的意图。剑以一种不可言语的弧度直击过来,寒芒闪烁,验证着剑身正在微微发颤,我却知道那是因为真气在剑身流动的缘故,这看似简单的剑,却随时会随着我的应对而发生变化,并等着要我的命。
我已无刃可挡,所以我不挡。三枚飞镖,分袭面门、咽喉、前胸。同时身向后仰,右脚递了出去。
三枚飞镖在剑气卷动中,冲天四散。而当我正要踢中他的小腹之时,突然多了一只手,他的左手。封住了我那一脚。一股穿心的巨痛刺激着每个神经。
“卑鄙!”我一声断喝,他的左手心里暗藏一个尖刺。
秦剑名哈哈大笑“这才是刺杀之道,唐经风你技止于此。”
“胜负还言过早。”我足下一顿,气血冲开,步子一捻泥水飞溅。称此之机我附身,欲拾起碎月刀。左手同时发出一枚飞镖,一般暗器手法对他并没有效果,这枚镖我加上旋劲,改变着飞行路线,我并不指望能伤了他,只求缓得一线。只有用碎月刀才是胜他之道。
飞镖没有产生作用,他的剑随行刺来。我已躲不开,因为我脚上的伤势势必影响动作,危急间我身子猛的一拧,只能在最大范围内躲开要害,剑已深深的刺入了我的肋下,我左手一扣,左臂狠狠夹住了他的剑。
秦剑名手一搅,我痛彻心肺,但却咬牙死死挺住,任由血淋淋而下。
突然间奇事发生了。秦剑名竟然手里握剑直刺过来。
江湖中曾有这个一样说法。秦剑名刺杀颜真回,除了卧底取得信任,以琴为媒接近其身之外。更因为他武功里藏有一个杀招,有人更说他已练成了昔年赵国无名刺客刺秦时的十步一杀。蓦然间我却明白了,他的杀招并不是什么绝世的武功,而是因为这把剑,剑中藏剑的剑。
寒光如铁,秋水之锋刺向我的咽喉。
亮闪闪,冷寒寒。一道光华划过长空,青天白日下也夺目动人。
那是无始无终的一刀,仿佛是千百年的梦魇。听不见任何声音,却有如千百块的凡铁交击翁鸣。简简单单的一刀,却有撕裂云锦,斩水击流的玄妙。仿佛似有神魔附身之力,并不是人体所能达到的极限。
“叮”一声脆响,青铜面具微微出现了一道裂痕,秦剑名怔怔立住。
刀,寒光利闪,刀为三寸三分,呈柳芽新月状,刀名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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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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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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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唐门一刀
我跌坐在地,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心中却涌起一阵无奈。我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秦剑名的头不见了。在我刀斩秦剑名的最后一刹,却凭空杀出了一个灰衣人,割去了秦剑名的头,连着那具已经破裂的青铜面罩也没有留下,临走前那似有意似无意看了我的一眼,目光中分明带着几分挑衅,于是秦剑名的那两名手下一人多了一件东西,每人咽喉都多了一只袖箭。所以,他们也不能活下去。
我惟有苦笑,因为我已经完全失去了阻止这件事情发生的能力。而那一刀已经将我的所有潜能榨干,一丝不剩。如果秦剑名挡下了那一刀,现在地上一定会多一具我的尸体。
我不知道灰衣人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在意的是这次刺杀成功后,距离得晓追心的秘密目标就更近了一步,至于灰衣人为何杀他们,与我何甘。可老天偏偏喜欢与我作对,在我急需脑袋的最后一个环节出了灰衣人,甚至他连那把剑中藏剑的剑也带走了,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现在一切变得失去了原来的意义,没有割下他的头,我就失去了证明结果的东西。也许我能活着就是证明,也许唐经风的话就是证明,但我并不能保证这一定奏效。
我曾经动过这样的念头,割下其中一个人的头,划花之后交回去,因为谁也不知道秦剑名毁了容之后的样子,我也没有看见青铜面具下的脸。可惜我对那两个中了神藏香的倒霉鬼我却提不起丝毫兴趣,他们死的糊涂,我也不屑做此事,这也许算做是杀手的风骨吧。
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三天三夜,秦剑名出现的时候雨却停了,此刻太阳竟出来了,有时这也是一种讽刺。常说月黑风高杀人夜,阴天下雨夺命时,可见这也做不得准,晴天也是杀人天。
我全身乏力,勉强牵了匹马,却怎么也爬不上去,这一招果然不是能轻易使出的。
唐门以暗器、轻功、毒药、机关称雄于世,可笑的是最强盛辉煌过的却是出自刀法。只因为出了唐君伤这一代怪杰。他自负绝世之才,曾言道:“大丈夫,生于世,顶天立地。当光明磊落,暗器,毒药,非英雄所为。”弃轻巧之功法,创惊世刀法,横扫天下,赢得刀霸天下的美名。唐门历代人杰无出当时其右。唐君伤为后世留了一套刀法,历代唐门家主皆视为镇派之技,极为重视。
可是几代传下来竟无一人练成,说没人练成也不确切,应该说没人能再现唐君伤刀法的玄妙之处。整套刀法只有一招,来来去去那么一下平凡无奇,无论怎么都感觉与一般的刀法格格不入,不伦不类。家主无奈下,经家老讨论,把此招广传门下弟子,希望有人能悟出其中的窍门。
终有一个人在对敌时候所发现,那本是个唐门的晚辈弟子,被江湖一高手追杀。眼看不敌,危急时刻抱着必死之心,无意中用出了那一招,一刀挥出威力无穷,对手立毙。唐门上下极为震惊,可是这一刀反噬的劲道并非常人之躯所能承受,那人施招后吐血数升,半月后殒命。之后唐家通过数代的钻研改良,渐渐发现随着刀身越短,施用后反噬力道越小,威力却又差了很多。
唐门因为对刀的过多关注,使本来擅长的暗器,毒药的研究却长期停滞不前了,用毒先后被云南五毒教、藏边大雪山赶上。而江南雷家霹雳弹的研制成功更严重挫伤了唐门的暗器、机关制造的霸主地位。一下子唐门失去了研究刀法的兴趣,久而久之学刀的人更越来越少,此招终淡出唐门。
可是到了唐门上代家主唐夜雨之时,他却坚信刀法才是真正的王道,唐君伤刀法中一定别有玄妙。刀霸天下的历史的确令人神往,唐夜雨钻研此招数十载,将其子名字取为唐一刀,更对家族之事不理不采。可惜天不随人愿,他最终只能悟出刀中伤人先伤己的境界,郁郁而终。唐老夫人为了怀念亡夫,将这招起名叫:情逝。
我的武功里碎月刀法里的那一招,就是来自此。
杀招伤人亦伤己,当然也不仅仅刀招如此,情爱亦如是。情逝,这是我的一种理解。
早春的江南总是绿的很早,雨水过后带来的是一春的生气。道旁稀稀的林荫中却多出了一个坟冢。
身下的马匹并不在意主人的更替,依然轻踏着步,小跑着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埋了他们五人,我不怕报应,而且真的有报应的话至少娘的仇人也不会逍遥。也许在我心里曝尸荒野是自己将来的必然结果,如果死后有地狱的话最底一层一定是我的归宿。我不在乎。
但我还是埋了他们,甚至花了我整整半天的时间,又耗光了稍稍提起的真气。只因为我要为娘的福址积些阴德。
月很圆很圆,星光就显得淡然无光了。我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江边。江水微微的抖动着月亮的倒影。我怔怔的盯着水看。
碎月刀可能碎尽这水中之月,就算碎了,片刻后又是圆月无暇了吧。何况这只是水中之月,更何谈真正的碎月呢。我心里的想念、仇恨、内疚种种的念头又何尝不是这水中之月,也许到头即是空。可空虽空了,却又斩不断,碎不了。
只有杀足百人,“他”才会传我追心的功法。算上秦剑名五年来我已经整整的给了“他”九十一条命。而我付出的,就是这些年我来没有朋友,没有怜悯,只有无边的杀戮。我怕孤独,却离不开孤独,我更怕孤独时内心仇恨与良知不停止的煎熬与挣扎。
水中月还有刀可碎,即使短暂也是刹那的幸福。而我心中的种种念头呢。也许还有酒,如果有酒,我就可以以酒做刀,以酒碎月。那样至少我可以现在什么都不想,或是只想娘的温柔美丽的样子。
“他”来了,站在我身前。我依然还是看不清了他是怎么到来的,我至今也不知道他的容貌和名字,青纱蒙面是他永远的样子。所以我一直叫他“他”
“咚”我随手丢出一块飞磺石缴碎了水里的月影,我不希望“他”窥破我心里的感觉,“秦剑名死了”,我平静的说道。
“不出所料”,“他”双手附在背后,很是悠闲的慢慢将头望向江水的远方。
对于“他”的那种莫测高深的说话,我只能感到恶心。“你到是很相信我啊。”
“不错,你的武功都是我所传授,我对你了如指掌,而且更重要的是你现在还活着和我说话,所以我知道你已经杀了他。”,他继续淡淡的道。
“我并没有拿到他的头。”我简直不能容忍他这种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语气。也许他说的话并没有错,也学只是我对这种杀手的生活以及整个组织的痛恨,所以我从心里反感“他”的一切。
“他”道:“他已经死了,这点就不再重要。”
“你不怕雇主不认帐。”,我道。
“这点用不到你来操心,没有人敢吃了组织的肉后不给钱。”说话间丢给我一袋东西,我不用看也知道里边是什么。
我轻蔑一笑:“你知道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些东西。”
他突然转过头,死死的瞅着我眼睛,“五年了,你还想学?”
“不错。”我也一动不动的回盯着他。
“六年里我交给了你十七种功夫。”他一字一字的说道,无行的压力沛然无比。“甚至连情逝都传给了你,你却只是想学追心。”
“不错,我只想学追心。”,我定定的道。
“他”道:“我传夺魂如何,这绝对是一种不比追心差的功法。”
我慢慢的看着他,没有接着说话,但是我目光的意思,他一定懂了。
他突然仰天笑道:“哈哈哈,好,好。唐经风你果然有胆量,五年前你突然找我说要学追心,我当时就对说的明白,今天我还是那句话,百命换追心。”
我神色不变:“也许很快很快就到了,我还欠你九条命。”
“他”道:“也许很快就是八条了。”我静静的看着他“因为你该去杀另一个人了。”
“嘶……他是谁?”我长长的吸了口气问道。
“临安府尹,刘天杭,对了顺便提醒你件事,雇你的和上次的是同一个人,而且指名道姓要你去。”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0
标题:
第一卷 第五章 有女卿卿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
大宋的京城临安府,就如诗中所描述的一般,娇羞秀美。西子湖边的几个千古动人传说更成为了这都城的一种点缀。正如这绝美的感觉让人在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难以忘怀一样。与此同时皇家帝都的威严肃穆就无形在人们心中削弱了不少。
美丽与威严是两种不同的风格,也许文采风流的就是换来赵家半壁江山的根源吧。
楼外楼的龙井茶泡得最香,楼外楼的女儿红看着最红,楼外楼的鲈鱼做的最鲜,楼外楼卿卿姑娘小曲唱的最甜。楼外楼就在西湖边,景致非凡,文人雅士不断,达官贵人也常聚于此。是一个宴宾会客的绝佳之地。
而此刻的我,正在楼外楼上临窗而坐,慢慢的尝着鱼的鲜,轻轻的品着酒的红。
楼外楼也许未必会是临安府最大的,但却绝对是最贵的酒楼。单单是一道西湖鲈鱼就要足锭的五两银子。有时候,生命的际遇不可谓不奇妙,当初我为了葬娘而自卖己身的时候,恰恰也是五两银子,原来我的命只值一盘鱼。
卿卿的曲子并不是唱给我的,但声音却不时传来,并附赠那些文人雅士的送来的阵阵掌声。十几日来我一直坚持去楼外楼,她似乎也从来没间断过。
有时候我并不理解那些自诩的文人才子,哪里来的那些兴致去听什么儿女情场。明明是色迷迷的目光却要镀上一层圣人学究的味道。
但我还是多注视了几眼,她的手是我唯到好奇的地方。十指纤纤,灵巧有节奏,不停的拨动着琴弦。突然间我升起了个念头,一时间却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她的手真有些意思。
卿卿的歌声也可算上婉转低和,但我却怎样也听不进去。她也对我看来一眼,很有深意的浅浅一笑。她容貌颇美,但我却总有一种执假为真的感觉,仿佛她的笑容,她的眼神都画在脸上一般,那么的不真切,似乎一切的一切都是一种虚伪的演示。
这也许就是歌妓的悲哀,可是我有什么权力笑话别人呢,杀手与歌妓都是出卖自己,这一点没有什么不同。
同一个雇主再次点名要我出手,令我颇为惊讶。从雇主杀人的目的上讲,无论组织里派谁杀死目标都是完成了任务,这本来与雇主没有任何关系,但为何偏偏两次都要我出手?
在上次秦剑名一役中,在我接受之后,为何雇主却向目标人物透漏了风声,导致我的神藏香失效,差点令我功败垂成,以至我再想他到底要杀谁?
再有,那个灰衣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割去秦剑名的头?他是不是雇主的人?他又是怎么如此准确的把握到出手的时机和地点的?
还有就是秦剑名的武功似乎也并不如传说中的可怕。东方未明的功夫我是有亲身体会的,那并不是简单的偷袭埋伏就能算计的了,那已经是一中种乎天人的境界。我想颜真回并不会比他差,青出于蓝的故事并不是天天都有。如果秦剑名能杀得了他,武功必有过人之处。
当然有神藏香这样的东西存在,有时候杀人也就不完全看武功,秦剑名的剑中藏剑也算是个出奇的杀招了。但我总是觉得有点奇怪,也许是没得到他脑袋之后才有的怀疑。
其实我心里总有一种感觉,灰衣人之所以割去他的脑袋,杀掉他的两个手下,就是为了不让我知道面具下边的脸,那个秦剑名甚至可能是假的,自毁容貌的人有时候确变成了最好认的证据,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点猜测。
也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雇主真正想杀的人是我,这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向秦剑名透漏消息,那么是不是这次杀刘行动也是一个阴谋呢?当然,这个可能却有一个前提,就是灰衣人不是雇主的人,因为当时灰衣人出现的时候要杀我简直是易如反掌。或者雇主本想杀我,但又不愿意自己或者手下亲自动手,只想借刀杀人……
想着想着我自己都笑了,看来酒劲上来了,否则怎么什么事情都能联系到一起,简直异想天开。
我只是一个杀手,并不是一个办案的捕头,虽然为娘的死因,我不停的分析过种种因素和可能,但分析并不是我的专长。这些看似无关的事情,相互之间却又有关联,这本身就存在着矛盾。而各种可能与不能又相互交织在了一起,我不由头大如斗。
也许所有的问题归结到一个问题上,雇主是谁,他杀人是什么目的?可惜杀人莫问出处,这是杀手起码的准则。也许“他”知道,但对我来说只能空谈,也许静下心来再多考虑一下杀刘的环节有无遗漏才来得更实在些。
所谓民不与官斗,但我却不是第一次要击杀朝廷命官,而那次经历却是我作为杀手最大的内疚。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日子,我,官街长跪,拦轿申冤。官差衙役并没有对我棍棒相向,而是把我带到轿前。也许是因为我只是个孩子或是他们的官不愿意他们如此。
官亲自出来了,面容亲切和蔼,我还能记得他嘘寒问暖的语气,我呈递了写好的状纸,在他接过的时候,没人防备我,因我还是一个孩子,所以一把匕首在他小腹上狠狠插了进去。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他眼里有的是一种悲哀和不相信,浑浊的目光中,我想他是活不成了。但他那眼神里渐渐聚起的水雾,却深深的定住了我的心海,惊惶得我,不知所措。
官差疯了一般向我扑来,而官的那一眼便把我初学的轻功都丢在在心外了。是“他”救下了我,“他”一直就跟在我的身旁,看着我第一次杀人。“下手够狠,第一次杀人居然就能得手,好小子有前途。”这是“他”对我的评语。
官是个好官,而且怕是很难找到的那种好官。是个权为民用,情为民系,利为民谋的好官,却死在了我初道杀手的头名状下,那年我十五岁。
每想到这一刻,娘都会用一种羞愧的目光的看着我,不在别处,目光就在我心里。这种罪恶让我呕吐了几天几夜。这是杀手的悲哀,亦或只是我的悲哀,杀手是不该有心的。刘天杭呢?是个好官吗?
刘天杭,京都重臣。绍兴十三年一榜的状元,可谓少年得志。同期与太师秦桧等人关系密切,后来加入了太子赵昚(音读甚)的阵营,在京城左右逢源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掌灯了,湖上的亮起点点渔火,忽明忽灭的照着渔家的脸。清风习来,我酒意微起。这次任务组织派了一个人来协助我,我让他负责安排脱身的退路。此刻他就在湖面的渔船上,楼外楼正是我们为斩杀目标而锁定的地点。因为这里会出现一个机会。
这十几日来,我可以说对楼外楼里里外外都进行了实地的丈量,自信能在一柱香内作好一切击杀目标的准备。通过对刘天杭的调查,知道他近日将设宴楼外楼招待一位不知名的客人,而我等的恰恰就是这个机会。正如我天天来楼外楼吃酒一样,我的搭档已于半月之前就在湖上停驻结网了。
一切的一切就只剩下附诸实施,以及在实施之前的等待,至少我以为是吧。
“公子可愿点一曲。”卿卿怀抱琵琶,竟然主动走来,冲我说道。是否为了我看她那一眼,我不知道。
“姑娘,我今日袋内银两不足,改日吧。”,我淡淡的回应道。
她神色如常,娓娓说道:“小女子几日来见公子天天流连楼外楼,一坐就是半日,从不见囊中羞涩,为何单为一曲却如此吝惜?小女子愿献一曲,不取一文,只为请公子指正,不知如何?”此女言辞犀利,竟不似寻常风尘女子。
我言语间并不相让:“姑娘好意心领,我只是一俗人,不通音律,听不惯那卿卿我我的靡靡之音。”话间刚了,四处频有目光看来,我心中一烦,这岂非徒惹麻烦,起身欲走。
旁桌一青年进声道: “胸台衣着谈吐也是雅人,卿卿姑娘所唱这清灵之音有何不好?正衬托了人们愉悦的心情,何来靡靡之音。”
我道:“我本就是不读书之人,心中所见所想与诸君相距甚远。卿卿姑娘歌声甜美,但却不是我心之曲。”说罢留下了锭金子起身下楼前边话既已出口,索性越加狂妄,我是杀手我怕谁,“须知玩物丧志。哈哈”我长笑而去。
“狂妄之徒,有辱斯文。”,声音在我耳后响起。
我刚下楼外楼,琴声突然响起,短促而有力,隐隐有杀伐之音,竟一改缠绵婉约的情节,音律又奇峰突起,听的人血脉沸腾。
我驻足回望,见卿卿立于窗口,自下而上看去,她的目光依然给我那种画上去的感觉,只听她朗声道:“公子奇言,必有其行,定为奇人也。此乐可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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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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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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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章 暗夜魅影
夜很深了。这并不是说每件事都要刻意的放在夜晚才能发生。夜,是正常而又有规律的平凡人安享梦乡的时候。可对我来说不是,杀手的夜里只有不祥的血腥,梦里也不会有片刻的安宁。
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苏东坡的话一点不假,夜里的西湖同样雾一样的美丽。湖面上近处的灯火昏暗零星,只有略远处的楼外楼依然亮着成串的灯。
渔船随着湖面水纹的微微浮动,而轻轻的起伏着。我懒懒地靠着船身,手指若有若无的沾着凉凉的湖水,那淡淡的凉意,刺激着我的大脑,让我随时保持清醒,还有一点是让我的手在这适宜的温度中能保持更加灵活、稳健的状态。
船头的灶上架着的小铜锅,文火慢慢的炖着,冒着微微的热气。不时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
“水边的鱼,果然不同,味儿就是鲜。”于小楼用力的大口吸着气。我不由微微一笑,他的烹饪水准与楼外楼大厨相差何止里计,但他似乎对此依然很是兴奋、满足。
人的际遇总会不同,正如前一刻你还在为一餐一饮而惮心竭虑,转瞬间你可能就会挥金如土;前一刻你还受万人景仰,下一时,却会变得一文不名而被人弃如蔽履。也许这就是做人的差距,也许这就是世态的炎凉。总之,世道永远是靠实力说话的。
在组织里我是绝对是一个数一数二的杀手,能与我拥有同等地位的,只有另外那个在击杀东方未明时全身而退的,那个我至今还叫不出名的人。也许那役所陌的二十三名杀手并不比我差,甚至有些实力还远在我之上,但他们只能属于过去式。也许组组织里还有别的高手存在,至少,我不知道。
至于“他”的实力,就象我无法看透他的行踪一样,一切都如迷雾一般,无法评说。如果让我与“他”交手,我想或许有两招可以伤了他,但最后倒下的人一定是我,而且毫无悬念可言。
但“他”并不能算是杀手,虽然“他”也杀人。对我们来说“他”只是掌控者一般的存在着,也许他只是一个唐门用来掌握的杀手组织的关键人物,也许“他”也只是一个棋子,我又如何去知晓呢。对于“他”的一切都只能是我的一种猜测。
于小楼的身价比起我来要差上两个层次,所以他只能是来配合我的。所以我能坐在楼外楼上喝酒,他却要躲在渔船上炖汤。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来自实力,如此而已。
他不抱怨什么,一丝不苟的执行我交代的任务,完全扮演着这个配角的戏份,令我很欣赏,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道吧。
“唐老大很有女人运啊,今天那个漂亮娘们投怀送抱,滋味如何呢?”汤很烫,于小楼挤眉弄眼的吐着舌头,边道。
我没有看他,只是洒然一笑:“何来此一说?你什么时候看我和女人在一起了?”
他接道:“我亲眼看见,在楼外楼上,那美貌女子对老大搔首弄姿,顾盼生情。等干完这票买卖,兄弟我也非得去快活快活。到时候唐老大可得提携提携小弟啊。”
我忍不住轻声笑道:“你不好好喝你的鱼汤,却在此异想天开,我问你,你白日里,在渔船上距楼外楼有多远?难道你眼力竟好至此,能看到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说话间,我右手微晃碎月刀。“看来平日你定常下苦功,不如过招比划比划。让我看看你修到什么通神的境界了”,我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他连忙道:“老大,玩笑,绝对是玩笑。嘿,其实,我只是看到她在楼上,你在楼下的对视着。觉得极为有趣,老大,说实话远远的我没有看清,不知她的容貌究竟如何?”
虽然我没有回答他的话,但无意间却牵动了我的思维。卿卿,一个很别致的女子,思忖间,不知为何,那种执假为真的感觉更加强烈,竟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突起的因头,却又因寻不着最终答案的那种感觉,令我无比不安。“快,我要上岸。”
楼外楼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几个客人。掌柜休息之后,伙计们也不会去固守着自己的岗位。并不是每次加班老板都会好心,按时作息才是正道。
我身形隐在楼外楼顶。其实我也说不出心里不安的原因,也许是一种杀手的敏感吧。我总觉得那个叫卿卿的姑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对着的她的时候我没有察觉,于小楼话却触动了我。而正是这一点把握不住的不可确定性,使得一切的因素都可能变成潜在的威胁。
正在我疑而未决之时。一道劲风破空袭来,我随手一划,将一颗飞蝗石接在手中。我抬头看去,在远处有一道淡淡的黑影向南投去。思考的时刻,这突如其来的暗袭,难免会令人有些错愕,犹豫了一下,我提气追去。
夜更深了,怕是连夜猫子也到了安静的时刻,而我却依然在强烈的折腾动弹着,停不下来,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前面那道黑影在夜色衬托下更显得飘忽不定。在我的诸多功法里,以轻功尤为出色,可以说我在杀手的生涯里,有数次险象环生,以弱破强都是依赖轻功作到的。
那人的轻功也许不比我强,但也绝不会比我差。我始终不能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追着追着我甚至有了想放弃的念头,但杀手的敏感再次提醒我,对潜在的危险一定要一探究竟。
四月的临安府草长莺飞,在夜色的笼罩下,楼阁庭院林立。作为暗器的训练步骤,眼力的要求是毋庸质疑的。但这,却已是我第三次跟丢了那黑影的踪迹。而又是第四颗石子让我找到了继续下去的理由。
我越发迷惑于这黑影的目的,如果不是存心戏耍于我,就是要将我带去一个地方。可要是如此简单的目的又何必不直接明说。
转眼间我们已经在临安府奔行了多半个时辰,已经记不清经过了多少个庭院屋舍,跨过了多少条街道径巷,黑影终于第四次不见了。
刘府,出现在眼前竟然是我这十几日三次探过的刘府。我不禁哑然失笑。黑影转来转去,走了许多弯路,原来只是为了迷惑我,目的地原来竟是刘天杭的家。
三探刘府的经验令我知道,刘家守卫出奇的森严。人都说京城官多,所谓“侍郎一列列,将军排成行”,不知道为何他一个临安府尹竟能至此,直比公卿。
我曾动过斩其在府的念头,但却根本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接近他百步之内似乎都很难作到,我也没有敢去试验。
这不单单是因为守卫的森严,更是因为刘府中隐着若有若无的一股气势,虽然不是很强烈,但我却能清晰的感觉得到,那是一种没法解释清楚的感觉。
那是一种锋芒不露的气势,而只有可怕的高手才能作到如此精神内敛,它的主人绝对是一个我不愿意轻易尝试的对手。这便是我一直没有急于动手的原因,也许更因为他府中有一些我并不能完全掌握的因素,而这些不确定的可能性也许就会变成计算不到的致命漏洞,不能一击而中就会使整个任务变的毫无意义可言。
杀手就该不择手段,能杀人就是出色的杀手,楼外楼里我可以迅速布好机关暗弩。有时候我竟有点怀念神藏香这东西,虽然并不是每次都能奏效,但起码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忽视它的存在。可惜它的制作流程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复杂,取材也是出奇的难找,否则天下怕早就是滇边之人的天下了。
不管那黑影是何目的,既来之则安之,是我一种惯性的习惯,所以我飘身进了刘府。选择园中的假山作为暂时落脚点,静静的等待着一队护卫过去,下队护卫过来的一瞬间的间隙。
又一吸间,我附身长廊的房檐下。
突然,惊天锣响,夜空里有声尖叫:“有刺客,保护大人。”
我不由愕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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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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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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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章 因势成局
刘府,雕梁画壁,楼阁庭院,重叠交错,建造得颇具匠心。廊道更是迂回曲折,花树石台三三两两交相辉映,从高处看去竟似乎隐有一种玄机至理。
赵姓天下素有重文轻武的习惯,在这种惯性的衍生下,时间久了也行成了大宋国朝的一种风格。朝中武将或有力有未逮之徒,但文官却皆为文采风流,才华横溢之辈。先有豪迈不羁大江东去,东坡居士这样的先贤大家;又有艳香浓情,缠绵霏致的周邦彦、秦观之辈,从此便可见一般了。
这刘天杭乃绍兴十三年,圣面亲提的一甲状元。官品政见姑且不论,单就诗词歌赋,风韵雅致确绝对是上上之选,刘府内的一草一木、一亭一景都布置很有层次;而建筑物上的图案雕刻,无论画功技法都是名家手笔,精彩非凡。
那声高呼突然而至之时,我当即第一时间认识到,自己中了别人的算计。心里不由升起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如此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计谋竟把我牢牢的套在其中。这世界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任你机关算尽,精心策划的计谋却未必成功;相反,那些简单直接,甚至可笑至极的圈套却往往能一击奏效。也许这就是所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的缘故吧。
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设计者已经高明至能随时读到我心内的想法的地步。这看似简单低劣的计谋实际上充分利用了我的好奇和对整个杀人计划可能存在而却被遗漏环节的担心。所以我输的并不冤。
虽然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什么,但无数次应对危机的经验告诉我此时此刻一定要镇定。我从走廊的屋檐下翻身上了屋顶。可还是有一个倒霉的更夫看见了我的身形,于是下一刻他躺在了地上,因为他的咽喉已经多了枚飞镖,我的飞镖。我想大概此时不会有人去计较更夫的不幸与无辜吧,杀手更不会。所以我的心里没有一丝的忧郁,手没有一丝的迟疑。
惨叫声接连响起,惊呼声也不曾断停。刘府中不时有高手向内院汇聚。我不由大为惊诧,刚才杀更夫时都不曾片刻思虑的心,似乎却再也无法平静,因为我发现了这声音与现状的那种不协调。房上除我外空无一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埋伏围杀,我甚至可以在其上信步闲庭。可这厮杀又是从何而来呢?
既然无人,我索性从房檐纵向府内深处。
所有人的眼球都被场中的厮杀牵引着,并没有人发现我的突然来到。
一道黑影往来纵跃,剑芒闪耀间,刘府内已经躺下了十几个家丁护院。眼前所有的一切,又一次出乎我所预想的范畴,将我前面的思断妄念统统击了个粉碎。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好笑,平时自以为心思机敏,妄称精于刺杀之道的杀手,没想到却错了又错。
原来所谓的刺客便是那道黑影之人,而我只不过是个机缘巧合下恰逢其会的小贼罢了。原本今夜的这场厮杀就与我无关,刘府之人也并没把我计算在内,前边所有的一切的猜测都是白费,看来自作多情在什么时候都不是好的习惯。
当然,或许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但我却不再肯定。前面的错误,对我多少有了一定的影响,任何轻易得出的结论对现在来说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那黑影究竟是什么目的?引我来又有什么企图呢?
也许有一种可能,黑影本就是要杀刘天杭的,引我来的目的只是希望我能吸引侍卫的目光,而其从中获得便利。但结果事与愿违,被护卫首先发现的并不是我。但想想还是有漏洞,黑影人是如何判断出我能随他而至呢?在楼外楼的的一切分明是有意为之,竟将我的心态把握的如此准确。也也绝对不是轻易能办到的。
也许黑影人真是想引我入彀,只不过他的行藏却被护卫先发现了。那便说明黑影之人属于我和刘府之外的另外一方。这让我想起了这次斩杀任务的雇主,他似乎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甚至这还有点符合他于秦剑名之役的所表现出风格。难道黑影之人竟是雇主派来的?
问题看来似乎已经消失,却越发的变得复杂,一切的一切都从终点又回到了原点。似乎又是围绕着雇主的问题,总之在各种可能中都与雇主多少的交织在了一起。
我的心里徒然一乱,其实我又何必死死追寻那黑影的目的呢。杀手,就该有杀手的洒脱,那黑影对也好,错也罢又与我何甘,我此刻要走便走,要留便留,谁能拦阻。我何必执着于那不着边际的假设与目的当中。想着想着我的心豁然开阔,由于判断上的错误而令心里留有的种种负面情绪都一瞬间被排出脑外。
福至心灵间,一个强烈的念头在我心里升起,当这念头在脑海里慢慢成型之后,我感到是一种深深的诱惑,甚至我已经迫不急待的实施了。
黑影的战略是一触即走,并不停留缠斗。护卫中也不乏高手存在,但一味游斗下,根本形不成合围之势,不能对黑影构成有效的威胁。
星光很淡很淡,天上根本找不到月亮的影子。幕色黑夜的掩护,令那黑影原本飘忽的身法看上却更加诡异而不可琢磨。如果没有火把、灯笼照明,怕又会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了。
于是,所有的灯火一起熄了。因为我帮了黑影人一把,那些刚点起的灯的和已经燃烧了一阵的光亮的火把都被我统统打灭了。这短暂的黑暗让我有了足够的时间做很多事情。
下一刻,我已经接近了刘天杭的卧房,期间我遇上了几名卫士,他们没有拦截我。只因为在黑暗中,我点倒了一个带甲的卫士,迅速的占有了他的衣服,一切如此而已。
风轻轻的吹过,远远带着几许微微的尘土。这并不是一个雨天,我却能清晰的嗅到土气的味道。隐约间我听到了成队的马蹄奔行的声音,那是驻城的官军向刘府赶来的队伍。如果我心里这个想法拖延官军到来,一切都只会变成空谈。
我向卧房走近,并没有惊动任何人,所有的家匠都将我当成了一个怕死的护卫而已。怕死并不丢人,刚才躺在地上的那十几人中,我能感觉得到有三个人在装死,至少是这样。
令我唯一忌惮的就是余下的那名隐藏在府中的高手。我能感觉得到他的气势依然含而未放,敛而不张。从这点我确信他目前正保持在某种状态之中,还没有出手的意思。只要我再能靠近一些,也许我今天离开的时候能带上刘天杭的头。不管是黑影是出于什么目的,我此刻都对其非常感激,因为其或有意或无意的给我制造出了现在如此绝佳的机会。也许不用等到楼外楼一切就可以结束,可以说我是因势成局。
外边的厮杀声已经渐远。人是杀不胜杀的,黑影似乎也察觉到了官军的到来,竟脱身而去。那些家匠更出奇配合追出去不少的高手。
我快步来到了卧房前,一切都很顺利。
“什么人?”门口站着的四人,拦住了我。
我并不答他们的话,却高声言道:“禀告大人,刺客已被击退,大人不必惊慌。”
屋里有人道:“可否看清刺客的容貌,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欲对本官不利。”那声音并不苍老,但却显得中气不足,呼吸沉重。这使我确信里边便的人是刘天杭。
“回大人话,贼人武功高强,青纱蒙面,兄弟门死伤不少。所以……”我装作不敢直言的样子。
“讲。”,房内人道。
“所以……”我期期艾艾还是没有说出来。
“大人问话不要吞吞吐吐。”四名贴身侍卫喝道。
“所以,你们可以去死了。”
我身行暴起,无数暗器毫无保留的怒射四人,能作为刘天杭的贴身侍卫无疑都是高手,可在我这出奇不意之下,都变成了暗器的靶子。
我破门而入。
心中忽生警兆,又退了出来,屋里除了刘天杭竟还有一人,粗重的呼吸掩饰了他的存在。若不是我退的及时,剑已经将我当胸穿过,即便如此我肩头还是受了伤。可他,付出了更重的代价,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碎月刀割破了他的脖颈上的动脉。
一片红云当头压倒,那是如山临头的感觉,一股含而不放的气势沛然而至,我呼吸窒息,心中暗惊,那个隐藏着的高手终于出手了。
而我此刻距离刘天杭,只有五步之遥。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1
标题:
第一卷 第八章 小楼春雨
临安春雨初霁
??
?? 陆游
??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
??“唐老大,你是怎么会当杀手的?”于小楼端起碗,喝下他的第十四碗女儿红。我凝视着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甚至那一瞬间,我看透了他的心。我知道,其实他并不想知道我的原因,我也没法回答他。他不过是想把他的事说给我,问我,只是一个借口罢了。那是在我们在西湖渔船上渡过的第七个夜晚。
??
??其实我与他并不熟悉,可以这么讲,在整个杀手组织里我绝对算的上是特立独行的一个人,我能在一见他就叫出他的名字其实就已经非常不错了,所以对于他的一切我几乎没有印象。当然有印象也不等于能叫上名字,那个与我同等身份杀手,就令我记得真切,遗憾的是我始终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
??于小楼还是愿意把故事说给我听,对此我并不奇怪。记得两个月前我为了一个任务到了金陵府,当时正值岁末年初。戏楼上演一折新戏,戏名字挺古怪,由四个数字组成,不知所谓,时间久了便不记得了。那出戏是一个姓王的书生写成的。因为匆忙,整出我没有看完,却能回忆起其中的一段:有个年轻人心里有个秘密,又不想对人讲,时间久了差点憋出病。后来他想了一个办法,把心事对着一棵树说,于是他便轻松起来。想起这段内容我若有所悟。
??
??于小楼大概就如那个寂寞的年轻人,而我这个比较陌生的人就成了他意念中的树,每个杀手大概都有自己的悲哀,我再想。
??
??“我是稻香村人士,一个的小地方,隶属于天等县,华隆乡治下。家有父母,还有个大我四岁的姐姐。祖辈上流下一套制作糕点、甜品的配方,我家便以卖点心为生。”于小楼放下手中的酒碗,目光望着原处,慢慢的道。
??
??“老大你或许不信,当时我爹作的糕点,可说是远近闻名,买者络绎不绝,每日作好的点心不到中午就能卖个干净。甚至连商贾富户、官宦人家都常派人到村里买我家的点心。久而久之名声也越来越大。有一天知县老爷亲自派人到访,愿在县城出售一处房舍让我家搬去开店。我爹欣然答应下来,不疑有他。店开到县城,生意果然比原来还好,当时我十二岁,姐姐十六岁,都跟着爹学手艺,那时候日子真是很开心。”于小楼吸了口气,下文会有不同了,我想。
??
??“姐姐虽出生在我们这样的平凡人家,但却生得天生丽质,美艳动人。有人做媒,县太爷的小儿子要纳我姐为妾。宁作贫家妻,不为帝王妃,这个道理我们也懂。况且那小子声名狼藉是个出名的恶少,我姐姐岂能嫁她。我爹没答应婚事,那狗官竟陷害我爹勾结匪类盗取库银,抓入监牢。姐姐至孝,以身换爹爹平安。怎知这婚约本就是一个幌子,那县官其实要谋我家祖传秘方,巴结上头。爹宁死不交,屈死狱中,娘也上吊而亡。姐被百般蹂躏,竟被卖到青楼。”于小楼情绪有些激动。
??
??“我其时年龄还小,大宋律法我尚不在牵连之内,他们不敢明来,却要暗中动手,就在我危急之时,我遇到了‘他’。”于小楼道。
??
??“‘他’?”我插口道。
??
??“对,是‘他’,‘他’当时给过我两个选择。一是‘他’替我报仇、一是我自己报仇。‘他’替我报仇,就要我付百两黄金的代价;如果想自己报仇就得等,而且得为‘他’办事十年。”于小楼道。
??
??“你选择了后者。”我淡淡的道,但我甚至能感觉出那里隐藏着一种情绪。
??
??他用力说道:“不错,父母大仇不共戴天,岂可假于人手,更何况当时我就是一世也拿不出百两黄金。”
??
??“可是你没想到‘他’却让你杀十年人。”我轻轻道。
??
??“确实没想到,但我并不后悔。十六岁那年我独自一人杀光了那知县家所有的男的,玩遍了他家所有的女人。我还有个心愿就是找到姐姐。”于小楼很平静的说道,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并不惊讶,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算是杀手的原则,杀手从来都不是君子。
??
??他接着道:“妓院的老鸨说姐姐跑了三次,又三次被抓了回来,后来被卖到了别的处,没了消息。”
??
??“所以你一直流连风月场所,就是想找到你的姐姐。”我看着他。
??
??“是,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他又道:“唐老大,知道我武功里面最得意的一招,叫什么名字吗?”
??
??我摇摇头。
??
??“小楼一夜听春语,我自己起的。”于小楼有些得意道。
??
??“呵。”我神色古怪的看着他。
??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目光,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好吗?多贴切,我不就是小楼吗,夜里可不就是听春语吗。”
??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我会想起于小楼,那晚的情节清晰不漏的在脑海流过,但也只是一刹那的恍惚。当头罩下是红云一片,那是一种如山而至的气旋,在这气旋的中心是操纵着一切的一只手。
??
??要命的是我却提不起丝毫斗志,心里竟似响起磬鸣梵音。难道佛祖嫌我作恶太多,要收了我去。
??
??我定定的站着,那红云快速罩落。我眼前一片苍茫,唯余一片赤红。周遭的一切似已不存在,温如纤手的风,淡如迷雾的星辰,连正在赶来的护卫的呼喝都不再存在。亿万个光点在脑海里交织,闪耀眩目,一团一片渐渐的勾勒出的是一个淡淡的影子,冲我轻轻一笑。很美、很淡,那是娘的影子,娘的笑。
??
??所以下刻我变得清醒,咬牙破了舌尖,血腥让我清晰得不被任何幻像所蒙蔽。这功夫好可怕,竟用无尚的念力,动摇了我的神志,几乎未战已败。碎月刀出手,直指气势中心,“扑”一声闷响,一顶红色的袈裟片片破碎,我一口鲜血长喷而出。身体却有种力道击在空处的难过,矛盾至极。,如果单从容貌上来讲,眼前之人绝对称的上是一位宝相庄严,慧根睿智的得道高僧。说是僧人不太准确,确切的说那是一种应该称为喇嘛的职业。他们与和尚之间也大不相同。似乎有什么显教,密教之别。在我的理解就是一个是把佛祖的教义典籍四处宣扬;另一个却是关起门来自家人来把持功德因果。相比之下,自然是显教门下子弟众多,香火不断,钵满盆肥自然不在话下。而密宗严格守持各种咒文密法,却得上层王室官家扶植,隐有当地国教之威,当然不是在中土。不过在我看来这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靠佛祖吃饭的人。
??
??佛祖或者真有其所在之处,虽然凡夫俗子不得一见,但其功德我觉得还是无量的。单从他让千万门人弟子不耕不种、不劳不做却能活得潇洒得意,这一点就显出其不凡之处。
??
??而如果身前这喇嘛的一喝一吼确为佛门密宗正法的一径,那佛祖动天彻地的神通,我就绝不会怀疑。
??
??“蓮華三昧耶”他双手交叠,仅余小指相对,看似简单,却幻出千万重影,直袭我的脑海,又是那可怕的念力。我觉得意识渐渐有些停滞,咬牙强敛心神,脚踏旋步,碎月刀又是毫无花巧的硬撼过去。
??
??“小辈找死。”那喇嘛手形微变,双手十指交错合拢成。低喝道:“大樂法印”。
??
??我心一跳,忍不住又喷出口血雾,这变化的手形将我轰出丈余开外,我不禁骇然,这密宗藏法竟是一强厮,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
??护卫也陆续赶来,无数道气息在背后紧锁着我,今夜我竟要葬身于此?因势成局,成的是我的死局。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
??“降魔三世印。”他再结一印。
??
??我已到了退无可退,挡又难挡之境。在气劲冲击下,我脑海里一片空白,也许杀手都在等着解脱的这一天。娘,我来了。
??
??真力竟不受控制的游走,经脉也抖动起来。
??
??天际空划过一道亮闪,那是刀的光芒。很慢、很柔、很轻、很暖。
??
??刀光很慢,比苍茫的岁月还慢;刀光很柔,比塞外的黄沙还柔;刀光很轻,比情人的眼泪还轻;刀光很暖,比云山的孤雪还暖。
??
??刀是碎月,我还是我。
??
??喇嘛不相信的看看自己断了的双手,他没有想到我能在如此情况下还能用出如此神鬼皆惊的一刀,我也没有想到,这纯是下意识时候出的一刀。
??
??我身体暴飞而出,那是什么降魔什么印的气劲造成的,情势的反噬虽然没有上次大,但我落下的一刻,必然是我的死期。
??
??一道人影在空中拦腰将我抱住,我不由大惊。“老大,是我。”我看清了来人,是于小楼。
??
??他背起我,想府外纵去。门外已经赶来了一队官军,面临的是一阵箭雨。
??
??之后我看见一片光芒,像情人的哼吟,像娇妻的轻喘,又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片温柔的不能再温柔的剑光。
??
??“小楼一夜听春语,的确是个好名字。”我突然道。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1
标题:
第一卷 第九章 不离不弃
我躺在长长的草里,仰头看着夜空里的点点繁星,像个懂得情趣的雅士,安详的欣赏这生命中的一切,如果可以换一种心态来活,也许就会改变很多事情。
??
??大概是杀手的缘故吧,阴暗的宿命始终伴随着我,似乎明天又不是一个晴天,风和日丽的朗朗乾坤有时候也会变得那样遥不可及。
??
??而现在,我所能做的,就是在这片莹莹的绿草中,静静的享受着这夜色的寂静与顷刻的安宁。如果再加上一点惆怅的情怀,就有点接近思念娘时候那种特有的心态了,可惜一切只能成为如果。而这所谓的“享受”,也不过是一种委婉的说词。确切的讲,此刻的我应该用“藏”字来形容更为恰当。虽然躲藏对杀手来说,不能算是一件丢脸的事,却也没有四处夸耀的光彩。反正总之,我现在的情形是狼狈透顶。
??
??于小楼并没有听从我的安排,暗中跟了上来,我却没有任何可以怪罪他的理由。其实杀手本不该顾及同伙,这是杀手的原则,所以他还不能算是优秀的杀手。可我这个出色的杀手,如果没有他的不讲原则,今日已命丧刘府。而他最后所展现的实力,也比我估计中的强上许多,由此可见,想要准确的去估量别人和自己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
??于小楼赶到时,正是我与喇嘛交手之际。他后来和我提及,也曾想过伺机斩杀目标。但房中的刘天杭,却早没了踪迹。从这一点上印证了刘府中果然有机关暗道,存在着许多不可知的变数,而那个喇嘛,就是这变数中最关键的一环。
??
??与那喇嘛交手可以说是我对敌以来是最泄气的一次。他那诡异的密功印法简直是匪夷所思,那一呼一喝,手形相叠交叉的种种变化,便令万千幻象源源不息的在我脑海升起,什么争胜之心、生死之念都抛到九霄云外,那感觉实在是窝囊至极。难道这便是佛祖慈悲的无尚念力,或是鬼蜮亡魂枉死怨气的锁命魔咒?如果我悟不透这其中的道理,下次遇上藏密高手就只能有多远跑多远了。
??
??可能是我那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一刀,起到了作用,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人,以至他在负着我逃亡的路上还一直感慨不已。只不过是最快恢复过来的人而已,所以能在关键的时刻及时接应我。
??
??刘府外的官军刚结合围之势,但在于小楼的剑下,很快就找到了缺口。护卫中剩下的高手被连续的袭击弄得一惊一乍,刘天杭的命,自然远比抓住几名小贼重要得多,一时间并没追出府。
??
??于小楼纵跃间将官军远远甩开。风刮过脸颊有丝丝凉意,将到西湖边时,我注意到远处有几个快速闪动的身影。似乎就是追赶黑影人而先行离开的刘府高手。
??
??当然我并不十分肯定,虽然在如此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有这么几个功夫高强的人在西湖边上溜达,确实有些奇怪,但我还是不能肯定。记不得是谁和我说过,猜测与肯定之间还是有一点点的不同。
??
??其中一人似乎感应到了我的目光,望了过来,远远一瞥间,他并没有停留的意思。夜空里繁星点点,遥遥的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楼外楼的灯光,只要上了渔船,就不再担心追兵。于小楼放缓了脚步,“唐老大,太崇拜你了,那刀真绝了。”他兴奋说道。
??
??“你的那招剑法也很不错,名字很配,咳,咳。”我喘着气道“不过对你说的点心,我更感兴趣。”身体虽然几乎难以支撑,我还是和他轻松说了句话,这在我的性格上是很少见的,大概是出于感激他的缘故吧。
??
??“好啊,有机会我一定让唐老大尝尝,保证不会让你失望。有芙蓉糕,千层饼,玉清羹,大轮饼,唉。”他叹了口气“姐姐最擅长做大轮饼了。”我没有答话,饶到了这个话题我只能沉默。一是我的状态实在难以坚持,二是我并不善于劝慰别人,对他的问题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
??如果一切就是这样继续下去,大概我们会在渔船上度过沉闷的一夜。可事情总是不会按着人的期望进行。官军开了过来,领路的刚好是遇到的那几人,看来我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他们果然是刘府的护卫。
??
??问题大概出在我身上的衣服,一个渔夫背着个家将护卫,这的确惹眼。他们先出府门,并不知晓黑影人脱身之后的情况,所以刚才没有留意,可遇上追来的官军后,就自然的想到了一切。
??
??于小楼选再次违背了杀手的原则,封了我胸口穴道,换了我的外衣,将我藏在了长草之中,“老大,我姐姐名字叫小亭。”这是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
??看着他迎着官军而动的身行,我心里蓦的升起了一种强烈的念头,说不出来,但滋味却很不好受。这是许多年以来,作为杀手后都不曾有过的感觉。是尘封在久远的记忆中,似乎已经忘怀了的情绪。“正常的、用心的”活着的人们都管这种情绪叫作——感动。
??
??我很着急,却只能看着星星发楞,不单是因为他点了我的穴道,更因为那喇嘛给我造成了严重的内伤。我默运真气,知道只有尽快的凝聚些力气才能去帮于小楼。咬着牙强聚真气,控制气脉的线路,内伤使我每坚持一下都要付出很大的意志力,突然身体里一阵剧烈的疼痛,我只觉一窒,阵阵血气直涌上来,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我渐觉到眼前发花,真气在体内乱冲乱撞。
??
??脑海里闪电般的放过一个又一个的片段,于小楼的目光,于小楼的剑法,于小楼的声音,接连的交织起来,千锤百凿的痛楚狂噬着我。如果可以昏迷,大概也是种解脱,可要命的是那疼痛让我的神智无比清明。
??
??分散注意也许是脱离疼痛的另一种办法,有时候对心里的痛苦大概也可以如此。
??
??以我的武功来说,多以轻巧暗器见长。暗器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功夫,对内力的要求也颇为奇怪,并不见得需要气脉有多宽、内息有多强,但却要求运用的巧妙,或旋劲,或聚气成点,或外放加收劲,这些手法都需要毫厘不差。
??
??不过我总感觉我的暗器手法欠缺了什么,在对付一流高手时,往往不起作用。我真正的杀手都在碎月刀上。传闻碎月刀曾是唐门一绝顶高手的兵器,那人与唐门脱离了关系,碎月刀便成了无主之物。碎月刀确切来说只能算是飞刀,在我出手的一刻将精神、意念、气劲集在刀上。那一瞬间,碎月刀仿佛是与我血脉相连、性命交修的神兵,不是简单意义激射而出,让我换一把飞刀就没有那样的感觉,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事情,我根本无法解释得清楚。我只知道很少有人能避开我这一刀。
??
??我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他”将碎月刀传给了我,“他”对我说的理由是因为碎月刀不长,可以让我超越自身的限制用出情逝。
??
??尽管如此,情逝的反噬力也让我不敢轻易尝试。伤人先伤己的第一重口诀,让我始终想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我控制不了那种力量,所以碎月飞射而出才是我擅用的杀招,不过在群战时兵器脱手,会极为被动。
??
??在有数的几次险象环生中,我逼不得已运出“情逝”,反败为胜。刀运“情逝”之后,反噬之力便透过刀身重重反贯,如果一般的长刀,反震力道会将其绞为碎铁,我也只有咬牙苦捱,内力顷刻耗尽。
??
??这次是我受伤在先,反噬之力反弱了许多。而现在体内的巨痛也是因真气散乱所造成,也就是意味着我体内竟然还有真气没被消耗干净。难道说几次的强运“情逝”,令我有所适应,还是自己的修为提高了?
??
??人有八脉,分:任、督、冲、带、阴维、阳维、阴蹻,阳蹻,丝丝真气游走贯遍八脉,汗水湿透了衣衫。
??
??我只有不停的想,想娘的爱,想娘的仇恨,这样才超脱痛苦,得到解脱。解脱是佛家的境界,怕是我这该下地狱的人永远不会有的,密印是不是就一种对人的超度呢,喇嘛的功夫大概就是以精神力影响别人吧,可能修心练神才是克制喇嘛的密功印法的办法,不知不觉脑海又幻化出了大喇嘛降魔三世印的手形,断喝清晰无余的重现。我体内真气随着这一想突然加速暴走,冲破了一个又一个玄关,满满的汇聚在胸口。
??
??微风拂过,对我却如千刀加身,我感到灵魂深处都要被着巨痛割裂,那是爱啊,恨啊,欲望啊,种种的力量交织在一起,撕扯着我,娘啊,我快要抵受不住了。
??
??一股强烈刀意,缓缓的在脑海里流过,汩汩的舒畅从心底起升起,十分受用,我仿佛一下子捕捉到了事物的关键,急切间却又无法解释,刀意顺着“情逝”运功的线路,汇聚着暴走的真气激冲向前,如千山幕雪,似万里黄沙,象惊涛拍岸,是情逝天涯。
??
??鲜血狂喷,一时间,我仰天长啸腾身而起,内伤不异而飞。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2
标题:
第一卷 第十章 渔舟来客
天灰蒙蒙的,不带一丝的生气息,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的心情会完全随着天气的变化而变化。如果没有明媚的阳光,没有轻柔的细雨,只是这死气沉沉的天,怕是会让他们疯掉。
??
??我并不属于这类人,但此时此刻同样有些心乱。事情的变化已经远远的超过了我的估算。我没能寻到于小楼的踪迹,当我赶到时,只看见了地上的血腥和混乱的脚印,至于想在这一片狼籍中分辨出哪个是于小楼的足迹,简直是痴心妄想。
??
??一个以前几乎素昧平生的人,仅有的交往也只是这几日的西湖渔船上,他却两次救了我。或许他不该算是一个杀手,在他身上有我所羡慕的刺客品质,而这不抛弃伙伴的情结大概就是人们所谓的义气,也不是一个杀手能够具备的素质。
??
??当然也可能不是那么复杂,或许只是因为他给我讲述过他的心事,虽然这对我并不重要,但对他来讲我已经成为了他不能放弃的对象。单就这一点,我身体里那一点还算是良知的东西告诫我,绝不可以放弃他。
??
??在追回的路上,我遇上了一队倒霉的官兵,几乎瞬间我就放倒了所有人,在抓了一个活口逼问后,得知于小楼并没有失手遭擒,已经脱身而去了。这才让我放心不少,可时间过了这么久,他却没有露面。
??
??算来我已经等了他三个时辰。数日里西湖的几处景致,走马观花般的我也看了个大概,现在更是无心观赏。想想我的生活也真的奇怪,本来有了娘死因的线索却要等待杀死一百个人命;每每计划杀一个人时,又要在精心设计之后做心理上的漫长等待。也许是我有点怨天尤人,可能每个人经历关键的时刻成功都是有等待中得来的吧。我只能开始试着耐心的整理心态,继续等待于小楼的出现。
??
??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乌云,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气氛,我很想高呼一声,那样心里会痛快许多。
??
??总以为自己能够将事情看的透彻,可当需要去真正面对时却完全不是那个样子,而我也做不到随意洒脱,思想与现实往往会矛盾的要命。我是一个出色的杀手,没有人会否认这一点。理想中的应该有很好的耐心,可现实里的我再一次心烦至极。
??
??从知道他脱身之后,我试着找了几处事先安排的见面地点,却一无所获。在湖岸的隐蔽处我找到了渔船,我没有登上去,但从船身的吃水的程度以及我们在船上留的记号就知道船上并没有回来过人。
??
??临安府永远都是一个不缺少人的地方,西湖更是任何时间都需有游人雅士来点缀的好去处。但从我对危险的本能直觉告诉我,这一切只是隐藏在了一种假象之中。有无数双眼睛在角落中注视着一切,可以想象昨夜的暗杀,使官府做出了姿态。但天子脚下不同别处,他刘天杭就算是临安地面的草头王,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戒严,一切只能掌握在无声之中。
??
??生死看得多了,再天真的心也会变得麻木,所以并不是很为自己担心。而且从我的面相上来讲,我看上去少了武人的绝杀霸气,更多像一个文弱的书生。
??
??我也习惯于文士的长衫打扮。这倒也不是说我有多么的文采风流,才情绝世,相反此道还浅薄得很。不过我也不是一副穷酸儒生像。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杀人者多金,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所以我的穿着当称得起体面光鲜。
??
??相比之下,我倒是有几分佩服于小楼,一身渔人装束,竟能数日不换。令我唯一稍显郁闷的是,他那一身行头最后却留给了我。虽然心理确实有些担心他,但对这身衣物却没有任何想留下来,睹物思人的念头,能扔多远扔多远是我最真实的想法。
??
??现在我穿的是一件宝蓝色公子长衫,京城的布料精致手工一流,衣服上绣着青青翠竹配着几株淡淡的兰花。这兰花的图案看起来别有情致,清雅不凡,令我很是满意,以致于多给了店老板半锭银子。
??
??兰花的清淡雅致是我永不能忘的情怀。每当看到兰花我都会想起娘,那为我缝衣服时绣的兰花,那如雾的感觉是如此真切,慢慢袭到我眼角。我并不是如表现出来那样的不在意一切,不管给别人印象是如何,但我知道自己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放不下,所以我洒脱不起来。怀里的那本孔雀图册,已经随身带了很多年。无论我怎么翻看,它都如娘去时的容颜从不曾改变。纸张的质地颇为古怪,而图册中的孔雀色彩斑斓,目光灼灼的盯着我,让我的心动弹不得。
??
??娘,长夜漫漫我不能得寐,我好想见到你。那样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娘你可知道,儿子所面对的,是怎样的现实,怎样的人间啊。
??
??杀手的血也不会是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可以牺牲性命而不愿意舍弃的东西,所以杀手也有自己脆弱的一面。于小楼的姐姐便是他的脆弱。而我心里的脆弱多得连自己都弄不清楚,甚至几个时辰前的经脉冲击都让我几近崩溃。
??
??其时已过晌午,即使是粒米未进,我也没有丝毫的食欲。驻足一处茶摊前,想停下理顺一下思路。
??
??茶老板脸上的笑容热情得像刚出笼的包子,可茶却淡得如白水一般。只是活了二十几年的我,心里却已经完全可以接受这种反差,这正是这个年纪的悲哀。看着来往的游客行人,听着边上几个侃友比比划划的高谈阔论,更有一个文人将手中的折扇摇来晃去,指指点点,惹人生厌。我庆幸自己没有手持折扇,也暗暗惊奇,原来如此简单的动作也可以摆得的如此做作难看。
??
??看着这世间的百态,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融入。我只能算是一个过客,不想改变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这是一个我既鄙夷又又向往的红尘,我完全不属于其中。我来到这样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人,但此刻我却有些动摇了。
??
??我对下一步如何进行,变得没有了头绪,无论是于小楼的失踪,还是昨夜的变故,都是杀人计划中没有预料的环节。从而我再也无法肯定,刘天杭是否还会在楼外楼设宴,一击不中远扬万里才是明智之举,杀手的使命却把我牢牢的定在这里。
??
??在没有遇到东方未明之前,或许我会作出一人一刀直冲临安府衙的举动。可是当遇到他之后一切都有所改变,并不是因为他的绝世武功打击了我的信心,而是通过他我认知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间,永远存在着不为你所知的东西,一个人的所能掌握的对比起未知来说是多么渺小可笑。随着功力的提升我更加知道小心谨慎永远都是必行之道。所谓无知者无畏,怕是与我完全不同的写照吧。
??
??如果认真来说,我身体那场真气相冲确实给我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与官军对敌之后,我更明显察觉了这一点。它并不是让真气变得更强,而是让气脉运行的更为流畅有效。所有的阻碍屏障都被硬生生的震开,经脉似乎也被撑开了许多,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心有余悸,至今还隐隐作痛。刚才走动时还体会不深,坐下来便感到手脚有些麻木。
??
??此次的经历可以说是祸福难料,我的体内的淤血被逼出,阻塞的经脉冲贯通透,但那蛮冲直撞的力道让我体内多少有了一些损伤。而如果没有于小楼的恰好封存了我的穴道,我恐怕未必能熬过让人崩溃的一刻。
??
??花些时间来运气调理这变化,或者就成为了一次提高功力的契机,可眼前的形势却压得我很难静下心。
??
??茶友的议论还在我耳边继续着。从民间的小段到当政的时局,从张家的破产到周府的发迹,从西湖的景色到勾栏的风月,谈论着些永恒不变的主题。还有人提及了昨夜的变故,可惜却传述的面目全非。看来以讹传讹是消息灵通人士听了支字片语再加上自己的演义而得来的通病。作为当事人我并没有感到兴趣,但却引来了公人的目光。我察觉到了暗流的转动,付了茶资,转身而去,便成为了一个惯性的动作。
??
??在外边又转悠了一阵,草草吃了点东西。我决定回船上在等等,顺便调理一下真气。如果晚上还没消息,我打算再探刘府,既然人是一定要杀的,那么就去看看情况吧。
??
??当我回到船的藏地时,发现船上的记号被动过了,我一喜,跃到船上。
??
??船身一摇摆中,我走进仓内,仓内空无一人。目光转动中停在了灯案处。
??
??一锭金压着一张纸条,上边写道:“君之所虑勿用心焦,刘某人明日掌灯时分宴请藏外来客,君之所想必将所成,望详思之。”
??
??纸条没有落款,从字迹上并不是于小楼那两下子能写出来的。我拿起金子,看来看去觉得非常眼熟,竟是我在楼外楼结帐时候的那锭元宝。
??
??我不禁疑惑;来人会是谁呢?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2
标题:
第一卷 第十一章 道成无名
我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这张纸条,水调的有些过多,墨迹微微显得有些淡,用手抹去,指尖能沾上少许的墨印。从时间上来推算,此人该不会离开太久。
??
??来人究竟是谁?他是如何掌握我们的行踪,他此番留书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
??从其能找到这艘船来看,此人一定是对我们有所研究,甚至还尾随过我的行踪,而未令我有丝毫发现,单就此点便可看出这人绝非简单的易与之辈。
??
??而从纸条的内容来看,其人应是知晓我的目的,并且清楚我目前所遇到的阻碍。最后提及刘天杭明日要夜宴楼外楼的情报,真假尚且不论。只从字面上讲,竟似要助我成事。
??
??难道他真是要帮我?刘府昨夜遇袭,竟然还坚持夜宴楼外楼,着实令我感到有些诧异。如果情况属实,那就意味着两种可能,一是夜袭的杀手已经成擒,再就是宴请之人非同一般不容耽搁。
??
??目前来说我还好好的呆在这里,而从官军处得到的消息来看,于小楼似乎也平安无事。至于那黑影更是人精似鬼当也不会出问题。如此一来第二种可能的机会便大大增加了。
??
??当然他刘某人请什么人我并不关心,我所关心的只是纸条消息的真假。而且来人的行迹手段颇为古怪,使我不由陷入深思。杀刘天杭比想象中要难上了许多。我深深的感觉到几个环节开始重叠交织在一起,慢慢的形成了一张网将我网在其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着一切,不知不觉中我已经站在这暗流涌动的中心,逐渐形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
??
??缆绳散乱的堆在船上,风吹过,渔船就像少了约束的人一样,没有原则,随波逐流。慢慢的船飘到了湖中,我若有所思的看着水面上摇晃的飘萍,水对这船这浮萍不就是另一种形势的平衡吗?
??
??我心不在焉的想着,随着水面的晃动,神思有些恍惚。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亦或什么都不去想。无意中,我进了一种状态之中。脑海里的画面变的纷繁而又简单,绚烂而又朴素;忽而千万的景象在眼前不断的游移;忽而各种幻象交织重叠转片刻间又化为空明一片,那是一种我无法描述的感觉,朦胧又清晰的印象矛盾至极却又那么真实的存在着。
??
??成与败,喜与悲,都变得微不足道。那一刻,我完全沉浸在这潜意识运动的运动中。不再感到自己的存在,没有了是非,没有了善恶,没有了主宾,一切只是空。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也是人间一种缺憾的美。太阳终于在折腾了一天之后,刺透死灰的天色露了一面。晚霞的金彩,一缕一缕的洒在西湖上,映着水面如铺了金子一般。那种恢弘的韵味冲击着人们的视觉神经,我蓦的,从那“空”里醒了过来。
??
??刚才只是短短的一刹那,我却仿佛走过时间的阻隔。如果非要把那种玄妙的感觉表达出来,那就是刚才我看着湖水发了一阵呆,仅此而已。只是通身舒泰,脑海分外清明,一下我想通了几点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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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种种的干扰因素,只单从立场来讲,涉及此事大体可分为三股势力。目标刘天杭所属是一方,作为暗杀执行者的组织是一方,雇主自然又是一方。从来人的纸条内容,以及行事作风来看,应不是刘天杭一方的。否则,现在我也不会有安坐在船上的闲情逸致了。那么,来人会否是组织派来的呢?
??
??从其能准确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地,而且又能很详细的了解我的行动目的这两点上看,组织当有此能力。但如果是组织中人为何不直接找我,偏又用这令人疑窦丛生的手段。而且这其中更有两点可疑之处。
??
??首先,来人没有注意到船上留的记号,令我未上船就已经察觉出有人来过。这留标记的手段是组织内常用的手法,而碰坏标记的这种疏忽更是杀手的大忌,来人似乎并不知晓。其二,此次刺杀任务中,组织已经派出了于小楼来协助我。在我的记忆中,组织从不会在一次任务还没有结果的时候,又接连派出两路人马的先例。历来二士争功,权责不明都是成事的少,败事的多。组织该不愿出现过多的变数。
??
??那剩下的可能就是此人属于雇主那一方,这合理的解释了为什么来人能如此准确的掌握到我的目的,为什么会留心我的一举一动。而从这锭金子看,甚至昨日此人也在楼外楼上,那昨夜的黑影之人呢?会不会和这个留书的人是同一个人,似乎这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
??唯一还有一点,就是雇主的态度,这让我稍有些迷惑。以前每每推断至此便成了混沌一片,但此刻却不同了。虽然我还弄不明白他上次的意图,但从刘天杭事件发展到现在来看,无论是黑影之人,还是渔船留书之人都是对我的行动配合的很。当然我也不会草率的就完全相信简单的一个字条,所以我决定按照下午设想的计划,再探刘府,印证一下字条所言。
??
??从那种混沌难名的状态中醒来,我的心分外平静,这不单是因为我刚才无意进入的那种状态。身体通透,空明一片的境界使我内心得到了强大的自信,但更重要的是因为我即将揭开困惑的迷雾,走到这一步,成败输赢终究都要见个分晓。这时候反而比等待的时刻轻松得多。
??
??我突然不再担心于小楼,既然他有脱身而去的本事,自会有没有回来的原因,能力和责任自古都是并存在的,我相信这一点。该回来的时候他自会回来,我焦急担心也没有用,也不能对他有任何帮助。问题还得自己去面对解决,我也如是,刘天杭的头就让我独自来取吧。
??
??突然有了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我变成了一个局外的旁观者。开始冷静的把握这一切,尽管作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当然这或许是因为杀手的本质,或者是人情的麻木,冷酷造就了我,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源于某种冥冥中无法捉摸的东西,那空明通透的状态虽然异常难名,却令我体悟颇深,似乎这些改变着我。
??
??其实人很难看透自己,我同样如此,想不透的时候便不再去想,这才是快乐的良方。所以我决定不再为这周遭的一切所扰,躺在了仓内,闭上可眼睛。我已经数日没有安心的睡上一会。只是一会,我要求的并不多,希望能如所想。
??
??当我脑海里还残留着梦中淡淡的影子,我已经潜进刘府。还是同样的路线,还是同样的那座假山。除了感觉到侍卫的增多,一切与以往并没有不同,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目的,我凝神运气,忽然我若有所感,原来不同的却是我。
??
??侍卫走动的脚步声,风吹屋檐滚动的沙砾声,烛火燃烧的劈啪声,都清晰的无遗的从不同层次流进我的耳朵,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我闭目凝神,体验着自己体内这惊人的变化。
??
??我已非我,如果不是再入刘府的全神投入,也未必能察觉到这种全新的体验。
??
??接连的几次强运情逝,让我几乎险死还生。令我对情逝有了些新的体会。虽然还只是伤人先伤己的境界,但我总觉得在我伤后身体施放的一刀反噬之力却比身体良好时候轻了许多。这完全不和常理,但似乎又确实如此。
??
??情逝上所能引发的事情我都开始变得见怪不怪了,而身体这种变化,我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种可能。每次真气耗竭后的重生令我的体能、气脉都有了很大提高。匪夷难明的情逝冲破了我玄关大穴道,加之生死交叠一次次洗礼都大大激发了我的潜能。而在湖边那无意而进入的状态让体内的变化和谐统一。
??
??总之现在的感觉美妙至极。
??
??现在我已经察觉不到了昨日那喇嘛的重重念力,相信昨夜的那刀,会令他今生难忘。府内侍卫的脚步整齐而又沉稳,呼吸匀称和粗重交叉在一起。我能清晰的分辨出来。我试了几次,想从假山靠近内院,都被流动的岗哨所阻挡,一时间前进不得。
??
??侍卫的视线所覆,岗哨流动的时间间隔,暗探监视的角度把整个刘府严密的笼罩着,所有的空隙只是我这个假山一角。如果此刻轻举妄动怕就是万人敌,也难逃性命。
??
??正当我进退失据的时候,有三个人的声音传进我了的耳朵。
??
??其中一人道:“头,今天这阵势,是够一说了,看来大人是紧张过度了,可惜苦了兄弟们了。”
??
??似乎是为首之人低声喝道:“抱怨大人你不想活了,昨天那刺客来时华严大师都不是对手,大人要是有了闪失,你我都没好日子过。”
??
??“老大,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生气。”又一人道“平日那喇嘛颐指气使,完全不把咱们这些兄弟放在眼里,咱们守着清风苦差,他却什么修心不修口,戒色不戒淫说得头头是道。如今他成了废人,大人还将他待如上宾,真是叫人气闷。”
??
??“你懂什么,华严大喇嘛虽然成了废人,但毕竟是绝世高人,大人如此做自会让别人敬服。而且……”那人沉吟道。
??
??他至此似乎不欲往下说下去,我当时突然有冲出去将其暴打一顿的念头,简直可恶至极。“而且什么啊?”终于还是有一个人追问道。
??
??“而且,嘿嘿,你们当然不知道,不过我耳目聪灵。据讲明日华严喇嘛的师叔会从藏边赶来,大人此时善待华严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得意说道。
??
??举目观去,其时三人距离假山尚有一段路程。
??
??我一笑,飘身离去。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3
标题:
第一卷 第十二章 为君东流
信步临安的街上,不时的感受着京城的伟大,即使在晚上仍有不少行人走动。相应的,自然还有那些懂得经营之道,夜点小吃的商贩在点缀着相对安详的夜市。我只是慢慢的走着,像个正常人一样,短暂的享受一下平凡人的步伐,因为这种悠闲、随意的节奏对我而言也是一种少有的奢侈。
??
??我也不需要加快步子,还有整整一天的时间,足够我做任何的布置,多保持一阵悠闲的姿态,是在关键来临之前放松的一种手段。
??
??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从刘府出来后我就肯定了这一点。剩下的任务变得简单而又直接,布局楼外楼是我当下唯一要做的事情。其实我很希望现在可以停下来,来上一碗浓香的云吞或是热辣的牛肉汤面,再配上五香茶叶蛋,美美的慰藉一下肚子。这些商贩的吃食比起那些金玉满堂的佳肴更具有诱惑力,更有人情的味道在里面。可惜楼外楼是今晚注定了的归途。我突然有些怀念于小楼的炖鱼锅了。这是一种与昨夜截然不同的心态,难道我真的有所改变。
??
??深深一吸气,沁入心肺的夜澜阵阵涌来,那是说不出的透彻而又纯粹。娘常和我说起,夜晚的空气是新鲜的,清晨时的空气是混浊的。也许这和人们理念中的常识相左,但我却深信娘的话,娘说的从来都是对的。
??
??在于我这是一种执念,但在呼吸间我发现自己完全融入其中,真正的被感染了。这毫无浊气的空气,完全清新的气息,使我对娘的话有了最直接的验证。这些以前不曾在意的东西我有了新的认识。同时有了一种明悟。娘的美丽,娘的温柔,娘的智慧,娘的巧艺编织着对我的爱。需要用我一生才明白通透。
??
??把持在这种对娘的状态中,是一种快乐又失落的情绪,在精神上也算是一种松弛。这把失去痛吃云吞牛肉面的遗憾完全冲淡。不觉间,我人已到了楼外楼。
??
??大概估算了一下,从刘府到楼外楼我走了近一个时辰。天上月光如银,挂在楼外楼房檐一角之上,楼外楼倒映水中,湖水微微晃动下,清风一送,影影重叠,水粼波耀眼,一时间变得有些不真切,渐渐的分不清是月的影,还是楼的影。
??
??突然想起句诗,“其时明月在,当照彩云归”,写这句诗的人,不知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态。我是如何也找不到彩云是从何处归去的。
??
??以前我常常自嘲,在人世间麻木冷血,杀手心性的我,却会为了清风明月,一草一木而莫名感动。但此刻我却全然明悟,这感动正是因为我在感受着娘那无所不在的爱。“娘,孩儿就快找到答案了。孩儿不会让你死的不明不白。”
??
??于是,我定了心神,下一刻已来到楼外楼上。
??
??高朋满座和孤寂寥寥的两种极端形态,却成为了酒家最常见的的形式,看来本应该属于不愠不火的中庸之道往往又成为了另一种形式上的极至,这大概是源于“人”这种动物的不确定性吧。
??
??楼外楼永远都是属于前者的范畴,因为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曾缺少过有钱人。虽然,他们的数量比起穷人来说是那么渺小。
??
??天已很晚,楼外楼的客人们却丝毫没有归去的意思,眼花耳热后,酒到正酣时。连我常坐的那个位子也是酒气连连。我以为,其实楼外楼的老板还不算有心,从商机上来讲,楼外楼应该加开客房留宿客人,这虽不比烟花温柔之地,但起码可从醉酒之人那里多取些银子。
??
??不过现在对我来说客房倒不如找到空位来的更实在些。
??
??明天此时我能否还活着,楼外楼的布局,便成了这其中关键的一环。
??
??水墨山石,奇松翠竹的几座屏风自然搁出空间,显出一种典雅,秀丽的韵味。即便生性如我,也不得不承认,身处其中,品尝世间百味,确是人生的一件快事。
??
??临窗的桌子,二楼厅中的座位,摆设也颇为合理,虽少了屏风下映衬的几分儒雅,却因为西湖的景致,别有一番风情。可以从中体会的出一种精致和不俗。二楼的情况大抵如此。
??
??那么刘天杭会否在二楼宴请客人呢?
??
??楼外楼的一楼,确切的讲只有半层。从门外走入便是大厅。五级台阶后,上得缓台,二楼的一切便可收入眼中。而一楼之下的情形,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我估计那里应是厨房的所在。
??
??我的出现,招来了几道目光,这是一名杀手比较忌讳的现象。数日里我接连至此,又出手阔绰,即便此刻换了身有别于昨日的衣裳,店小二还是轻易的认出了我。而剩下的目光,或许是我昨日挥金一掷的豪情,而后卿卿姑娘临窗奏乐的风波引来的,总之楼外楼的众多食客中,我还是给人留下一定的印象。
??
??“客官,您来了。”那店小二满脸堆笑凑了过来。他的那个笑甚至可以用灿烂这个词来修饰,但怎么看都觉得不自在,这是我一种很自然的联想。因为我知道昨天给他的那锭金子就在我怀中,他的悲伤怕是还在后边呢。那位神秘的朋友也真够可以了,不过我也不可能去说破。想到此,不禁嘴角微有笑意。
??
??“给我找个位置,静一点的。”我很平静的道。
??
??小二佯装四周扫视了一下:“客官,您看可真不巧,今天爷客特别多,现在还没得空,要不您在等一会……。”
??
??我打断了他的话道:“那楼上呢?”
??
??“楼上,……这个小的也说不清楚,要不,我去给您问问”说罢他转身欲走。
??
??我道:“你这小二真是奇怪,楼上有没有人你还不清楚。”
??
??他陪笑道:“客官你有所不知,东家规定我们这些小厮不得上三楼的,而且上边客人下楼另有出路,并不从这里走,所以我对上边情况并不知晓。”,说话间他已离开听了小二的话,我不由暗暗称奇,楼外楼的生意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这个主人的经营思维果然与众不同。而这个与二层迥然有异的三楼,究竟会是怎样呢?
??
??“客爷,三楼有位。”小二将我引至楼梯口,便止步不前了。
??
??楼外楼之所以得名,并不是因为那个林姓秀才的一句诗。更重要的是,在楼外楼二层之上,有一座小阁。设计得巧妙异常,小阁内分四间。名为: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
??楼外楼是临安府出了名的酒楼,虽然雅间只得四间,但既能得名于此,想价钱当可直比黄金了。
??
??我早就听说过三楼的所在,但几日里,却一直无缘入内。昨夜在楼外楼房顶时,隔着窗棱纸也没顾得上注意里边的情形。
??
??此刻跨步楼梯之上,心中开始升起了几分欣赏的味道。引路侍者,添茶上菜的均为正当妙龄的女子。一个个面含笑意,明眸善睐,平添了几许亲切与暧昧。
??
??而装潢的格调更远非二楼可比。中间小谢又清发,既能如此,想来其他三间也不会相去太远。
??
??侍女退去,留下一名紫衣女子,静立一旁。一个庄重而又温婉的女子,缓畅的发丝衬托出一种谦和、顺从的感觉,让人看了只觉得舒畅又升不起任何旖念,不时的为我斟酒擦拭桌案。三楼的菜肴一改二楼鲜美的风格,竟是麻辣之气厚重的川菜。大约是辣椒过多的缘故,或许是因为这不晓得是一种什么级别的待遇的关系,总之在这个女子的服侍下我的额头竟微微见汗。
??
??当然这一切予我最为震撼的还是墙上的诗画。
??
??这些年的杀手生涯让我失去了很多东西,但为了娘我从来不曾后悔过。虽然我对杀手这个职业厌恶至极,但是得承认,这七八年来我学会了很多东西。
??
??其中还有这么一个道理。是“他”传给我的,还是我自己领悟的已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道理的本身。人生在世,无论依靠什么生活,想做到极致,都需要付出无比的智慧和才情。
??
??拿武功为例:一个强健的体魄,坚强的品格。固然是成为高手的一个重要条件,但是境界的理解才是成为绝世高手的根本。
??
??这种理解或是无意或是有心,是在机缘巧合下获得的,但绝对需要其本身的才情和层次,可以这么讲,没有底蕴的高手,都不会是无敌的。
??
??武功如此,其他的也如此。一个木工,没有通慧心曲的巧手是不能成为宗师匠斧的;一个厨子,没有深厚的文化修养是绝难配出色香迷人的美味佳肴的。即便是时下宫廷流行的蹴鞠,没有开阔的知识,广袤的才情也是踢不出太大的名堂的。前朝徽宗和高俅踢得一脚的好蹴鞠,且不论其治国安邦的才能如何,但其二人境界是绝对是上上之选的。
??
??杀手也要有杀手的境界,即便有时候我无法全然明白这种境界,但起码表层面的认识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
??墙上的画笔法流畅,纵横交错间跃然而出。画中乃是诗仙李白,当月舟上饮酒,背负宝剑。画技如神来之笔,端个诗仙白衣胜雪,神采飞扬,直如谪仙降世。
??
??尤其是画中的那双眼睛,仿佛有一种洞彻天地间一切玄机的成熟与睿智。无论星辰变易,四时交替,万物生衍,阴阳运行,一切的结果都可在神光若有若无中解答。几分傲气,几许看破情事的沧桑,都从这画里的眼里看入我的灵魂深处。似笑非笑的,我看的竟有些着魔。
??
??我若有所思的道:“请问姑娘,墙上之画何人所做?”
??
??“公子你看。”她用手指着墙的右端。上面题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
??落款一段行草: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
??“我家主人君东流。”那紫衣女子娓娓的道。
作者:
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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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13
标题:
第二卷 第一章 原来是她
“君——东——流”我缓缓的念道。
??
??从紫衣女子的神情里我读出的是一种近乎于崇拜的味道,这令我对此人又增添了几分好奇。如果有可能我倒真想见见这位楼外楼的主人究竟是何许人物。倒也不见得定要与其如何倾谈,只不过是从心里想见识一下,画出那生机玄妙、慧深如海眼神的人,又会有怎样一双的目光呢。
??
??当然这只能是暗里的一个念头,这道理简单而又直接:杀人欲在楼外楼。杀了人,转身即走,这或可说是杀手的行经。但前一刻还和主人称兄道弟;后一时却拔剑而起坏人生意。这便成了无赖所谓,这种惯用的伎俩称做杀熟,杀手是万万不屑为之的。
??
??终于还是支开了房内的紫衣侍女,冷下脸拒绝别人的好意似乎是我一贯所擅长的。得承认那种关切备至,依依不舍的目光并不是轻易可以练成的。但无论如何支开她的目光,算是为我下一步的计划去除了一个阻碍。
??
??以刘天杭的身份地位,必会在三楼设宴,探听好具体的房间,我便可以全力布置了。
??
??略略的夹了几箸菜,无论是火候味道都非常到家,破显川菜富贵浓烈的原汁远貌。但可能是天性使然,这些年一直有一股负面情绪夹杂在其中,对川菜的印象总是格格不入,很难认同。索性停箸,起身随手推开窗子,向外望去。
??
??中间小谢又青发。房间的窗子正是临湖一侧,我目测了一下,如果能横空跃出三丈,当可直入湖中,这对我来讲可以轻松做到。西湖无疑成了得手之后诸多退路中一个比较好的选择。唯一缺憾的是少了于小楼操舟湖上的接应。如果情形真的发展到要从水中退走,考教的便是我的潜水之术了。
??
??我运目远望,黑夜的湖面上,渔船灯火随着湖水起伏晃动,映衬着人们的脸明灭不定,看不真切。我摇摇头,人力有穷尽,诚然不假。不过转念间又想,其实渔人同样也看不清我,夜色下的房前窗后我何尝不是来去自如。想及此我慢慢的推上窗棱。
??
??一阵琴声随我推窗的手离时起,飘然而至,淡淡的传来。阵有别与琵琶的声音,少了铮铮铁骨玉珠落盘的音质,却多了紫气东来,风清云淡的一种悠然,但隐隐的凝着丝丝的情绪。古琴能奏出这样的韵致。琴音跌宕,于低处,婉转呜咽,沉入谷底,令听者心绪难展;于高处,荡气回肠,胸怀畅快。大开大阖中又见细致,辗转中惹人神思。所谓琴发心音,直觉中我听出了一种情绪。如果把这种情绪用“悲天悯人”这四个字来形容恐怕有些过火,但理解成是琴者对周遭的一切事物发内心深处一种眷恋,却是恰如其分。
??
??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我推开房门,操琴者似有所觉。琴音忽止,停的很自然很随意,仿佛曲子本该如此一般,不见丝毫牵强。我向旁看去,正是蓬莱文章建安骨。
??
??“公子,有何吩咐。”紫衣女子迎了上来。随手间我又拿出了“那”锭金子。
??
??我下楼时候和上楼走得的确不是同一途径。下楼从三楼直接下到地下,大厨刀斩翻勺神乎其技,顾客看了耳目一新。这种安排有些趣味,令我刺杀时的手段也多了一种选择。
??
??俯身楼外楼顶,看着前一刻还身在其中的房间,不觉生出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古怪感觉,仿佛偷窥的正是刚才的自己;甚至还能回忆起刚才凝神听琴的情形。如果真的可以,回到自己刚才样子的时刻,人生怕有很多事情都会随之改变。过去,现在;即刻,刹那。这些看似简单的组合却是深奥异常的玄机。经脉贯通后的我总会很自然的产生这些似是而非的念头,明显的是现在并非是思考这些禅机玄理的时刻,所以我静静的收了回思绪。
??
??临窗的另一间房,便是刚才所见的蓬莱文章建安骨,经过刚才结帐时,似乎无意的小设计,我已然套出刘天杭明晚将会设宴此间。
??
??屋内没有点灯,显出的是一种凝重的色彩,而这种色彩并不是此刻才拥有的产物,今晚从始而终房内都充斥着这种色彩。我没有贸然入内,因为操琴者还在房中。琴音既是从此传出,想来奏出刚才那段曲调的技法应算做盲弹吧,这种技艺让我感到不可思议,卿卿如果在旁边,应该可以感受到和这种韵味间的差距。这是真正的琴者用心的弹奏,令我这只是粗晓音律的人都会有一种感动。
??
??房内很静,静得让我隔着窗户都能感应到房内低低的呼吸声。没有焦躁,没有彷徨,只是安详。琴者并没有即刻离去的意思。
??
??我没有忍心去打扰这种气氛,破坏宁静是一种罪过,同时我要做的事情也不需要有人在场,即使是如此高雅琴艺超凡的看客。所以我选择离开。
??
??目前的一切都很明显,范围已然精确到最小,接下该是着手准备的时候了。
??
??将小舟固定在距离岸边很远一处,取了所需之物。从船游水至湖边,大概用了我半个多时辰。
??
??夜已近三更,湖边的风有些紧,显然在内力的催动下,穿着湿衣服也同样是令人颇为难受的感觉。
??
??反复思虑之后,我放弃了试图自然干的念头,去了家衣铺,里外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在如此的深夜也只能留下银子表明态度,起码让主人清晨起床后不至于把不告而取和我的行为画上等号。我之所以如此大费周折的要换取衣物,倒不是因为我杀手中地位而显得尊贵至连潮湿衣物都忍受不了的程度。我只是为了避免稍后布置现场时,因为留下水迹,而造成不必要的变数。
??
??楼外楼孤零零的静立在夜幕之中,与周遭的建筑比起来显得孑然而又突兀,这是我再次到来时的一种感受,大概是因为我要严肃且不容出差错的去执行一个程序,因而感到的这种凝重沉闷的氛围。原来人随着心情态度的转变是可以影响对环境的看法的,虽然景致还是那片景致,但感受已经不同了。
??
??楼外楼的二层还有三桌客人,三楼之上已一片寂静。我支开窗棱,飘身翻进房内。火折子的光亮下,我观察了蓬莱文章建安骨内的设置,火灭时我已能做到了然与胸。
??
??天灰蒙蒙的,细细的雨丝,轻轻的滴散着湖面上一圈圈的涟漪,这江南早春季节的雨水常常是那么相似。与秦剑名那天的连绵霏致并没有什么不同。我静静的聆听着雨水溅时的美妙声音,轻柔而又快捷,俨然另是一种清新的音律。
??
??从昨夜到现在,甚至将至最后的时刻。我并不担心房内的布置是否会被提前识破,也不担心我在那几支鲜鱼上动的手脚不能奏效。我唯一无法预料的变数就是华严师叔的武功,是否在我理解的范畴之内。这一点至关重要,却是我无法掌握的,华严的手印念力现在还令我记忆犹新。尽管我已经对他师叔做了特别照顾,但到时真正会演变成是什么局面就只能算做成事在天了。
??
??我没有在楼外楼上等,因为我觉得那份喧嚣的环境会影响我所要保持的精神状态。虽然房檐挡住了大部分的雨水,但在微风送下还是有雨水打在脸上,感觉还是凉凉的。
??
??掌灯之后,雨还是缠绵不停。我总觉得这样的水滴不如狂暴急骤来得爽快,停得利索。看着目标上得楼外楼时,我的心依然很定。定得甚至连出道时那股杀人夺命长街前的冲动都丝毫都提不起来。刘天杭的侍从等在道旁,充分显示着官位的分量。
??
??看来我只适合细雨绵绵的这种作风,狂暴急骤的那种利落并不适合我。随着功力的增长,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生死无惧的豪气我是越来越淡的。侠客的勇气怕是与我今生无缘了,只因为我的命只可以为了娘去舍弃。
??
??其实这雨水很影响节奏,本来揭开瓦缝观察屋里,是江湖常用的手段。但此时我却要顾及屋上的雨水滴进房内,身行倒垂挂在房上保持一个角度,又不使窗纸上映出影子,这种姿势虽不雅观却也只能如此。
??
??坐在主位上的应是刘天杭,看上去是那种典型的文人。陪在一侧的华严,双臂缠着绷带。令我惊讶的是,从绷带裹着的尺寸,从长度上看竟接上了断手。这完全超出了正常的理解,突然我发现原来我也不是那么的有把握。
??
??“刘大人,我师叔佛法精湛,常言:红尘万物,浮华如渡。沉而不溺,纵而不糜。修持本心,是为功德。”华严脸上泛着惨白,言道。
??
??“梵真上师,佳言妙法功德无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难及一二。”我顺着看去。坐在客位是个低首敛眉的瘦小喇嘛,比起宝相庄严的华严他的相貌差了许多。他忽的睁开眼睛,亮光一闪,似乎竟感应到了我的目光。我忙收敛气息,一动不动,只能用耳朵来听,不敢再看。
??
??华严道:“师叔此次入京,是想……”
??
??“咄”一声大喝截断了华严的话语,我的心不由一跳。“好个梵真”我心里暗道。
??
??刘天杭插话道:“呵呵,不谈公事,不谈公事,来人。”
??
??门开,琴声随即飘起。曲意高远,韵意无极。昨夜的曲调昨夜的人。
??
??我忍不住偷眼看去。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她。
作者:
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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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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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章 雨带梨花
“公子,奇言必有奇行,定为奇人也。此乐可入耳否?”……金戈铁马,杀伐粼次如金似玉的铮铮而曲,卿卿姑娘的临窗相送。当日楼外楼的一幕,如渊在畔。我万万没有想到,昨夜的琴道高手竟会是她。
??
??这是一种难以理解的概念。如果将其时的琵琶小曲与昨夜的琴意高远比将起来,那是一种近乎于艳词小调的旖旎与大江东去豪放的碰撞。即便是卿卿临窗弹拨意有所指的铿锵之曲,比之那琴发心音,情系万物的境界也相去甚远,更不论那倚众卖笑的春曲小调,根本无法放在同一个层面上谈论。这并不关乎一种雅或俗论调,而是摆在那里显而易见的道理。记得我昨夜甚至设想过卿卿听过后的感想,可惜如今看来这种想法当是荒谬无比。
??
??两件乐器在一个人手里,奏出的音律,竟有如许差别。或者可以说有术业专攻,擅刀者未必擅于剑,但我以为,一个真正的高手,举手抬足间都该有如渊的气势。乐中高手,或有所长所短,但是意境总不会太大的偏差。而现在这两种差异确实不在我的所知范畴之内。
??
??以楼外楼主君东流的经营布局来看,其必是心思灵巧的谈自视甚高之辈。竟容得卿卿姑娘倚此卖唱,甚至三楼显贵之地也能相得益彰。或许卿卿已到另一种境界,随众之俗和风清云淡的雅,将琴音融合到了无痕迹的水准,这便不是我这外行之人所能猜度的。秀眉清目,如烟如画,那份执假为真、疑幻似真的感觉依然飘忽不定。我仍然坚信曾经的看法,卿卿姑娘必不是寻常女子,只不过现在,我将她这不寻常看得更高了一些。
??
??刘天杭与华严你推我让的虚情假意,坐陪还有两人,不晓得是什么身份,只有梵真几乎不言不笑,显得高深莫测。只是偶有的对刘天杭欠身合什,再或对华严点头示意。
??
??我不敢用目光扫过梵真,他那种高手本能感应令我心惊不已。
??
??雨已经到了零星几滴的程度,但终究没有停。积水成溜的从屋檐上滑落。我索性放弃了窗户,干脆立在房顶上。功法运到极至,声音尽收耳底。
??
??卿卿琴罢又奏了一曲,似乎是琵琶之音,曲调清灵玄奇,和着歌声,有别与那日一番感觉,从这之中我越发觉得她不简单。
??
??随着这些韵律,菜流水的上。突然我心里涌起一个强烈的念头,我很好奇华严吃喝时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缠者绷带的人是怎么独立进食的,不过还是忍住没有再次探头。
??
??“卿卿姑娘的琴音唱曲,直比仙音,宫商之术至此,几近完美了。”随着乐音断绝,刘天杭言道。
??
??“大人谬赞了,小女子粗陋之音,难登大雅。”卿卿低声道。
??
??刘天杭笑道。“呵呵,卿卿才貌无双,持艺不骄,难得难得。不知上人觉得可好。”
??
??房内略沉默片刻,华严道:“家师叔平日多听的是磬鸣梵唱,这等曲调另是一种风格。”
??
??听了这话,不知道刘天杭有种什么感觉,总之我却觉得气闷以极。这个梵真除了出那声“咄”之外,都不言不笑不出一声。
??
??对这样的一个客人,百般巴结多少有些无趣。刘天杭也算涵养到家了,如此还能谈笑自如,幸好有两个相陪的随声附和,才不至于太过难堪。至于华严的到场倒颇有些韵味,虽然我不清楚他是如何将断手续上的,但照理来讲以他的身体程度应该是修养才对。如今却坐在这里,不时一句师叔如何,家师叔怎么,明显有传话筒的意思。
??
??这刘天杭接待梵真,应不是礼贤下士这么简单,如果他们席上谈论些机密,即便我并不怎么感兴趣,倒也不妨介意听听,可梵真这莫测高深的姿态,令酒宴变成了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接风。
??
??从房顶向下看去,刘天杭的侍卫在临街一侧,雨水后散在各处显得有些散乱。这多少冲淡了梵真那种无形的压力。
??
??房门响动,侍女又传至一道菜来,绝技碎烧鱼报上的一刻,我知道机会来了。
??
??有时候我很不理解这些修行的人,到底把持的清规戒律是何意义。总之常有些火工道人,带发头陀之类,做些酒肉穿肠、传宗接代的俗事。曾有耳闻西域之地,更有喇嘛修什么欢喜禅,我虽然想不大明白,但想来佛法千万,各走一径。至于刘天杭能在楼外楼设宴,也许这荤素不忌也是一种佛法吧。
??
??西湖鲈鱼一向出名,楼外楼烹制的更是如此。但这道绝技碎烧鱼用的却不是鲈鱼。只是很普通的鲤鱼,且选料并不用新鲜的活鱼。将鱼弄死后,静置三个时辰后才进行烧制,据说这样做出来的鱼味道滑美。昨夜我下楼外楼时在地下厨房无意知晓的,于是这道菜的做法让我有了一个设想。
??
??这次任务于小楼从组织里领取了少许神藏香,被我研磨成粉和在了厨房鲤鱼的水槽中,这种用法倒是一种新的尝试,本身功效姑且不谈,光是吃饱神藏香的鲤鱼会烧成什么味道就是一件值得思量的事情。
??
??楼外楼唯有绝技碎烧鱼用的是鲤鱼,我几可肯定侍女上的菜是被我加工过的。
??
??对付绝顶高手,神藏香,甚至江湖秘传的双色绝毒都未必管用,东方未明便曾用活生生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甚至是次一级的高手也可以运功将药力逼至体内一处。梵真不如山的气势,让我看不出深浅。但其超绝的感应,即便是灵觉大进的我刚才也险被发现。想想华严的武功就不难理解梵真的境界。我倒并不指望神藏香真能放倒他,只要令他产生稍微的迟疑,给予我恰当的机会,令梵真片刻不能倾力而为,今晚我必能有所斩获。
??
??“上师南来,尝一尝楼外楼这道绝技碎烧鱼,我辈虽不及上师妙悟天地,托体同山。但每每美酒佳肴,轻歌曼舞也算是人生快事了。”刘天杭让道。
??
??梵真并没有答话,华严的声音响起:“刘大人生性洒脱,直比出家之人,佩服佩服。中土人物非比寻常,一粥一饭亦有真意,单是这一盘鱼,就香的古怪,味道诱人。怕真的入口中便破了修持多年的不动明心咒。”
??
??“大师说笑了,只是一盘鱼,虽有些名气,也担不起如此高的赞誉,咦?”刘天杭大概是也尝了一口,“这鱼今日味道果然不比往日,不知厨子又添了什么佐料,真是香美异常。”
??
??这样的一番论调,简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神藏香竟然是调味的好材料,怕是制造者也始料不到吧。如果没有其他的作用,有机会我倒是想尝尝这样的调出鱼是什么味道。不过现在更应关心的是神藏香那个主要的功能起不起作用。
??
??乐音再起,很慢很慢。我很感激卿卿,这个时刻只有这样的等待是最让人舒服的。所以我下了个决定,下一刻我一定要避免伤到她。我闭目凝神,随着曲子将心思放慢,我等的就是呼吸间的一个机会。
??
??“菜有问题。”华严突然道。
??
??刘天杭接道:“本官怎么有些头晕。”
??
??我脚下蓄力,身行倒翻而下,将至窗口处,腰向前一送,整个人破窗而入,气贯全身,碎月刀直指刘天杭。
??
??突然间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情况,刘天杭竟没有坐在他的座位上。
??
??“吽(读哄音为密法三字根本咒,后文有具体阐述)”一声断喝。
??
??我暗道“不好”,闪念的同时,一股牵引巨力从旁侧传来。身在空中的我,破绽尽露,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变化。唯强提真气,向左猛转,同时甩出一枚燕尾镖,这与硬抗几乎没什么两样。
??
??“噗。”掌风击中我的一刻,燕尾镖剪断了房梁下紧绷的是绳索。布下的暗弩激射而出。我顺着掌力手点空椅,空中折向华严身后的刘天杭。
??
??“大明召罪印”背后卷起一阵暴风,弩箭四散,空气中是有一种撕扯的感觉,明显而又直接,这力似散又聚,如影随形。
??
??胜负只在一念之间,那一掌击出了我的一种觉悟。忽然间我仿佛在也感应不到背后的梵真,眼里只有刘天杭和挡在他身前的华严。
??
??一切都如电飞去,一切都似缓实急。我轻轻的劈出一刀,全身无一不是破绽,目光紧锁着华严。不知道是我以命搏命策略奏效,还是华严被我盯着心怯了,总之他竟在最关键的时刻向旁一让。
??
??碎月刀抵在刘天杭的咽喉处的时候,我背后大穴也在梵真的控制之下,令我不敢寸进。
??
??“放手。”背后声音道。
??
??我轻嗤道:“嘿,原来你会讲中土之话,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
??梵真沉声道:“施主若不放手,恐老僧不小心伤到阁下。”
??
??我随口道:“我们最好都别动,要不就一拍两散。”
??
??刘天杭急应道:“上师,救我。”
??
??“放下大人。”门外的侍卫也进来了几个人。
??
??梵真道:“老僧既然在此,自然会保刘大人平安,你们少安毋躁。”
??
??我心念飞速转动,想找到脱身的办法。偶然瞥见卿卿姑娘缩在房子一角,她目光清亮而又深邃,很有深意的盯着我,这绝不是一种错觉。想及此,我的心内打了一个突。
??
??“这样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施主不如我们一切放手可好。”梵真言道。
??
??我摇头道:“不好,我打不过你,放了手我还是跑不了,现在我也不急了,不过我倒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
??梵真道:“你在窗外窥探时我就知道了,不过没有肯定。我在开席之初就用手沾水告诉刘大人。只不过没想到你还有一手,还好这一局没叫你赢去。”
??
??我感叹道:“佩服,佩服。洞察秋毫,不愧前辈高手。不过,这一局我也没输。”
??
??亮光点点,银华万象,灯光下如梦幻一场。梦一般的美丽从房间的角度飘来。
??
??我突然想起在组织时,“他”提起岑参的一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4
标题:
第二卷 第三章 第三个人
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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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参
??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
??瀚海阑干千尺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
??唐门是一个很讲求实际的家族,在注重门人弟子自身技法修为提高的同时,也从未放弃过对器械巧簧的研究。传闻中唐门曾经研制成过一件名动天下的暗器——孔雀翎,传闻中这件暗器绝烈艳煞,被誉为:其象无形,其意无影。当然这只是传闻,因为并没听说有人真正死在孔雀翎之下,也没有听说谁真正见过孔雀翎的全貌。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种潜在的无形威胁比其本身还要可怕。而且,唐门还制造出一件著名的暗器,名气只比孔雀翎稍弱一些的暴雨梨花针。当然以上这些掌故都是“他”告诉我的。
??
??“他”说的话有些道理,可以这么讲,对未知神秘的事物产生的各种心态这是人们的通病,所以在刀霸天下的光辉逐渐消散下,在江南雷家霹雳火器名扬江湖后,依然没有人敢小视唐门这个家族。唐门那几名有数的高手固然是其中原因之一;更多的是因为那可能存在的威胁,同时人们更将对孔雀翎的畏惧转移到了那件暴雨梨花针之上。
??
??“他”给我灌输的这种思想,无形中让初入武道门口的我便形成了对暴雨梨花针无敌的模糊印象,即使从来没有机会目睹暴雨梨花发出时的场面,但当瞥见那梦幻般的银华时,没有任何迟疑,我便知道那一定的暴雨梨花针绽放的光芒。
??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我之所以还可以保持灵台的清明,皆是因为卿卿之前若有深意的目光指引了我。几乎是同一刻,碎月刀在刘天杭的咽喉处一划而过,背后那有如实质的虚劲陡然一空,压力骤去的我不禁喷出一口血来。身子直投湖中,银光飞舞的景象恰在眼前飞过。
??
??这简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震撼,不假外物的武学层次,修持本身的内在功法如何可以和如此繁华散尽的攻势媲美。在我的一瞥中这光芒就已是无边无际,身在其中梵真的感受呢?
??
??甚至在入水前的一瞬间,我还在想,东方未明可以抗拒这样的光芒吗?错乱中我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有这样强烈的震撼,这是一种解释不清的感觉,即使是刘天杭的死亡也没有冲淡暴雨梨花给予我的震惊。同样是暗器,习传于唐门就有这样直观的威力,如果娘的死……我不敢去想。
??
??人常道:一刹光阴可做亿万想,万千交织在一起的念头没有理顺,便被击在脸上的湖水打得消散无形。还未有余暇顾及其他,如雨的劲箭已附身袭来。
??
??西湖的水清冽而又绝对,夜色下的水中也可以看清周围的景物。刘天杭的侍卫趋舟追来,感觉不时有箭支在我身边穿过。我不敢抬头,唯有越潜越深。于是开始有了一种感觉,口里含着的空气渐渐的成了一种负担,慢慢将其吐尽后,却没有新的空气补充。胸口变得发闷,肺部阵阵撕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飞速运转的真气只能节省游水耗费的力气,可是并不能环节没有空气下的那种感受。从内到外像要炸裂的一样,脑袋昏沉欲绝,原来窒息的感觉是如此的难受。
??
??潜意识控制下我向上升去,纵使要死也要换种死法。“嘶——”在我还没有大幅度浮水时,一支羽箭已经射中了我。瞬间的巨痛,即便是在水中,我都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呻吟。这让湖水一下子找到了个宣泄的口子,水由口中狂灌而入。突然间一种让人充满活力的清新再次流入了肺里。这口水让我一下延续了生机,福至心灵间我仿佛感受到了周围水里气泡的跳动。
??
??这灵光的闪现,让我即刻停止上潜。小心试着吸了口水,并保持不将这口水吞入腹中,与此同时清新的感觉也再次出现,既而真气运转下,又将水急速的吐出。这样一吸一吐便汲取了水中存有少许空气。
??
??虽然在水里能有提供的空气甚为稀少,如果是常人运用这样的办法大概也只能多维持几息的光景,但对于练气之人的我来说,这些许空气便足够维持简单呼吸了。于是我停下游水动作,身子顺水而行,这样可以令体内对空气的索取开始减少。
??
??有了空气,即使是这么一点,真气也有了用武之地。呼吸间我并没有刻意的进入了一种极静的状态,周遭变的灰蒙而不真切,影响我的东西变得少之又少。我甚至生出一种感觉,似乎可以保持这种状态直奔永恒。
??
??我便靠这一吸一吐的空气,潜了许久,当我将头露出水面时,楼外楼早已远远的不见了踪影,侍卫的追船也没有了踪迹。虽然在水里的明悟让我对那种极静状态颇有心得,但当再次大口吸着天空中气息的时候,再世为人的感觉恍然而立。(上面所提及的水中呼吸之法,游泳高手确可办到,但是由于水中氧气极少,也只是勉强可以换气五至十次,再多恐怕就非是常人所能了。望读者切勿尝试,万万。)
??
??刘天杭手下果然不乏高手,暗夜下我肩后的那支劲箭无疑便是最好的明证。想来今天也着实侥幸,以梵真的智计武功如果不是有暴雨梨花针的意外出现,我都不知道最终会和他耗出个什么局面。
??
??缓缓的泅水至藏舟地,在翻身上船时,箭伤和内伤让这原本轻而易举的动作颇费了些了力气,伤口长时间不去处理,让我感到阵阵虚弱。有沉沉睡去的念头,但我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不能保持清醒,将会对自身的武功修为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咬牙反手拔下箭矢,巨痛,这痛超越了中箭时的感受,一下将我的意识刺激得清醒异常。
??
??简单的处理了下伤口,之后便驾着船向湖边的暗滩划去。这时候我才有空回忆起,卿卿姑娘,暴雨梨花针的主人,身份必定不凡的唐家嫡传子弟,才貌无双的卖唱女子……不知她脱身与否。
??
??突然一个念头从脑海里窜出,留书船上的访客,会否便是卿卿呢?当日楼外楼我挥金而去的一刻,卿卿正是最直接的观者,以她唐门功夫手段,取了那锭金该是轻而易举的。至于在船上没有注意到我的简单布置,这倒不难理解。离恨宫是组织在江湖上的称号,唐门与组织的种种联系,在江湖中绝对算是个秘密,即使在内部这也是上层才知晓的机密。很奇怪“他”这件事倒是直接告诉了我,或许是“他”知道唐门的追心能制约得了我吧,虽然当初我并没有什么是值得他去利用的。
??
??同样道理,唐门子弟也未必了解组织的详情,尽管从卿卿拥有的暴雨梨花针来看,这等事情不会瞒她,但她也不大有可能去研习杀手的种种习惯技巧,这便是为什么她触动了我留下记号的一种解释。
??
??那么引我入刘府的黑衣人会不会也是她呢,这么想来倒也大有可能,因为她刚好有机会留意到我和于小楼停船湖边,可惜没见过她真正功夫,否则与那夜的黑衣人一比较就立判真伪。
??
??如果我上边两个的假设成立,那么就是说唐门很在意我的此次刺杀行动。如果是简单的雇主杀手的情况该不会这样,那么唐门在意的会是什么呢?想来想去又饶到了雇主这上边,其实我倒不是非把这个事情始末弄个清楚,我只是想知道这次刺杀中,于小楼最终去了哪里。他对我的那份义气在刺杀刘天杭之前我还可以暂时抛却,可此时这念头却又再次升级,而且变得异常的明晰强烈。如果还拿他可能有事急延误诸如此类的想法来安慰自己,怕这说法都过不了自己这关。
??
??不觉间,船已经到了岸边。
??
??清晨的露水藏在花草之中,城外长路显得平整而又宁静。刘天杭死后的五天里,临安府在我看来毫无动静,还是一片的欢歌笑语,天下太平。
??
??人都说京畿重地官员多如牛毛,刘天杭这临安府尹,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大宋国朝少了岳飞都依然如故,我想平静的原因大抵如此。
??
??古道,长亭。
??
??斜斜的阳光晃在水珠上,折射出变幻的光辉,偶有几声虫鸣,和着晨风中隐约传来熟悉的声音。
??
??石案,瑶琴。
??
??我静静的走到她的身后,清韵戛然而止,她转身而立。一袭碧衣,在水珠的余韵下显得娉婷清爽。秀美绝伦的容颜,称着细直的发丝,眼眸清澈而又深邃。即使从没有见过她现在的这副容貌我还是知道她便是卿卿,曾经那种执假为真的感觉豁然而释。
??
??我问道:“卿卿?”
??
??卿卿沉声道:“唐经风,在你看来我的琴声可还是靡靡之音?”
??
??我洒然道:“没想到你居然会记得这句话,这真不公平,你知道我是谁,我却连你的容貌到底是什么样子都弄不清楚。”
??
??卿卿言道:“那你还不是即刻认出了我。”
??
??“那是因为卿卿姑娘的技艺实在令人难忘。”我轻笑道,接着又说:“我真想知道暴雨梨花针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
??
??卿卿道:“看在你这次说话没得罪我的份上,就告诉你,你可知道唐门卿颖?”
??
??“唐卿颖,好名字。”我岔道。
??
??卿卿接道:“你的雇主让我转告你,你的同伴在他们手中。”
??
??听及此我骤然一惊,来不及问及其他:“于小楼?他们想怎么样?”
??
??卿卿缓缓道:“雇你杀第三个人。”
??
??“哦?如果我不答应呢。”我断然道。
??
??“你没的选择。”“他”的声音由远而来。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4
标题:
第二卷 第四章 真相如此
近日来,江湖中包括离恨宫、流云阁、补天道在内的数大杀手组织,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一份杀人的定单。目标便是昔年自毁容貌、以琴为介,斩杀天恩教主颜真回的刺客秦剑名。雇主事先提供了秦剑名的行踪路线。这份单子酬金丰厚,但却有个很奇怪的条件:由雇主亲点杀手出手。
??
??按常理推想,秦剑名必是隐忍超凡的绝世高手。雇主亲点的杀手都是各个组织内的金牌人物,这些都合情合理,但却要求他们必须要单独行动,不能找其他帮手。
??
??古怪的定单,隐藏着古怪的目的。只是不知道这雇主与秦剑名有何等的深仇大恨,竟动了这么多的人手。
??
??当然之后的情形基本如出一折。这些杀手都先后遇上了与我相同的境地,被刺杀的目标竟成了防备在先的杀手,杀人者反成了被算计的对象。但,能成为杀人组织的金牌都多少有着自己真正的本领,而且那些青铜面具后的秦剑名也没有传说中的可怕。所以理所当然的幸存下来了几位,且还随手干掉了几个杂七杂八的秦剑名。
??
??这些便是唐卿颖给我讲的始末。这些我没有感到惊奇,虽然对一下子听到“那些秦剑名”这样的形容多少有些吃惊,但其中的很大一部分我都亲身经历,所以很快就适应下来了。
??
??“他”后边接着的话,倒是一下点拨了我,这才是一直追求的事情真相。
??
??秦剑名事后,雇主再下了一份定单,雇这些幸存的金牌杀手再度出手。想来这些在极端恶劣的情况下还能逆转得活的杀手,都非是简单之辈。像我一样都或多或少都感觉出了秦剑名一役的蹊跷。于是雇主这次的手段与上次发生了改变。
??
??这次针对的目标表面上看去各不相同,但实际上还是有着联系,均是权倾一方朝廷官吏。当然这些只能是事后经过调查,把整个事件穿连起来才得出的,在事情发生时却根本无从知晓。
??
??不知我算是倒霉还是幸运,先是,临安府尹刘天杭守卫森严,梵真、华严这样的高手让我几次险死还生;后却有暴雨梨花针这江湖罕见的暗器在旁相助。唐门做后台的离恨宫毕竟不同,总之现在除了我,剩下几位杀手同行都到下面陪“秦剑名”们去做伴了。
??
??刚才我还不甚了解雇主为什么会抓于小楼,但“他”与唐卿颖的一席话,让我豁然明了。雇主无非要达到令我单独出手的目的,唐门的援手只是他们算漏了的一次例外。
??
??这一切的目的,缘自这第三个人,前面那看似艰辛的两份任务不过是饭前的小点,这第三个人才是正戏,大宋国朝镇守边关的三军主帅——鄂震。
??
??雇主制造的这些麻烦,正是要找出一位实力超群的杀手。来完成这如果成功必然会让任何名动天下的任务。但同时谁的清楚成功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因为如不能一击成功,绝难有第二次机会。
??
??虽然我还弄不明白雇主到底是什么人,但从唐卿颖在长亭出现之后,我就已经然感觉到了,组织甚至唐门对雇主的重视。
??
??正如“他”所说的,我别无选择。就算于小楼的安危我不去介怀,但在唐门这样的态度下,单单让“他”一提追心就已足够点中我的死穴,一句杀鄂震可抵五人命,就让我毫不犹豫接下了这个任务。
??
??我心里明白,此次任务艰险异常,这并不同与刺杀东方未明时的危险。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纵然以东方未明那样的绝世人物,手下一教之众,也可以营造出待其独自一人围杀的局面。但这次是:边关大帅,三军之主,统领万马千军,护卫随从都是历经杀阵的实战高手,直截了当的挥刀一击直如找死无异。杀敌当在万人前,这不是杀手该有的觉悟。
??
??“若事不可为,也不必勉强。”很奇怪,这是“他”走前的一句话,与刚才一人抵五命时的语气大相径庭。这使我想起当初东方未明时“他”的那种态度,竟与这次出奇的相似,可以说我能侥幸得活与“他”的警告也不无关系。我完全弄不明白他心里面的种种打算,只是觉得他那往往前后迥异的两样语言,是惺惺作态,只让我心里一阵阵的厌恶。
??
??时间总是这样不经意的流走,不变的永远都不会改变。清晨过去后,唐卿颖与我默然而立,“他”已不在,但古道长亭依然。
??
??天外,云卷云舒,风起风灭,似传来淡淡的清香,幽兰若袅。
??
??唐卿颖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
??“哦?”我轻声道:“以唐大小姐的家门地位还不清楚吗。”
??
??唐卿颖呻吟道:“我对他是有一些了解,但却始终无法真正的看清他。你或许无法想象,唐门内都是很少有人见他出过手。”
??
??我轻蔑道:“这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是任由摆布的杀手,好了,我要走了,最后我只想问唐大小姐一句,于小楼现在被雇主囚禁在哪里?”
??
??唐卿颖冷然道:“不过是一个同伴而已,有那么重要吗?”似乎我的轻蔑起了作用,但结果同样也刺激了自己。
??
??我高声道:“唐大小姐,你永远无法明白。聚散无定来去匆匆这便是杀手的命运。对于你们来讲于小楼只一枚棋子;但在我的道义中,这个同伴甚至是合作者可以是任何意义上的朋友。
??
??“我想我可以理解。”唐卿颖忽然定定的道。
??
??我蓦然抬头看她,她的目光却正在看我,见我看来,她又看别处。我长吸口气,还是淡淡的幽香。今天会是个晴天,我想。
??
??连日的几场雨水浇灌了一片生机,江花胜火,翠草如碧。
??
??看着于小楼懒懒的伸了下腰,我心里升起了一种温暖。
??
??“这样的日子,最舒服的事情莫过于在躺床上,怀里抱着美人,做着风流韵事。”于小楼道。
??
??我哈哈笑道:“就你现在这样的软脚猫,还敢有这心思,不怕下半辈子都软在床上下不了地啊。”
??
??于小楼得意道:“那样还求之不得呢,要说唐老大你或许不信,我这几日里尽是山珍海味,服侍的丫鬟美姬个个俊俏动人,整日过着常人难及的风流日子,端是让人怀念无比。我在想,如果可以一直保持这样下去倒真是人间至境。”
??
??我嗤然道:“呸,那我就不该救你出来,让你一辈子过你的至境去。”
??
??“嘿,唐老大我还没有说完呢。”于小楼有些媚笑道:“虽然是人间至境但比起现在还是有所不及的。”
??
??看着他的这种神情,有时候真觉得他真不该是个杀手,可以这么说,他绝对是一个放得下的人,这一点比我来他要幸福得多。
??
??“那天夜里,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一定会还你。”我淡淡道。
??
??“什么欠不欠,好比当时换了你也会同样如此,再说那些小喽罗也不是我的对手,而且不管这当中如何,最终我还是被你给弄出来了,也算扯平。”于小楼言道。
??
??他见我沉吟未答,又接着摇头道:“如果唐老大真觉欠了我一个人情,嘿嘿,那就请我去最贵的那家君缓行,吃花酒,抱姑娘吧。”
??
??“吃花酒,抱姑娘?”我忍不住又笑道:“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说说,原来你还真这么没出息啊?”
??
??于小楼似乎想装作脸红的样子,但我怎么看也不像。可是,突然他很正经的道:“若能找到姐姐,我于小楼今生绝不再踏入青楼半步。”我无语,这正如追心之于我,同样于小亭也是于小楼的死穴,虽然很多数时候看上去他都很快乐。
??
??“好,我答应你。”我并不确定自己在答应什么,但觉得就应该这样说。气氛骤然变得紧张,我试着打破尴尬,问道:“你是怎么被他们抓到的。”
??
??转移话题对于小楼来说的确是个好办法,他很快就把思维投入到了这个上边:“那夜我面对数百,不,是上千官军。我剑光到处,但见光华四射,天下太平,直杀得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
??
??我又重复道:“我是问你怎么被抓的。”
??
??“哦。”说话间于小楼的声量有些降低。“我突围之后,在一个小树林里被一个人擒住了?”
??
??“一个人?把你交给我的灰衣人?”我不由想起来了我刀劈秦剑名时,半路杀出,取走秦剑名首级的灰衣人,今日交还于小楼的正是他。
??
??于小楼道:“对,就是他,那日我是激斗在先,耗损颇大,所以他才能三招制住了我。”
??
??“三招?”我惊道。
??
??小楼一夜听春雨剑势,于小楼背我脱身时的轻身功法,一下子都展现在我眼前。三招擒下于小楼,这是怎样的实力呢?试着努力回忆灰衣人剑斩秦剑名时的动作,愕然发现当时的印象是那么的模糊。
??
??于小楼似乎误会了我惊讶的语气,有些难堪的轻声道:“唐老大,他的确很厉害,恐怕你也未必是他的敌手。”
??
??我默然。
??
??他接着道:“这倒也不是我为自己找藉口,因为他用的是人称剑中极品的断水流,此人便是灰衣——命恨天。”
??
??命恨天,一个在我印象中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他”口中经常提及的超绝杀手。常道,天地不仁,当万物为刍狗,欲补天心之不足,每每自诩替天行道。一人一剑从未失手。
??
??命恨天与我应该不属于同一个时代,甚至在我刚出道的时候就已绝迹江湖。我虽然从不轻信传闻的神话,但能在“他”口中提及的人物均是绝顶超凡之辈。尽管我对“他”很反感,但我不得不承认“他”对我的影响是不言而誉的。“断水流,命恨天”是一对很容易记住的名字。
??
??命恨天,单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出其桀骜不群的性格,这更看出了雇主真不简单。不过我却有点奇怪为什么不让命恨天去杀鄂震呢?让他杀人,恐怕比他作保镖在行的多。
??
??于小楼道:“其实唐老大,不也是名动天下的人物吗。有一天命恨天之流也不是你的对手。”
??
??我打断他道:“得了,你别拿话往回找了,名动天下我差远了,能完成这次任务还差不道。”
??
??“既然多少与我有关,唐老大,那这次任务你带我去吧。”于小楼忽然道。
??
??我看了看他,摇头洒然道:“这与你有何干系,没有你,组织也会接这个任务。再说你也吃不得三更放哨,五更点卯苦,军令如山的日子你是做不来的。”
??
??于小楼问道:“啊?唐老大要去当兵?”
??
??我笑而不答。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5
标题:
第二卷 第五章 白衣白马
南人操舟,北人御马,自古依然。我在这一日之内,就连试了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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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成了杀手之后,我就少有遇到当年困顿的境地,金银这身外之物总是在身边打转,挥之不去。既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又何必枯守着钱袋,我想任何职业都不能有杀手对钱的这种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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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能随手将整锭金子抛给一位街边的老乞丐;所以,我能兴之所至时替打尖饭馆里所有的客人结单;所以,我能把刚骑了三天的雪花骢轻易的送给码头上看上去的老实后生做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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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稀罕人们的称谢,也无意去做乐善好施的善者,这些对我来说不过是对过往那段日子的一种宣泄,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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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将一把碎银子发给围上来的十几个小孩之后,渡江的船终于从坞槽里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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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价钱自然换得好位置,开始了在船家拉客等客吆喝声中的漫长等待。回头看向码头,一名粗壮汉子正在从刚才那群小孩手中夺着银子,手攥得紧的上去便是一顿拳脚,交的利索的运气好的还能分上半个馒头。看来行有行规,施舍太多同样也是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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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从七八成行到零星单个,船舱内满眼看去只有半个座位,因为一个浑身油腻的胖子独占了一个半人的地方。船家还没有走的意图,看来不坐到寸地不留,他是没有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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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长江水道暗礁险滩艰险异常。摇橹渡人的船家均是世代相传的手艺,除非官船、大型商队,否则无论富贵贫贱过江唯有一途,而渡江于此,正是我北上边关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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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位船客踏离码头一刻,船终于缓缓地动了起来。她,一位青衣女子,头上的斗笠上罩着青纱,让人无法看到她的容貌,我却隐约感觉到她冷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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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毫不理会船家叫她坐下的声音,只是步子牢牢地粘住起伏的船板上。这种一言不发的默然,配着手中的宝剑,散发着的骇人气息,让船家不敢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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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在扫过我时时候做了刹那的停顿,所以,我知道她也注意到了我。突然,脑海里一个闪念告诉我,肯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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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那么冷艳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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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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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的天气,不同于江南,雪清风烈。在不时刺痛着人们身体神经的同时,也伴随着清醒。常有这种说法:北方的寒冷激发着北人天性,便是胜于南人的勤劳。对于这种观点我从不会接受,也不会刻意去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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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没有这漫天的风雪,我想我也同样会清醒异常。不单是我,同行的所有人也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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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名一流的杀手,即使我们其中大多数都素未谋面,但我们都是属于一个组织——离恨宫。当时,她也在其中。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名为东方未明那个神一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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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一组,状成梅花。按玄武、朱雀、青龙、白虎四方各守一人,正中为控阵之人。又按五行之法,五五相随,金木水火土生生不息,环环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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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是木阵的撑阵者,而水阵的撑阵者正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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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那么和谐,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但东方未明出现的那一刻,却一切都在改变。什么五行绝杀,什么主宾相随,什么相克相生,都统统的变得消散无形。那是莫可匹敌的气势,那是不可捕捉的速度,那是无可抗拒的巨力。那是超越了凡人躯体限制的武技。于是,同伴一个个的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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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能用碎刀击伤东方未明与我和她侥幸逃脱都同样是那么不可思议。而这无可思议却是事实,只因为当时出了一个意外,一个我至今想不透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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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受了重伤,对于之后的那段记忆,我总是交织在清晰与模糊之中。对她的印象便是她的冷她的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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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天彻地里,她用雪水清洗着肌肤上伤口,目光却一直冷冷的仿佛带着仇恨一般的瞪着我。然后却整个人扑进了我的怀里,我一直也不明白她这么做是为什么,总之,我只记得靠在冰天雪地的松树上,身上却是通体的火热。她离去的时候,重重踢了我一脚,那一瞬我才想起,我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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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然的杀手生涯,使用我对她的记忆也只是一个出色杀手。这段记忆似乎已经在脑海里死去,不在发芽,但渡船里,她的目光扫过的一刻,这记忆仿佛又鲜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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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如用刀雕过冷绝艳绝的冰花,忽然我发现她的模样和身体在我脑海里竟是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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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要站起来,却蓦然发现并不知道自己该要表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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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暗暗打了个组织里才明白的手语:“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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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家一路划的是近路,暗礁旋涡却连过无数,快则快矣,却吓煞了不少船客。终于驶到了平安水域,众人才长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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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始至终都看着她,她却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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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岸后,她终于回了道手语,之后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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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什么人?好不好用你来管?”,这让我淡淡的有几分茫然若失,突然发现一种十分可笑的感觉,出现在我身上时,尤其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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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与我,不过是一个我不可理解的意外;或是死亡远去、压力骤去后一种扭曲心态的作祟,也许是我永远无法明了的原因。而我真正应该想的是娘的冤仇得报,其他的人世间的感情都与我不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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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慨春梦了无痕的时候,还不如想想她为什么会出现于此更来得实在,也许这只是组织的又一个任务,管他谁死谁活呢。该来的该走的都随便吧,我想,然后便从跳板踏到了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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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的百姓比起江南来多少有了些变化。大宋国朝自太祖杯酒释兵权以来就一向轻慢武将,但皇家羽林,地方守军却数字庞大,常备军在百万以上,军费耗资惊人,是历朝之最。国库空虚,赋税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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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宗年间,丞相王安石变法,变人头税为各种杂税,意图减轻百姓的负担,加强对军官贵族的收缴来增添国家收入。历史上从商鞅到王安石动摇当权者利益的变革,除非上位者为一代霸主,否则鲜有成功。王公变法侵犯了贵族的利益,阻力重重。到了实施时,执行者对上欺瞒,说的天花乱坠;对下则巧立名目,致使上令难行,对贫民甚至比以往更加变本加厉。司马光当政之后,废除变法,沿袭旧制。虽然税制依然很重,民怨却少了很多,这种数字的玩笑大概就是历史的一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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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事后,国都南迁,虽然国运不佳,但这种汉人正统南移的趋势,却带来了大量的工匠艺人,农耕技术,手工业者的南迁,江南倒成了富庶之乡。仅长江之隔便明显能看出平民生活衣食的高下之别,当然这还只是存在于表象上的。本质的是,越北的人们脸上越显现着一种茫然无定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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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要走的路正是她离去的方向,我没有刻意去躲避,因为那不是我的性格。即使以武为生的人,走走停停也是必然的情况,赶路时候不可能一路轻功狂奔,真气也不能当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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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不急,这次雇主给的三个月的时间非常宽裕。不过我倒希望可以少一些时间在路上,因为不管怎样花费在椅子时间上总比耗在路上要舒服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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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谁和我说起过别号叫什么楼主来的一位书生,写了个很神奇的故事。说峨嵋山上住了一群剑仙,人人手握七彩宝剑,能御剑飞行,日行千里。当然这只是一种理想,不过若真有日行千里的方法,我倒不介意去尝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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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我倒有点想起我送人的那匹雪花骢了,虽然它能日行百里我就已能心呼万幸了。不过现在能有匹马确实能省劲不少,我并不是吝惜那一送,而是此刻想再买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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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钱,人多的地方就一定能买到马,可远远望见的小镇却似镶嵌在天边。行人三三两两,除了迎面过去的老汉骑着代步的瘦驴,就再没有四条腿的东西出现。当我正在想着,钱也有不管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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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匹白马就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之中,之后我看见了马上的人。他策马奔行,顺着我要走的方向跑去,交错的一瞬间我甚至无法看清楚他的摸样,只是看到马蹄腾空而起。我知道那只是一种错觉,在这个世界还没有会飞的马。我不知道这匹马叫什么,但只这一瞥就能感觉到它的与众不同,仿佛处处都透着一种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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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兜了一圈又转了回来,这次我仔细看清了他,一袭白衣,头发有些灰白,束于脑后。面目清俊,嘴角俊逸挺秀,满脸却萧索落寞。他似乎只有三十多的年纪,周身随着马匹摇摆显得有些雍散,眼光里的那是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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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的人,感觉上,从他身上你看不到一丝不安,永远都是那么的洒脱,那么从容不迫,甚至说他有种临风若仙的感觉。俊秀的面容却配着灰白的发丝,突然,我竟然感觉到他的看我时的奇怪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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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并非萍水相逢的那么简单。但我可以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因为他的样子是那么容易让人记得。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5
标题:
第二卷 第六章 再见故人
这世上最难明白的便是人心,千万不要以为谁会真正的了解谁,有时候自己都未必了解自己。所以更不要轻易去猜测别人在想些什么,因为对时候总是比错的时候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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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策马而过时白衣白马的男子,回头看我的目光,便是奇怪难明。这让我多少思量了片刻,欲买马的念头,也抛在了脑后,当我越发对那似乎是忧伤、失落古怪的一个眼神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白衣男子已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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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本不是事事欲寻个究竟的仔细之人,可能是因为船上遇见她之后状态变得清晰而又敏感,或许是因为这白衣男子的独特的气质,我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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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得渡船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天,走到望见的那个小镇日已偏西。土路被雨水溅起,形成的坑洼风干后的样子,起伏破碎,显得很窄。这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镇。甚至只能算作是一个自发形成的集市,在一个简陋却是唯一的小摊前要了碗阳春面,厚厚的辣酱的遮掩下倒也勉强可以吞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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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意识的左顾右盼,虽然没有确切的目的,但我还是希望看她的踪迹,哪怕知道她曾来过或者坐过这里也好。这在我的经历中算是一个永难磨去痕迹,虽然我也试着遗忘。思忖间我吃面时不小心咬到左腮,巨痛使我瞬间清醒。刚才的种种想法让我觉得汗颜,于是,我猛摇摇头,再次斩断了刚起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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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到了收市的时候,本来就稀少的道上越发显得冷轻。穷乡僻壤,人丁不旺,未曾开化,也未曾被纷繁浸染。此地的民风真是淳朴,二两银子买到的老黄马,刚才两文钱的阳春面,一文都不都取,难为得我现取了两枚磨开刃的金钱镖充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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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住在这个小镇,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住宿的客栈,我本人的性格也从没有与人商量做借宿之举的习惯,所以,我选择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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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马的脚力比起雪花骢来要差上许多,不过还算勤快,这倒想起有些老家伙,活得多经的事也多。知道态度决定一切的道理,即使能力差了些,但是只要表现得还算兢兢业业,就能保全自己。所谓人老尖,马老滑,诚然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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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外处处生着杂草,偶能看到一块耕地,证明这里还有人存在的迹象。慢慢的由野花野草变成了树,由稀稀疏疏逐渐变得茂密。风起,林动,树叶沙沙作响,静谧中透着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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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这是自然情景下一种惯性的思维,结果我又是一阵神伤。娘,追心……人生最大悲哀就是失去了目标和希望。如果鄂震这次我还能活着,那么距离揭开追心之秘的日子就近之又近了。可追心到底如何,其实也不过都是听自传闻,如果之后的结果并非常如我想的呢?我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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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出一口浊气,还是那句话,该来的该去的随便吧。是了,现在该想的是鄂震。一位从小兵靠战绩功勋提拔起来的将军级的人物,听说年少有为。其人与老将韩世忠极为不和,遂破格被朝廷任命有边关的三军主帅。这个理由乍一听,似乎非常荒谬,但分析却来却觉得那么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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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为帅后却变得沉寂无声,与岳飞、宗泽等人的名气自不待说,就是比起冲锋陷阵的偏将,牙将也颇有不如,但奇怪的是边关却也没让朝廷担忧过,而鄂震当年从军正是在韩世忠的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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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于小楼所言的,我打算鄂震帐下参军,这是我能想到唯一可以接近三军主帅的办法,至于到时候有什么具体的细节,只能是且行且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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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树梢的时候,已经行出了几十里,我倒没什么反应,但老黄马却早已鼻息粗重了。又勉强走了一阵,在一条小溪前它是死活不动了,不停的啃着青草,饮着流水,我没有去拉丝疆,看着它打着畅快的响鼻儿,原来满足后的畅快可以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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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跳下马背,由着它沿着小溪疯跑,水很浅但有些急。我掬了捧水,洗了下脸,只是凉凉的却没有太多的感觉,看来我还不及这匹老马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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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唏溜溜”一声惊天马鸣,我意识到老黄马出事了,脚下运力,顺溪水弹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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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马卧在地上,头耷拉着,浑身微微发抖,眼睛不时描着身前。正是日间所见的那匹白马,趾高气扬,神骏异常。老马见我过去,眼睛转了转,一下站起迅速跑到我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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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唏溜溜溜”白马仰天长嘶,直如狮吼。“扑通”老马在我身后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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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不要胡闹。”白衣男子缓缓的走了过来,转身对我道:“惊到了朋友的马真是不好意思。”他嘴角带了微微的笑意,没有了白日里那样神情的目光,看上去空旷而不凝聚。这使我很惊讶,很难想象拥有这样白马的主人眼神里竟看不出丝毫会武功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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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台的马真乃神物,我这匹老马就窝囊至极了。”说着俯身欲拉老马起身,它却赖着不动。直到白马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才慢慢爬起来,看得我暗暗称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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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子将我让至溪边的一处空地,又燃起了堆篝火。我仔细的端详着他,他的手白暂而又纤细,但点火时却显得很稳,他的眼角眉梢间始终藏着一种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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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有与人萍水相逢却如此坐在一起的机会。冥冥中似乎有一根线牵引着我,我总觉得他的样子很吸引人。俊秀的面容下落寞的目光,飘逸的气质下灰白的头发,这些是那么大的反差。更有,夜风中他白衣胜雪的猎猎做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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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我有了一个错觉,怀里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手指轻轻的摸了下暗藏的碎月刀,三寸三分,刀身冰凉,于是,我变得冷静。我不会去问他日里为何那样看我,也没有去想为何以他绝尘而去速度,此刻却只行到此处。仿佛一切都回去今天日间之前,现在与他只是初见,我不想因为对他的好奇而改变了我一贯对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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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觉他很危险,如果太过接近会令人因他而改变。我如此说道:“敢问阁下马是为何名?这一嘶一鸣就有如许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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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子起身言道:“朋友既是问起,我就大概说说,此马通体白如明玉,体长步轻,鸣如狮吼,声到处群马辟易,乃马中霸王,顾尔得名照夜玉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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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夜玉狮子?可是与前朝水泊梁山三打祝家庄时起因之马同名?兄台是如何得来。”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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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子略沉吟了下,道:“似乎正是与朋友你所提及之马相同。这原是家中一位长辈于西域购得又送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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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叹道:“如此神品,兄台福气,令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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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子双手后剪,抬头看着夜空,背对我道:“何来福气,漂泊山水,孑然一身,唯此马为伴,纵然是通灵神物,也徒叹奈何,人生真是寂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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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白马上来,轻蹭着白衣男子,我那老马还是远远躲在一旁。他转身而立,我看到的又是那复杂难明的目光,似在看我又似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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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噼啪做响,我避开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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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真是寂寞。”我喃喃的道,“他”也曾这样说过。真的寂寞吗?独自一人,断头换金。但千金散去之时,繁华尽处后,万籁空象之际那未曾泯灭良知与噬骨的仇恨充斥,那一刻,我很寂寞;在梦里娘的话语,美丽的容颜和那朵为我绣的兰花,我也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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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的道:“一个人远行在冰川荒漠,一堆火一滴水的偶遇,那不会是寂寞;一群人聚在一起,饮于闹市,放浪形骸,你身在其中,那也会寂寞。所以,寂寞来自于本心,而非是人生。兄台寄情与山水之间,应是快意,若万物不记怀于心,自是得意的时候多,失意的时候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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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为何与他讲了这段话,宣之于口对我来说并非是件易事,但看着他我又忍不住言道。其实,说起来容易,但自己又何尝能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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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难得。”白衣男子仰天大笑:“小兄弟,年纪甚轻,却有如此见地,我要是能如此这般或许一切真就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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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的感到他的话断了,目光怔怔的看来,穿越了我。我回头看去,她,青衣的女子,冷而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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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这么多年,你跟又不来,我走你又不去,你明知道他……”她断了断,但我知道她什么意思。“唐梦魂,你不是男人。”说罢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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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子,或是唐梦魂,举步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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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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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而火渐熄,烟向南飘散。白衣男子低头在想着什么,我也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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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有慢慢的脚步声,“南无阿弥正等正觉正法无上师。”一声佛号传来。“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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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去,心一沉,却还很静:“梵真,你竟然没死。”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5
标题:
第二卷 第七章 为善为恶
有时人生真是奇妙,有些事,有些人,该来的你总会遇到,躲也躲不掉。她,还有梵真,暴雨梨花针过后的梵真,唐卿颖并没有提起梵真的死活。或许他站在这里,只是上次的一个意外,但能让这意外变成现实的人,就绝对是个超越了以往我对暗器杀伤力理解之上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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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只是梵真与我,与别人全无关系,唐梦魂也正很好的表演着毫无关联的这个角色,对我们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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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须探求梵真北上是返回藏边还是别有他图,至于刘天杭死后,华严没有随他同行,我也没有兴趣去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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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真缓缓的踱步过来,每一步都暗含一种节奏。我定定的直视着他,没有丝毫的畏惧。他低声吟道:“故知般若波罗密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上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密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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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念得心里一紧,象被东西系住了般,我喝道:“梵真,既然今日相见,你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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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真缓缓的道:“老衲本欲渡你,奈何施主罪孽太多,就是佛祖慈悲,怕今日你也难逃公道。老衲既是与施主有缘,就忍不住吟诵一段经文,让施主免堕阿鼻地狱,能早日往升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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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哈哈大笑,狂声言道:“那就要多谢大喇嘛了,只不过我怕极乐不要我,阿鼻也不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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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的走来,踏的步音却很重,我一向冷静的心,随着他的脚步似急实缓的在耳畔敲击,已经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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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心乱却并非是源于梵真。她话的绝决,伤了他;我不知道唐梦魂与她是如何交情,我也能感觉得出那与我毕生的一次也并非简单的一时错乱,她当时狠绝冷清的目光和最后的一脚都清晰的告诉了我这一点。在娘的仇恨面前,这些往事不过是惊鸿一瞥,了无痕迹,我以为我根本不会去在意,但今夜那句话出口的一瞬,同样也伤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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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胜雪,华发早生。若竟至此,情何以堪。任何人站在我这个位置想都是一个很自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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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该是静来想想,梵真的出现无疑让我觉得厌恶。我失去了耐心。失去了以往对敌时的判断,忽视了高手相争时气机感应,我只有一个念头想立刻的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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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枚金钱镖直袭梵真,但几在出手的同时我便意识到了形势的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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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真步子必暗含着密宗身形意密的无尚法咒,似急实缓竟是一层表象,步踏乾坤间,似缓实急,他身子徒然变速,向左一跨,又向右一摆。似乎动作竟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三枚镖已然失去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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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挫的变化,让我尽失先手。心情的不静,让我一时难以看破梵真步下的玄机,那步步频穿间的变幻,每一个节奏都连环相扣,我的随手而挥的一瞬,一个实在而又清晰的感觉从心里涌便全身,自己被一张网束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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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树木、溪水、篝火。四周的一切景物都不是单纯的孤立着,而是紧密联系起来,织起一张网,绵细而缠绕,梵真便是这无形巨网的根源。这网越缚越紧,越来越近。便如无形之力,无影之丝。让我有力难施,似乎他每踏一步的声响,都在诱使我挥刀硬撼过去,但直觉上却有很大的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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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華三昧耶”梵真终于收网了,脚下贴地延展,这一刻我想起了华严。如果说华严的气势如不动的大山,那梵真就似是水中流转旋涡。如果说华严的招法只重在脑海精神层面的影响,而同样这势在梵真的施为下,却是精神身形都被其束缚。我若不能平心敛气,道心相守以对,待他气势疯狂至峰顶,今日我必然难逃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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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真气在体内燃起,十二重楼贯穿而过,由一道化做一片,碎月刀扣在手中一刻,情逝的功法已运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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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即将击出的刹那,心里再次感觉到一紧。我徒然发现,梵真不知又用的是什么手段,刚才的那段经文在我心灵的某处结下了一处精神的法印,隐隐的限制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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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逝所出的先兆,已然引起来了周围越发紧绕的缚力。伤人先伤已,是情逝的第一层要诀。那需要一往无回的气势,与敌协亡的决心。但这无可形容,若有若无的印结却将心中涌起的万丈豪气,悄然化解。此刻若以情逝舍身相抗,必败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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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孙武这句话,道破了兵家之尽,但对手亦是己彼尽知的人物呢?机谋布置全无用途,怕胜负该取决于实力及临阵时的运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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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归明白,但却找不到应对办法。情逝其势已成,我凝而未发,却不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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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真那一印击到之际,我合身后退,束缚之力被我情逝外泄的气势稍稍阻挡。天地间这一张网,无形无影,无始无终,我惟有退才能延得一线之机,哪怕电光火石的瞬间我也要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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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了口气,眼眸紧闭,精神沉寂得如星朔恒河,玄而又玄的奇异感觉在这生死一刻,蓦然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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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跌坐在地,心灵的一幕青障,能遮住天地,他竟无视我与梵真与我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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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着眼我感应到了,篝火处冒的青烟,感觉到了他的姿势。甚至感觉了,篝火处的他便是这网的破绽。想想这个道理很简单,梵真永远没办法将一个与其毫无关系的人,变成其气势的一环,当然此处的人若是华严,这网对我而言便再无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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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想波及到他,我不知道现在对他是一种怎样的心态。可我别无选择,而就是这也并非可以轻易作到。这不单是因为梵真那有如附骨之蛆的缚力、印结,更是因为情逝的反噬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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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势既成,本应一刀挥去,虽败无退。但此刻我却凝力不发,还反身退避。这好比一个黄绦小儿手轮百斤大锤,固然一锤下去威力无穷,但保证举起且不砸倒自己已经是吃力万分,更不用说闪躲腾挪了。我现在就恰是如此,情逝那狂暴的反噬,已渐有冲破玄关,断魂索命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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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飘身至唐梦魂身旁,依然紧闭双目。唐梦魂的气息轻微而悠长,大风如潮,我的黄马不知道被他那匹照夜玉狮子给赶到哪去了,听不见它们丝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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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劲风起,梵真手印再结,“淨滼業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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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气暴走我几欲崩溃,便是这个刹那光阴,碎月刀猛的一跳,火烧一般灼了下我,疼的我一下睁开双眼,它似欲脱手而去。情逝未竟之力,一下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瞬间附在刀身。碎月刀通身变的红艳眩目,光华四溢间已电射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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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光华一亮,亮得让人睁不开眼。仿佛一下被抽干了一般,难以提起丝毫力道,应付下边的任何情形,我闭目而立等待着梵真的印结击来。心中这一刻,却坦然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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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好,真的很好。”这个是我听见一句话,之后声音戛然而止。我再看去,梵真的胸口处破出一个空洞,颓然倒下。碎月刀正钉在其身后十数丈开外的一株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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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上的宿鸟,四处惊飞,传出阵阵鸣叫。我有些茫然,梵真死在了莫名其妙的一招下,这让我万分惊奇碎月刀,竟似有自己的灵性,这超出了我理解,我努力想找出个解释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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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只是情逝变化形成的,这对我对梵真都只能算是一个意外,不过梵真没有上次意外那么幸运而已。而且我还有一个发现,这次运招过后,除了气力耗尽外,反噬力道却都随着碎月刀离手一刻而去了,现在没有丝毫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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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残星稀,天边渐亮之际。我被一声马鸣惊醒。或许是脱力的缘故,如此的长夜难耐,心事重重的时候我竟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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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已尽,人未远。晨雾中的唐梦魂余下淡淡的白影,只觉得一尘不染,飘然若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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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想起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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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的人永远都不会问别人不愿意回答的问题,所以我们都不会涉及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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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命吗?”唐梦魂突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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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着潺潺的溪水,淡淡的道:“何谓信,何谓不信,若是有天命那必非人力所能左右,你信与不信又能如何。若无天命,便是万事由己,又信它何来。我曾经对命这东西没有什么概念,但是我十四岁那年之后,我便告诉自己,我只信自己,不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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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向我看来,摇摇头,道:“我信命。命运这东西,仿佛是冥冥中一道线。安排着你的一切,你的稍微偏斜或许无伤大雅,但真是要远离轨迹那条线就将你拉回,死死缠住。命运也不是一程不变的,那道线在拉着你的时候,你同样也在拉着它。但真正还是它在主宰着你,你只能将其他弯曲延伸,却无法脱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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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他的话必有所指,可一时又想不明白,我沉声问道:“能否打破这条线吗?当然死或许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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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一笑:“如果死能真正解决问题,那这个世界就简单得多了。”我默然,他接这有道:“能否真正的超脱,我不知道,但我希望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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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他眼望向空处,若有所思念,喃喃自语道:“一念为善,升为天堂善使;一念为恶,堕为地狱恶鬼。唐梦魂啊唐梦魂,你欲为恶,奈何,为善易,为恶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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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木然,“为善易,为恶难?为善何易,为恶何难?”这让我陷入思考之中。
??
??等我再次清醒时,正是,马鸣人去的一刻。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6
标题:
第二卷 第八章 强弓劲箭
?唐梦魂的话令我颇有感触,善恶的难易就是人性本身所引出的一种判断:一生纯良,正气一身的人,自然有把持的操守准则,对他们来说为恶,的确很难。我又何尝不是时时体验着心内的种种煎熬,对我来讲,为善难,为恶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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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人都难免会想到一些崇高、容易感慨的东西,幻想着理想和未来。但当天明上路的时候,这些表面的东西就很自然的被抛在了脑后。人大多都这么现实,想归想,做还是做。这差别就形成了烦恼,可身在其中的人却依旧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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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有马的好处,该回来的时候自己就认得路。一人一马,走于水乡秀色之间,如果寄情于此,确能陶冶性情。可我空有欣赏的眼光,却没有那种自得的心态,一切都是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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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临安北上,步入的本是汉唐时代意义上的中原大地。可眼前的一切却与理想中印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仿佛正在进入一片荒芜,四下望去田地闲置,杂草丛生,半晌都看不到一个人影。人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这赵姓的天下却又满不是那么回事。短短几十年,富使之穷,穷使之亡,民间刮地三尺。万金一掷换来的偏安一隅,也不知道算值,还是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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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知:民富则国富,民志则国强。刚过长江时的繁华与几日路程后的景象让人难免不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想法,一种单调的东西看得多了、久了,再开朗的人也会感到郁闷;但也因为,一样东西看得久了,哪怕有稍微的一点点的新意,也会令人感到满足。于是,我就看到了一棵孤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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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白云悠悠,放眼望去,不远处更是山峦起伏。仿佛生出了天地之间独我一人的感觉。这种感觉并非是看过百态之后的洒脱,我很难达到那样的境界,对我来说这只是噬骨的孤寂,如果娘这个时候在我身边,那这孤寂也许会变成一种宁静和安详,可现在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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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山后的景色是什么,或许山后那边还只是山。但人活着总要有希望,因为想去知道山后时候,人们才有了拼搏攀越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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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少会去想自己的希望是什么,或者我以为我根本就没有。也从没有试着换个角度去思考自己,可能是昨夜的对话让我想了很多,虽然不知娘希望的我成为什么样子,但却能肯定绝非是现在这样,当年只记得娘让我去四川找爹的嘱咐,我便去做。娘的话总是对的,只不过,人生有很多事情、很多无奈是娘无法预料,也不曾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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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实就是现实,一切都是过去,不能回头。我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而这条路,没有希望,有的只是对娘的思念。现实还是现实,就像天地间不能只有你独立的存在着,同样山后的景色也并不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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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后传来一阵号角,我骑马绕过去,只见到红光烁闪,遥遥能看到长长的一条火龙,是一群逃难百姓的车队。我快速赶了过去,看到的是车上燃烧着的火,边上布满了人畜的尸体,部分变成仅可辨认的焦炭。除了不断冒起的处处浓烟和燃烧得劈劈啪啪的车辆外,别无所有,幸存的人该远远逃掉。有些尸身上尚呈刚干涸的血渍,杀人者竟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残酷处置。不念善,不念恶,只记的恩怨的我那一刻也看得热泪盈眶。这时马蹄声响起,仿佛从天边敲来,如暴豆一般不歇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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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滚滚,一种骇人的气浪不停的冲击而来,远处两队人马激战在一起。占得上风的一方,是清一色的骑兵,服饰一致,人数约在三百左右。一个个都生得体格剽悍,以强弓劲箭压制着另一方,马上挂的均是两指宽的窄刀,马匹奔驰来去,轮番冲击下显得刀马纯熟,进退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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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攻击的一方,阵势上弱了许多,大概有六十几个人,而且大多是妇孺。万幸还有了一队骡马车辆。马头向内,车身冲外,用辕木固定连接,勉强搭成了一个防御车阵。女眷和小孩蜷缩在车阵里边,依靠车上的货物抵挡着箭矢。车阵这边的战力不过二十几人,均是猎户打扮。他们中间领头之人是个身形不高的黑脸胖子,只有他手中拿的是正规的刺枪。在他的指挥调动下,猎户们用箭射远处敌人,冲到近前的骑兵则用猎叉对付。虽然他并不是身法灵便之人,但经常在危机时刻亲自填补着各方的缺漏,甚至有时候会跳到马车上去阻击冲过来的骑兵,尽量保持车阵的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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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这方面,一时冲不开车阵,猎户弓箭下的造成伤亡却实在有限,这更刺激得金兵一下子杀脱了性子,嗬嗬狂叫不止,竟无一句中土之音。金兵,我立刻意识到,刚才看到的惨相必是他们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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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兵俯身催马,用马刀挡搁着箭矢,按照一定弧度冲来,大大降低了被射中可能。车阵这边的猎户,虽然终日以叉箭为生,但对手究竟是皮毛之体的动物。对上正规的军队,他们的武器,无论是弓上的劲道,箭簇的威力都弱上了许多。对方箭射过来时,自己的箭却还射不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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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人疯狂的冲砍下,辕木似乎有了多处断裂的迹象,马车开始摇晃。我坐下的老马向着车阵的方向溜达过去。两边都没注意或者是都没搭理我,我并没有决定好自己的态度。平心而论我对所谓的汉人正统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总是有这么一句话:我打他可以你打就不行。就好比对自家淘气孩子的心态,而且刚才的那队火龙的景象,着实让人难以接受。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二百把弓尚且不论,单是马上抡开的二百把战刀的冲击就足够让我心里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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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并不会等待犹豫。车阵中的一环,轰然翻倒,货物的口袋在散落地上时破裂,洒出是麦子。一个金人,冲向车阵断开的这个缺口。这个缺口处正呆立着一个孩子,马已近前,刀直劈而下,我心一跳。黑脸胖子挺身去救已然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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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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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我耳朵里没有了马蹄的声音,没有了喊喝的声音,我只是听到了刀砍到骨肉里的声音,之后便是一声刺耳的尖叫。那叫声在我脑中阵阵嗡鸣,甚至超越了梵真断喝法咒的效果。热血涌将上来,我什么都来不及想,便冲了过去。血,染红了麦子,血泊中倒地的是她,尖叫的是她用身躯为之挡了一刀的,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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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举动,引来了金兵的注意,队伍中有两人兜了过来。老马终究老矣,在车阵之前,被他们抢到了我的马前,舞刀催马左右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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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双腿用力一夹,老黄徒然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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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两人中的空挡穿过时,我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因为我眼前看到的只有冲破缺口行凶的那名金兵。我的杀意强烈而直接,灌满整个神经,他蓦然惊觉,拨马转身向我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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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至刀至,在他刀劈下的一刻,我向旁一让,顺势将其推至马下。我纵身跟上,一拳击到了他的脸上,骨骼碎裂的声音让有狂击十数下的冲动。他容貌都有些扭曲变形之后,终于手握着他拿刀的手,向回一抹。在人头掉落的时刻,马刀插在了地上,我才慢慢从怒火中清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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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那两名金兵没有赶过来,他们也不可能赶过来,即使过来,死人也不能存有任何威胁。在刚才对面的一瞬,我的暗器早已击透了他们的咽喉。顷刻间我已经连毙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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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兄弟,好身手,快进车阵,我们多杀金狗。”黑脸胖子提枪抱拳,对我大声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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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于车阵缺口处,一步不动。“好说,给我把弓,我来守这缺口。”此处是沙场,并不同就普通的江湖对决,长刀弓矢要比我的碎月刀暗器杀伤强上很多,我掂量着黑脸胖子递过的弓,力道甚弱,不过也只能勉强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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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兵被我的突如其来所惊怒,十数人一起向缺口冲来,天地仿佛被裹在了一片黄沙之中,一时间声势极盛。我若不能挡住缺口,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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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运玄功,开弓搭箭,手扣羽箭,五箭同出,弦松处,金兵五人坠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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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拉满弓,又上五箭。“嗡”的一声,弦断弓绷。我将弓一抛,对着抱着母亲痛苦的那个男孩儿,道:“男子大丈夫生于世,流血不流泪,有本事就为你娘报仇多做点事。如果你想多杀几人为你娘报仇。在我回来前,给我弄出个结实的弓。”说罢我抽起地上的马刀,走出阵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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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脸胖子急道:“兄弟,守住位置,不要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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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头也不回的迎着已至近前的金兵而去。我心里知道:没有强力的弓箭,车阵这个缺口就成了致命的弱点,骑兵对此点攻击,我也没有把握稳守一步不退。迎上去看似冒险,却有很大的余地,如果能在大队冲击之前多杀几个人,如果能抢几把强弓,或许今日还有可解之道。不过那黑胖子的担心到是很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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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言道:“朋友,有心就给我守住缺口,看我把冲来这几个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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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刀上马,老黄毫不胆怯,四蹄奋进,一声长鸣,我涌起万丈豪情。“娘,孩儿今日就做一次好人。”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6
标题:
第二卷 第九章 何其相似
江湖上的武学,讲求的是招势精奇,心法玄妙,什么以柔克刚,什么后发先制。而沙场战阵这些微妙精细的变化还不如多有百十斤的力气更实在些。沙场要的是力量、速度,灵活的身形步伐,要的不是繁杂诱敌的虚招,而是简洁实用,务要一击致命的杀招。可以这么概括,对敌的时候,能一招杀死对方的就不再用第二下,能避开对方攻击的招数就不要用兵器去格挡,总之战场上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可以随便浪费。这些都是步下沙场群战的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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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我学的是杀人的武功,行的也不是君子之道。为了取胜就要无所不用其极,机关布置,毒药陷阱,甚至周围的环境都在各种杀招之内。
??
??至于马战,靠是的一往无回的气势。双方骑兵交锋中,对决只是一瞬间的碰撞,看谁力量足,谁的下手快。也可能两人只是兵器相格的一声鸣响,便交错而过,但这样也不必回头,骑兵只管向前冲击,目的就是将对手冲乱,冲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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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在气势上终究还是弱上一筹,那冲击的力道便由我来弥补吧。真气流走全身,汇于气海,运于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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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蓝日暖,急速冲刺中我感觉到了风吹的快感,我心寂如冰,刀光清如雪……
??
??刀身亦如雪,清澈的像一面镜子,一分不差的将阳光折射在冲到前边那个金人的脸上。刀光起,我心静,血花未曾溅落的时刻我已与他交错而过。第二人一马赶到,举刀劈来,在我看来他刀慢的只能用去剃头,我身前倾避开来势。刀锋急,手中刀早已将他透体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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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两刀的停顿,后边的几人已冲到了近前。正值黄马的冲势刚缓,敌人冲击正劲之时。人借马势,马借人威。刀光一闪,再一闪,一刀,两刀,三刀……八刀,交击响彻不定,毫无花巧与敌手每人对撼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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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倒退几步,我不由心中暗惊,这骑兵一冲之力竟强至斯,想我唐经风对上这区区几个金兵气力上却没占得丝毫上风,看来对付骑兵以巧取胜才是上策。
??
??我拉住丝缰,停马不前,静看着他们八人兜上来,八马将我合围。八刀齐举,映称寒光似铁;八刀齐斩,尖锐气流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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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晰的感觉到了八刀落下时前后的微小差别,虽然很短,但已足够。马静立,人静立,静止策略可以让我充分发挥刀法技艺,更因为目标的固定,吸引住他们也停马约斗,从而限制了马匹上的冲力。八刀落下的一刻,我笑了,笑得自己都觉得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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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一闪,闪得并不算快,也不算亮,甚至算得上是有些慢又有些淡。但他们却躲不开,刀风过,人头落,八颗人头。牵着丝绦,看着血从刀刃上缓缓滑下,仿似风中漂起嫣红的花朵,当我慢慢将这几人,马上挂的弓和数壶箭取到手中时,也不过仅仅是弹指一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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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刀引来是车阵内的一片欢呼。及金兵的一个近两百人的整队,发了狂的直冲过来。余下的人马直扑车阵,突然涌起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眼前的杀伐,都与我武官。即便身前是马刀如林,身后是残车破阵,再不济我也能全身而退,有了这层底线,我觉得自己异常轻松,观察着金人的队伍。
??
??在金兵呼喝声中,后方的骑兵明显往前靠拢,尽量不留下任何空间,令我没有从容冲进阵内的空隙。此刻我若强闯进去,在欠缺舒展手脚的情况下,老黄与我都难免遭被乱刀分尸之局。幸好我已强弓在手,多少有了些凭依,转身纵马回撤,定要在他们没有追上我之前到达车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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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仰嘶。敌骑见我加速而退,立刻也奋蹄急进。突然背后一道锐风袭来,黑脸胖子惊呼:“小心。”我身子急旋,腾身而起,落下时倒骑在老黄马上,右手抓住的那支冷箭弯弓射回。这个姿势虽然古怪,但对背后的偷袭却可以了如指掌。我暗自庆幸自己练的是暗器的功夫,这些不够密集的羽箭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在给我送武器,我边挡边射,回到车阵缺口时,我已射杀了十余人。
??
??将老黄马赶走,让他独自活命,也算是对他仁至义尽了。猎户纷纷聚集到缺口处,“这位兄台,原来是位深藏不露的大侠啊,这回我们众人活命有望了。”一位脸膛红亮亮的年轻小伙对我道。
??
??我言道:“我不是什么大侠,只是曾经学过几手刀法防身,今日既然走到这里,杀人退敌也不过是为了自己。”随即有高声道:“大家拼命射敌,没箭了我出去弄,一定要守住这个车阵。”说话间,将夺来的几张弓分给了他们其中几人。金人第一队已冲到三百步内,我张弓率先射去。
??
??换过几把强弓,配上锐利的透甲箭,再加之猎人们本身精准的箭法,战力一下子得到了很大提高。一时间大家羽箭连连,争先恐后将箭的射出,而我的连珠快箭和五箭连发的绝技很好的衔接了猎户们上箭时的空挡。
??
??二百的骑兵对上二十把强弓,加上我的弓箭,一时间已有数十金兵毙命。无人控制的战马四处乱窜,阻挡了对方的冲势,但三百步的距离还是拉近了不少。第二队金兵也从旁侧冲了上来,“你们守好这面,不行就喊我。我去挡那队人马。”我言道,之后移步旁侧。
??
??一个声音从我背后响起:“好汉大叔。”我转头看去,正是那个男孩儿,“这是照你所说,我制成的一把强弓,请你用这把弓为我娘报仇。”我看着他手里紧握着弓。仔细的打量着,确切说这应该算是两把弓,男孩,用我拉断弓的弦将两张猎弓牢牢的绑在一起。
??
??我接过弓,取出一箭,满月拉开,内力附在其上,刚松手箭已如风似电激射而出,一名金兵被透胸穿过,余势不止,又将身后一人钉死在马上。
??
??我大笑道:“好弓,好劲道。”
??
??一箭得手后,更是连发快箭,箭箭都贯穿敌体。这队金兵终于被箭箭穿身的景象所震住,纷纷迂回退让,有的更汇合进了第一队骑兵的队伍。
??
??男孩道:“好汉大叔,你这么厉害,可以教我射箭吗?”我抬头,看到他的目光坚定而又强烈,一眨不眨的也看着我。
??
??我沉声道:“弓箭并不适合你这个年龄,你力量不够会伤了臂膀,割破手指。”
??
??“我不怕,能给娘报仇,我死都不怕。”男孩高声喊道。
??
??能给娘报仇,我死都不怕——我心一颤,这话与我所说的何其相似啊,这孩子不就是昨天的我吗,思忖间,我禁不住慢慢的道:“孩子,你听我说。不管你明不明白,也不管你怎么想,但一定要记住。你娘死的时候很快乐,因为她保护了你,你的娘亲一定不希望你小小年纪就占满了血腥,哪怕是你仇人的鲜血。这个仇我帮你报,这个血我让他流。而你,只是要快乐的活着,为你娘,为你自己,也为了那些善良的别人。”
??
??“说得好,这位朋友说的对,小兄弟你就藏好,杀敌人报仇的事有你这些叔叔大爷们呢。”黑脸胖子凑到了我这边,“朋友你言辞深刻,令人深思。武功高强,品行高尚。我李潜佩服万分。无论今日能否得脱,这里都先行谢过了。”听罢我不由暗暗苦笑,这侠士好汉的名号居然会放在我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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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面到了这个程度金兵想退也是欲罢不能,拼着伤亡,硬冲了三百步。打头的三名金兵几乎并排冲进了缺口,砍倒了名猎户,立刻被乱叉刺死。三匹无人的战马,舞动猎杈的猎户,陆续赶到的金兵。还有越来越多掉落的货物,将缺口住堵得死死的。骑兵固然发挥不了马军冲击的优势,猎户也没有余暇搭弓放箭,完全是拿人硬抗的局面,幸好缺口处比较狭窄,猎杈的长兵器占了一定的优势。
??
??后边的金兵完全帮不上手,于是开始下马,想从车阵上边爬进来,我和李潜将跳到车上的几人击退,但想到赶到缺口处帮忙,却没有任何插得上手的空隙。我想了想,将手中弓交到李潜的手中:“李兄,你用这把弓无论如何看死后上来的骑兵,不能让他们在撞击车阵,我跳出去从外侧兜金人背后,环节缺口的压力。你万万守住啊。”
??
??李潜肃然道:“我尽力而为,你也要小心。”
??
??我手提马刀,踏步而起,飞身跃到车阵之外,几个金兵围了上来,我也不缠斗,脚尖点地,轻松让开空挡,直投在缺口处金人背后。手腕一抖,刀花绽开,瞬间就绞倒三人,刀身一立,又削掉了两个脑袋。金兵反身抵挡,挥刀乱斩,这根本算不上是刀法,破绽百出,但众人乱挥一气,却让人无从下手,只好利用脚下的移动避开锋芒,再期身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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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名金兵还是爬到了车阵里边,李潜和那个红脸青年分身将其拦住,到了此时女人孩子若不反抗也不能得免。弓柄挡,箭尖刺,石头砸,牙齿咬,群欧车内的几个金兵,车上的货物一个个的被打散,满地都是谷物,一时间阵内阵外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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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战场分成了两块,局部战斗是围杀爬进车阵内的几个金兵,这边猎户占优;而整体的战斗则是对缺口处的争夺,这个关键的地段却是对金人有利。我刀刀斩尽,刃刃诛绝,身后过处地上已染成褐红色。中了七刀的伤势虽然不重,但却没有时间去止血。我已算不清自己砍杀了多少人,纵然是杀人如麻的我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个人的作用是渺小的,即便我最终能将对手杀尽,也阻挡不了他们此刻去杀戮别人。这里根本没有仁义可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舍此之外,再无他途。
??
??“嘎嘎嘎嘎”连续几声巨响。让六十几人与三百名精锐骑兵斗了个旗鼓相当的车阵,终于禁不住挤压,全面溃裂。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双方都措手不及,仿佛两个孩子一下失去了争夺的目标。
??
??远处,蹄声大作,黄沙大起,裹着一小队骑兵,从风中杀来。我心暗道不好,大喝一声,强自撑道:“我们来帮手了,大家努力向前。”马刀连斩,砍倒了四五个还在发瞢的金兵。
??
??李潜倒很机灵大声附和道:“是我的弟兄们来了,大家随我往这边来,我们杀光金狗。”
??
??真是自己人?见他这么说,我反倒犯了疑。
??
??马队转瞬到了近前,一冲之间,在这个人堆里根本分不出个数,只见他们全都红氅环甲,手持长枪,见金人便杀。在李潜的带领下,猎户从内向外杀,金人立刻被冲散,这时候的抵抗再没有任何力度,变成单方面的屠杀。
??
??无主战马一下变成了抢手货,抢到手转身边逃,我恰好在一旁捡漏。这队枪骑兵衔尾而上,不停的追逐,猎户也有人骑马赶去。我对这痛打落水狗的事情,却兴致缺缺,坐在地上处理着伤口。
??
??李潜走上前来,一揖到地,郑重的道:“大宋国朝镇边大帅鄂帅帐下听命,五品军司务官李潜在这里拜谢大侠了,今日若无侠士我等必不能幸免。敢问侠士大名,我他日必当涌泉相报。”这时候妇孺百姓,没有追赶金人的猎户也围了上来,纷纷下拜。
??
??我站起身,向旁一让,不受一礼,脑海里想着“鄂震帐下听命”这句话。突然一个念头慢慢成形,于是我淡淡道:“我姓于,名小楼。”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6
标题:
第二卷 第十章 上军之兵
金兵死伤近二百人,而妇孺百姓这边死伤大概只有二十几人,简单从数字上看是一个十比一的概念,至少该算一个比较完美的胜利。但是悲伤并不是数字可以衡量的,眼睁睁的看着至亲骨肉离去,原就比他人转述时的感受,痛彻的多。或许死亡在这个时代已经变得平淡不惊,又或许活着的人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来流淌,所以人们从我身边散去后,便开始包扎身上的伤口,整理地上散乱的货物,也许这些人们是在用一种无声,来悼念这种哀伤吧。
??
??李潜将那把弓递还给我,苦笑道:“于兄,说起来真丢人,这把弓我根本就拉不开,还是交还给你吧。”
??
??我接弓在手,拂着双层的弓弦,轻叹道:“拉不开也没什么值得介怀的,不是术业专攻有别罢了。只可惜这把弓真正的主人已经不在了。或许是我错了,我真的该教他射箭,哪怕是就让他拿拿弓也好,起码没有遗憾。生在这个时代里,没有人能独善其身,要么就是站起来,要么就是躺下去,根本没有中间的道路可走。”
??
??李潜沉默了片刻,道:“于兄,人活在世,有些事情是我们无力选择的,但我们仍然坚信,天崩地裂,洪水猛兽,那该捍卫的纯真,善良也不能丢弃。那个孩子即使在死前,心也清澈得不曾被蒙蔽,或许我们是真的错了,但如果让这一切重演一次我们还是会那么做的。”
??
??他给我的印象并不是那种能说出让人深省话语的人物,尤其从容貌上来讲并不怎么让人满意,小眼睛,满脸的肉,胖得颇有侵吞公款之嫌,但此刻他的话无疑打动了我,让我深有感触。
??
??我没有接着他说下,停了停道:“我决定加入军队,捍卫你说得这些该守护的东西。”我再次这样对他道。
??
??在之前与他的交谈中,我就已开始不露痕迹的进行着我的计划。金陵人,自幼学武,这是我为自己编造的身份;考取了个武举功名,便要一心向上,奈何恩科不第,没能再进一步。
??
??李潜言道:“以于兄的真杀实战的功夫即便在军中也是上将之才,何况一个区区的武进士。哦,是了,定是于兄遇到了强手被提早淘汰出局,但也没听说朝廷近来有什么新起的厉害人物啊。”
??
??我摇摇头,开口道:“倒不是如李兄所说这样,只是在小组武试晋级之后,又进行了一场文试,过关者才有资格更上一层,否则便功亏一篑,我便输在了这一关上。我还记得当时的题目是论枪。夫枪者,乃百兵之祖也……”
??
??李潜连忙打断我道:“于兄,你饶了我吧。这夫啊之类,也啊,我是一听脑袋就大。但我觉得,一个考武举,当然是以武为先,难不成是考秀才。为帅者纵然文韬武略都需是上上之选,但为将者却要的是身先士卒,杀敌夺阵之能。怕是于兄你风头太盛,妨碍了哪家少爷公子的前程吧。”
??
??我淡然一笑,默不做声。这种骗人的伎俩在杀手看来并不怎么光彩,尽管我以前并不去用,也从不曾刻意的去回避。这次,用一段岳飞当年武考的掌故就轻易给自己假设了这个身份,并且很委婉的表达了想到军中杀敌报国,顺便加官晋爵的愿望时,不管李潜出于什么目的,当即就表了态。
??
??从李潜口中得知,今春伊始,朝廷给边关的粮草无故拖欠。金军一方又动向频繁,有大规模军队调动的迹象,甚至还屡派小股骑兵行过境试探骚扰之事,周围百姓苦不堪言。鄂震一方面派出骑兵部队对过境金兵进行追踪清剿;另一方面遣人进京请战,同时积极准备抓紧练兵,并派出专人在附近村落购买粮草,而军需官恰好是采购粮草的最佳人选。
??
??之后的事情就是这样,一个几乎所有人都姓郭的村子,一个几乎男子都是猎户的地方,寥寥的五十几户人家却在这位边关军需官的鼓动下,自愿加入了运粮队伍,顺便欲举家迁移至屯驻兵站,开始从新过一种不必担心侵扰的安定生活。
??
??如果这世界的事情可以提前预料,那么就不会发生今天的这场厮杀,也不会有我在山前见到的惨像。默然、悲伤这些是发生之后人们的情绪,但却没有人去抱怨,非但如此,还更有那个红脸堂的青年,带着几名猎户表示要加入军队杀敌报仇,他们神态语气根本让人无法拒绝。看着李潜答应时的冷汗之流,我知道并非如他说的那么简单。他的闪烁其词,他的顾左右言他,都让我清晰的感觉到了他内心的深处的煎熬,其实这伤亡,却也不该怪他,。
??
??当战场的清理接近尾声之时,那队枪骑兵已经返还。此时我才仔细看清,这无非是一支二十几人的骑兵队伍。与我以往常见的官军,有着很大的不同。那些一般所谓的国家正规部队,终于懒散,军纪懈怠,缺乏斗志;而这二十几人,沉稳坚定的目光,提马挂枪的层层锐气,明显带着那种只有身经百战老兵才独有的气质。
??
??他们领头的一人,一下就引去了我的目球,颚长鼻翻,阔口敛眉,面目粗陋,厚重的胡须更显得与人有异。他跳马来,踏不向前,重重拍了一下李潜的肩膀:“追得金狗一溃数里,杀得过瘾,不过我说老李,这么多金狗你都没死,你是越来越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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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潜眉毛一竖,胳膊将来人的手拨开,道:“你少说风凉话,等你蜗牛似的爬来我都变成死人了。”说罢转头来拉我,表情认真的道:“来,老叶,我给你介绍一位高人,这位是于小楼,于大侠。今日若不是他,力敌百人,我与这群百姓都难逃一死。”然后对我言道:“于老弟,这位便是刚才我给你提及的老叶,前锋指挥营马都军使,大号叶云飞,不过别看他长得这么困难,似乎有些对不起他爹娘起的名字,但为人是很仗义的。”
??
??叶云飞听了大怒道:“你个黑胖子,就你长得是白面小生。”对于这种张飞和李逵谁比谁黑的问题我是一向没有兴趣去参与的。
??
??更从李潜口中的于兄变成了于老弟,我自然也听出了其话中的不同,但任由他对我挤眉弄眼,我却沉默无声,在很多时候,说了反倒不如不说,所谓言多必失,沉默却能予人莫测高深的感觉。像是要验证这个道理,叶云飞已开始上下打量起我来,半晌言道:“于小楼,很好。刚才沙场中只一眼我便知道你的刀法很好,不过你的刀却配不上你的刀法。”
??
??我定定的站在那里,淡淡的道“杀人的刀就是好刀,对敌之前也没有人能看到我的刀,我是于小楼,叶大人你好。”
??
??叶云飞表情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得好,用刀要的就是性子,果然是个人物。我一屁大点的马都军使,跟县衙的都头是平级,连个七品的县官也比我大,我算是哪门子大人,叫我老叶就好了。”也不知道用刀要有性子是哪位名手的道理,军队里的人物多少都有些奇怪的言论。
??
??李潜笑吟吟插话道:“奇了,你老叶平日里是出了名的热脸贴冷屁股的主,今天是太阳大西边出来了吧。”
??
??“呸,我老叶佩服的是英雄好汉,你这等狗熊当然不用给你好脸色。”叶云飞轻蔑道。
??
??李潜做捶胸顿足状:“目无官长,我李某好歹也是个五品之身,你个小小军使居然如此猖狂。你可知,今天的战局,要不是我巧布连环车阵,怕也撑不到最后一刻。”
??
??叶云飞不屑道:“嘿嘿,你这专管穿衣做饭的五品大人,我当然怕。至于你弄的那个车阵还真是一绝,从古至今,摆来摆去,我就没听说哪个压运粮草的主事之人不会搭这个临时车阵。”
??
??李潜好半天没说一句话,我也看不出二人如此互相打击到底用意何在,或许这也是一种朋友之谊吧。但后来这五品大员表现却又反常。李潜没事一般对叶云飞道:“叶军使,本官此次奉大帅之令出营购粮,途中却被金人骑兵所袭,你们前锋指挥营是否该负侦察不利之责呢?”
??
??对于他突然这么正经严肃的说话,我倒觉得有些蹊跷。叶云飞:“李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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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本官位居五品,你个军使竟敢造次,再有不敬,重惩不怠。”李潜喝断他的话道。这句话说得突兀,有些让人难以接受,叶云飞的部下在远远的看着但却不能上前。
??
??叶云飞话锋转冷道:“李大人,下官并非你的下属,失职与否似乎向你禀告吧。”
??
??李潜也不在意,继续道:“本官虽掌军需,但却是皇封的五品通判对此自有查问之权,这先且不提。此次购粮中,郭家村民忠于朝廷,自愿组成乡兵,协助本官运粮,但家眷妻儿惨遭屠戮,你看看这山前山后,几乎家家都有丧事,老叶这是人命啊。”他话突然软了下来,慢慢的道:“然则这些百姓并无怨言,让我们吃国家粮饷的军人如何面对他们?已经发生我们改变不了,但活着的这些百姓正在看我们的态度,老叶,我需要你的帮助。”
??
??这番话说得叶云飞久久不语:“近期我们的确发现了金兵在境内出现的痕迹,前锋指挥营共派出八都人马,但却一无所获,今晨我们出来,还被逃命的战马引至此地的。慢眼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这天杀的金狗!老李,需要我做什么你说吧。”
??
??我在边上看着,李潜做若有所思状,道:“这些百姓我打算将他们安置在屯驻兵站,这些猎户编入厢兵之籍。当今时事朝廷上下,依然一片保和之声。惟有太子坚持虎狼之邦全无信义,力主开战,高宗皇帝也不好当面驳回。但那些佞臣深懂揣摩圣意之道,表面一套,暗地一套。阳奉阴违暗中削减军中粮饷,今春大帅号召我军日开荒种田,晚练兵备战,不光依靠朝廷供给。只是如今金人犯边在即,上军自然军务繁忙,有了这些田间行家里手帮忙,当可省去主力部队不少时间,又可让些百姓当兵吃响,也算是尽了我们的一点心意。”
??
??叶云飞皱眉道:“厢兵也只比乡兵强一个等级,并不属正规作战部队。而且耕田储粮之事,是大帅全权交代下来的,自然毫无问题,这些都在你管辖之内,也用不到我这个马都军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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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潜笑摇头道:“我所求你之事非是指这些百姓,而是指这位于兄弟,你也看到了他,武艺高强,乃是武举出身的,自幼立志报国杀敌。你也知道这年头凡是有本事的人都不爱巴结人,好比说我吧;没本事的人才爱四处招摇,好比说你吧。嘿嘿,开个玩笑。以他这等绝刀快箭的身手居然连个武进士都没考到手,今日里又杀金兵无数,如果跟随我入个厢军,平白埋没了人才。能否你把他带到你的治下。”
??
??“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禁军人员均于枢密使大人的花名册上登记在案,这私带无籍兵士回营,可是重罪。但真如你所讲,于兄弟……”叶云飞尚未讲完。
??
??我忍不上前道:“入伍从军难道竟如此麻烦?敢问厢兵与上军有何区别”
??
??叶云飞点点头,道:“于兄弟,你有所不知,我大宋军历,枢密掌兵籍、虎符,三衙管诸军,率臣主兵柄,各有分守。军队分禁兵、厢兵、乡兵和蕃兵。禁兵是主力,亦名上军;厢兵负责修桥补路,工程搭建,属于军需部队;至于乡蕃二军乃民军和少数民族部队战力极弱不提也罢。靖康事后国都南迁,主力为屯驻大兵和三衙诸军,称呼仍沿袭旧制。禁军增兵需有皇命敕令,在民间招募。入上军者,需刺身以记军号。”然后他拉起左臂,上刺一支青虎。
??
??至此我才弄明白李潜与叶云飞前面对话的意义,不过想来对我却很是无谓,杀手何有禁厢之别,能入宋营便达到了我的目的。于是,我直言道:“既然如此,两位就不必为此费心,加入厢兵也未尝不是为国出力。”
??
??李潜使劲摇摇头:“你这样的高手,在做饭,挖坑中度过,大帅知道了也不能饶我。他枢密使是五品,我李潜就不是五品,老叶你带他在前锋指挥营下听令,想来一时间也不会有事。况且以于兄之才必将一飞冲天,你这个领路人也颜面有光,到时候大帅不会怪罪,还会赞你推荐有功呢。万一真出了事,你往我这推,我可以用厢兵借调的理由推搪。”
??
??“这样一说,倒也可行,瞒一阵子,按大帅平日作为或许真不会有事。”叶云飞想了又想,“还是不行……”然后转身取枪,摇枪直刺:“于兄,看枪。”
??
??这枪之前的对话毫无兆头,但我瞬间明白了叶云飞意图,我知道若不能完胜与他,今后也只能是厢兵一员了。
??
??念头如流水不绝,身行动如电。枪到身前一刻,我微跃而起,双腿开合间,枪已刺在了空处,随即双腿一闭,小腿夹住了枪杆。四周的人们一下围上来,那些叶云飞的手下更是不明所以,李潜将他们纷纷拦住。
??
??我求速胜,真气贯于腿上,身子徒然向又一旋。一鼓巨力反撞腿上,枪杆微弯,竟不是我所想的枪断胜出之局。这看起来并无起眼的枪身,居然是精钢所铸,这一下力道反撞让多少我吃了些小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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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飞前把为轴,后把下压,大喝一声:“起!”枪凌空托起,我竟被他连枪挑起,边上兵丁齐声狂呼。我双腿向下沉,借力站在枪杆之上,足下运劲,逼叶云飞脱枪撒手。叶云飞又喝一声,硬抗住铁枪重量与我的步步重压,我也不禁暗暗佩服。
??
??既然逼他放手不得,我手段再变,顺杆踏步向前,右手一挥,亮闪过去,身子倒纵而去,在平地站定之时,碎月刀已归入怀中。
??
??叶云飞提枪站了半晌,摸着断落的胡须,苦笑道:“这也太狠点了吧。”
??
??我道:“叶是真才实学,我是一时取巧而已。”
??
??叶云飞接道:“取巧,嘿,我这钢枪也取弯了,这等人物就算吃罪我也认了,不过还有一点。”
??
??“打都打了,你还不过什么啊?”李潜在旁叫道。
??
??“不过……这军饷是按花名册划拨的,于兄弟……。”叶云飞道。
??
??我洒然笑道:“区区银两,在下倒并不在意。”这话倒并无虚假。
??
??叶云飞点头道:“既然如此,叶某答应了。”
??
??李潜道:“嘿,早知道打你一顿你就服,我刚才就那话赶你了。不过于老弟你刚才用的什么给老叶修的胡。”我笑而不答。
??
??“你整个就是无赖兵痞。”叶云飞骂道。然后将我领至他的队伍之前:“弟兄们,站在我身边的这位叫于小楼,大家也看到了他武艺高强,我老叶是心服口服,有他在我们也会借光,以后旁人问起就是李大人帐下借派到咱们前锋指挥营的,明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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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老大,你放心,于兄弟以后就是我们自家人。”大家纷纷叫道。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7
标题:
第二卷 第十一章 入营一夜
我正待与众人相见,目光及处,看到了一匹马,周身棕黄毛发,杂乱不纯,瘦骨嶙峋在体满膘肥的群马中显得嬴弱不堪。小溜步跑了过来,贴到我身边,正是我的那匹老马。我惊问道:“这马从何寻来?”
??
??一个士兵道:“今日我等遍寻金狗却不见踪迹,途中遇上这匹老马,也不怕人,凑上前来,待要伸手牵它缰绳,却又转身逃开,如此反复。叶老大,看这马蹊跷,便吩咐我等全力跟上。正好赶上这场厮杀。”
??
??叶云飞问道:“于兄弟识得此马?”
??
??我苦笑道:“这正是我的坐骑,战场刀剑无眼,本欲将其放生,没想到反倒受了它的恩惠。”
??
??“啊?天下间还有这等奇事,于兄弟,你这马可是匹利主良驹啊。”叶云飞惊讶道。
??
??我轻声笑道:“若它也还算是个良驹,叶兄我情愿跟你们随便交换。”
??
??“一个大规模战场,缺的不些许马力,真正靠的大概是运气,能多求一道防身符,自是求之不得。于兄弟不要反悔啊。”叶云飞诚恳言道。这番话让我颇不以为然。
??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当所有人有了共同的悲伤,共同的仇恨,共同的信仰,那么毋庸质疑,他们必会有共同的行为。所以,众人的一起动手,各自的亲人都相继入土为安。所以,金兵的尸体被生拖硬拽的堆到一个大坑,附之一炬,这还是我以曝尸荒野易发瘟疫,才给他们争取到的待遇,当然这不过是我作为杀手对待死人的一个习惯。
??
??之后收拾散落的谷稻,颇费些力气。将这些碎沫捡起来,并不比挖坑添土轻松许多,若不是李潜的坚持,怕没有人有这种兴趣。叶云飞的骑兵队,包括我在内,自然被分配到护送后面路程的任务中。
??
??队伍走的很慢,我的老黄马,已经被骑在了叶云飞的胯下。在群马中趾高气扬,马头左顾右盼比跟我时很是长了不少脾气。这让我怎么也无法将其与遇到照夜玉狮子时的窝囊印象联系在一起,马也知道风光进退。联想到它的两次离去和回归,想来又比许多人可爱得多。
??
??李潜和叶云飞走在队伍的前侧,我则在队伍中间,一路上这些士兵,不时问我对敌时的经过;问我究竟一刀割下了几个脑袋;问我能连珠射中几箭;最后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到用什么兵器削去了叶云飞的胡须,我都一略代过。他们开始给我介绍军中的人和事,虽然年岁相近,但他们身上的质朴和散发的热情是我永远匮乏的,而他们的想法思维在我看来又有些天真幼稚。不过万没想到他们提及最多的,却是我此行的目的——鄂震。一方是统领千军万马的主帅,一方是平凡不能在平凡前锋指挥营的下层士兵,这种差别下的介绍,让我甚有兴趣。
??
??我家大帅枪法超群,力能举鼎;我家大帅事必躬亲,以身为表率;我家大帅豪气干云,英雄了得,血性男儿莫不相从。众多赞誉,轰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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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被另一个称赞,那或许可以说是一家之言,但如果一个人被一群人赞誉,那么这个人即使是做个样子,也该是做得逼真无暇。鄂震,一个传闻中背弃老将韩世忠,忘恩负义的小人,一个被军中底层士兵颂扬英雄盖世的统帅,这截然不同的两个,哪一个是真正的他呢?以我往常的性格是非忠信我是一概不问,但最近却总是不觉想着为善为恶之类的问题,看来唐梦魂几句话的后遗症将我还毒得颇深呢。
??
??途中经过一座城池,既饶行不入我并未留意。当月上中天之时,终于看到不远处的屯驻兵站,黑夜里望去,营盘密布。辕门竖起的高竿处,飘扬九面军旗。长明灯长燃,火把火连闪,一片森然肃杀之象。
??
??非是非非,我只一念,鄂震我来了。
??
??又向前行了百余步,军旗上绣的震字赫然显现。“鄂”“震”这种绣名不绣姓的习惯我却是头一次看到。思量间,营门一声锣响,暗影处闪出宋兵无数,一个个引弓上弦,刀出鞘,蓄势以待。辕门后转出一人大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
??叶云飞催马走到队前高声答道:“前锋营马都军使叶云飞率众回营。”
??
??“口令。”领队之人一分不缓的追问道。
??
??“潇潇雨歇。”叶云飞接道。
??
??“还我河山,开门放行。”那人语气突然一变:“等一等,后面的车队上是什么东西,随行之人装束为何如此古怪。”
??
??“彭副指挥使,这是李某的厢兵,负责粮草事宜,有何不妥吗?”李潜缓缓的走出来。
??
??“是李大人的队伍,下官得罪了。放行。”那人连忙道。李潜在叶云飞面前言语不忌,在此刻却有如此官威,让我对他的印象又多了一层。
??
??进了营门,李潜将粮草运至仓房后,百姓安置到后营处的厢兵营,这时我才知道军营内所谓的厢兵竟是少得可怜,这个军需大人,有品有权,却几乎无人可管,这些百姓自然一下子成为了他的原班人马。之后李、叶二人各自去复命。
??
??是夜,帐内鼾声大做。还是在身为军需官李潜的特殊照料下,才分至两人一间的军官营房。黑暗中,看着桌上放着的那套军衣,我直如梦中。有这么句话,到不到是结果,穿不穿是人生。因为有了最后的果,才有了中间这个过程,并且人的大部分力气还都花在穿越这个过程之上。抛开结果不论,在这个过程中有吃粮当兵的一天,也算得上是奇妙了。
??
??或许军中这种在下层军官间的营盘轮换是常有发生的事情,所以,他对我的倒来的兴趣,也只限于互通名姓而已。之后,便吹灯睡去,于是我就明白了个道理:在军营中能安然睡去的,不是定力其高的老兵,就是鼾声同具杀伤力的此道高手,在我边上的当属后者。而我却不在二者之列,这几年杀手的习惯更造成了,我用运气修炼代替睡眠的时候常有发生。此刻,气走全身,和着有节奏的鼻息,却很难进入那种有意无意的状态。我索性坐起身,穿了军服,跨步出了帐门。
??
??入夜后的军营依然灯火通明,我尽量挑选阴暗的角落潜行,偶有巡逻队伍经过,我也依靠口令,无险无惊。但接近中央之地,岗哨便明显加多。我这等穿戴的士兵无法再做寸进,鄂震之行也不急在一时,自不可先行暴露了身份。
??
??既然刺探鄂震不可得,剩下的便真成了无事可做。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这句俗话,虽然有一部分因素是同帐同僚造成的,但用在此时也还恰当。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结束这种生活方式,一切从新再来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无聊所以空虚,空虚所以寂寞,寂寞所以没有希望,没有希望我还会为了娘的希望继续活着,这便是我的道理。
??
??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后营,这是我唯一熟悉的一处,李潜睡了没呢?
??
??总是因为了想了,所以才会见了,先不去考虑这个论断的合理性。只是,我却真的看见了李潜,看着此刻的他,我忽然又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叫马不食夜草不肥。
??
??在李潜的一亩三分地,单隔出一地,确实甚少有人至此,多少有些天高无人管的感觉。他面前燃着一堆薪火,上架着一支兔子,通体烤得金黄诱人,不时有油滴在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火势,不停的转动着摇把,随着他撒着作料之后,一阵阵肉香扑面而来。他赤着上身,一身厚肉,被火光映得通红。
??
??他的目光专著,却只见树叶而不见森林,竟没有看见我的到来,我上前打招呼道:“李兄这么晚都没睡,还有这等兴趣呢?”说话间一步步走了过去。
??
??“啊,于兄……你倒真会赶时候。”同时他的小声嘀咕一丝不漏的飘进了我的耳朵,他并未察觉。继续道:“既然来了就尝尝我烤的兔子,火候一流,保证你吃了十日难忘。嘿嘿,不过我就得少吃了。”这句说得半真半假的话,让我几失声笑出,此人对食物的敏感简直超乎常人,竟能把吃的问题说得那么自然。不过晚上的确没吃什么东西,这香气又实在诱人,我便也没和他客气。
??
??接过他撕下的兔腿,入口香醇酥软,瞬间即化,以我吃惯龙肝凤髓百种滋味而寂然不惊的定力,也禁不住连吃数口。这兔肉口感的确极佳,尤其这佐料。都说兔肉本身无味,配之以何,其味必当随之。此兔肉之香,非鸡、非羊、非猪、非狗,不在平日所食之中,煞是奇特。
??
??于是我道:“李兄烤的这兔肉,确实美味。”
??
??李潜埋头大吃,这片刻已吃进去了小半支,听了我的话,更是洋洋自得:“这是小郭子,刚才路上打来孝敬我老人家的。这小子我果然没看错,有些资质,以后可以好好欺负。至于这兔子,乃是加了我独门密制的佐料,佩服我掌握的精妙火候烤成的。于兄想来学不?”
??
??小郭子便是那个红脸猎户,但被李潜这么一叫,让我立刻联想起一种叫做太监的特殊人群,怎么听都非常别扭。不过对于他的这种语态,我已经开始渐渐适应。我并不介意美食,但对如何烧制却兴致缺缺,摇头道:“既是独门之秘,李兄定要自己保管啊。”
??
??见我如此,他却毫不理会,自顾自的与我大谈特谈这食中之道。一时间天南地北,河泊山川名目繁多的食海名菜,接连从其口中蹦出。什么大至西域的烧驼峰,百越的炖蛇羹,西夏的烤全羊,齐鲁的秘闷牛舌;小到荷叶蒸粉饯,清水玉晶丸。这些名菜中有一片生肉一两金的河豚生鱼片,有价只十文的酥叶烩青笋,李潜甚至还提到了西湖楼外楼的名菜绝技碎烧鱼。
??
??听了他这么滔滔不绝的叙述,让我惊讶非常。想我这七八年来,为了那一百命的交易,不时的就要四处游荡,想孤陋寡闻也不太容易。杀手过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银两自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值得留恋。名楼贵宴也不知吃过凡几,出名的菜肴也算是耳熟能详,但比起此刻李潜口中所述,只能说是山中一角。
??
??我叹道:“李兄竟是个食中大家,如此多的菜名记住已是不易,更别提将其统统尝过。”
??
??李潜摇头晃脑,甚是志得意满的道:“于兄你会错意了,区区在下非是尝过,而是均能亲手烧制而出,哈,佩服我吧。”
??
??“哦?”即便杀人也不曾皱眉的我,听了他这句,还是惊讶得叫出声来。所谓为厨当有厨品。厨师不说长得英俊伟岸,也起码也该五官周正,全身上下看得干净顺眼。而这李潜满身肥肉,汗珠油腻混合在一起,泛着光亮,若说他是个抡锤铁匠倒有些相像,至于说能烧出锦食美味,金玉满堂彩的名厨,是万万令人难以相信。
??
??况且以我对他的观感,说话总有水分掺在其中。所以在某种不知名的心理作用下,我试着道:“这么多的菜肴名吃,李兄是如何学得?”
??
??“我自幼好吃,立志吃遍天下名吃。”李潜义正词严的朗声道。只是这等志向让我如何也无法苟同,我以前一直没有想到,原来希望也可以是这么庸俗。
??
??他接着又道:“我因为好吃,所以对吃就格外留意,慢慢的也就越发会吃。开始是对家中厨子非常关注,对他烧出菜中味道的咸淡厚重提出想法,让其尝试。但他用料谨慎毫无变化,渐渐我就自己摸到了门路,自己动手。火候虽然略逊,但味道上却多了变化新意。后来我远远超过了他,便开始不满当时的吃食。家中颇有些财产,老爷子也不如何控制。年岁长了点,边开始四处游历,人家出行看的山山水水,我却钻的是酒楼饭馆,专挑稀罕特色,头牌名菜来吃。自己琢磨,拜师请教,甚至后院偷师我统统用过。一路上我是边学边吃,边吃边学,厨艺大有长进。银两尽了也不回返,以厨为生,继续上路。久而久之,便吃出这么多名菜,也学会了这么多的做法。不过我非是一味模仿,我也创出了我心得体验。再后来老爷子派人寻来,让我回家从军。我别无所常,惟吃一途才是强项,于是做了个军需官,其中一项即使安排伙食,我也算学有所用了。”
??
??“李兄真是毅力可佳啊,不过令尊大人送子出征,更令人敬佩。”我轻描淡写开始转变的话题。不过说到此,便让我想起来那个叫唐风澜的男子,突然我发现这个名字已经被淡忘得很久很久了。
??
??李潜很自然的又把话题拉了回去:“嘿,老头子是个提刑官,通过门路给我弄了个五品的通判,也算是刑名系列了。不说这个,咱们还接着说吃,于老弟你可知道,什么样的厨艺算得是上上之品?”
??
??对于这种死缠烂打之人,除了转身即走外,剩下只有与其继续这个话题下去。不过想李潜这个人能将一种坚持,十几二十年一路走下来,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
??
??他提的这是个与我平日毫无关联的问题,略想了想,我记起了境界的那个道理,于是随口道:“厨艺我虽不甚了解,但我以为,无论做何事,欲到登峰造极,不是看的一事一例的得失,而是一种境界,简单说就是对事物的认识和理解。就好比练武,功力超绝、招势奇特固然是成为高手的前提,但惟有对境界的超绝认知才有可能真正走上绝顶的颠峰。”
??
??李潜突然很奇怪的看着我,道:“原来还有这样一种理解,听起来有些似是而非,但却又很有道理。境界,嘿,于兄弟的见解令人佩服,佩服啊。”从他口里毫无虚情做作说出钦佩之词,除了战场厮杀这才是第二次。
??
??他接着又道:“我来说说我的理解,所谓上上之品,非是指一餐一菜:像河豚生鱼片这种选材金贵的天下名菜,做起来却是简单的出奇。将蒜汁融入酱油;只需切肉下刀时,注意每片的薄厚,不可伤了河豚肉质的经络而没了咬头,又不能因为肉厚而失了鲜美的味感。之后肉下再镇以冰块,一般的厨子都能将其做得鲜美可口。只不过普通的厨子难有机会接触这样的上等名肴罢了。由此可见,能做出一两道华美玉食,不过是厨道的中上之品。真正的厨道高手,不只是能做出名餐贵菜,更是能将白菜,萝卜这等平凡之物烧制成绝佳的美味。自来军中之后,有一阵停滞不前的厨艺又大有进步。军中的大灶,一齐做千百人的饭菜是家常便饭,以前所注重一碟一碗得失简直是小儿科。”
??
??听着他的这些话,倒真很有些道理:“李兄所说的大概就是返璞归真的境界吧,与我提及的也不矛盾。”
??
??李潜思考了片刻,道:“确实那是从繁华归于平淡确实高妙。厨子烧菜首重火候,其次名厨都有自己秘制作料,第三便是刀功,不过面食又多了一层和面的讲究。小吃更是五花八门,我是吃在其中,乐在其中啊。”
??
??我笑道:“听李兄这么讲还真让我大增食欲啊。”
??
??李潜道:“于兄,来时经的城里独卖一种糕点,名为大轮饼,口感极好,有机会我定要请你尝尝。”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7
标题:
第二卷 第十二章 练兵十日
初夏,天长夜短。在与李潜东聊一句,西聊一句中,原本那无心睡眠的漫漫长夜,显得倒也不那么长了。
??
??不觉间天光放亮,一阵军号长鸣,才晓得已是过了一夜。李潜呵气连连,颓然对我道:“这一夜没睡,我觉得嘴里都是异味,浑身难受。我倒是真佩服你,现在看上去还是那么神采奕奕。”
??
??我似笑非笑得道:“如果你试着,一个月之中有十五天,夜里不睡,你也能像我这样。只不过白天你要是站着睡着了,摔伤了就与我无关。”
??
??他摇摇头:“我看还是算了吧。于兄弟,我要先去看一眼,司伙营早餐准备的如何了,可不能耽误了士兵操练,你也先回去歇着吧,军籍上没你名字,去不去都随你,军营的事你就找老叶。”转身时还边走边道:“赶紧弄完差事,一定要美美睡上两个时辰。”
??
??李潜得性格很直接,喜欢的厌恶的都摆在明面上。他昨晚盛情相请的那个面食“大轮饼”,似乎曾经也有谁对我提起,只不过印象有些淡漠。
??
??他离开后,我也没打算睡觉。是否休息对我来说并无太大关系,我倒想见识一下操练时的景象,目前多哪怕一点的军中经验也是非常必要的。洗了把脸,吃晨饭时候寻到了叶云飞。
??
??太阳初升,挂得并不算高。但在这个时节,一个人阳光下立得久了,也会微沁汗水,但此刻却没有丝毫的烦躁。
??
??校军场,地修得宽敞而又平整,绵延十数里。出了后营来到此处有两里的行程。场中高立八丈有余的云台。三军人马,横成行,竖成列。弓上弦,刀出鞘。马蹄踏地,盔甲抖动都不时发出声响。
??
??天上风淡云疏。地下军鼓震天响起,军号长鸣,点将台上,站定五人。忽的一面黑旗迎风一展,天地间徒然变得肃杀沉寂,一个停顿。“杀——杀——杀”,三军将士齐声高喝,一股排山倒海的气浪呼啸而过,带来尘土无数。武器齐举,枪矛刀斧,密密麻麻,不透丝毫空隙,地上被遮挡得不见任何的影子,天上闪耀的阳光也变成逼目的寒光。这种感觉是我从来也不曾体验过的,这便是千军万马的景象。
??
??骑在叶云飞的青花大马上,红氅环甲,我手提丈二红枪。这种造型以此刻身在万人当中来讲,根本体现不出任何惨烈的英雄气概。腾腾的杀气是千军万马整体所聚,并非一兵一将的功劳。高台上,旗风一转,蓝旗晃动,我感觉突然队伍由静动了起来,运动前气势,马匹已开始原地踏着蹄子。叶云飞转过头来对我道:“于兄随我来,不可走错位置。”
??
??一个在动,两个在动,整个三军齐动,阵势如流水般的轻盈散开。万人空象,万马奔腾,又如一条铁链,环环相扣,不断不绝。一时间,三军直如臂使手,如手使指,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流畅,不露丝毫做作的痕迹。
??
??大阵随顺逆之形反演变化,盾牌手、长矛手、斩马手、强弩手、折冲手,一层一层往来穿插不定。若不是我跟定叶云飞跨下的老黄,己身早已被甩在阵外。随着不断的变化冲转,我才渐渐感觉出这军鼓的声响并不急迫,是按着某种韵律节奏在敲击,急中藏缓,缓中藏急。阵势衍变的节奏就是按着这错落有秩的声音游走。
??
??四方红旗高悬,鼓声突然暴豆急响,叶云飞在刚才阵势变化已经折到了我的身后,我忽的被带动着向右侧急退。阵型如割裂般的分开两片,鼓戛然而止。只一个停顿,后排的弓弩兵向前插上,梆子响起,万箭齐发,如暴雨泄地;再射,如洪荒奔流。两射后,我所在队伍复又兜身向前,在弓箭兵之前呐喊一声:“杀。”万支投枪如雨掷出,“杀”又是一轮再出,旋又向两翼散开,此时只有我的马的得胜钩还挂着两支投枪。
??
??步军与后,齐正相合,削刀手,藤牌手守住阵脚,但见人强马健,杀气腾腾。台上白旗一闪,锣声连响,天地又起风云变幻。转瞬间,人回本队,马归阵前,转眼间演化成初状。我举目看去最远处是箭矢满地,然后是刺枪在地上参差不齐。影响的范围直可用铺天盖地来形容,同样是离手而出,不见得多准,也不见得力道有多强,唯余一个多字,即使是天地至境的绝世杀法的威力也难及其千百分之一。
??
??台上帅旗高竖,正是营前所见的“震”字玄旗,看到这一幕我立刻意识到,鄂震正在点将台上,那一手攻守聚合的阵式,定是由他亲自指挥的。果然——万人雷动,大声呼喊,远超过刚才那个杀字甚多。“大帅,大帅。”……
??
??一人从旗后,转至台前,黑袍黑甲。迎长风而不动,凛然立于云天,摆手间,三军将士肃然而静,无一人妄语。浑然天成的气势,在一举手一抬足中尽现。一个随意的动作,随意的步伐,尽将破绽空处封住,好一个鄂震,竟似精通江湖搏杀技击之道的高手。
??
??“儿郎们。”这三字,字字有声,也不见如何费力,在空旷若此的三军操练之地,便显出了其中的不凡。
??
??我闭上双眼,慢慢的将神识感知沉于心际,武器散发的冰寒锐气,人马由内及外的森森杀气,均被心火燃起丝丝真元阻挡在外。将士,高台,马匹都已经不被感觉,只有深浅不一的呼吸,在不同的层面存在着。我的肌肤敏感,毛孔也在收缩,于是我感觉到了内力流散在空间的痕迹,阵中是我,台上是他,舍此之外,我再也感觉不到其他。
??
??蓦的又是气流涌动,我睁眼看去,其音已出“拖欠三个月的粮饷两日前已从京中起程了。这三个月来辛苦将士们了,我鄂震愧对大家。”言罢鄂震深鞠一躬,台下三军见此,纷纷下拜,众人所向,我也不敢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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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又道:“大家请起,如今金国主战一系掌权,陈兵勒马,南侵在即。我等俱是大宋男儿自该保家卫国。勤练兵事,常查兵情,片刻不怠,今日我临台亲点,三军上下阵法娴熟,令人颇喜。然则兵法之道变化莫测,兵士之力也千差万别。不能指望一个阵式就战无不胜。昔岳家军便是擅打野战,不拘于阵法。兵无常法,战无常式。但无论如何弓马,枪刀去是胜利的一个基础保障。我见汝等弓箭未精,投枪未远,骑兵未利,尚需努力。望务以国为念,加紧练习。”
??
??“为大帅愿效死力。”随着台下一人高呼,众人齐声呼喝。“好,各营指挥加强单兵练习,团练结束。”言罢,鄂震转身。
??
??这一个背转露出空门,这空隙却确是一线机会,此时若用那张双弦强弓,可有七成把握得手。念头将起,真气已不自觉得从体内流转。
??
??鄂震猛然转身,我心突的一跳,目光正向我望来。仿佛透过千重人浪,与我目光相交,我惊骇欲绝,连忙内敛精气。鄂震若有所思,但只这一转身,又引来呼声阵阵,摆手终于消失在帅旗之后。
??
??难道他竟感应到了我的目光,如果是象他那样运气说话,感应到气机,我已能做到。但在我刻意收敛真气,又距离近千步,如他还能发现我的存在,厉害的太离谱了。但他若不是看我,他又看什么呢。
??
??夏季的天,本就是寡云少风的。但自鄂震现身后,便风起不止,万流不息。这仿佛是天人交感之类,玄之又玄。
??
??原本以为鄂震乃马上战阵之将,纵使枪术超群,力道万均,也难敌江湖技击搏杀之术。只需卧底军营,伺机而动,必可一击成功。
??
??但见识他的气势,举手抬足间的法度后,让我不得不对这次行动要做一个重新的估算。此时我发现即便我有与其单独放对的机会,也并无胜算的把握。
??
??“杀手没有选择目标的权利。”这是“他”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
??“用间有五,有田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孙子兵法中的一句道尽了玄机,唐经风,若不可为还要为之,我送你四个字‘待敌以诚’。”“他”的劝告浮现的我耳旁,刺杀之道,无所不用,但从我来讲这却是我最为鄙夷的办法。难道如今我亦要如此。
??
??每次刺杀之前的了解调查,都是成功的保障和关键。这只是与目标的初见,我尚需多多观察留意。目标离开后的练兵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行至此刻,也不可能转身离开。
??
??以指挥营为练兵单位:步军五百人,马军四百人。指挥下设都,每都通常为一百人,马军每都设军使、副兵马使,步军每都设都头、副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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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军每一都,枪手、旗头共十三人,其八十余人并系弓箭手;步军每一都,刀手八人,枪手一十六人,其七十余人并系弩手,共弓、弩手更不学枪刀,各带剑一口。历来宋军善射,但自国都南迁后,骑兵才得重视,马军弓手亦习刀枪。
??
??前锋共分五营,均为马军,叶云飞所辖众人属前锋指挥一营。在队伍之中,看着周遭兵士的目光,充满兴奋激动,我不得不佩服目标的口才。指挥使一声令下,又解散为以都为单位练习。
??
??各都人马,均寻好了练习之处。这一队人马,除了昨日随叶云飞出巡的枪手骑兵外,其余的我多不认识。叶云飞既然不去介绍,我更没有兴趣去声张。他们个个装束相同,但从肤色的深浅反映出日晒的程度来看,其中多数是新兵。
??
??马上的刀枪冲击之技,由叶云飞负责操练。弓箭之术则由副兵马使负责。我抬眼望去,这副兵马使,顶盔罩甲,玉马良弓,赫然便是昨夜同帐鼻鼾之人。
??
??“今天,我给兄弟们讲解一下,战场上的生存之道,先谈一下弧度与力道。”不知是否由于有我的存在,叶云飞讲话的时候总是拿眼睛瞟着我。“任何兵器在使用中都要讲求弧度力道。以投枪为例,在投掷中要向上以抛线投出,不要直掷,否则就算你神力盖世也难以及远。依靠比较好的弧度,而不用蛮力,很轻易就能将投枪投远,就如这样。”
??
??一声暴喝,身向后微倾,叶云飞手中的钢枪直投而出,如冲天仰射,贯日长虹。三十丈开外正入土中。
??
??众人一怔间,叶云飞催马而前,俯身探手;兜马而回时,已提枪在手,兵士们看的目瞪口呆,他淡淡的道:“若是投枪还能更远。”之后颇有几分自得的看着我,粗陋的面容在这得意中也不见丝毫清俊,不过平心而论能将钢枪投出如许之远,我恐怕也难以做道,叶云飞确是沙场悍将。我不由得对他还以微微一笑。
??
??“在战场上,枪透敌体、运力挑杀敌人都是极为不智的。千万不要相信,可以枪枪透体而过之类的鬼话,我们都是人,不是神。活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枪刺入敌人身体时,偶尔的挑敌而起、透体而过,的确可以起到震慑敌胆的作用。但妄想枪枪若此,纵使你有拔山之力,也会慢慢耗尽你的力气。在生死立判的沙场,耗费气力简直与找死无异。你只要有稍微的停顿,面对的便是四面八方的同时攻击,就是有九条命也难逃善果。所以战场上不单要力气,更要用脑子,找到适当出击的弧度,和自己能够承当的攻击力量。”
??
??“战场上瞬息万变,配合尤为重要。好比骑兵,长枪刺过,对方生死不计,你也不可能掉头回身,你的停顿会给后面的同伴带来灾难,甚至会出现践踏的情况。这时要的是一往无前,及对后方的兄弟充分的信任。这就是配合。还看投枪,你未必投得有多准,只需按照适当的力道弧度投掷,也许一支、两支并不可怕,但当规模过万,杀伤力是非常巨大的。再如射箭,你也不必有力开千均的臂力,也不需有箭箭封喉的准绳。只要心静手稳,还是那句话,三军齐射,威力自成。有严密配合的队伍,才能获得胜利。”说完这番话,叶云飞又看了看我。
??
??“军使大人,我以为,配合固然重要,但配合便是有迹可寻,便成了阵势,连大帅都言,不拘常法,兵无常形,我们还是要多加强兄弟们的单兵作战能力。”开口的正是副兵马使。
??
??“不依常法,也需要配合。定华兄你没上过战阵,虽然你箭术精准,但人力有限,即便在这一都百人之内,谁也不敢轻言无敌。更何况是生死的战场。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配合却是众人的力量凝聚,配合是完全将生死交托给同伴,配合是一种信任。当然,配合是建立在良好的单兵作战能力的基础上的,没有基础的配合反会害人。我今日所讲是战场上搏杀中的生存之道,郭定华副兵马使,你开始指挥练习弓箭吧。”叶云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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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令。”郭定华沉声道。
??
??风依然不歇不止,这对羽箭的准确会产生很大的影响。然而,军令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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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叶云飞刚才的“即便在这一都百人之内,谁也不敢轻言无敌。”的话刺激了他,郭定华在风中纵马奔驰连环三箭皆中靶心,显示出其心中的不平。这也难怪,叶云飞的那句话分明是在点我,他又如何能知晓呢。
??
??在军营之中,能将箭法练至如此境地,已经是相当了得了。强文弱武的大宋军营,先有叶云飞这样勇猛神力披坚持锐的悍将,又有郭定华这样精准连环的箭手。然则只是低级军官,鄂震若不是怠才之人,那么强将手下无弱兵就成了一个简单的推论,我再一次告诉自己,鄂震此人殊不简单。
??
??副兵马使一声令下,都内众人要进行一场箭法较量,非要分个高下。士兵的依次射袭,显示的高低不同的技艺,轮到我提马上前。
??
??看着周围的人热情高涨,听吆喝不断。好胜是年轻人的通病,对我来说却只是一场无谓的赌斗。手里轻轻的握着一张弓,慢慢的从箭壶中抽出羽箭。
??
??从其的身行一动我感觉出,郭定华已经认出了我。人群里的目光集中过来,甚至私下有交头接耳的声音,他们议论比箭的结果。甚至在说我那曾经五箭齐出的手段。
??
??弓开,箭上。普普通通的一张弓,普普通通的一支箭。真气散在全身每个穴道,每条经脉之中,并不刻意去运用。只是轻轻的去拉着弓,轻轻的放开手。
??
??弓合,箭出。如流星追月,一纵即出。靶上无箭,箭在靶柱之上。
??
??“哎!”惊叹声起,我却毫不在意。我学的功夫是杀人的功夫,并非争强斗胜之用,也许对我来讲,我心从来就不曾年轻过。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7
标题:
第三卷 第一章 朝中粮饷
比箭之后的郭定华显得志得意满,来往奔驰间指点着众人。叶云飞这个军使大人虽说旁观不用拉弓一试,但也算是给晾在了一边。与这位副兵马使大人的短暂对白,给我的印象是个慎言孤绝之人,然而此刻的大呼小叫让我无论如何与昨夜的他划不上等号。
??
??大多数的士兵都被他的比试箭术的法子激励得热血沸腾,只有我表现出的是不愠不火的态度,才令他有些不耐。他已注意到了我凭空冒出的身份,但叶云飞时不时表露的种种迹象,也使他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不同寻常。所谓现官不如现管,于是他将注意力再次投入至练箭之上。
??
??练兵散去后,叶云飞无论如何拉我去了李潜的营帐,虽然只有昼夜之分,但厢兵多少显得有了生气,大概是人多了的缘故。
??
??郭村的猎户都成了李潜的亲随,熟络的人热情的与我打了招呼,只是不见李潜最为称善的那个“小郭子”
??
??叶云飞脸上肌肉不停的收缩,狠狠的抱怨道:“真是气人,这个郭定华,自以为弓箭了得,便不把我这个军使放在眼里,于老弟今日你就该狠狠的教训他,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算老几。”我淡淡的笑笑,没有答话。
??
??李潜摇摇头道:“老叶,你丢不丢人,那郭定华不过是年青气盛罢了。于老弟这等身手岂是随便张扬的。在说他在你手下,用军规你可以处处压着他,何至于发这股邪火。”
??
??我点点头,道:“不错,副兵马使大人,箭术绝伦,应是骄傲之人,我与他同住一帐,又时时见面。我若胜他,颜面定不好看。”
??
??“我叶云飞岂是小气之人,只是他平日就目中无人,对我这个上司的话爱理不理。今日又指责我练兵之道,拿比箭来掩我,想要压我一头。他一个战场都没上过的雏儿懂什么,他带的兵冲锋中要是能胜仗,我把姓都翻过来写。”叶云飞愤愤不平。这种素有积怨的事情,一时间也讲不出个对错来。
??
??还是李潜转移了话题,换到的别上面去,晚饭也被他拉住也没有回去。尝了他的手艺,确实艺精味美。
??
??在这等美味之中,叶云飞对刚才的不快也淡漠了许多:“李胖子,我一直都不能相信这菜是你烧的,可是这些年你的水准却越来越高。”
??
??李潜道:“我也没想到我一个五品通判会与你个军使结上交情,呵呵生活就是这样,记得老李曾经出过一个裁缝,说过一句正好验证了这一点。一切皆有可能。”
??
??我沉浸思考之中,不过三两日的交情,我已经被他们算进了一个阵营的伙伴,这种感觉是当初我万万也无法料到的,如果没有鄂震,没有杀戮,没有追心,该有多好,可惜有些东西永远也无法改变。
??
??“李胖子,是否少了点什么。咱们和于兄弟从来都没喝过一杯呢,来点酒,什么过去的科考功名,今日的烦恼就都去了。来整点。”叶云飞道。
??
??李潜道:“我看你没喝就有点多了,这个主意少打,酒乃军中大忌,除非大帅下令,否则我可不敢上,今日是没有了。”
??
??叶云飞心有不甘。“只一壶。”
??
??“一壶也没有。”
??
??“小气。”
??
??“我小气?好,过几日要是有机会,我进城请你们二人,看我小气不小气。”李潜开口道“进城?那可难了。”叶云飞摇摇头道。
??
??军营的夜晚就是这样,寂静而又无聊。只是对我来说在那里都是同样无聊。夜晚的空旷寂寞,让我的心会任意使然,只有忙碌才会令我无暇体会回忆的滋味。然而,又很少有事物能提起我的兴趣,现在若不是去洞悉鄂震的一切,我便宁愿选择无聊。所以,我拒绝了叶云飞拉我回他帐中下棋的好意。
??
??昨夜的未眠,加上白日的操练,即便是有内息支撑,说不累那是在骗人,想了想,还是走向了营帐。帐内亮着的是灯,帐外天上挂着的是月,隐隐的映出两个人影,忽明忽暗。我挑帘而入。
??
??郭定华在他的床上,没有看我。他的对面坐的一个红面的年轻人,却转过目光,一看是我,连忙起身道:“于大哥,这里住的原来是你啊?”我定神仔细看去,竟是那个郭村猎户,李潜所谓的“小郭子”。我笑道:“是你啊。”
??
??郭定华还是那么坐着,面无丝毫表情,只是默默的打量着我们。小郭子兴奋道:“哥,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救命恩人。”
??
??“哥?”我听了一奇。他又转身对我道:“于大哥,他是我的堂兄郭定华,没想到这么巧,你们会住在一起,大概也不用我介绍了。”郭村,堂兄,郭定华,原来他也是郭村之人,也许他曾经还是个猎户,难怪射术如此出众。
??
??郭定华忽的站起,面无表情的表情变得严肃,缓缓的道:“二弟,你说他,便是咱们村子的救命恩人。”
??
??“是啊。”
??
??“你说他,武艺高强,快刀如电,箭法绝伦,能同射五箭?”
??
??“正是如此。”小郭子连忙点头道。
??
??“好,好,于小楼,于大侠,你是个高手啊,日间射中靶柱我就略有些奇怪,一些弟兄也在议论,原来你是藏假啊。来来来,我们再比过,我倒真想领教一下精妙绝伦的射术。”郭定华阴着脸沉沉的道。
??
??石头从山上滚落,就不会再停下来。我没有回避,也无需回避。即使没有小郭子今日的介绍,但与郭定华同住一帐,这种事情也迟早会发生。正象唐梦魂那夜说的,既然人生的际遇,躲也躲不过。那便来吧。
??
??劝阻无望下,小郭子只能接受成为见证人这个身份的事实,比箭并不伤和气,他还不至于太过担心。我们没有走远,只找了处开阔地,郭定华找了杆红缨枪,将其插入地中处尺。
??
??郭定华用手略指:“这杆红缨枪便是靶子,百步之外,我们连射三箭,谁先射中枪杆,摘下红缨便算赢。”
??
??我丝毫没有考虑,缓缓的道:“何必分先后呢,不如这样,副兵马使大人,连射三箭,只要你射中此枪便算是赢。”
??
??郭定华脸色一变,大声言道:“好,看我如何三箭齐中。”
??
??夜静如霁,没有风。在这片罕有人至的地方郭定华长身而立。他的面容刚毅,棱角分明,若比之李叶之流就算得上是个少见的美男了。
??
??他的手沉稳有力,双目的光芒显示出信心十足。吐气扬声,他拉开宝玉良弓,搭箭,一箭出射枪杆,二箭出取枪箭,三箭出摘枪缨。三箭连珠而出,几不分先后。
??
??弓是良弓,箭是利箭,可惜他赢不了我。
??
??我拉开弓放箭,真气流转,暗附箭身,一声“去。”双弦弓尽,三箭同出。“叮,叮,叮”三响,郭定华的三箭断落。箭余势不止,枪杆亦断,红缨被箭风带起。小郭子看得目瞪口呆,直至红缨飘落。
??
??“于大侠,很感激你救了我一村人的性命,但更谢谢你与我比箭。让我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人,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半晌郭定华才道,之后他又做了动作,突然他低身下拜:“于大侠,请传我这齐射之法。”
??
??我拉起他,这种做法是我所无法理解的,让我涌起一种无力感,感慨道:“郭大人,何必见外,你的箭法也是罕见,我乃你的下属,又同住一帐。如果有机会……”虽然委婉,但是当我拒绝他的时候,他的眼神变得空洞无神。
??
??这夜出奇的静,不知是郭定华睡得太稳,还是根本就没有睡,竟然没有半点鼾声。
??
??军中的早晨总是来的很早,五更未到,军号已响。日练夜息,天天如是,非是有其他的战事或是出巡的任务,否则怕是即使四季交替也难有变化。军中各个营盘路线,所属所司我已经基本摸清,只是中军接近鄂震的机会的方面,却收效甚微,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十日。
??
??这日清晨李潜找来,满面笑容言道:“于兄弟,今日我便带你与老叶进城,咱们定要好好痛饮一翻,对还有让你尝尝那大轮饼。”
??
??我言道:“进城?”
??
??“朝廷粮饷已到,我们要派人去颖昌府领取。”李潜道。
??
??晨饭过后,便接到命令。叶云飞所辖之部随李潜,去颖昌压运朝廷下拨的军中欠饷。
??
??绍兴十一年,大宋高宗皇帝十二道金牌调岳飞回京。同年右谏议大夫万俟离(音为莫奇谢,后为均用莫奇为姓)以“莫须有”的罪名诬陷岳飞,岳飞,岳云,张宪死与“风波亭”
??
??颖昌府尹,领中书省右补阕之职,边关监军大人——莫奇修,正是这莫奇谢的侄子,乃丞相秦桧主和一系。鄂震身为边关主帅,调兵遣将却需受监军制肘。鄂震虽与主战将领韩世忠不和,但近月余的观察,军容军纪、阵仗战法自有一套,也不是一味谙和,他自不愿常在监军之侧。遂辞去颖昌城守之职,迁嫡系部众,移兵城外屯驻,对朝廷奏折言道:“元帅主外战,监军执内业,军政相分制衡。”表面上是言之成理,实则是欲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
??莫奇修本就是纨绔子弟,远就不愿到军中受苦。颖昌府位于边关,贸易税收不断,油水颇丰。再者又能手握三万大军,于是运动上边之后,便欣然领命了。朝廷予边关的粮饷均派到颖昌城,鄂震在派人去取。
??
??金宋二国自议和以来,宋岁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向北称臣。宋金以东起淮河中流,西至大散关为界,颖昌城正于两界当中的位置。此地虽属边关,却是南北汉人贸易交集之所。物产、资源颇为丰厚。只要有人,便会有商人的踪迹,当然战事若起,就另当别论了。
??
??此次进城任务,运取粮饷,可算是优差一件。至于何以护卫之责独选上了叶云飞所辖之部,这种运气之事若非人为,只有天知晓。
??
??将近晌午的天气,炎热似火,汗水顺着兵士的脸颊下淌,除了郭定华脸色阴郁的坠在队伍后边,其他的人都一个个兴高采烈。叶云飞笑道:“这帮小子,平日操练怎不见得有如此有精神,可一说进城,就笑成这样。于老弟,我真是服了你,弓、刀武艺精通就不提了,可这么热的天我等一身戎装早已汗流浃背,你却不见丝毫燥热。”
??
??李潜嘿嘿插言道:“老叶,这你就不懂了,这就是心静自然凉的道理。像你这等俗人欲火焚身,不热也难。”
??
??孤城远望,镶在天地之际,虽不如临安,应天等地的城池巍峨庞大,可立于群莽之间,也有阻山断水的气势。边陲重镇——颖昌府,赫然现在眼前。
??
??不过在我看来,墙高城坚也并非可以一成不变。一个城市,甚至国家,往往都是从内部被瓦解击溃,很多事情都是如此。
??
??颖昌城门盘查甚严,但我等众人自然通行无阻。从外到内,与上次匆匆一瞥的感觉截然不同。外紧内弛诚然不假。
??
??长街直望,铺盘林立,凡是京城要地能卖的,此地都有;有些是京城重地不好摆在明面交易,此地也有。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甚至连兵器、弓矢等军管禁品亦有贩卖。
??
??取钱粮热情远高于其他既来取三月欠饷,众人进城没有丝毫停留观景的意思,便直奔府尹衙门。李潜对此挖苦道:“经不住事儿,一点沉稳都没有,你看吧,等他们有了钱,哼哼,吃粥都买两份。”
??
??我问道:“这有是何典故?”
??
??李潜神秘言道:“吃一份,倒一份。”……
??
??府尹衙门在这个小城中很有鹤立鸡群之感,青砖红瓦,玉阶石狮,颇见浮华。奢靡比之京官刘天杭之府也不呈多让,只是格调品位差了许多而已。
??
??一路上横眉竖目的城里守军,在衙门口态度也不见有丝毫的改善。民乃国之本自然难得体现,只是不知这让普通百姓是望而却步的官威,在对之于金兵时是否也同样有效。
??
??府库。
??
??堆满了物品,百余人根本无法进去,郭定华带领大队呆在了外边,李潜和二十几人进到了里面。
??
??禁军士兵月俸一千二百钱,日配一升米,欠饷三月,应是三千六百钱,军官依级而定。李潜盘点着库房内的散乱不整的粮饷,一时间怎么也查不完应收之数,而这种事情除了逐一盘点、过滤、记录之外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
??监军莫奇修始终没有露面,所有钱粮交接的事宜都由司库经办。叶云飞的一众手下都做起了将钱穿串,按斗称粮的帐房管事,李潜甚至连算盘都动用了。平日练习暗器的轻巧手法明显让我在效率上远远领先一筹,但即便如此,也还是在掌灯之时才盘点清楚。实得粮饷为应收粮饷的八成。
??
??李潜叹了口气:“军中惯例,粮饷过手扣半成,可这位莫奇大人也太狠了,三成、三成。起码要六阶军官不收油水才能凑成足数,把所有的好处都给吃了。”
??
??“李大人”十数人寻声看来。
??
??李潜连忙嬉笑道:“兄弟们,别误会,别误会。嘿嘿,军例虽是如此,但鄂大帅领军克扣之事却从未发生。监军大人自扣两成,但余下八成也不算少了。今日已晚了,我将兄弟众人的军饷足额支给大家。再每人多发五百钱,作为此次出行的辛苦费,之后解散自由活动。明日辰时,颖昌府库门口集合。”然后又转头看向叶云飞,道:“老叶,你看如何?”
??
??“解散私自活动?这怕是不好吧。”叶云飞沉吟道,但在李潜不住的挤眉弄眼,以及众官兵热切的目光,他又道:“兄弟们能多领五百钱,出来一趟也算值了。军中苦闷,出来一趟不容易。也罢,出去乐乐也好,但大家切记,公买公卖,不可坏了鄂家军的名声。去吧。”
??
??“谢李大人,叶老大,弟兄们去了。”众人欢呼道。
??
??府库外边闲置的众人自然也享受了这种待遇,只是李潜假意要拉郭定华留下同去吃酒时被委婉拒绝了,这也在意料之中。
??
??我轻轻的摆弄着三枚库房内的铜钱,静静的看着李、叶二人。叶云飞首先打破沉默,道:“李胖子,你把这帮小子支走了,还多发了他们每人半两银子的辛苦费,说吧,你想干什么?”
??
??三枚铜钱的质地均匀,厚薄适中。是制造金钱镖的上等材料。同样还是这三枚铜钱,若是深谙阴阳之道,又可用六爻八卦占吉凶祸福。此时我的思绪完完全全的与李、叶二人的对话分割开来:一个是眼看耳听的真实层面;一个是非假非空的精神层面,彼此融合在我这个本体之内,却互不干涉。这种情况或可以说是分神两用,又或是叫做心不在焉,总之,令我有一种很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
??李潜一力推荐颖昌名点大轮饼;叶云飞却定要拉我们先去赌坊,在我看来,叶云飞的少言寡语,当对上李潜时便会消失待尽,两人争执起来。叶云飞道破玄机,大轮饼乃抱玉轩内所卖,加之酒水等等,开销甚大。我也听明白了这后边的等等二字才是开销的关键,若去赌坊赢些银两,自可少挪些公款,便够奢侈一把。李潜却说“赌”乃万恶之首,不过令我惊奇的是这个“淫”字在他的概念中似乎就不是。其实他是主要担心一入赌坊,把仅能挪用的钱款输光,当然,看他的语气,要是能稳赢的话,似乎也不介意万恶一把。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8
标题:
第三卷 第二章 楼外楼主
这种钱来钱往的纠缠与我心里这种至清至明的心境颇有不同,但总归要统一到一起。于是,我笑笑,拿了锭金子,在眼前把玩了几下。“赌便堵吧。”李潜突然道。
??
??画眉堵坊,一个很婉约柔媚的名字,将赤裸裸金钱的取舍淡化了许多。有这样的名字便需要有这样的气魄,这样才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画眉赌坊所有的荷官均是由女子担当。一个个娉婷婉约,身材在紧身的装束下显得玲珑突兀,容貌更算得是上上之选。
??
??赌客甚多,也不晓得何来这些闲钱,不过也不奇怪。此等阵势的赌坊便是在京城繁华之所,也是个精妙的地方。更何况在这萧小小的边关,万业以军建为主的地方,这样的格调就有些过高了。
??
??一片、两片……七片的茶叶便涂满了杯中的绿色,我悠闲的坐在那里,品着这盏香茗,也非是凡品,竟是上等的西湖龙井,这让我又是一奇。
??
??略略看去。鼻尖上微微的汗珠,时不时的抓两把头发,浑身上下都显得局促不安,这个人正是李潜。叶云飞这个赌场的半吊子,在李潜这一向是喜欢拿主意的人面前,便会常常因为骰子压大压小,猜子余三余四的问题意见相左。当我蓄了第三杯水时,两人手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筹码。
??
??这二人的运气眼光也算是差到了极点,自己赌不赢不算,也不会跟上一个旺运赌客下注这个法子,从头到尾竟是一把没赢。两人的神气与初来之时有了明显的不同,穿在身上的军服似乎也显得周身难受。
??
??我从他们手中接过了那支筹码,筹码呈圆形,打磨的很薄,是用一种质地很奇特的石片制成的。入手温润光华,有玉一般的感觉,但我却知道这并不是玉。筹码共有金,紫,青,蓝,红。五中颜色:其中金色筹码可兑五十两金;紫色筹码可黄金十两,青色筹码与黄金一两等值,他们余下的是蓝的筹码,可以兑纹银一两;至于红色筹码只值铜钱五十文。自宋以来,金银之比实为一比十。
??
??这一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尽管有时候它还不够饭后的一壶好茶,可有时候这一两银子却刚好抵得上穷苦人家一年的花销。这倒不是欲积德行善先兆时的有感而发。手里掂着一大锭足金,或是摆弄着微不足道的铜钱,都不能够提起我丝毫的联想,可偏偏就是这三两五两的银钱我却总难免会感慨一下。我想,大概是这个范围内的数额又让我想起了当年自卖己身的往事罢了。
??
??“哗啦,哗啦”骰子在骰盅里,不停的翻滚,打断了我的思路。摇盅的这个女子,年纪甚轻,额头上传统样式的留海,更说明了她尚是待嫁之身。身上的紫色紧身装,显出娇好的身材,在其一举手,一抬足的动作中,净显清丽,然而又时时的流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典雅、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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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画眉赌坊的主人,并非是要靠这些妙龄女子,以色相来蒙蔽赌客。那么这老板的品位还真的不是一般的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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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官目光平静而又专注,很镇定的盯着骰盅,几个起落,骰盅终于扣置在了赌台之上,一切归于停止。赌客纷纷下单买注,大小两边已经堆聚了不少的筹码,一个蓝色筹码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我感觉李潜在身边拉我的衣服一下,倒是很奇怪他这个大户人家出来的主儿,为什么却这么的沉不住气。
??
??筹码落在了赌台的正中央,孤零零的呆在那里,很是单薄。我押的是豹子,紫衣女子抬头看了我一眼,李潜和叶云飞已经开始在我身边嘀咕起来了,似乎是咬牙在说,不过是一两银子,败又何妨。但这些已经都不在重要,什么都影响不了结果,因为我已经押了豹子。
??
??“开”揭盅,骰子品行排列,三个一,正是豹子。“哈哈哈,押中了,我就说是豹子准没错。”李潜肆无忌惮的大笑道,招惹了数道鄙夷的目光,一赔三,也只是四个筹码而已。这一庄是大小通杀之局,豹子又只有我一个人押,我这个唯一的赢家相比起庄家的收益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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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爷,您收好。”随着她的话音,四个蓝色的筹码已经递到了我的身前。在众人的遗憾、失望、惊愕的各种情绪之中,荷官拿了骰子,置于骰盅之内,甚至没有做任何招牌式的吆喝,便开始了第二局。
??
??之所以用第二局这个概念,并不完全是从我投入赌局那把起开始计算的;其实这个第二局更可以说是从我出生至今赌博的第二局。我也曾经进过赌场,不过却是去杀人,而不是去赌博。
??
??其实这么说也不完全正确,换一种角度思考,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每次杀一个人都是在进行着一场异常艰苦的赌博,只不过赌注和正常的赌局不同罢了,而且一旦输了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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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赌不等于不熟悉,对于骰子这种人人均能明白的把戏,自然也难不到我。赌具有很多种,但却只有骰子具有多重性,起码对于习武的人来说,至少它可以是练习听风之术的附属品,甚至暗器手法在控制点数时也非常有效。在我看来做到这一点并不难,而且有很多人都可以准确听出其中的点数,也不希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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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官的动作变得轻盈而又飘忽,摇盅的姿势由单手变成了双手,力度轻重有了不少的改变。骰子之间的互相碰撞,骰子与骰盅之间的碰撞,短促而又细密,两种不同的特征交织在一起,便成为了一种连绵不绝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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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表情认真,仿佛这骰子,骰盅已经不是单纯的赌具,而是被她赋予了某种灵魂,成为了一种艺术。但这些都左右不了我,所有的灵觉都放在了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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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四个蓝色的筹码再次押到了豹子上,揭盅而见,三个六,赫然又是豹子。赌桌上的两把豹子,都是我一家独赢,庄家通杀的局面,四周开始议论纷纷,一时间聚拢了不少的目光。这时身上的军服倒成了最好的凭依,李潜自然会好好利用,拉住叶云飞,将想挤到身旁的赌客,或用臂膀,或用军服下的配剑,牢牢的挡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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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赢两局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充其量现在也不过是十六两银子,这种档次的赌局在一家赌场里应该是被司空见惯了。可当我连续赢到第八把的时候,它的意义早已经变得非常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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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码已经堆了不少,甚至有了一支很少用的金色筹码,加起来大概有二千多两,已经远远超过了李叶二人开始输的上限。虽然我和叶云飞很想见好就收,李潜却死活不干。与他开始死活不来的态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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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不担心输赢,钱是我最不在乎的东西,我不想继续的理由是出于杀手凡是低调的习惯。不过到了这一步想不引人注意是万万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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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潜的眼中,每次我都是孤注一掷,看的他是心惊肉跳,但接连的胜利也让他对我有了无比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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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女子的鬓角已经微微见了汗,不单是我这两千多两,后几局已经有赌客开始跟注,让赌场又损失了不少。还好在她是在我赌资不多的时候开的豹子,没输几两,但却赢去不少,总体下来还不算输得太多。不过从她的目光里,我知道她已经逐渐失去了信心,开始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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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一推,我将二千零四十八两都押在了大上。赌客大声起哄纷纷说,这样的魄力,他们是生平仅见。这种一听就假的逢迎之词怎么都令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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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开、开”众人的叫声中,荷官有些犹豫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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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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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音冷似冰的话由空处传来,不高,却已经足够。周围嘈杂的气氛,在这一声话起时,显得有了轻微的停顿,仿佛室内突然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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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寻声侧目。她,一个人,青衣束身,从隐处而来。她,清如雪,是冷是艳。在不曾知名的那份神秘中,在未曾改变的那件青衣下,我的心悸然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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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长江渡船的一见,只如心海内投入一颗细石,偶尔邂逅也不过涟漪淡淡;那么与唐梦魂林中夜话她的现身一面,便是千均巨石,在我心内浪涛翻天。虽则幸运的是最终被浪涛淹没的是梵真,但我真的算是平安渡过了吗?
??
??为娘报仇的心,早该锻炼得万事不惊不寂,此时发现这原来是很难很难。她正立于我的身前,眼清得如千载的银河之水,冷极静极的看着我:“这局由我来摇。”
??
??如果说昔日刺杀东方未明时与她缠绵一刻糊涂帐是最初的“因”,我倒情愿今时的赌局便是最后的“果”。这个让我久久难忘的女子,永远都是那么冷,那么艳。所以我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甚至都没有看拼命阻止我的李潜一眼,声音沉稳,缓缓的道:“好,那就重来吧。”话出,我心即知,其实我远不能一如话中那么平静。
??
??“这怎么行,注已下过,怎能不开。”利益的牵动下,竟站出了好几个欲主持公道的人,当然如果不是我的连赢之势,怕他们也不会如此义愤填膺。她依声而望,杀手独特有目光中,不问可知,自然一片禁声。她摆摆手,荷官将赌注都归还众人。
??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赌局,谁想搭顺风不妨想清楚。”言罢,素手一闪。骰盅随她一提而起,在其右手一指的支持下,快速旋转起来,且越转越快,渐渐保持在一种平衡之中。片刻旋力将尽,她左手轻扬稍加力道,骰盅再次旋起,如此数次。在旋力正盛之际,她徒然撤手。再看骰盅,已置于案上,一动不动。
??
??这一手,摇盅之法看得众人目眩神迷,半晌无语。其实单看这旋转手法,这旋转的手法,并不难做到,便是普通常人稍加练习亦能掌握自如。这力盛撤劲收盅的手法,巧则巧已,我也不惊奇。但她整个摇盅过程中,从起而止,从旋而静,竟未发出一声,依靠骰子碰撞的听辩之术已然全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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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出色的杀手,她同样如是,我看不破她的手法,但却又必须下注。将那堆筹码再次推出,动作很缓。对我来说,现在一两和两千两已经没有分别,分别也只有胜和败,或者都无所谓。
??
??我看仔细的看着她,她看我目光里没有任何的情绪,没有我以为该有的厌恶或者蔑视,甚至我以为她这种目光并不能算作是看我。这种无视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都说女子当人淡如菊,温文清婉,她却人冷似冰。她之于我,我之于她,此时此际到底比那行同陌路多上几分呢,或许还不如吧。我脑海有个种意识,隐隐的想要抓住,却又很难。这意识仿佛是在督促我需要取得一局的胜利。这让我有些疑惑,连我自己也说清楚赢她到底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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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下意识的将筹码再次下到了大上,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只是在推出时冥冥中的一种直觉。
??
??注已下,盅待开。胜负已无法改变,我反到平静了下来。心灵进入了数度可以感觉却难以言明的通明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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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呼吸微弱的声音,感觉到了窃窃的低语。感觉到了空气中流散的微弱寒气,比之她刚来时有了略微的不同。在揭盅的前一刹那,我突然察觉到了这丝丝的寒气正是来自骰盅之内。
??
??我灵光惊现,蓦的明白过来,原来她是用寒冰真气将骰子完全冻在了盅底,这样即使是在快速的旋转中骰子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换句话说,这局开的点数与刚才荷官所摇根本就是同一局,她没有做任何的变化,赌的便是没有声音之后我的判断,而旋转不过是她所用障眼法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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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盅开,四五六,十五点大,四千零九十六的彩金,我赢了,但我知道却并非是我及时看透了她的手法,所以能胜,完全因为那玄而又玄的直觉。
??
??她面色依然丝毫未变,仿佛输的人并不是她,道:“这骰子所开之数早已是你我尽知,如何言赌。赌既为赌,就该是判断一些根本无从知晓,胜负各半的事情,刚才是你胜了,我来设局,你可敢再赌。”
??
??我毫不犹豫的道:“好,我们便再赌一局。”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心灵通彻。见她时的犹疑不定的心态,胜负之间患得患失的情绪,通通在推注揭盅的一刻归于了平寂。也许这种状态,便是我最终想要的结果,便是我无法解释得出赢她的意义。虽未敢说对她真得可如止水,起码可以平常之心对待,我心里终于再无破绽。因果既已散尽,我答应了她的第二局。我想,能全力以赴的感觉真好。
??
??她低头,眉心稍动,略一思间,道:“这局,便赌这画眉赌坊之主是男是女?”
??
??尽管我已经想到她会出奇招,但我还是万万也想不到,她竟会以此做局。若说转身而去,我是做不出来,这一赌却着实难胜。转念一想,就是败于她,又能如何呢,索性用心推断一下,胜负不过是一念而已。
??
??从画眉赌坊的规模布局,众女子的容貌穿着,荷官的神态手法,甚至赌坊提供的西湖龙井,主人都该是一个格调清雅的男子;但还是这些美貌女子,画眉之名的得来,又似乎出自一个风韵秀美的妇人之手。
??
??但反过来又想,她既以此为赌,其中必有些巧妙,不该如表面所见。但想深一层,也可能这其中本来就是平淡无奇,她却故意引我深入探究。一时间我思虑千遍,这一男一女的两种选择,却有千般变化。我深吸口气:“好,我便用这身前注码,赌这赌坊主人,是名男子。”
??
??我有了一个错觉,似乎她身体轻微的动了一下。
??
??“好一位心思机敏、赌术精湛的军爷。”一个声音从心内炸起,之后扩散到四肢,延伸出体外直至众人全部听见。这一声给我以无比的震撼,这绝非是一般的传音之技,甚至能感觉到心脏的上下振荡。我不由得向楼梯处看去,于是,我看见了一双眼睛。
??
??那是一双让人着魔眼睛,那眼里有一种洞彻天地间玄机的成熟与睿智。星辰变易,四时交替,万物生衍,阴阳运行,一切的结果都可在这目光寻出解答。几分傲气,几许看破情事的沧桑,直看入我的灵魂深处。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这双眼我很陌生,可又说不清楚是在哪见过。
??
??然后我看到了他的人,一身白衣,背负宝剑,神采飞扬。他踏步而来,一股气势由外敛内,让人无法注视。这人是谁,简直有不输于东方未明的气势。
??
??众人自动的给他让出了一条路,他站住,如此之近,我却无法从他的面容判断出他的年龄。“这位,军爷,以蓝筹一支,开了三次豹子,三把小,三把大,连胜了九局,令人佩服。可这第十局,却是你输了。”
??
??在他的出现之后,她没有说任何的话。我道:“哦?我倒想见见这位主人。”
??
??“那就见见这赌坊之主。”他从身上取出一张纸,道“这张,是赌坊的房契,现交给这位沈姑娘,这画眉赌坊的主人便是她。”
??
??看来这赌坊正是他的,这个人果然不凡,出场瞬间,将败局扭转。
??
??“哈。”我笑了一声,他对我的压力才稍淡了几分:“阁下才是才思机敏,我输得心服口服。只想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
??“在下君东流。”他言道。
??
??听罢,我不由再次打量着他,背负宝剑,白衣胜雪,神采飞扬。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我家主人君东流。”突然的一幕浮现脑海之中。
??
??我沉声问道:“楼外楼主?”
??
??他轻松笑道:“正是在下。”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8
标题:
第三卷 第三章 亭亭而立
我与李潜、叶云飞走出了画眉赌坊,直至此时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刚才的一幕。
??
??“我自己担下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管。”她只丢下句话,和一张银票,然后便转身而去了。没有留任何的余地,也没有留分毫的情面一时间,君东流与我都被僵在了当场,出现这样的局面,虽有些出乎意料,倒也符合她在我印象中冷与艳的风格。她一如那是的她。
??
??君东流面色未改,仍带着淡淡的笑意,不见有丝毫的介怀。那淡淡的笑意自然随性,便如说这世间的万物万法都难让其有些许拘束,他慢慢言道:“她既不授这赌坊之位,那这些赌资便是你赢去了。”然后便用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向我看来。……
??
??还记得。楼外楼上,清郁翠绿,龙井茶水,寡淡飘香;紫衣女子,貌似桃李,善睐明眸。此时看来,这似有意似无意的与画眉赌坊隐有暗合之处。当是风格一体。
??
??还记得。西湖水边,月映叠影,泛舟其上;天籁琴音,紫气东来,余音绕梁。
??
??这景象,这琴声,便汇成卿卿这两个字,左右冲撞,摆脱着思想的各种束缚,不自觉的闪现在脑中,且这两个的闪现程度要远较唐卿颖这个正名的烙印要深刻得多。
??
??这位惊才艳羡的楼外楼主,难道看中的只是卿卿姑娘那无双的琴技,以及她易容过的那副容貌呢?可我总隐隐的觉得,事情远非如此简单,其中还应有着一些别的味道。
??
??还记得,雅阁精舍,笔转墨湛。字吟龙行处,一江春水向东流。
??
??画中诗仙,白衣胜雪,状如天外仙。
??
??那画,那人,那双眼;似笑,非笑,未曾笑。
??
??曾经的一刻,我也因画留恋,我也曾在想,作画之人拥有怎么样的神情,怎样的目光。此时此刻我才完全明白,画中那能颠倒众生眼眸所流露的正是君东流他本人的目光。
??
??纵然是咫尺之别,我还是无法想象,一个凡夫俗子,尘世中的芸芸之众,何能拥有这种神袛一般的目光。
??
??君东流予我的并非只有心志上的较量,甚至在气势上的冲击也是无比强烈。以至于我不得不暗运真气才将无形的压力抵制得住。纵然他的才艺高绝,风韵出众,此刻的一切种种都已变得平淡无奇了。因为我将所有的注意已全部放在了他的举步运声所绽放而出的气势之中。
??
??照理来说,真正的武学高手都该蓄势,内敛,少有如此张扬之举,这般所施分明是刻意为之。纵是涵养之道落了下层,但就是他的外放之势,便当得起绝代高手的称谓。
??
??蓦然,我收回神思,他的目光依然深邃沉刻,还如那般似笑非笑的望来。可只这目光相对的一眼,我便仿佛被看了个周身通透再无遮掩。强敛心神下,脑海才将前后事情看得清晰异常,淡漠的回应道:“那就不必了。”
??
??走在街上,深深的吸了口气,真气勉强压下了对上君东流时被激起的阵阵烦躁。
??
??李潜终于从刚才的气氛中缓过来,打破沉默道:“可蹩死我了,刚才我在赌坊之时,心有千言却不能讲出,这种感觉简直比死还要命。”
??
??我沉声道:“那人乃是武道上的绝顶高手,刻意真气外放,这种无形的压力并非常人可挡。”
??
??叶云飞问道:“李胖子也还罢了,我也是早练晚练的习武之人,为何也毫无抵抗。”
??
??我不知如何回答,略想了想:“怕这便是江湖之术与战阵之术的区别吧。或者说是由外而内,由内而外的差别。”
??
??叶云飞长叹道:“没想道我竟差了这么多。”
??
??李潜鄙夷道:“你少做感叹了,你那几下当然差的远了。倒是钱一去不回了真是十分可惜啊,那么多银子啊。君东流,楼外楼主。可是临安府的那家。”
??
??我点点头:“正是。”
??
??“我还是不明白,刚才明明那君东流已称是你赢了。为何你不取银子?”李潜道。
??
??我摇摇头:“我实已败,如何能取?再者其自认一败也远非表面上看那么简单。此人心智非凡,又是个武道上的绝顶高手。刚才看似是他认我取走银钱,实则是不安好心。我若取了这些银两,日后见他,必被提及此事,定会受其言语影响,对上此等人物一失先机,就连反手的机会也没有了。此人算计厉害非常,不能大意。再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我还薄有身家。何必为了区区银钱丢了骨气呢。”
??
??“那是四千多两银子啊。”李潜痛叫道。“要不于老弟你把你看破盅内玄虚的法子教我,让我也体会体会一把压上千两银子的气魄。”
??
??我看叶云飞也煞有兴趣,道:“不瞒二位,我能断破骰子点数,这看似神秘,其实说穿了好无新奇。无非是因为我学武时曾苦修过听风辩器之术。可以依靠骰子碰撞的声音听出来的。”
??
??“听也可以,那需要练多久可以做到。”李潜道。
??
??“或许三五年,或许七八载。”我道。
??
??李潜半晌无语。“这么久我还是做我的菜吧,哎,四千多两可惜。”
??
??叶云飞喝道:“你个李胖子,怎的如此没出息,输便输,何必反复唠叨。再者这钱本就是于老弟赢的。你也不用肉疼,一会抱玉轩的开销从我军饷里出便是。”
??
??李潜苦笑道:“你的军饷刚才已经被你自己输进去了。”
??
??“什么?那是我的钱?”叶云飞怒声道。
??
??李潜点头道:“嘿嘿,没和你说对不住了。”
??
??我忍不住笑道:“钱我这里有,李兄只管领路,你做东,我出钱,咱们一起尝尝你常提的颖昌名吃。”
??
??抱玉轩,对李潜来说可谓是轻车熟路,我不急不缓的在后边跟着。这种时刻倒也是适合思考一些刚才还没有完全理顺的东西。从江上相见到此刻短短的十几日已经遇到了她三次,这远远超过两年来的记录。她来此的目的与组织有关联吗?这个沈姓是真的吗?我忍不住再想。
??
??事情总是这样,闲的时候想去做的往往懒得去做,宁可将光阴浪费在发呆之中。忙的时候却偏偏要煞费苦心,百般设计挤功夫来做,人总是这么的奇怪,我也常常如此。思忖间,不得不断了思路,因为,抱玉轩已经在了眼前。
??
??其实抱玉轩与画眉赌坊也不过是隔了三两条街,可谓近之又近,自古赌嫖就没分过家。彼此之间互相弥补生意自是生财之道,也许一理通百理同,所以颖昌府的繁华之所也几乎尽集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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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李叶二人于库房中议论时,我便知晓抱玉轩是家青楼。这名字听来倒也贴切,起码来说比之画眉这个名字更符合其职业特点。只不过我实在无法理解,这青楼之地如何会有李潜看中的美食。我杀手的几年生涯中,也算是穿州过府,酒肆勾栏无所不至。难道说我走马观花的匆匆而过,已经跟不上时代变化,妓院的吃食都可比酒楼了。
??
??门外的侍立的下人,面上硬堆出一片笑容,快步的迎了上来,那笑意薄得就像一层皮儿一般,明显的假而且不自然。这种站在青楼门口,同样也对人曲意逢迎,却又是男人。这种叫做龟公或是龟奴的职业,比之女子便差上了许多。在我理解中究其根源算得上靠女人吃饭,这比起另一种特殊人群——太监也不见得体面多少。
??
??军爷这二字宣之于口,听起来很有些别扭。战战惊惊中多少变了味道,这让我再次见识了城内守军的官威之下,遗毒之深了。
??
??在印象里,青楼的空气中常常会滞留着一股股糟糕的味道,基本上可以将其划分到“香”这种味道系列的范畴之中,这种味道让我拥有的唯一感觉,便是——恶劣至极。这总让我想起当年找娘锈花时,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子身上散发的味道,所以非是组织下派的任务迫不得已,我是万万不愿踏足其中的。
??
??在颖昌府这种边陲之地,能开一方财路,自是有分量之人。手下家奴对上跋扈异常的官军时或许略有怯场,但也不能影响抱玉轩在当地人心目中的形象。门前不时有客人进出,随之出入的是莲步轻移的妙龄女子,也算是各个出众,这比之君东流的身边家底虽尚有不如,但却比我心中曾经留有的印象却已是好上了许多。
??
??“君小子的身边,俊俏姑娘可真多啊,这里一比,失色不少。”李潜靠在云欢阁的软椅上,轻叹道。“要是她们能陪在周围,喝上口小酒才够惬意。”
??
??叶云飞轻蔑道。“得陇望蜀,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正是你这样的人。”
??
??李潜道:“你高尚,你坐怀不乱。老叶知道不,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死板没有趣味。”
??
??“你从来做事都不想想,也不想想那君东流是什么人,手下女子各个都如花似玉,我是没去过临安的那个楼,但如于老弟和你所说,他又是酒楼又是赌坊,且每样生意都是大手笔。本人更是个武林中人,若说他没有任何背景来历,打死我也不信。”叶云飞道。
??
??李潜振振有词道:“那能如何,他便是皇帝又能如何,难道我心里想想也犯法。我想不想和他什么背景根本无任何联系。说我做事不经思考,你经思考说出这么前言不达后语的话”
??
??这顿抢白直说得叶云飞哑口无言。
??
??言辞上固然叶云飞落在下风,但其的话却让我深以为然。这君东流的排场门面也着实大了些。先不提这赌坊,单是楼外楼的生意便能日进百金,而其能使唤得动任何之一都足能媚惑一方的女子,则更是难得。至于这些女子对上他时,流露那种崇敬而又专著的目光就已经是不可思议了。
??
??同样是白衣胜雪,飘洒脱尘,君东流有绝对不输于唐梦魂的风采。他们也有很多不同,当然这需要先抛开武功一道不谈。唐梦魂的潇洒安逸,一尘不染配上他早生的华发,那是一种淡淡的落寞,还隐约着露出些许哀伤。而君东流却处处透着骄傲,仿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光彩照耀下,让人无法逼视。
??
??桌上的菜肴已络绎上齐,青楼毕竟还是青楼,与我当初去过时也不见有如何分别,酒虽是好酒,菜色比起酒楼到底差上了许多,这种地方能做出来李潜推崇的名吃还真有些奇怪。这个二人少有的没去对菜色抱怨,看上去还颇为享受,很不符合他们的一贯作风。
??
??出现如此反常的情况,原因倒也简单,只因为房门悄然而开了。
??
??脚步轻而细碎,盈盈间飘进来一名女子。鹅黄的短衣里外罩着轻轻的薄纱,裙摆下称着金丝刺成的牡丹图,曲线起伏挺秀,清淡的粉色施于脸侧,一点红唇盛似火红。好一个糅媚的女子。
??
??这等装束下,配之娇羞的目光,也算得上是尽显风月了。她的出现恰如其分的打断了我们三人之间的对话,但不问可知这完全是出于李潜的安排。
??
??“奴家明香,侍侯三位军爷。”目光低垂时,声柔音媚中;言欲尽而意不止。让人万般遐想。
??
??我虽是风月场中的稀客,也略略能感觉出这若隐若现的意思。叶云飞的面色发紧,坐在椅子上动了几下,似乎想调整姿势来摆脱某种突发的不适,这好象也不是什么所谓的“沙场老将”的本色,惟独李潜脸色不愉:“我刚才明明点的是亭亭姑娘,难道老鸨耳朵不好使。”
??
??“军爷您请息怒。亭亭姐姐虽色艺出众,非奴家可比,但她卖艺不卖身,军爷若看奴家还算少有些姿色,定会用心服侍,且外面尚有两位妹妹静候,您看……”她说及此,头垂得更低。
??
??李潜这一刻倒真有几分官威,不过这也难怪,我们三人虽然同来,但严格说起军阶其实相差甚远。在外人眼中,这一行的主从关键自然是确立得顺理成章了,我与叶云飞正好便看着他一个人表演。
??
??对李潜的一言不发,莫测高深,明香又轻语说道:“军爷,实在不敢欺瞒,亭亭姐姐正在接见客人,也是一位军爷,可否通融,让奴以身代呢。”
??
??房门未关,过堂风起,明香的纱衣随风而动,盈盈一握的腰肢,显得楚楚动人。李潜不变的身形,也微微松动了一下,终于沉吟道:“那你会些什么呢。”口风随着身形的变化,也有些松动。
??
??“军爷但请讲出。”明香抬头,目光闪着清韵。
??
??我突然插言道:“就拂琴吧。”脑海里很自然的闪出了卿卿的琴声,没有思虑,随意便提了出来。
??
??出了钱的人发了话,李潜也没有再继续刁难的意思,只是叮嘱道:“别军爷军爷,将人都叫老了。”
??
??明香乖巧点头:“是,公子,奴家取琴便回,可用叫两位妹妹来伴舞。”
??
??李潜点点头:“也好。不过你要记得,我们二人是公子,这位。”然后指着叶云飞道:“胡子粗黑,面貌丑陋,叫声大爷尊敬一下就好了。”
??
??明香听了明眸一闪,嫣然而笑,甚是好看。
??
??酒已满,灯未残。我盯着杯中微微闪动的粼光,久未碰酒了。
??
??明香取琴而去,其实我也不指望她能有何种神妙之音,无非是惯性思维下的使然。这些,李叶他们是不会明白的。
??
??李潜举起了杯,道:“那日我等三人吃饭,便有了今日之约。端起了杯,就断不能空回。老叶、于老弟你们二人,一个是与我意气相投,脾气相顺的朋友;一个是战场上的救过我,一见如故的知己。我此时之心,愿饮千杯。话勿需多,意尽可以。我先干为敬。”此刻他也真是豪情百丈,仰头而尽。
??
??不过我以为类似“万丈”的两个字,永远都不要用在他的身上。对朋友永远都不要太过挑剔,虽然我算来基本上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朋友,但此刻却真正愿交上他们两个。
??
??杀手生活中错过的是很多珍贵东西,在一种行为的惯性中是很难有机会弥补的。如果说,于小楼的出现是改变了我这种惯性的开始,那此刻身边的两人,便是这开始的延续。
??
??只是,想来,这延续又何尝不是于小楼这个名字换来的呢。唐经风,你可曾想过,如果突然没有了鄂震,这一切会演变成什么……
??
??“说的好。”叶云飞不作停留,杯空酒尽,“于老弟,军营中我最佩服之人便是大帅,然后就是你。”说罢,眼光深深向我看来。
??
??我心一动。是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何必徒增烦恼,杀手即该这样。朋友便是一天也好。想及此,我举首,杯中酒一贯而入。
??
??明香,如其名。带着明媚,带着香艳。琴音,春意,荡漾。伴舞,两女子,衣如雾。朦胧见,隐约中。咿呀气喘声,随乐而歌。一曲即了,我尚还好,李叶二人已忍不住连喝了数杯。
??
??正品,终传上来。明香三人分坐歇息开来。
??
??甜香松脆,略带淡淡的奶香,百种味道又从舌中再升变化。李潜神情仔细而又专著,认真的抿着口中的滋味,似欲分辨出什么。刚才的脸的上韵红淡了许多。
??
??“这便是大轮饼吗?”我问道。“这抱玉轩所做吗?”
??
??李潜点头道。“正是大轮饼,不过我一直不知道是轩中何人所制的。”
??
??叶云飞奇道:“不是这酒菜的师傅。”
??
??“这水准,下辈子吧。”李潜摇头道。
??
??“此饼乃是,按亭亭姐姐的秘方制成。”明香突然插言道。
??
??“亭亭,大轮饼”我的心一动。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9
标题:
第三卷 第四章 稻乡飘香
明眸送意,玉颜生情。往来摇曳下,酒色相映。李、叶二人醉态毕现间,早已与众女言笑无忌了。
??
??明香那一音尽时,尽是嫩腿酥胸,曲臂勾指之象。莫说是正当壮年之人,便是个七旬老叟也必难自禁。照这个道理来解释,便是我这定力非凡,生性淡漠之人,也当难以把持。可只是明香这一句话,却使我清醒异常。
??
??西湖水清冽而又纯粹,渔舟上下起伏正如人心中的荡漾。我看着于小楼深刻的面容,深邃的目光,充当了一棵不相干大树的角色。
??
??那一切便如昨天。那晚,风如醉,那晚,月如钩。纵有悠然,纵是写意,却与真实的生活难有哪怕是片刻的相容。
??
??小楼一夜听春语,红颜思断泪两行。往事曾经,恨意满腔。稻香村民风淳朴,稻香村于家的糕点千里飘香,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于小楼血债血偿的手段,一一都涌起在我心头。那小楼的姐姐,那秀丽孝道的女子,那手中所擅之品,名字不正是这大轮饼吗?
??
??一个记忆逐渐鲜活起来,接连着的便是另一个记忆——于小楼封了我胸口穴道,换下我身上刘府守卫的外衣,将我藏在了长草之中,临行看的目光热切又带着思念:“老大,我姐姐名字叫小亭。”
??
??“小亭——大轮饼”,这个五个字两个名字都暗暗的与抱玉轩中的所见吻合。这种吻合,或许只说明:一个是偶然,一个是巧合。
??
??但记得“他”曾经这样对我讲过,如果是一件事出现了一个偶然或许还算是意外,但要若是有了两个偶然,并叠加在一起,那么这一切就一定会成为必然。这个世界是从来不讲偶然的,而对我这样的杀手来说,永远都不要去相信意外。
??
??难道说,秘方制成的名吃大轮饼,抱玉轩的当红头牌,亭亭姑娘便是于小楼失散多年的姐姐。
??
??难道说,当年救父牺牲的姐弟一别,卖于青楼,辗转数载,远去千里,端便成了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大家。
??
??难道说,于小楼的所有幸福快乐,如今要在我这个冒名的小楼手中实现。
??
??想及此,我仿佛容入了于小楼的心态之中,心都忍不住的在颤动。我暗暗提了口气,暂时平息了我的一个猜想,或许这是真的,或许只是一个猜想,谁又知了谁呢?我已准备去亲自验证了。
??
??明香的抹胸是淡淡的红色,拉得低而浅,雪白的肌肤清晰可见。凤眼微睁微合间形成了一种协调的平衡,腿末嫣红若隐若现。手指轻轻的滑来,慢慢的拂向我的腰身尽处,樱唇轻启,舌吐丁香般的嗅来。我默提了一丝真气,她被轻轻的推向一旁时,我已然直身站了起来。
??
??向旁看了一眼,李、叶二人与那两女子已然痴缠在一起。身边俏立的明香面色微变,道:“公子,难道嫌奴家姿色羸弱,不欲欢好?”
??
??我没有答她,随手指了下房门,然后淡淡的道:“你且随我出来吧。”
??
??她起了身,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跟在了我的身后。“公子——。”
??
??我便回头看去,她已是满面羞涩,问道:“是公子不惯人前,欲换房否?”
??
??这两句话问来,让我一时间也无从消化,只好摇摇头,道:“我无意与此,只想见亭亭姑娘一面,你只需与我带路便好。”
??
??“奴家原就是蒲柳之姿,难入公子之眼。但亭亭姐姐,确在招呼客人,此刻相见怕与规矩不和,还望公子不要为难小女子。”明香淡去了,羞涩静静的道。
??
??“坏了规矩算在我身上,就是客人怪罪,也由我一人担待,这个,姑娘你拿着,填些胭脂,全当这引路之资。”说话间,我摸了整锭的一块金子放在了她手心之中。
??
??然后她笑了,很浅却很自然。下一刻,她的动作便是摇头。
??
??一直以为窑姐儿爱钱,可这次我却发现,我错了。其实妓女便和杀手一样,都是出卖自己。杀手、妓女,都没有希望,不想未来。对能杀人的杀手和年青的妓女来说钱的意义,便是麻醉失去的灵魂后阵阵刺激,钱买不来失去的一切,买不来的。
??
??或许她们与杀手不同是,最终的命运里,还有从良这看似光明一种选择,然而纵看古今,这青楼中从良后,又有几人的剧终是圆满的。
??
??明香看我的目光坚定而又决绝,不见了开始时的娇涩与怯懦:“我不能要公子的这钱,我也不能答应带你去见亭亭姐,她正在见一个很重要的客人,我不愿去打扰他。请军爷原谅。”
??
??公子再次变成了军爷,这期间语气变化的差异,是很容易理解的。我一下便捕捉到了她无意中流露出的信息。
??
??她刚才提到亭亭制成的大轮饼,我便察觉到了,似乎她与这位亭亭姑娘间很存在着些深厚交情,她也有她要守持的东西。这一刻的感觉,便使我对她拒绝了这锭金子的行为,没有了任何的惊讶。
??
??我不可能去为难她,只是用同样简单而又直接的目光,表达着我的态度:“明香姑娘,我想你是我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也不想知道这位亭亭姑娘正在见什么样客人。但我知道,她很可能是我一位失散的故人,我与她是或许是相识。证实这一点,是我一个心愿。我能到此机会是很有限度的,所以很希望你能带路我去看看她,即是在帮我,也是在帮她。如果明香姑娘,你还不愿意,我也不会为难你,我会直接找老鸨去讲。纵使她与你一般不通情理,但我想钱总会好使的。”
??
??“我如何信你。”她定定的看着我。
??
??“你不用信。”我的目光依然。
??
??她半晌无言,偶尔过去的姑娘、客人,看着我们这对互相注视,彼此不动的奇怪主顾。这两句话终于打动了她。
??
??“好吧,这位公子,你随我来。”明香在前边走着。
??
??抱玉轩高三层,很符合这个年代三层结构整体样子。走过云欢阁之上的楼梯便到了三楼。都说人往高处走,诚然不假,三层的布局摆设,明显优于其他两层。这倒有点符合君东流的习惯,不过我倒敢肯定抱玉轩与君某没有关系。这是一种直觉,他是不会开妓院的。
??
??三层走至靠里,已经是众女休息的房间,当然能够有上房间都是当红的姑娘,明香显然也是其中之列。
??
??终于明香停在了三层的最里侧,房门微合,还有虚掩的痕迹,但房内有屏风相隔,也看不到里边情形。房门是红松之质,很见些品位,门上悬着横匾。
??
??四个金字,赫然便是“亭楼玉宇”。
??
??明香没有进去的意思,在门外踌躇了一下。我没打招呼,索性自己推门而入。饶过屏风,首先迎入眼帘的是临窗的茶几,茶几上摆放的是样式各异的点心,看上去小巧精致。
??
??茶几旁的椅子上坐着一名男子,我这突如其来的到访,让他已经侧头看来。
??
??只这一侧头,我不由看得惊道:“原来是你。”
??
??声起,在我看到他时,他亦看到了我。
??
??茶几微微的晃动下,他立身而起。烛火剥落,明韵跳脱。在闪烁焰芒的映衬下,显得他一身的戎装,整齐而又威武,不见有丝毫的不妥。这身装束若是与李、叶二人比起来,肃穆何止百倍。
??
??我万没有想到,在这抱玉轩中还会遇到旧识,他眉心微敛,神色变了数变,赫然便是与我同帐而眠的前锋营副兵马使,郭定华。
??
??刚才库房之中,李潜的虚意邀请,让其拒绝时,却没想到他会独自一人来到此地,且看来还是亭亭姑娘的重要客人。
??
??此时我才将目光展开,房内一切尽收眼中。窗左侧的影墙,淡若清雪,只有一幅字的寥寥点缀,“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这题着杜甫两句诗的墨宝,与门外那匾额之上“琼楼玉宇”倒也笔锋有几分相近。
??
??笔劲森然,古朴有力,显然是出自男子之手,但又明显与楼外楼主那飘逸出尘,不羁俗世的龙文凤字,还有很大的差别。
??
??茶几四周,三个木墩,不丁不八的摆在那里。转身而见,临窗的右墙中开有一门,房门隔处,内存幽曲。
??
??不知是否因为郭定华性情中的桀骜,被挫了锐气;还是因为其与我比剑之后,我所婉据的拜师之请的原宥,似乎令他见到我时,多少都会有些挂碍。
??
??想我这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沉默不言倒还罢了,他这个此间的临时主人,却期期艾艾的道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显得不合时宜了。
??
??一个声音打破了房内的沉默,“公子,你不请自来所谓何故。”不愠不火的女音在我耳畔响起。听上去圆润空灵,动人之极。
??
??我循声看去,内间的房门开启,一脚门外一脚门里,立着位清丽的女子,手中的托盘摆着精致玲珑的四式点心。“亭亭姑娘?”我出言问道。
??
??淡蓝色的长裙在晚灯中,显得灵动幽静,很有些空的韵味。我便素喜身着宝蓝色的文士长衫。对这蓝多少有些自己领悟,总以为在这色彩当中,不显厚重,不显跳脱,有着的只是宁静,只是惬意,有隐于苍穹,万事不惊的味道。只不知,眼前这女子也作如是之想吗?
??
??如果说,世间山水之意,充盈灵气的地方,常常被人冠以“钟灵秀奇”的名号,那么此刻这四个字放在眼前这女子身上,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
??那是一种明显有别于凡俗之美的感觉。这并不同于人们通常理解中,风华绝代或是倾国倾城的那般容貌,虽然我也讲不清人们的传统意识中,风华绝代的模样到底是如何,但我以为,定不同于对上她时,心里的那种感觉。
??
??看来“造化钟神秀”这幅字的笔者,也很是有些鉴质赏丽的意思。她听道了我的话,点了点头,正言道:“正是我。”
??
??郭定华终于缓过神来,慢慢的坐了下去,木墩上的他,动作开始变得自然。轻轻的执着几上的茶盏,“你怎么来了。”他对我的语气终究没有太过生硬,这大概都该归于那三箭之功。
??
??她此刻已经看出来,我与这郭定华乃是相识。
??
??郭定华的话空旷又深沉,远没有进入我的脑海深处,这声音流于脑海之摈,只如白驹过隙,转瞬即淡然无痕了,因为我所有的精神都在仔细的盯视着亭亭,专著而又深刻,这貌似无礼的目光,虽在抱玉轩这种地方该算得上是小儿之举,但在这亭楼玉宇之内便真的很难讲了。
??
??其实我也并非是沉溺于她的秀色之中,我只是希望能在她的身上,多少寻找出于小楼的影子。当然,最后结果只有失望,指望从一位绝色佳丽身上,找出与那四体不勤小子的身上相同之处,难度并不比从泥土中翻出块金子容易多少。
??
??这也不完全对,我仿佛从心灵深处感应到了她眼内暗藏的深邃,一如于小楼的深邃,这深邃配上她的容貌便成为了一种绝美。突然间,我感受了自己心内的一颤,似乎一下从灵魂深处,一下子寻到了某种神秘的情绪,无法表达,令我很不舒服。难道,我竟对她的一面所吸引了。
??
??这片刻涌起的奇怪情绪,让我一时间心如翻天巨浪,难以适从。如果说,在对上那个冷艳无双,与我有肌肤之亲的女杀手时,升起这种感受还可以理解;但此刻只是初见于她,几毫无瓜葛,为何心里会不止歇的跳动。
??
??门开,明香还是按捺不住,走了进来。“亭亭姐,这位公子,说是你一的位故友,是我他领来的。”她的出现,转瞬打破的了僵局,当然这僵局不只因我,郭定华我想也同样如此觉得。
??
??是了,一位故友——这四个字晃如惊雷般的,瞬间震醒了我。我之所以对她生出了一种奇怪难名的情素,完全是站在于小楼的位置假托出的一种情怀,而我唐经风不过是一名杀手,做一个但求能尽朋友之义的旁人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
??其实我在看到她眼中深藏着那种深邃的一刻,我已然迷失。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豁然开朗。向郭定华笑意荧荧的看去一眼,这目光里带着挑衅,带的轻蔑,带着挑动各种负面的情绪意味。我心暗叹,也只好如此了。
??
??下一刻,已出声笑道:“亭亭姑娘,我实乃慕名而来,想尝尝亭亭姑娘那名满颖昌的大轮饼的味道。还想试试你别的手艺。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亭亭姑娘还会亲手制成:芙蓉糕,千层饼,牛舌羹。总之,千般手段我都要一一试来,亭亭小姐,你可应允?”我的语气狂妄放肆,目光直直的看着亭亭。
??
??“于小楼,我现在才是这间的客人,你不要胡闹了。”郭定华终于按捺不住,腾身而起。
??
??“当啷——”托盘跌落在地上,四盘点心散落一地,她身子徒的向后倒去。
??
??“亭姐。”明香一步走了上去,搀着亭亭。这一刹,我知道,我算对了。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整体来讲,郭定华也在开始时成了我计算的一枚棋子。不过这局棋下的却很无奈,因为棋中另一个主角不在,而我只不过是一个赝品。
??
??不过纵使我这个赝品也清楚,于小楼的杀手日子就快完结了。心结若解,对很多杀手来说都是无可起及的幸福。就如同在命里加上了数个砝码,必将万事无忌。可我的心结呢?
??
??她轻轻道:“好,应允了,我们便单独来谈。”话语虽轻,却毫无回旋的余地。郭定华纵有百般不愿,在亭亭这句话后,也有些知趣,不过还是在明香生拉硬拽下给弄了出来。
??
??从这一点看出,能隐约感出郭定华与亭亭的关系颇不寻常。不过我以为,他的相貌虽较叶云飞、李潜体面得多,但也属难令女子倾心之人。不过他临走时的目光分明露出的是哀愁和无奈。这与他在军营时的神态有着天差地别,哪怕在比箭之后我没见过他还有这样的表情……
??
??亭亭便立在我身前。
??
??目光如雪,清冽深邃,不再掩藏,不在伪装。那眼内的深邃仿若实实直刺我心底,仿如迷雾,仿如星空。我发现我再次迷失在这深邃之中,在她颤动的手指下,我忍不住轻声唤道:“姐。”
??
??“阿弟”她紧紧的抱着我,然后泪如泉涌。
??
??夜空中,有一只手,抚摩我的脸,那么轻。那么柔,那是她的手。
??
??晚风里,有一丝发,摩擦我的耳,那么长,那么秀,那是她的发。
??
??娘的发,便好美好美,好长好长。看着她的眼泪,我想到了娘。
??
??而我心中的那一点点冒认亲情的愧疚,正是因为娘,消失云散了,我决定冒认下去,因为,至少我们彼此,在这一刻钟,都是快乐的。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9
标题:
第三卷 第五章 唯情难却
于小亭并没有问我一些经年久远的往事,也没有问我如今在军中的状况,甚至都没问我为何会来此烟花之地。她只是拉着我的手,走进了她的内房,如此而已。这倒是我生平记忆里,唯一的一次走入女子的闺房。
??
??香,却很雅;素,又不妖。这最直观的感觉,在我一步踏入房中之时,便已深深的烙在脑海之中。但真正令我惊讶的,却是这道奇异的香气。它并不同于寻常女子所施的脂粉之香;也不同于自然中淡淡飘散的花露之味,仔细分辨下,竟似是她密制而成的糕点,所特有之香。
??
??房中摆着的是香闺软榻,旁边的书桌上,正放着新写的字。
??
??闺阁的里侧,还隔出了一个空间,她想带我去的,正是那里。那里,坐着的是一套完整的炉灶,盆皿刀叉,小巧精致;调料味佐,一应俱全,甚至还放置了一盛满了清水的木桶,颇有肚量。一整块翠绿的石板,不知是何质地,靠墙立着,上略带的微白,我仔细看去,竟似乎是揉面之用的案板。看来,她是把整个厨房都搬到了闺房之中。
??
??“阿弟你看,姐便是在此,制成的家传点心。”然后,她便将我拖到床边,按我坐在榻上,“你先歇着。看姐让你吃个够。”不等我答话,便已转到炉灶之处,开始忙碌起来。
??
??我起身,走到了桌前,看着新写的几字,正是“造化钟神秀”,字迹清秀,不见棱角,乃是女子之体,看来应是出于她之手。我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她的与周围的种种关联,因为里边炊具的碰撞声已经不断传来。
??
??她的这种忙碌,让无事可做的我,心潮静不下来,已然是起伏不定。我不敢去想象她曾经过的生活,万千事后,走能到今日,她所付出的是些什么。此时看来,这亭楼玉宇,单间隔设,就连这揉面案板,也当是价值不菲,此等风光之前,她所失去的又是什么。
??
??突然,我的心底的,那些许负疚些许惭愧,开始逐渐的膨胀起来,慢慢扩散,于是那无边的罪恶感,从我心中阵阵袭来。我在想,若她发现我只是个冒充者时,又会是如何的摸样呢,这让我不愿去面对,甚至不敢去想。但我不得不想——我在想,到现在我可能回头?
??
??我在想,可不回头我又能怎样?我还能瞒上多久。
??
??思忖间,她又已弄得满室皆香了,这香,让的我心麻如酥,这香,让我几欲颤抖。存于空中,凝久不散,强于云欢阁中所食远矣。
??
??而她,此时,已经将新制好的点心,端了出来。……
??
??嘴里再次被喂了一颗点心,香嫩甜软,却又清脆异常,这种脆软融合的口感听起来虽是矛盾,但又确确实实就是这个样子。
??
??似乎我的此刻样子很有些奇特,于小亭的眼中曾经的深邃似乎已变成了丝淡淡的笑意,那丝笑意由脸窝的两点,又悄悄的向外散开了,慢慢的绽放到满脸都是笑容,然后,再从脸漾到了全身。那笑意仿佛凝成了淡淡的一层光韵,渐渐的形成了她美丽的外延。
??
??这种美恢弘而又外放,比起初见她时那隐郁的深邃,有着皆然的不同。这令我异常欣慰,从她的笑颜里,我看到了与我生活格格不入的,另外的一种人生,那便是幸福。
??
??我很为她高兴,我也不忍去破坏她的高兴。既然她没有看破我的身份,那便能瞒一时是一时吧,我这样想。
??
??其实,我一直想不出,一个人的摸样从十多岁到二十几岁会有多大的改变;也很难想象,一个骨肉至亲,一奶同胞的姐姐,竟没有看出我这个“弟弟”竟是假冒的。此刻我心里最大的想法,便是通过组织能立刻联系上于小楼,只要他能赶来,一切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
??看着我吃着点心,她上留着淡淡微笑,没有问我什么。自己却开始不停的讲述她这些年的经历,而且丝毫没有让我插话的意思,当然我也乐得如此。
??
??“那年事后,我也没断了家中的消息,爹娘走后,我便一直担心阿弟你。后来我被迫离开了省城,也就再也没有了你的消息。”她的面色平静,大喜之后述说着往昔大伤大悲的旧事,语气也不见哀婉。
??
??“这几年,我先后到过应天、襄阳,最后来到了这颖昌府。辗转数年,天可怜见,还能让我们遇上。”她道。
??
??我终忍不住轻轻的道:“苦了你了。”此刻那个姐字,我一时已是很难再叫出口了姐轻轻叹道:“姐不苦,自从到了应天,姐便没再有过……”她面颊低垂,红了一下,竟有几分小女儿之状,这倒并不象是姐姐之态。
??
??颖昌的夜色,沉静而又深邃,街上的灯火,稀疏且淡漠,很难带着那种强烈的生气,这远比临安、应天那样历代古城璀璨的灯火暗然了许多。虽没有宵禁,但早已悬起的吊桥以及紧闭的门户,比之那些城池,气魄上相差得更是遥远。
??
??正因为这种沉闷的格调,偶有闪现而出的几处明火,反倒吸引远远超越了,这点光亮所能覆盖范围的人们。这也符合了平素所见的,越挤的地方便越有人的现象。
??
??而此时的我,正和这位“失散多年的姐姐”,慢慢的闲逛在这片夜色之中。
??
??很难想象,于小亭在抱玉轩中竟有如此尊崇的地位,甚至与我出行,也无人前来过问。且只一句话,便免去了此刻早已烂醉如泥,那李潜、叶云飞的所耗之资。而后,便欣然拽着我冲进了夜色,把臂同游了。
??
??在房中,她与我讲了许多许多。过往的岁月,已难回首;不堪的情事,谁愿再言。然而,她却在对我述说,因为她是我的“姐姐”,至少这一刻,还是。有人说,悲伤的往事有时就象一杯浓茶,会越冲越淡,但事实并非如此,真正的痛苦永远无法磨灭,能磨灭的只是那时间。
??
??反倒是每段传说演义中所讲的情节常会出现:一个心地纯良之人,百遭磨难之际,总会有一两个贵人出来相助,这也许就是人们相信善有善报的原动力。
??
??于小亭也遇到了她的贵人。一位秦姓的男子,流连于风月场所中的奇人,长居抱玉轩年余之久的雅士。其一时放浪形骸,与众女调笑不禁;其一时又孤傲遗世,神态万千。
??
??其体貌俊秀,言辞精辟,其囊有万金,不绝不尽。其常风流自赏,其常拈花多情。尤擅琴音。其曾临窗而曲,聚引百人。自此访客络绎不断,老板亦多有感激。其颇爱文字,又笔功多变,其素喜弄墨,又鲜有留迹。如此说来,这也算是一位才情不羁的出众人物了。
??
??这一切,唯止于亭亭。风流多情,荡然无痕,发于情止于理成了他的习性。在他的关照下,亭亭境况转佳。渐渐两人相交颇深,仿若知己。于小亭,学其技艺,日趋出名。他离去时,已成为了抱玉轩中的当红头牌。
??
??天不凉,风却大。亭亭的长裙,披着一袭火焰般的斗篷,随风而起,在夜澜中格外醒目。发,并未盘起,在脑后配合着火红的斗篷,上下飞舞。她挎着我的臂弯,轻轻的倚在我的身旁。晚街上,一身军装的我,伴着光艳的她,在远处望来,不知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
??“后来,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你看到那‘亭楼玉宇’的额匾正是秦公子所题。”她在我身边轻轻的说,我没有答话。她也懂得,生活之中有些东西该如何取舍。只是,我命中的贵人呢?
??
??行至了一十字长街,拐角的尽头,亮光中笼罩着一处卖云吞的滩铺。三个简易的木桌,围绕的正是那些挤满了的人。棚顶由一层草席制成,只有四个柱子支撑,在夏夜甚显清凉。风从棚中透过,传来浓浓烈酒的味道,吆五喝六声中显现的是一团热烈的气氛。
??
??我哑然而笑,这三桌人,不正是我军中的同僚吗。于小亭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我,问道:“你的营友?都是郭大人的手下吧。”
??
??这一句郭大人,我才意识到,她和我说的是郭定华。原来……
??
??郭定华在参军之前本是郭村中一个猎户,射法出色,常在出猎时射中猎物的眼睛,而不损兽皮。稀有的兽皮,整而不损,自然卖得天价,经年累月下来,郭定华也该遇上几头这样倒霉的主儿。于是,神箭之下,也算是银钱颇丰了。
??
??附近百里方圆,只有这颖昌才有交易之所,郭定华也慢慢的成为了城中的熟客。青年人的心性便是这样,耐不住寂寞,三五个年龄相近的,卖了皮毛之后,总爱喝上几杯。酒一上头,几人便在的互相鼓励,互相怂恿下,走马章台痛快一番了。颖昌这地方,青楼这一行几为抱玉轩所垄断,他们所去之地也不问可知。
??
??或许是天道如此,或许是命里该着,那年时近年关。郭定华竟打到一只罕见的白狐,整张剥下,直比千金。欣喜之余,求人制成了白狐披风,进城想卖上个好价钱。
??
??年前之日,于小亭正看到郭定华所卖的披风,便上前问价值几何。郭定华见了亭亭,其容其貌,即被惊为天人,闻声而不觉。
??
??其实他在那抱玉轩时,也该见过亭亭的身影,但印象竟似朦胧至极。恰好城守大人的妻妹,也经此处,对狐皮爱不释手。于小亭见状,便语焉不详,意欲离开了。可那郭定华,神情决绝,跨步上前,竟将整袭披风硬是赠与了亭亭。
??
??他这一赠,便得罪了城守的妻弟,以后月余,只要郭定华进城卖货,立被官军没收充公,如此几番,便觉打猎再无出路,一怒之下,投身从军。
??
??“之后几年,他只要进城必会见我。”亭亭与我道。
??
??云吞滩前的军兵也看到了我们,烈酒下肚之后,他们变得兴奋异常,远远起着哄。一个人舌头有些软,却大声呼道:“于小哥儿,你真不愧是高人,刚进城就弄了个这么漂亮个媳妇儿。”
??
??“是啊,是啊。叫嫂子和兄弟们认识认识吧。”大伙符合道。
??
??我转头对于小亭苦笑道:“这帮小子……”
??
??“那便过去看看吧。”她轻轻道。晚风中,淡淡的油灯下,她显得娇羞无限。
??
??汤锅坐在火上,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慢慢也散出了阵阵香气。这香气,香得朴实,直接,不见丝毫繁华富贵的味道。但就是这种朴实直接,却似能勾引出人们夜里,那原本就容易发空肚皮的饥饿感。
??
??云吞摊的老爹,年岁已颇大,生就了一副岁月雕刻的面庞,摸样看起来就仿佛他汤锅里散出的那道香气一般,朴实而又平凡。我的这群同僚,不知已在此吃了几个时辰。地上的空酒坛放了一小堆。想想也是,众人聚在一起,痛饮一番,破破平素里想却不敢的军中酒戒,聊聊清醒时难忍又不愿多说的心机,这不也算是一种快慰的心性吗。
??
??他们怀中的钱不多,他们心中的要求也很少,也许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的人生,才最容易满足。
??
??既然于小亭对于这群醉大兵的邀请,都欣然接受了,我便也没有借口去拒绝。当桌边挤下了两张板凳时,于小亭已先于我坐下了。这帮军兵,酒下肚后,一见有美女同席,立刻话头变多,显得各个兴奋异常。
??
??桌上除了堆满盛云吞的碗,还有一碟花生,一盘毛豆,以及几个切开了腌好的鸭蛋,再就是大碗大碗的烧酒。杀手岁月,难有相聚,惟余孤独。纵是这些时日身在军中,同食同住,但与这许多人相聚而饮,却仍是我生平仅见。
??
??相比我的沉默寡言,于小亭倒是应对自如,完全没有刚才时的女儿神态,劝酒倾谈间尽显落落大方,自然得体。
??
??老爹又添了一大盆的云吞,蒸气的熏腾下,浑然间,慢慢的泛出汗来。一阵风过,从我与她来时的路上,竟有森森的凉气传来,那凉气只一瞬,却让我的感应敏感异常。抬头看时,黑夜里看不真切,隐隐间似有一道亮闪,又不确定。
??
??我在纳闷间,一碗烧酒已端到我面前,盛情之下,我端酒欲饮。"来,喝酒前先吃口蛋。"她的筷子,挑了一大块蛋黄,已送到了我面前。
??
??她这一下,我倒是一楞。这些年来我虽不至成为生性淡漠,心寂如灭之辈;但也非是忸怩造作,虚情假意之人。但她这一动作,纵有姐弟之名,却在如此众多的人前,便是我也微有些面紧。况且我这帮同僚又怎知这姐弟之事呢。
??
??但她也该只是姐弟之情吧,我想或许是这些年来断续情感一种自然的延接,而且,面对如此深恩我又怎能拒绝呢。
??
??蛋黄,一口吞在了喉中,那股油腻的香,直蒙到心底。便在此刻我又是毫无由来的感到一阵的寒意,短暂而又强烈。蛋一入口,她已是笑意满面了,直将众人看得目醉神摇,我不由面色再紧,一碗烧酒已是仰面而尽。
??
??这一碗酒下肚,将那蒙了一层油腻的蛋香冲破,由喉直通心底。火烧一般刺痛从胸口涌起,我甚至感觉到眼里都有些异样。如果说抱玉轩内的黄米酒入口是温婉如玉,那这一碗烧酒便算得是其烈如刀了。
??
??说真气可压制酒力,那纯属谣传,真气运转下,气血运行加速,酒意不降反涨,头立刻便就有些发沉。我心道,若痛饮此酒,何需千杯而醉。
??
??"好一个于小哥儿,不但武艺高强,酒品竟也如此豪爽。还有如此红颜为伴,羡煞我等。嫂子,来,也干一碗。"一人言罢,看着亭亭。众人面带坏笑,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
??于小亭想也不想,信手接过。我急忙阻住,道:"这是我姐,此酒入喉如道,她如何能喝下。""姐姐才好呢,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啊。于小哥儿你这就不对了,美女既得,难道喝碗酒也不予弟兄们吗。""就是就是"众人哄道。
??
??亭亭轻笑道:"比他也大不了多少。"然后也不看我,竟将那晚烧酒,也一饮而尽。再看她,已是醉态张显,灵秀中绽放出娇艳,却笑吟吟,顽皮的对着我,眨着眼笑。
??
??"好,好。"众人大声叫道。
??
??"嗬嗬"风中淡淡的传来,一阵喘粗气的声音,虽然并不是很远,却也不近。这一刻,我瞬间将灵感提升到极至。那喘息异常清晰,慢慢的变成低吼。那亮闪,并非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在座的众人一无所觉,我却已感到重重的脚步声,仿在耳鼓。
??
??正是在从抱玉轩来的路上。
??
??这道声音由远而近,从这夜色中慢慢展现,直汇聚成了一个黑影,灯火下现出他的面容。充血的眼睛,嘶咬的嘴唇,手中的长刀闪闪发光,灯光刀光映衬下显得他的样子狰狞异常。
??
??"郭大哥,你也来了。快来,与我们痛饮一番。"一人道。
??
??郭定华也不答话,只是用目光直接勾勾盯着于小亭,几欲泣出血来,右手紧握钢刀倒提,左手抬起,指向我二人,恨声道:"好,好,好,我郭定华人真是贱,三年来对你百般用心,你却只当我是个普通朋友。这于小楼才见你不到一日,便胜我三年。""来来来,于小楼,你也不必顾及什么军级之别,是男人就站起来与我斗斗。都说你刀箭双绝,我倒想见见你有多么的了不起。"他的声音高亢,如泣如涕,在风中听来凄厉至极。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19
标题:
第三卷 第六章 何定去留
长刀雪亮,寒光如水。郭定华的脸色在这寒光的晃动中,显得明灭不定。
??
??那杀气,森似月;那恨意,冷如山。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座的众人,都惊了个目瞪口呆,那老爹更是已失了踪影。
??
??惟有我,定定的倒上了一碗酒,然后便在他滔天恨意的目光中,缓缓将这酒吞入了喉中。酒,辛辣凝重,却停留的很短暂,似乎是因为慢、或是第二碗的缘故,反倒不是那么出奇的烈了。
??
??面对那瞬间砍下的一刀,我的心无惊无惧。
??
??刀如电闪,光华如度。长刀过处,地上一道刀线划过,深逾寸许。夜色中他断喝道:“此刀既出,不断无回,谁若阻我,休道今日我郭某无情。”
??
??这一喝好狠,这一刀更绝。
??
??霎时,将那片刻前还凝聚的,语笑言欢、把酒同醉的情绪全部都斩成了段段碎片;将那营中众兄弟,已经出口、还未出口的好意相劝,也全都生生阻断。
??
??我没有丝毫的停顿,接着又倒了满满的一碗酒。看了看身边的于小亭,轻轻的阻住了她的话,这才转头看向他,然后不急不缓的道:“夜深如寂,能当街对月,畅饮人生,也该算是平生快事,郭兄何必扫众人之兴呢。有话且等饮过再言,可否?”
??
??我才跨步走出桌外,把酒递了过去,随意自在。
??
??“啪。”酒碗化作千片,散落在地上,竟也能反射出微微的光芒。
??
??风未歇,云淡月。云吞摊棚上的布条凭空起止,在风中扑啦啦的做响。郭定华握刀的手,却没有一丝的颤抖,而那酒已在他肚中了。
??
??我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回避,轻轻问道:“何必呢。”
??
??“你少来充好人。”他怒吼一声,刀光已斜劈而来。
??
??我向右微上半步。下一刻,于小亭那关切的声音,已一丝不余的响在了我的耳边,我的心一阵温暖。然后,我向后退了数步。因为她,正站在我身边“郭定华,你好生无趣,我与我弟弟相认,碍你何事。你若是觉得今日他搅了你的兴致,我便十倍还你。”说罢,她竟取出银票,直欲送出。
??
??郭定华哈哈狂笑,道:“好一个姐弟情深,好一个十倍还我。说的好听,我三年来的对你之心,你如何能还。我一路跟来,你们卿卿我我,又骗得谁来。”
??
??“郭大人,我话已至此。信也好,不信也罢,全都在你。三年来的情谊我不曾敢忘,但亭亭的心意也早就表明,将军,还请自重,勿要为难小女子姐弟了。”她的红衣,如桃花漫天,钟秀仿如天成,晚风中,朝郭定华迎迎拜去。
??
??“姐。”我连忙将她阻住。“你这又是何苦。”
??
??郭定华看了一怔,酒意渐起,面目赤红。只刹那,便又意态张扬,喃喃自语道:“我不自重,我不自重。”
??
??徒然,他一步跨向食棚,单手从地上擎起一坛烧酒,刀身刺入酒坛,然后,仰面抱坛,斗酒而灌。
??
??“郭大哥,郭大哥。”众兵士终忍不住,上前拦他。却被他力道用处,身行晃动,甩倒了满地,下手竟毫不留情。
??
??“呃……”一声低吼,烈酒刺得他,在喉咙的最深处发出嘶哑的呻吟。
??
??“啪啦啦”又是一阵脆响,酒坛也如刚才那个酒碗一般,摔了个粉碎。赤红已在他全身蔓延,仿佛烧着一团火般。长刀再次闪亮,他那扭曲的面孔,几如妖魔。
??
??亭亭紧紧攥着我的手,急切的呼道:“你休要要伤他。”
??
??郭定华声音嘶哑,直若狼泣:“我伤他,哈哈。若是你弟弟,你竟会不知,真是可发一笑,我也不与你讲。于小楼,别靠女人护着,我箭法不及,便与你斗刀,若是败了,索性便将头都给了你去。”
??
??事既至此,已无发可解,我又素来不是个怕事之人。
??
??“姐姐,你且回去坐下。无须担心。”我对笑,笑得自信异常,她勉强的点头答应,然后又是狠狠的攥了我的手一下,才走到了一旁。
??
??风中的我,也是一怔。
??
??我静了下来,淡淡的道:“郭兄,你我同帐一场,多谈无益,是非自明。我只一句话,莫让冲动蒙蔽你的心。”
??
??“少说废话,看刀。”军刀高举,迎面而来。
??
??我心中暗叹:情之一字,竟可将人折磨至此。
??
??于小亭错了吗?她有权利不喜欢任何人,她并没有错。
??
??是我的错吗?我只是一个替身,正在认真扮演着于小楼这个人物角色,一切都缘自那骨肉亲情,血浓于水。我也没有是郭定华错了,错的是,他的偏激,错的他的直谬,错在他不该去爱。可他爱了上一个人又真的错了吗?
??
??我没法回答,因为娘之外,我似乎没有去爱过别人。虽然我也并不肯定。
??
??或许错便错在,我与她,对人说的真话,却无人相信。难道这世界总要靠说假话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
??刀锋已临头上,他的酒气已先至而来。在我看来,他的身行已经在酒液的折磨下,便的很慢很慢,甚至远没有他口中酒气有杀伤力。
??
??我轻易闪身而过。郭定华的刀一转便由后兜来,我又让一步。刀势展开,从下身向上挑去。
??
??“小心”她惊呼道,这一刀倒甚是阴毒。
??
??郭定华的身手除了酒后的特征之外,攻守进退间也颇有狩猎高手的风范。出招似是打猎之术,下下不离阴损的要害。看着他略有些可笑的动作,我一下想起来了他帐中呼噜的时候,我心一动。
??
??那一刀已近身,“当”的一声,碎月刀直斩下来。
??
??碎月刀出。
??
??我飘然退时,已是三丈开外。
??
??再看那郭定华手中的长刀,已断作了两截。我这一斩一退,快如疾风,迅若惊雷。这一动作已远超出习练筋骨、强身键体的外家之技的理解范畴。他神色不由一呆,顿了一顿。
??
??我微笑言道:“郭兄,不断无回,现誓言已证,何不罢手吗。”
??
??理智已在狂躁下被湮没,神态在酒意中显得更疯狂。他竟不罢不休,手持断刃之柄,合身冲来。
??
??我摇摇头,身行又是倒纵三丈。郭定华见转瞬间的六丈之距,便奋力将断刃掷出,我暗提真气,又飞身纵出五丈,与他已拉开了十余丈之遥。
??
??“你碰都碰不到,如何胜我,人生何处不尽欢,郭兄你还看不开吗?”我再次开口言道。不知是何缘故,我总忍不住劝他。这倒一反我做事的一贯风格。
??
??“你少腥腥做态。”他气喘如牛,酒力上涌间,吐字也显得不甚清楚。徒然意态狂涨飞扬,直拾起地上的另一截断刃,暴喝一声:“恨意难平,我虽死不甘。”手中之刃,由空下落,竟直刺心口。
??
??我急呼道:“郭兄不可。”
??
??那一瞬,我心如遭电击。他这立意求死的自刺一刀,已远超乎了我的想象。十丈的距离,我悔之不及。刚才那顷刻的瞬息之径,现在却突然变成了咫尺天涯。
??
??弓开,箭出。枪身断,红缨落。
??
??“于大侠,很感激你救了我一村人的性命,但更谢你与我比箭。让我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人,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郭定华那真心一语。
??
??“于大侠请传我齐射之法。”郭定华那倾身一拜。
??
??这一切的一切,如破雾的火石,透过重重阻碍的光阴,现于我的眼前。强烈意念开始游弋,俨有突破人体的限制下,正常感观应对反应的趋势。
??
??真气悄然在体内加速游走,来无声息。经脉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下,我感到了一阵阵刺痛,几乎要挣脱身体器官的束缚控制。那气息如尖如锐,直如数把锋利无边的意念之刀,由奇经八脉瞬间汇聚到心海,渐渐的又凝成了一股刀意。
??
??下一刻,真气仿如万江归海,气吞山河;刀意又是情逝三秋,岁月无迹。
??
??情逝之功正由心底升起。
??
??真气行将极至,我的心中却忽的一紧,一道巨痛传来,这痛不同于前面那点点滴滴的刺痛,而是一圈一片。
??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心内竟似有一道锁,将心中刚才升起的那一道道一股股,斩山断海一往无回的气势,牢牢的锁在了方寸之地。胸口涨裂难当,我疼得几欲颤动,勉强咬牙下将凝起的这股刀意行于右臂,手只一动间,碎月刀已如惊虹激射而去。
??
??“嗡……”一声凡铁交击的刺耳声响。
??
??天地间,一片苍茫,风起风落,雾迷尘散。先是这风,不同于自然的微风,这风,逆着晚风的方向。风过之后,便是烟尘,烟尘迷乱中形成着迷雾,而在这尘雾飘散中,传来的却是淡淡焦胡的味道。
??
??雾开尘落,在人们还为郭定华的举动惊呼时,一切正如天地间生成的万物般,都已尘埃落定了。
??
??郭定华跌坐在地,整支右臂无力的下垂着,手骨扭曲得不成样子,眼见是残了,断刃更是碎成了一团齑粉。他那齐整的军装被片片割裂,在两股逆向之风的夹击中,显得摇摆不定零落不堪。
??
??众军兵早从地上爬起,死死的压在他的身上。“放开我。”他叫的声里感觉狂态已弱很多,却还作势起身,奈何右边臂膀的损伤让其难以用力,最终放弃了挣扎。此刻看他的脸,酒意全无,面若死灰。其实,我想。也许他在刚才那一刻时酒便已醒了。
??
??我走去拾起碎月刀,清亮如光,却入手温热,焦胡正来自其上。
??
??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体内压力骤减,我却一口血雾,喷了出来。
??
??这是接连两次在我身上出现,运情逝心法至最后之际,却难以施展的情况;同时又出奇的两次都没有出现反噬的力道。当然也不说完全没有施放,只是这两次情逝用的有些不伦不类。往常运招之时,都是在伤人先伤己的气势,爆炸体内的真气形成的刀意,可这两次却在最关键时候心态被束缚住。最终都是无一例外的,依靠碎月刀的特质,脱手飞出,才让难以外放的体内真气找到,得以宣泄的渠道。
??
??难道这是要突破情逝第一重心法的先兆,难道我竟破解了几代唐门人的梦想。想想又不是,道理很简单,关键便在心中那道无形之锁。而这情形正是那晚与梵真相斗时才出现的,神秘难明的密宗印法下产生什么样的效果我都不感觉稀奇。这心中的无形之锁,恰好封闭刀运情逝时需要的那种拼死之心,不过也恰好如此,我今日才能飞刀救人。
??
??但我同时也明显的感觉到,近些日子,少了很多杀手的冷酷,却多出很多不必要的犹豫不绝和优柔寡断来。这锁是何功法呢?
??
??风中传来野兽般的呜咽,如夜狼啼月,让人神动。
??
??亭亭正站在我的身边,早已是清泪满面,在我看来灵秀如莲花即使再滴上晨雾中露水,怕是不过是如此吧。只是,这泪是为谁而流,风中又是谁的泪流为了谁,这让我一时想也想不明白。我轻叹一声:“姐,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
??夜很长,面前的长街无人,身后的人群呢。没有言语没有告别,无声的在这黑色中渐渐的消失了。月光变得明亮通透,趋散了遮掩的云朵,我想,明天也许会是个好天。
??
??蝉叫鸟鸣,宿酒易醒,说的正是这个是时节,但李叶二人却不在这常人之列。这倒不是他们如何懒散,而确实是天光放明,其实时辰尚早。
??
??于小亭还是那样的目光看我,面颊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她与我已是彻夜未眠。通过调息打坐,我慢慢的理顺了涨损的经脉,虽然还是无法找到那无形之锁的根源将其破解,但总算是化解了体内的伤损。而她就坐在我的对面,从头至尾一动不动的守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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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在武者的眼中该如何理解我身上发生的现象。但至少在常人看应该是这样:我掷出了一刀,救下了郭定华,伤没伤到他姑且不论,自己受了伤吐了血却是个铁一般的事实,练武练至如此,我也算是出奇了。
??
??我从来没有怨恨过情逝,若是没有此招,我已不知死上几回了,但她会怎么想呢?显然她并不属于懂功夫武者的这个圈子,所以她没有问我,不过即使她不去问我,武由何来的种种原由经过,我也觉得不好就此敷衍不提。
??
??我试着与她讲了些于小楼告诉过我的事情,当然这只能是略略的讲,与细节处我都一言带过,而成为杀手这个环节更是没有去提。可当我说起已经报了当年家破人亡的仇时,她的样子却怪怪的,那不是若有所失,也非是惊奇,但我却又说不明白。
??
??“那年事后,我能生在世上已是运气了,今日还听到自己亲人的消息更是莫大的幸福。”这是她给我的第一个态度。
??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让仇恨蒙蔽了本心,姐姐便一直怀着这个信念,才能在困苦的那段日子咬牙的活下去。秦公子当年曾要派人替我报仇,我当时拒绝了他时便是这个理由。有时候女人的想法很简单,甚至有些幼稚,但我是从心里希望弟弟能够开心快乐。或许弟弟生来就该是个不平凡的人,不会被姐姐这些经历过的困惑所羁绊,不管怎样姐姐都会为之高兴,为之祝福。”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异样,眼神还是那样的看着我。
??
??我一时间想不出该讲些什么。或许正如她说,能抛开仇恨心情真得会愉悦快乐。但反过来讲,能将刻骨仇恨轻易放下的,怕就是先贤圣哲、大德智慧人物的胸怀也不过如此吧。于小亭能至此,是因为在困顿无助时,快乐的心才能成就她生存的理由,而正在此种情绪里,她更将所有的心都寄情与稻香村的食点之中,在专著与热爱的心态下,将美食的制法凝结成了一种艺术。
??
??可我作不到,于小楼他也同样作不到。
??
??然后,我们便是沉默。
??
??其实我一直有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去说。人本就是这样,说了一个弥天的大谎,为了这个谎言不被揭破,就会连续不断的编织出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这种时刻的这个人,已经完全因这个谎言,而被异化了,进入一种进退维骨的境地。
??
??而我此刻正在这种境地之中。我心中暗叹:当初为何偏偏要用上于小楼这个的名字,现在是作茧自缚,有苦难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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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沉默的她轻轻道:“天明了。”
??
??“辰时我得去库房门口集合。不知郭兄现在好了没有。”我试着转移着话题。
??
??她面容平静,可我敏感感应明显察觉她的心猛跳了几下,或许郭定华所做的一切不会被任何人接受,但同样任何人都会因他而有一些触动。她那满面的清泪也有这个有这个成分在其中吗?她没有接我的话,而是接着道:“你,要去了?”
??
??话一至此,便仿佛走入了一个死胡同。一向果断的我也犹豫起来,鄂震、追心、娘闪电般的现出,所以此时我的选择无意是去,不能留;可身为人弟的于小楼在这个时候真就能,见过亲姐,转身就走吗?想了再三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姐,我有军务在身,不能带你回去,待我过几日再来,为你赎身,再将你安置。”话一出口我反到吐了口气,是了,即便我不能带她走,也可以先给她自由,也不枉了一声姐姐。
??
??于是,她笑了,笑的很明媚,灵秀的美丽并没有因为一夜的未眠而凋谢,而是在这笑容越发动人。“有你这话,姐姐已经很开心了。其实秦公子早已为姐姐赎了身,抱玉轩的老板不会为难我,但姐姐现在不愿走,在这个安身之地我可以专心的将家传的技艺发扬。好男儿该志在四方,不必担心姐姐,你安心去吧。”她对我又眨眨眼,像昨夜酒桌上一般:“你去看看你的朋友吧。不是说军令如山,勿要误了时辰。”
??
??然后她紧紧的抱了抱我,“去吧。”
??
??我走了出去。还在想着她的话,不觉走到了二楼。
??
??推开云暖阁的房门时,那两个女子离开了,李叶二人一身狼藉,但已经醒了。
??
??“你去哪了?”李潜问我道。
??
??我淡淡道:“这里酒气太重,我出去转转。此刻快至辰时了。”
??
??两人一听,慌忙整理了军装,叶云飞歪头突然对李潜道:“李胖子,你身上的有股味道怪怪的,你快闻闻。”
??
??李潜面色突然一红。在他身上出现的这个神情倒让我一下好奇起来,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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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支吾了几句,将桌上的一杯残洒弄在身上,来回涂饰,弄得一身酒气。
??
??“哈哈哈”叶云飞一阵暴笑。“他昨天晚上那个的时候,不小心弄到自己身上了,哈哈,笑死我了。”
??
??我听罢,也几笑出声来,这一笑,李潜神色倒平静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只当洒了杯酒。”
??
??下楼时龟奴一个个谄媚巴结,我知道这是因为亭亭背后的缘故,这倒让我有些惊奇于秦公子的身份了。李潜、叶云飞对此倒很是受用。
??
??抱玉轩外,马匹都寄放在了库房,我们三人只好起步而行。
??
??“公子留步。”明香从楼上追了下来,“亭姐让我将这个包裹交于公子,让我代她道声珍重,这包裹还请公子回去再看。”说罢又如风般的去了,空气带着明香身上淡淡的香气,一时我有了一种错觉,仿佛这抱玉轩中的香都如这般,不腻不浓了。
??
??我回头看去,楼上的窗前,空无一人。突然心中似有所感,将明香的叮嘱抛去脑后,随手打开了包裹,里边有一个食盒,李潜凑了上来啧啧言道:“好一盒精致的糕点,于老弟你这就不老实了,昨天夜里肯定有故事。”
??
??我没有答他,我看到了包裹中一封没有皮儿的信。打开看去,那字迹娟秀清美,透着灵气,正如亭亭的人一般。
??
??看着这信中之言,我不由得,痴了。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0
标题:
第三卷 第七章 三月期限
颖昌府,这等规模的城市只因处在边关,却商旅穿行络绎不绝。无论从视觉最直观的反应,还是城门口的税收来说,都充满了种种的活力,便是汴梁等前朝名城,在金人占领后比起此地,也死气沉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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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未到,除了一些门面光鲜的大店铺之外,街上做工吆喝、贩夫走卒之流,均已忙碌起来,懒散随意永远都不是穷人应该拥有的品质。
??
??虽然油条、豆花等各色早点小吃,已是随处可见,但李、叶二人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图,而与此同时食盒中的糕点,被其一摇头晃脑,小口慢品;其一狂动嘴唇,大口吞嚼,片刻间已吃了大半。而后其二人美其名曰:不与兄弟我见外。
??
??转过府衙很快便是库房,两地相距如许之近,倒也利于时常动用钱款。府衙门口还是清冷之至,看来颖昌这个城市的活力是很难波及至此的。将至街角时,我的视觉尽处,但觉人影一闪,一人身行迅急的跃进了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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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一楞。这人身法快则快矣,但最奇的是此人似乎是我所识之人,虽然并不熟悉,但感觉又绝对在哪里见过。“怎么了?”叶云飞道。
??
??“无妨走吧。”行在道中,我一直纳闷不已,心中转了几转,终究还是没有想出结果。
??
??我们到得库房之际,还差一刻便到辰时。看着早到的以及陆续到来的官军,一个个神情庸懒、疲惫异常。叶云飞骂道:“一个个跟病猫一般,上了战场还不得把小命都给送进去,都给我列队站好了。”
??
??众兵士立刻强打精神,迅速列成了个方阵。只不过这方阵中间缺少了一块,看起来并不完整。这倒不是因为少了我,因为我一向都是与李潜置身事外,众兵士也早已习以为常了,在他们看来,真正厮杀时,无论将我放在那个位置上都不存在着配合生疏的问题,甚至放在阵势外边,我的作用可能会更大些。
??
??军饷粮草装车已毕,众人取好马匹之时。刚才列阵处空着的十余人才将将赶来。我目光看去,正是昨夜云吞摊前同饮的几人。
??
??叶云飞面色阴沉:“你们是否看我平日与你等言辞欢笑,便胆大妄为起来。竟敢误我军令,以为我不能治你们的罪?”
??
??一人慌忙低声答道:“叶大人还望见谅,属下等人虽然耽搁,却事出有因,并非故意怠慢。”
??
??叶云飞脸色不豫,正待怒叱。我捅了一下李潜,他当即会意:“有什么事快快道来,便免你们误时之罪。”
??
??那人继续道:“今晨郭大人一人出城了,他有伤在身,我等放心不下,便一直跟随其后。却被他阻住,这才赶回,却误了时辰。”
??
??“哦?郭副兵马使,他因何受伤?独自出城回军营了吗?”叶云飞沉声问道。
??
??“郭大人去的并非军营方向,而是另外一边。”回话之人明显在避重就轻,并没有提昨夜之事。
??
??此刻的李潜来了兴致,便迫不及待的追问了一句。这一来,这人支吾不过,便略略的讲了出来,好在众兵士站的甚远,这种属于争风性质的事件才没有流传开来。
??
??叶云飞看了我一眼,目光若有深意。我苦笑一下,道:“当时的情节便是这样,我如何解释他也不肯听,认准了我夺了他的心上人,最后我又不能眼看着他死,那个时刻能救下他已是万幸,伤他也算是意外。”
??
??李潜明显是一脸的怀疑,想了想:“也好,老叶,他走了正好,回去之后看看,没什么别的情况你就将于老弟推荐到副兵马使这个位置。”
??
??叶云飞也点点头:“我也早有此意,早看他不顺眼了。”
??
??“不过于老弟,真是你姐吗?”李潜终于忍不住道。我微微点点头,没有答他,此刻与他纠缠越少越好。
??
??可惜他终究没能放过我,还是问了过来:“虽然京城科考落第,再怎么说你也是个武举出身。所谓穷文富武,你更家有万贯,也该是颇有头脸的一户人家。如何有流落烟花之地的姐姐呢?”李潜思量了片刻后如此道。
??
??我心猛的一突,万没想到他会如此推敲,其实也确实如此。此事初一听来仿佛有些道理,可是若将我过往言行一一贯穿,就会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了。这抱玉轩之行,看来是真是万万不该,青楼此处今后更该少去,甚多罗乱。
??
??看着李潜那似乎抓住我把柄的满脸坏笑,神色龌龊异常,我念头一动,说道:“李兄何必如此在意,莫问便是。”
??
??我越是隐讳不言,便越坚定了他心内的想法:“还给你一封信,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真不够朋友。不过亭亭长的是真漂亮。”
??
??我一脸默认状,倒省去了他不少罗嗦。“对了信里写的什么?”李潜低低的问道。
??
??“李兄你不觉得无趣吗?”我淡淡的道。
??
??“哈哈。”李潜笑着走开了。
??
??库房画押签字,办完了所有的手续,便起程回营。我与李潜走的队伍的最后边,行至城门我不禁回头看了看。
??
??夹在孔雀画册中的信中之言,如亭亭之音,似在耳边。
??
??“公子怜见:请谅亭亭欺瞒之罪。
??
??昨晚得见公子,初时几认作亲弟。但奈何姐弟之情,骨血相联,关乎切肤,知公子并非楼弟。但乍闻亲人音信甚是欣喜,竟不愿承认事实,直认公子为弟,此刻想来实属无礼。
??
??亭亭与公子相交虽然短,却也深有感怀。亭亭虽见人众多,却独感公子奇特。落寞却又温情,淡然又非洒脱。亭亭一时间百感交集,公子之言行直入心中,奈何亭亭心中之意难言于口。
??
??长街之事更知公子乃非常人,自知与公子相去甚远。啼血救人时,亭亭更感叹己身,伤心欲绝。
??
??亭亭在烟花之地也知廉耻,不欲为难公子,留书作别。
??
??公子为楼弟旧识,他日定会相传消息,让我姐弟相认。
??
??若有心时,亭亭定翘首相盼。”
??
??我心叹道:好一位慧深如海清丽女子。唐经风啊,奈何你却不能多情。
??
??尘土在马蹄的起落下,持久不落,渐渐的凝聚成了一层薄薄的迷雾。从这层迷雾中穿行而过的队伍,人人都显得不那么干净了。
??
??照理说刚从颖昌府出来,也算是军旅中少有的一番轻松了,俗话说:人贵知足。可此刻看来,他们的精神状态要远比来时低落了许多。在颖昌这样的地方,一晚的时光,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既可散去千金,亦可分文不失。总之,众兵士原本一般厚重的钱袋,现在却是各自深浅不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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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每个人的悲喜也只自己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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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粮草车队的负担,队伍走的比来时慢上了许多。空气中除了蹄声,车辙声,甲叶抖动声之外,便再无其他声息了。坠在队伍之后,倒不觉得乏味,反而有一种宁静随意的感觉,至少骑着跨下这匹青骢马,比起往夕岁月里杀手生涯的往来颠簸要幸福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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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缓慢的行程中,连李潜也没了生气,少有的安静下来,正当我沉寂在这种宁静的状态之际,心中警兆忽起。空中仿佛有一把无形利剑,在中虚无生出,出鞘刺来。那把剑飘忽隐秘,柔弱无骨,似放还收,无处不在,无所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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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目四望,周围却毫无人迹。只有静心敛神,灵觉悄然提升到极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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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无形之剑似无所遁行,越发的显现。竟是我从的头上,背部,肩头,小腹乃至全身上下击来。一时间,仿若处处的均在空门,处处都是必救所在。我凝聚起全身功力,在体内加速流转,试图阻挡这无形之剑的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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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行的真气已然护住了全身,却还挡不住这无形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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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颤颤微微,似缓似急,直直向我心中刺来。这剑并非实体之剑,也非剑气之类的功夫,让我挡无可挡,避无从避。此等功法到底为何。急切中我心念一动,既然挡不了,我便不挡,任由那虚空之剑刺入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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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有时刻便是这样,事情未来之际千思百虑担惊受怕,可真到事情临头反倒镇定自若处事不惊了。此刻的我正是如此,这剑袭体的瞬间让我无比难受,心中还有千般不甘,而任由其来的一刹,我反放开了。
??
??这剑刺来,刺入心中,我丝未动,却又全无所觉。
??
??我微微一怔,立时间又豁然明了。这幽灵般的剑无声无息,它并非是剑,却又是剑。准确的来说应该称其为“剑意”,乃绝顶高手才可发出的,其是一种以攻心为主的似招非招的法门。意,说的浅显点便是一种针对人心中最直接反映行为做出的暗示,剑意是一种类似与用剑出之前的微妙动作来影响对手下意识的一种手法。这好比武学中最常见的一招黑虎掏心,你一拳掏心固然是招,但只微抬拳势,足下轻动便只能算意,也给对手造成黑虎掏心的一种感官上错觉。其实本身你却又原地未动。当然这只是意的初用之道。
??
??对付这剑意的最佳办法莫过于加强心志,毅然不动也算是一种选择却凶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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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现在的修为勉强可以理解到剑意外放这种境界。但若说作到如此施为,自认却又差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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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短暂轻微,队伍中的人毫无所觉,只有稍前叶云飞胯下的老黄马,发出了几声异常的嘶鸣。显然这剑意并非针对普通人,而正是练气之士,灵觉有成的人才可感应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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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疑对我而来,而当我适应这种意念之剑的侵扰之后,身后边便再无声息,那发招之人也似悄然无踪了。来到边关之地才不几日,却接连遇到绝顶高手,让我多少有些心惊,看来这次刺杀任务确实不易。而这暗中之人又究竟是谁,意欲何为呢?
??
??之后的路途便一帆风顺了,暗中隐藏的那名高手再也没露过行迹。晌午过后,队伍又走了多半个时辰,回到了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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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潜、叶云飞各自交令复命之后,便按照军籍所载,各人军阶所司职务发放饷银。这等琐碎之事,自有李潜的手下人马,厢军去做,加之军籍上又无我名,也不好在发放现场多留。自己一人往军帐走去,路上见众官军往来奔走满脸兴奋,颇见发钱后的喜悦之情。有时候人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就可以让其无比满足,虽然在我看来这些原本就是属于他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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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管不从人多处走过,但还是见到了“小郭子”,自然无法提起他堂兄的事情。纵使座夜之事非不在我,但终究与我有关。况且想想郭定华那扭曲的指骨,我不禁摇了摇头,最终只是与他点头而过,此时只能是拖一刻便是一个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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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长天之时,我独在帐中。看着燃暴跳动的烛火,一阵发呆,然后熄火静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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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总习惯的以为鼾声如雷之人定是些粗鲁威猛之人,比起这些称呼郭定华的相貌倒显得斯文得多。他到底没有回来,帐中缺少了他那固有鼻息的声响。静惯了的我,在几日的喧嚣过后,仿佛此刻反有些不适应了。
??
??军营外边灯火如常,对一支部队来说警惕永远都是一种不该丢弃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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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门突然挑起,一个人影闪身进来,黑暗中我下意识的问道:“郭兄?”
??
??那人不答,然后我便看到了一道清亮如雪的剑光,疾电般的向床上的我刺来。
??
??军帐的门帘被甩而起,刮在铁勾之上,迟迟不曾落下。帐中的景物借着外边灯火下传来的微光,隐约可见。
??
??剑急如落空之碧,直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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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脉中凝结的这些年积攒的,生死瞬间立判的明悟发挥了作用。思维在未曾跳跃之前,身体已直接做出了反应。真气抖处,我掀起被子裹住来剑。剑光绞动中,丝絮片片断裂。只一刻,我已身行前窜,挺跃而起。
??
??那道剑光无断无绝,并未因这薄被的间隔而有片刻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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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光短而急,在帐中的昏暗之中,其人并不追求劲道,只是在我胸口数寸间腾挪进退。手中的碎月刀直架而上,竟还有些跟不上他剑招的变化,我只能勉强应付。一时间,形势凶险异常。
??
??但最可怖者,却是剑的往来间,一停一顿,一抖一颤微小动作。剑招未起,剑气未出,可那无形剑意已向我袭来。这剑意无锋,却能穿过重重阻挡,让我心力难施。此人似是白日路中施为的那个绝顶高手。
??
??当然,此刻的情形也还不同于日间。那时虽是剑意刺来,可即便是心志不坚之辈,无从躲避之下,亦并无大碍。可对敌之时这剑意,处处行在招前,有意无意的影响着我的心海,而真正的实体之剑偏随时候在一旁。
??
??我微吐一声,左手五根钢针射出,如许之近的距离,昏暗中他又不曾防备也退了半步,这让我稍缓了一线。称此机会我一块飞蝗石将帐帘打落下来,室内骤然一黑。
??
??剑光人影即刻溶入了这黑暗之中,一切全凭感应。他气机紧锁住了我的方位,抖剑一转。这一剑不同刚才,夹带着剑气嗤嗤的声响,依然迅疾如电。我虽难以招架,可却少了刚才过招时,其剑意惑敌的困扰。
??
??照白日间他所施出的修为来看,他的剑意攻击主要是通过灵觉直入心底。而受眼睛限制,亦能影响对方的“剑意”已算是落了下层。
??
??其实我也是放手一赌,赌便赌他在与我对敌搏杀中也无法将这剑意运到那种无形之境。所以,我赌对了。
??
??不过即便他没有了这剑意的辅助,黑暗中我也万难抵挡他超绝的剑法。拼斗已要见了分晓,我的刀在他剑势的压制下全不得施展,甚至欲不顾体内那道心锁的制约。可此刻强运情逝也无出手的机会。
??
??我索性一咬牙,将心神放松,进入了一种难名的境界中。心中是空,是把握不住的实在。我奈住这种难过至极的感觉,将心神浸在碎月刀上,凭着刀上附着的真气,对空中剑势流动的感应,应对着他的剑招的变化。
??
??他大喝一声,气势暴涨,帐帘无风自起。这短暂的光线里,他的剑如海浪涛天,翻卷而来。我骇然后退,直至帐壁的尽头。
??
??帐中再暗,他的剑绵延而至,越刺越急,越来越快。我体内的真气运转的速度远跟不上他的快剑,胸口有割裂的感觉,体力已渐有透支之象。顷刻间的交手,招数却变化频繁,刀剑竟没有一次相撞,他似与我的刀有意躲避。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递出一势攻敌之术,全然是被动自保的局面。
??
??他的剑势狂长,气如长虹,那剑竟似霜似雾,森冷之气夺魄而至。我身处死角,这一剑刺得我全无阻挡之机。那一刹那,我把心一横,不顾这剑,碎月刀迎面向他劈下。
??
??“当”他已退开数步,我的刀断了他的剑。
??
??帐中火光亮起,他点着了桌上的灯,也不看我,全不防备坐在了椅上。
??
??我站在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只是慢慢的打量着他。
??
??来人,一色灰衣,面容清廖,目光平常。背负一剑,手中又持着一把断剑。我认出了他,沉声言道:“命恨天。”
??
??他没有答我,把玩着手中的断剑,终是丢在了地上,自言自语的道:“终究还是修不到弃剑之境。”
??
??我打断了他:“你深夜到访,直搏我命,该不只是找我试剑这么简单吧。”
??
??他平静的言道:“雇主让我转告你,三月的时限已经过半,让你莫误了时限。”
??
??“你功夫远胜于我,雇主何不让你动手。”我淡淡的道。
??
??他抬头,那一刹那,目光犀利如剑般的向我射来:“你可知刚才我手中若是断水流你已死多时了。”
??
??我一句不让:“威胁我?”
??
??命恨天死死盯了我片刻,扬声道:“老子命由己定,只管传话。杀与不杀与我何干。你好自为之。”说罢,也不见从座上起身,便消失在帐中。
??
??看着他的背影,我立时醒悟今晨,在颖昌府衙口见到的那个背影正是命恨天。他去见莫奇修吗?
??
??我咳了一声,鲜血染红了丝白的内裳。
??
??刚才电光火石的一刹,他的剑刺入了我的前胸,再抽剑挡住了我的一刀。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0
标题:
第三卷 第八章 官升九品
胸口的剑伤并不很深,但剑身附着的剑气却冲破了护体的真气,绞得体内的经脉一塌糊涂。捱至床沿坐好,略运转真气下,除了心脉可勉强通过外,其他几处都巨痛无比。我费了好大气力将伤口止血包扎,已是累得满头大汗。
??
??躺在床上,慢慢的恢复着力气。若不是刚才我舍命劈出一刀,阻住了命恨天剑刺击的势头,现在不知是否还有命思考这些情形。我不禁问,刚才那一瞬间我要是有片刻的停顿,命恨天会否及时收手呢,这个问题怕只有他本人才知道结果。
??
??他倒是奇怪至极之人,不惜大费周折的潜入军营,进帐便是一顿搏杀,之后又道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便转身走了。这三月期限我也早了然于心,何用他来提醒,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无阻无留,我伤得却是的真冤。
??
??我不明白他所言的弃剑之道是何种层次的武学功法,但在我看来正如他所言道,若是背上名剑在手,我此刻已无命在。不得不承认,盛言之下必无虚士,命恨天的武功远不是我可以相提并论。天外有天啊。
??
??他身在边关出现,于清晨时正门直闯莫奇修府邸,目的不言自明,恐怕见我无非是个顺路而已。其应在颖昌之时便已见到了我,运粮饷的队伍行动缓慢,他便从后边尾随而来。可这个江湖成名杀手找一当朝命官所谓何事呢?这个答案大概也只有我的雇主才能知晓。
??
??照理他这个绝顶杀手,也非是什么善男信女之辈,既受命于人,当该诚于事。雇主原本就没有道理请我这个外人,可既找了我,命恨天便需全力助我,可他不但不减烦恼,却与我见面便打,还几要了我的性命。
??
??一句“我命由己”简而精,其人其行已在我心中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我虽一时无法明了,却感觉其必有着合理的原因。或许这就是绝顶杀手的人生,既是一种轻易无法猜度的人生。
??
??我所在这座军帐,本乃是军官之所,虽然周围相联的顶帐也不算多,但在这夜晚的争斗,即便是微小的声响也显得格外清晰。命恨天的那一声断喝,也不见如何低沉,可过了这么久,军营中似乎还是无惊无觉,这让我有些意外,看来士兵睡眠的永远都是最沉的。
??
??平躺着时胸口的感觉,才稍有好转。不过真气不能运转时且久而不换姿势,我的身子也开始有些麻木。在这种麻木与疼痛之间煎熬着,在疲惫中我意识开始朦胧。鼻息处似飘来淡淡的糕点的香气,在这朦胧的香气中我慢慢的合上了眼。
??
??军号在帐外响起之时,我才一觉醒来。近些年,已很少有睡得这么安然的夜晚,只是这次醒来身体却并有迎来应有的舒适,胸口依然疼痛难当。起身检视伤口,皮肉外翻、肿胀充血,取下的包扎用的布条,已是嫣红一片。
??
??看来伤口处理的效果并不是很好,以往我也常受外伤。经常在包扎之后伤口迅速就可以愈合,可这一次伤处却丝毫不见起色。我索性将伤口在凉了出来,不再包起。
??
??提了提真气,依然阻塞不畅。晨饭我也没有去吃,身体的感应已然告诉我,此刻不要兴起任何下地的念头。帐外人来人往躁乱不息,直到操练之时,一切才归于平静。
??
??郭定华的不归,造就了我现在的独处一室,也算是享受了军中少有的上等待遇。而军籍无名更为我一时的逃逸,创造了绝佳的便利。
??
??于是,在这平静的上午,我,忍着痛,强调运着体内真气,一股股的逐渐加力,想突破郁积的脉络。
??
??真气初时缓缓而行,阻力颇小。可行至患处之时,明显血脉一紧,神经处刀割的反应已瞬息传递给了身体,我冷汗森然而下。咬牙苦挺下,我拼命冲关,可这毫厘之距,一时间竟似千层百褶,任我鼓进多少内息,也不见分毫动摇。
??
??几次冲击不下,真气已有难以汇聚的趋势。命恨天的内力霸道以及,在那伤处的残留的气息,仿佛将我冲入的真气慢慢吸收,渐渐有了壮大迹象。反而对我的加注的气息隐隐有了倒推之势。
??
??这一变化,让我骇然无比。忙运足气劲,将这反推之气压下去。这胸口的伤处便在这真气的进退拉锯间经受的无比的煎熬。
??
??身体内的一向只对舍死气势作用的心灵之锁也不安分起来,在我这个内外交迫的时刻跳了起来。不时的锢着我心脉中的气息,然后开始一点一点的截流;于是我感到束缚之力,开始一点一点的收紧。
??
??冲关的气息越来越若,直到被胸口那慢慢壮大反推之气将其逼回原来的位置。心灵之锁也不再动弹。我软软的瘫在床上,心中苦笑:现在莫说是刺杀鄂震,便是李潜我也不是对手。嘿,三月的期限。
??
??我精赤着上身,伤口在空气中暴露久了,渐渐有了些异样的感觉。体内真气杂乱的冲突,并没有让患处有破裂的迹象,血已不再渗出。
??
??在我的记忆中,除了在沐浴和更换衣物时,我从不会因为炎热或是其他别的原因赤着上身,甚至受伤之时也仅仅是浅浅处理一番。这并不是因为我矫情,羞让人见,而是总觉得赤身裸体观之不雅,与我的一贯心性不合。当然凡事都有例外,这种例外一共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刺杀东方未明一役后,那如火的冬日;而另一次,正是现在。
??
??身体上有数道往昔战绩留下的伤疤,这其中以与那个不知何人所扮的“秦剑名”,在我左肋上刺的伤疤最为显眼,说起来那次伤的倒不算重,只是距离现在最近而已。在武道之中不损要害的外伤,无非是一种历炼后的点缀。
??
??不过若论起疼痛的程度,外伤的疼痛倒丝毫不亚于内伤,甚至远有过之,但我宁愿是痛彻心肺外伤。外伤易显,内疾难明,人世之中多暗合于此。
??
??在我看来,痛就该痛得轰轰烈烈,一发不悔;可情事却并非可以如此直接,隐忍不出,丝发连绵的感觉始终纠缠着我的人生。
??
??体内的真气已消耗得十之八九,少许的残留也都散在其他经脉之中。少了真气的激发,命恨天给我留下的这道剑痕内的反抗之力也没有出现。稍微试了一下,胸口处已是空空荡荡,仿佛除了这伤带来的疼痛之外就在无其他了。
??
??我从来没有到过如此境地。即便以前在运完情逝后,同样是内力耗尽,却也与此刻有着天地之别。内力耗尽可以慢慢修炼恢复,可现在经脉郁积不畅,想运气打通又被另一股反向的真气所一一化解;可置之不理气息运行不过,有同于无,久而久之一身功夫必将废去。
??
??我想了很多事,想了很多那些我曾经答应过却还没来得及做过的事:想到了还没给于小楼捎去亭亭的消息;想到了还没有找寻过爹的下落;然后想到了娘。所有这些不曾完成的事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我,我唐经风不可以是一个平凡的人。
??
??于是,下一刻,我再次咬牙,凝聚起余力,一次、两次、三次,我开始不停止疯狂的冲击着患处的经脉。
??
??这世间的事物,就是这般客观实在的存在着,它不依作用人心态、思维的改变而改变。伤处还是那处伤,伤脉中还是那股遇强则强奇异真力,结果还是最初的那个结果,没有丝毫的改变。好在我几被榨干真气在对上这道真气时也能斗个旗鼓相当。
??
??汗水透出肤表,我已记不清是做了第几次努力。每次都是在纠缠不分的时候,那个心灵之锁会出来倒一下乱。这种情形一直延续到军营外再次响起了人声,我才停了下来。
??
??在煎熬中,时辰过得甚慢,沉愕清晰不是凡几,上午才算缓缓过去。我刚套上衣服,帐帘一挑,叶云飞兴冲冲的走了进来,大声道:“于老弟,恭喜你,今日大帅说要亲自见你。”然后显然他看出了我的异样“你怎么看上去一脸的病容?”
??
??我不可能和他道出昨夜的故事,那是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世界,我苦笑道:“你可听说过练气走火入魔。”
??
??叶云飞点点头:“听过一点,我理解似乎是在跑动时岔气的感觉。”
??
??他此话一出,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胸口立刻感到一阵巨疼:“虽然也是一种比较的办法。但走火入魔可远不同于岔气,我一时也解释不清楚,总之是难受至极。”
??
??“还好我没动心思,找你学些什么内力招法之类。看来还是势大力沉更实在些。”他如是说道。“可就你现在这副病容,任哪个见你的人也提不起兴致,这该如何事好。”
??
??我没有答他,而是想了想,道:“大帅如何知晓我在的营中的,你一个小小的军使也接近不了大人吧?”
??
??叶云飞面现得色,道:“我叶某若论勇力在军中,虽不敢说战无对手,却也是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所以大帅自然与我认识。”
??
??想想也是,叶云飞的武功,力大无比,枪法直接霸烈,确是疆场中厮杀的一位好手,却不知如此能力的人物,为何没被鄂震提拔,难道……我道:“叶兄,即是有如此威望,为何官位不高呢。”
??
??我这一问他脸红了起来,支吾了半天,最后道来:“大帅讲,为上位者固然要身先士卒,以身表率。但同时也不能头脑发热不记后果,因为战场一个命令下去就是千百条人命。而我恰好在这个方面有所欠缺。况且我又无军功,大帅也不好破格提拔。”
??
??“还有,其实大帅耳目聪明,精明无比。早在你入营之时便知道了你的存在,今日他亲来咱们营的操练现场,却没见你。所以现在我正是来唤你前去拜见大帅。”他接连又道。
??
??“他早就知道我来了?”我心中微讶。
??
??他点点头。
??
??帐外的阳光高照,晒的身上暖洋洋的,很是配着我身体软软的这个状态。对于鄂震的召见,我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
??
??便去见见这个鄂震何妨,只不过我没想到初次见他,是在我这个状况下这是我白日里第一次如此旁若无人、毫无阻拦的直入营盘中部。纵使在精神极度低糜的状态下,我也不想浪费这个机会。
??
??帐篷罗列按照梅花形状分布,既有层次,又不纷乱。片片叠叠中,连而未连,断又不断,我发现这中军营帐的布置,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去望,都无法将其看穿,让人叹为观止。
??
??在中军营盘穿行,所经途中偶有三两处别致的帐篷,甚是奇特。说它奇特是因为其并不能划分到帐篷一类的建筑,在整个鄂震的大营之内也惟有这几处房子是砖瓦材料所建。
??
??更为突出的是,其所在地势的明显高出其他帐篷甚多,可其本身的高度却极为有限,整体看上去又与其他几帐一般高矮,这种在看来分明是费力之举的地方,使我驻足了片刻。
??
??叶云飞出自急于让我赶去见鄂震的目的,很快的解释了我的疑惑。朝廷所拨粮饷,钱款下发,而粮草却共同支配,积存的粮草除了一部分留在李潜的厢军营中以备每日之需外,剩下余粮的均贮藏在中军的粮仓内。这下高上矮的砖瓦建筑正是粮仓之地,军中的命脉所在。
??
??如此这么一番解释我倒是顿时领悟出这样仓房的好处所在,起码地势和材料的构造都起到了防火的作用,而且在远出看去也与他处无异。
??
??想来此等军机他个小小军使是万难知晓的,不过是李潜掌管军需晓得内情,他才有机会得知而已。有了如此想法,甚至在他又悄悄跟我道出,此间几座仓房本乃亦真亦假,无人知晓粮草到底在其中那间时,我也一点不显得惊奇。
??
??帅帐已近在咫尺,阵势徒然变得不同。
??
??空中一面震字玄旗飞扬,地上一杆刺敌缨枪雪亮。旗牌官高声通传,子弟兵分列两旁。我一抬步,一落足,帐外站立的众人目光齐向射来。骤然下,我心一突,但面色却丝毫未改。
??
??里边此刻高声言道:“传于小楼一人进帐。”
??
??叶云飞在边上,轻拍了我肩膀一下,低声道:“兄弟,勿需担心,大帅甚有见识且任人为贤,纵使你今日身体不适,他也定能看出并非平常之人。我便不能一同陪你进去了。”
??
??我也拍拍他,什么也没有说,总觉得自己愧对他的这种关怀。
??
??我低着头,完全以一个下属应有的身份进帐,脚步不急不缓的轻踏着,这每一步下去都尽量的保持着身体平稳。如果身体尚好之时,我可全凭耳力便可听出帐中人数,但此刻却只能用眼睛来观察。
??
??帐中并没有出现我事先预料的众多将领,甚至连旗牌官都不在帐中。这看来似乎只有外边的士兵对我才产生的兴趣,让我尚有些不太适应。
??
??鄂震并没有坐在帅案之后,而是站在帐门一旁。一身淡色长衫,上绣飞鹏,龙行虎步,相貌俊朗,体姿英伟。其头上无冠,别文士之髻,文雅中透出武勇。
??
??我蓦然发现,此时此刻,鄂震与我,正面对面的独处在一个房间里。机会是来得这么突然,又这么快,可惜时不我待。如果这是一日之前,我几有五成可能会立刻出手,而另五成是出于对鄂震本身深浅不明功夫的忌惮,以及得手后难寻退路的考虑;可现在我是断无出手的可能。
??
??我在看他的同时,他也一丝无遗的打量着我,于是我意识到了下属的礼法,当即矮下头去。我不拜天不跪地,此刻却不得不屈膝于他,可鄂震却拦住了我,然后转身走向了帅案,直到坐下身才对我道:“不用告诉我你为什么受了伤,也不用告诉我你来我营中是想要做什么,我只问你两句话,你是不是宋人?”
??
??“大帅何出此问,天下之民无不是宋人。”我正言答道。
??
??“答的好,我再来问你:你看到金人妇孺孤老,可会辱骂欺凌;你看到金兵无恶不作,可会手软姑息?”鄂震此话出口,气势一涨。这气势强烈却不威压,非是一般的无形罡气、真力,而是一种我以为只有传说中才得见的,天地间至诚一片的浩然正气。
??
??我心中一凛,一时竟说不出口,沉吟了半晌才道:“杀当杀之人,做必做之事。”
??
??“哈哈,好一个碎月刀出惊天下的唐经风,果真是语出不凡,从今日起你便是前锋一营副兵马使,官居从九品。”鄂震爽朗笑道。
??
??这一笑,我心便如一个炸雷般的响彻不断,唐经风?鄂震是认出了我人呢?还是知晓我的目的。
??
??“回去养伤吧,愿你全力助我,做必做之事。”他突然面色严肃的说。
??
??只是不知这话中,可有弦外之音吗?突然间,我感到鄂震很有可能远比我眼前见到的,要可怕得多。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1
标题:
第三卷 第九章 一诺不悔
白云的变幻,高山的俯仰。变不可易其心,高不可夺其志。他那望来的目中,是深如千年暗夜的漆黑,然后这漆黑便从两点凝聚,逐渐向周围散开,这散开的已经不在是他看来的目光,而且至诚一片。看着我营帐案头摆放好的一身崭新的九品军官的行头,我才慢慢收回去了神思。
??
??事情到了这一步上,并不能指望还有什么事情可以隐瞒,之后的情形也只能且行且看。从组织和唐门的双层情报上可以看出,雇主大费周折的布局了前两次刺杀作试练,可见其对鄂震此人的重视,应该不会是他们将我出卖。
??
??事物往往就是双面一般,不是这样,既是那样。既然不是雇主方面出的问题,就是鄂震手中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筹码,尽管我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事实上这推论的可能性还非常之大。
??
??现在想这些权谋算计都完全没有意义,最现实的事情便是尽快的将内伤疗好,既然运功疗伤不见效果,这时我才想起应该试着用药。本来药石之法才是治病疗伤的正道,可我却一向习惯性的依赖于内力,以及良好的身体条件硬捱,反忽略了这个最简单易行的方法。
??
??当我来到随队军医的房内时,才发现这个选择万分明确。
??
??军医是个五十上下的长者,眉目呆板,显得生气不足。我并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在我看来,为医者,生得慈眉善目的庸医也彼彼皆是。
??
??他一边审视着我的伤口,一边埋怨着我没有及时来找他治疗,言词间关怀真切,颇见医者之心。外伤给我涂了上好的金枪散,再次紧紧的包好,患处立时传来一阵凉凉的感觉,这对于这一夜一日的经历的煎熬,只如生在云端一般舒适惬意。
??
??然后他便将所有的时间花在了我的脉象之上,眉头凝而不展,似乎陷入了某种境地之中。直到李潜和叶云飞的闯入才打破了这种宁静。
??
??打破这宁静的,不是他们多余的话,也非是多余的动作,而是他们急匆匆赶来的步履声,再之后便没有人来打扰军医的凝眉思考了。李、叶二人只是用那并不能让人赏心悦目的眼球对我频繁的闪着光亮,不很文雅,不很清淡,不很符合我一贯的喜好。可我心里却突然生出了一丝异样。
??
??夏天的天气便是这样,纵使在房中难见阳光,也不会觉得阴冷,相反的还很是温暖。我此刻的心正浸在这片温暖之中。
??
??银针缓缓的刺落,很轻很慢,甚至慢到我很难用肉眼分辨出它的游移。这是我第一次眼睁睁着看寸许长的异物刺入身体,却又无能为力,而且这异物还不只一根。轻微几乎可以忽略的刺击感悄然而至,每一根刺入的都是我的练气必经的生死玄关大穴,若不是知晓此乃医家调息理气的不二法门,我几欲起身立起。
??
??几针刺下后已不是起初的微痛了,体内的真气再次鼓噪起来,冲突交织,于是起初的痛便开始显得微不足道起来,我头上见了汗迹。李潜这时才插言问道:“老冷,情况如何?”
??
??军医依旧一言不答,从针囊里抽出了一个金色的长针,又慢慢从药箱一个红葫芦中倒出一颗淡黄色的药丸,然后转身对叶云飞道:“药杵将其捣碎,用水溶开。”
??
??叶云飞闻声,将药丸接过,双手用力一捻,药已成齑粉。药末在清水中激烈的溶解着,药剂在空冲散出浓烈的味道,甚至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
??金针全部浸在其中,看上去似乎有吸收药剂的效果,一盏茶的功夫,金针已经变成了乌金色。
??
??这整个的过程都是在我眼睛注视下进行的。李、叶二人的忙三迭四与军医的不慌不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可这些对于我的意义却绝然不同。不知他施的什么手段,前边的十数根银针催动了我体内散落在身体各处的内息,使之再次汇聚,而潜伏的那股自行壮大的外来气息,也异常凶狠猛烈,这交锋中显得难分难解,唯一欣慰的是心脉处的那道密锁却没出来作怪。
??
??金针在火上撩过,药剂即刻燃着,竟散发出香烛的味道,此时我已疼得青筋乱跳。
??
??乌光一闪,一道虚影如电击刺来,一线阳火直烧进我的体内经脉郁积之处,仿佛精准的在两团乱如蓖麻的气旋中间刺入,在那很不稳定的短暂平衡中,又很很的搅和了一下。在我看来,这就好比是在一袋生硝、袋硫磺中间,抛了一道火折一般,顷刻间得来的只有是轰天巨震。
??
??然后我眼前一黑,金星散乱,嗓子一咸,一口血让我勉强咽回,耳朵鼻孔有热流涌出。我身行一颤,虚坐而立,身下木椅被竟我生生坐碎。
??
??“冷辰星,你是治病还是杀人?”李潜怒然喝道,“我自是救人。”军医自若的言道,边说着边将我扶到了军床躺下。
??
??叶云飞也叫道:“救人?救人能救到七窍出血,你拿的是什么药,用的是什么针。”
??
??我被他们这一吵,耳边脑畔便如炸雷一般嗡嗡作响,心神却未失清明,暗察下体内经脉在这狂炸中损伤甚大,但胸口剑伤淤积的之处却豁然通畅,命恨天留存下的那股真气也已荡然无存了。
??
??冷辰星轻然言道:“李大人这医术的高下之别,病者自知,何言太早呢。”
??
??“等一会若是不好,有你好看。”叶云飞恨声道。
??
??冷辰星道:“军中赏罚自有军法,叶将军请少安毋躁。”
??
??耳鸣眼花在他们的争辩中,逐渐减轻,终于我没忍住第二口涌上的气血,翻身一口吐在地上。
??
??清水一杯,喉咙的难过之感好上了许多,我半倚着墙,对着他苦笑道:“冷大夫你这医术着实高明,在下佩服,可这手段也太过狠毒了。”
??
??冷辰星笑道:“这奇疾当用奇法,我也是不得为之啊。”
??
??我这话一出口,李潜便是一呆,瞬间换作笑脸,道:“老冷,你老哥儿还真是好手段啊,以前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看我这兄弟现在情况如何呢。”说罢连忙给叶云飞送眼色,叶云飞到底没他脸厚,沉默不言。
??
??接连的几句高帽戴上,冷辰星虽有得意却未忘形,还是跟我说着病理:“你的脉象初看时平稳而不衰,只是胸口剑伤处有淤积之象,不甚通畅。可细察一番发现又全不是那么回事……。”
??
??“怎么会是剑伤?”叶云飞打断他的话道,疑惑的向我看来。
??
??冷辰星道:“怎么不能是剑伤。且听我讲完,什么事情回头再讲。这位将军当时体内甚是奇怪,自身是阴寒的脉络,可淤积处却存着一股阳劲,阴阳相克,却又相互转换,难于贯通下甚是凶险。
??
??虽然那阳劲颇有反客为主的意思,但毕竟本体的阴力,阳劲一时还不至于太过强大,所以老夫用银针刺你的穴道使阴阳激发互冲,再施渡元金针淬玄阳丹以一点至阳,引暴了两股不同属性的脉络,结果我想你已经明白了。”
??
??我再次言道:“多谢冷大人了。”经脉的损伤比起我自己死冲硬打时已是天地之别了。
??
??“什么阴阿,阳阿的,怎么听起来象老道是的。”李潜道,这话倒提醒了我,这冷大夫始终不提真气,功法的话,可他对这方面对有很有见地,却也是奇怪。
??
??“不过”冷辰星话锋一转,很认真的道:“将军你似乎心脉有损,我刚才至少有五根银针是为了控制心脉之用。至于医心之术,乃医道至境国手才可精通,我实无他法。”
??
??叶云飞终究对我的剑伤不能释怀,原因正在于我无法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并不是说我无法编造出一个适当的谎言来蒙混过去,而是我不愿。不知为何我对之于他和李潜时,总无法按照一个杀手看待问题的标准去评判,所以换来的是他转身离去。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我将要失去什么,虽然我从来就不曾拥有过。
??
??心中有些茫然。此次行动竟是如此不顺,先是受重伤在前;再又被揭穿身份,目的几乎昭然若视;更为可怕的是此刻似乎连最后的那点决心也开始动摇了。
??
??然后是李潜端来了,冷军医熬制的汤药。黑黑的药汁就如冷辰星的样子一般,很不起眼。看着冒着热气的药,想想怎也比凉时的口味好,我仰头,将药硬吞了进去,入口辛辣苦极。
??
??李潜看我喝下去,说道:“于老弟,老叶就是这般,与我也常有口角,过几日便好了。”
??
??我只能笑笑,除此之外我实无言可讲。
??
??午后的天空分外的辽阔,躺在草丛中,仰头看去,总让人有些心旷神怡。云悠悠,草郁郁,很奇怪以前为何我总是体会不到这一点。
??
??这已是我连续三日来,造访冷辰星的草药园了。军医的生活并不如想象的轻松,每日要忙于救治军兵操练中造成的各种扭打跌伤,以及偶有出现的头疼脑热等病状。稍有清闲的时候,又会来到军营的南边的一个草芦,去打理他的草药园。
??
??三日里我看遍了他治疗的手法,三日里我闻过了他药园内的花香。三日里在他与李潜,药补食补的双重攻势下,我总算是熬过来了。
??
??他是个很奇特的老头,从攀谈中我了解到他并不懂得武功,治疗我的手法完全由医入手,这倒令我非常好奇。三天中我和他讲了很多武学上穴道经脉,聚气吐纳的知识,换来的则是他的一些基本的推拿针灸的心得。
??
??医理与武道互通有无,竟是相辅相成,不知道这三日的交流对他的帮助有多少,我却是授意非浅。很久以来我的武功都是在自悟中成长的,尤其是内功心法,“他”所交我只是一些基础。我在提升武技的同时,从来不知为什么。因为在“他”看来,杀手不需要知道过程,杀手要的只是结果。我甚至还曾经有些迷惑于这种思维当中。
??
??“冷大夫,你日日如此劳累为的是什么呢?真是为了医者德行吗?”我突然道。
??
??他回答道:“哪有那么崇高,我求的是医道无双的技艺,当然德行是医道之本。其实也未必如此。”他接着又道:“到不到是结果,做不做是人生。”
??
??“到不到是结果,做不做是人生。”这句话如当头棒喝,突然敲醒了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做便做,行便行。我何必执着于思维的条条框框中呢。
??
??我能跳出这种人生吗?或许能,或许不能,我说不清楚,于是我再次想起了鄂震。
??
??“不用告诉我你为什么受了伤,也不用告诉我你来我营中是想要做什么,我只问你两句话,你是不是宋人?”我突然懂了,鄂震不正在做着一种人生吗。
??
??“冷大夫不好了,你快回去看看,兄弟们出事了。”一个军兵急冲冲的跑了过来。
??
??从军营到此地不过几步路程,他却跑了个气喘吁吁,呼唤中声音听得嘶哑并带着急切,情绪显得极为慌张。任谁看了这种情形都不敢怠慢,于是冷辰星提了药箱连忙跟去了。
??
??善后的工作自然由我来打理,熄灭了炉中的余火,我便想赶去看个究竟,毕竟这几日里一切基本的治疗手法我已经掌握,至少能给冷老帮上个忙。
??
??眼看着一壶新沏的茶即将糟蹋,我心中多少有些不忍。上了岁数的人都难免有点嗜好,若是德行没有缺欠的,基本都是于烟丝和茶羹上做文章,冷老便是爱茶。他对茶有种近乎迷恋的情怀,所以草药园中他最精心侍侯的便是他的茶树。
??
??在门前徘徊了再三,终于没有走出药园,将壶中的茶仔细的倒进了杯中。这三日里在他的耳渎目染中,我也对他的这颗茶树进行几番的栽培,而此刻让我将这壶热茶弃之不理,任由其变凉,最终倒掉,很是有些不舍。
??
??“杀人都不曾皱眉的唐经风,倒会吝惜起一壶茶来,这便是你的头头教给你的,杀手对人无情对物有情的道理吗,这真是一个绝妙讽刺,令人可笑至极。”命恨天就这样毫无征兆的从园外走来。
??
??纵使心里是如何变化,至少杀手的冷漠让我瞬即镇定。这一定,却又发现似乎我只有这种时刻心里才认同自己是个杀手这一事实,或许我是变了。我依然漠然,平淡不惊道:“你白日寻来所为何事,莫非对上次一剑还意由未尽不成。难道就不怕行踪泄露吗。”
??
??他坐在我对面,正好取了我倒的那杯茶,道:“我如想去一处,虽万人亦不可当。”他目光如剑盯着我,内力尚未恢复的我,竟抵挡不住他目中的光芒,他话锋一变:“唐经风啊唐经风,你可真让我失望,万没有想到你竟会找个大夫去了内力,看来离恨宫也不过如此。”
??
??我冷笑道:“无不用其极,不过是杀手的本色,你不过是一个过了气的前代杀手,根本没有权利笑话我。”
??
??这话倒是令他一怔,居然没有辩驳。“我命某,并非无聊到要跟随你几天几夜的地步。我来只是告诉你,今天上午或者说就是刚才,一个突发的意外,让整个刺杀的环节出现一个失误,如果按照这个局面演化一下,后边无论你如何取舍都很难走出失败的结局。”
??
??“哦?”我看了看他,缓缓的言道:“你说讲的是你的意思,还是我雇主的意思。”
??
??“谁的意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讲的都将成为事实。你离开是这件事此刻的最好结果。”他无比自信的说道。
??
??我毫不留情的道:“命恨天,你是否总爱异想天开,催我的是你,劝我的又是你,难道你不为你主子卖命。”
??
??“住口。”命恨天怒立而起:“我命由己不由人,没有人可以约束我。唐经风,尽管你没破了我给你出的题目,但不可否认算是个人物,或许有一天你会成为与我同一级数的人物,要知道江湖中寻一对手是何等之难。”
??
??“那倒要承蒙你的抬爱了。”我不冷不热的道:“鄂震封我为副兵马使了,官居九品,这是否也在你的所知之内?”
??
??他没有答话,显然陷入了一种思考之中,我其实何尝不在思考。尽管现在我无法去验证他的话,但直觉告诉他讲的都是事实,可我已无法后退。哪怕雇主即刻收回他的成命,但对我来说,杀人并非为他而杀,鄂震命抵五人,“他”的话深印入了我的心髓。
??
??他终于言道:“若是你可以接近他,寻找机会,在三五日内取其性命,或许此事还有转机。”
??
??我突然言道:“忘记告诉你了,鄂震自我入营时起,就对我的身份目的,了解了个通透,我早已没有了你所谓的机会。”
??
??“那他还留你在身边,封你官位?”他奇道。
??
??我点头道:“不错,他要我帮他。而我,也答应了。”
??
??他狂笑道:“哈哈,好奇特的一对杀人与被杀者。真没想到,鄂震竟是如此胸襟人物,有机会倒要见识见识。不过事已至此,看来你只有离开一途了。”
??
??我摇头,慢慢的说道:“大丈夫,行天地间,便该一诺无悔。”……
??
??命恨天走了,正如他来一般并非惊动任何人。甚至没有拿杀手的条条框框来与我理论一番,或许他也本就没打算坚持。
??
??耽误了许久,我也向军营赶去。
??
??军营内的气氛与上午有了明显的不同,隐隐的察觉出凝重与肃杀,每个兵士的脸上都带了浓浓的杀意。我没有片刻的停留便来到了冷老的军医之所。
??
??刺鼻的味道阵阵的飘来,映入我眼帘的是一片血红,只一刻我便看得睚眦欲裂。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1
标题:
第三卷 第十章 磬竹难书
血映透了泥土,腥充斥着空气。一具具残肢断臂的尸体,一颗颗剜眼割鼻的头颅。然后我看到是一个让我永远无法忘怀的景象。
??
??一具尸身已然面目全非,眼睛,耳朵,鼻子,均被弄得一塌糊涂。赤裸的上身也满是血迹。而向下看去,肚腹竟被生生刨开,内脏全无踪迹。
??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纵使杀人如我,也从不曾有片刻想象过这等所为,这已非是人间理性中的行为,直与禽兽无异。
??
??一声如野兽的嘶喊在营中响起,一个血糊一般的人物,冲在营中的最高处。众人目光都看向他去,他是那群血迹中仅余的三个生者之一。那一声怒吼,直叫到人们心底,营中一片静寂。
??
??“小人赵立虎乃为后军三营一个普通兵士,今日在是上午,与在张大人所率之下,我等一都人马,依轮值照例巡逻附近村落。”他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道高声言道。
??
??而之后的话语渐渐有了颤抖。原来在巡逻中,在一个村落里,他们遭遇了金人的骑兵的恶行,满村百姓已被屠戮怠尽。这一眼前突如其来罪恶,将恨意充满了宋军的心底。在张军使一声令下,全军急驰而上。马来刀去,弓箭齐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厮杀从来便是如此一个冲锋砍倒金兵数十名。
??
??战斗中金兵突然且战且走,宋军满腔恨意如何能放,全力从后掩杀过去。却万没料到中了金人埋伏。这次金兵似有备而来,竟有三千人伏击众人。危急中张军使当机立断,率领二十五人断后,其他人向西边乱石岗突围撤退。
??
??我也静静听着他的述说,心里黯然,这二十五人的命运不问可知。他声音开始变得平缓,象做了某个重要决定,如同讲述着别人的事情一般。
??
??“我是这二十五人其中之一。我们所面对的是一场对比力量悬殊的较量。这不能被称做战争的争斗,慢慢演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原来我们所要面对的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结局。”
??
??“张大人在冲击中掉落马下,被活捉而去。金狗不是人,全是恶魔。不,他们简直是禽兽不如。他们挖去了张大人五官,刨开他的肚腹,将肠子系在高处,再从上抛下,五脏六腹都被生生拽出。我死也不能忘记大人当时的惨叫,何其残忍。兄弟们,你们要替张大人报仇啊。”
??
??“小人与另两位兄弟被割去鼻子、耳朵,准许护送其他弟兄们的尸身回转报信,我等三人才苟活至今。大家明鉴,并非我等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当时还不能就死。其一不忍让兵士身体在受凌辱,其二还有八十几位兄弟至今被困西边五十里外的乱石山上。望众位大人,弟兄可怜我等均为大宋血战到底的份上救救他们,此恩此德我必将万世答报。”言罢,连磕了三个响头,声声震耳。
??
??“既生于天地间,父母所受体肤不得保全,既为兵士,大人弟兄不能搭救,我无颜再活于世,赵立虎先行一步了。”他此话久久不绝,尸身呈磕头状,不再起来。好烈的汉子,竟嚼舌而亡。
??
??“赵大哥……”医棚里一阵哀号。
??
??磬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好一个犬狼之帮,全无人性可言。这一刻,我的心,血贯顶粱,气冲斗牛。
??
??“咚”一声鼓起,三军肃立。
??
??“咚咚”二声鼓起,列队整齐。
??
??“咚咚咚”三声鼓起,神鬼惊惧。
??
??震天军鼓爆豆响彻不停,长天玄旗无风自起。鄂震黑衣黑甲如风一般,越过众人,来到赵立虎尸身之前,深深跪下,再看他已是满面泣然。
??
??“弟兄们,我几次上书朝廷,防范金人。奈何上路难开,一直不得采纳。我鄂震既为大宋之官,便不能妄度圣意,对金开战。”众人听罢一片哗然。
??
??“大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啊。”
??
??“大帅,我等请战,与大帅并无干系,望怜惜这一都忠烈之士啊。”
??
??“弟兄们且静,容我讲完。”他声音不高却轻易的压制了全场,朗朗道:“我鄂震自明忠义,此次金人挑衅,分明是有备而来。我一方面飞鸽传书兵部,与主战将联系以领争取支持;一方面八百里加急文书上奏朝廷,送信之人刚刚已然派出。还有大宋将士被困在西山乱石岗,我等自不能坐视不理,此次出击乃师出有名。我鄂震是大宋之官,更是大宋之民。若朝廷怪罪我一人承担。”
??
??“众儿郎,何人愿领兵救援。”鄂震大喝道。
??
??“末将愿往。”
??
??“末将愿往。”……
??
??应鄂震之言请战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断不绝。任何人站立于其中都会热血沸腾,我暗暗下定了决心,即便此刻体内损伤经脉未能尽复,且不论最后是何人出战,我定要尾随其后。若错过今日,我必永难心安。
??
??前军利冲锋,后军利断后,左右两军擅迂回,中军擅坚守。在鄂震的指派下,忙而不乱的全面运作起来。从这其中,明显的看出为帅者与为将者的差别。鄂震的一番言论看似为自己出军正名,实则是利用非常的言辞魅力感染每个将士,而且他看到的东西远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
??金人这一次行动,这并不同与以往的只针对一村一镇的百姓进行的抢夺屠戮,而是旨在阻击正规宋军的一次行动。自宋金议和以来,朝廷一向低调,在年年进贡,岁岁称臣的平安中,金人虽常有过界抢掠骚扰之举,但一向从未主动袭击过宋朝正规部队。此次所为绝非偶然,实乃为了报复上次的夺粮的失败的损失之举。
??
??至于缘何让赵立虎三人回还报信,就显得耐人寻味了。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鄂震的步步衔接、紧凑布置,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
??
??鄂震此次共分兵六路。照他的布置来看,金人此次行动胃口并不在于百八十号的宋军巡查部队,似乎还有更大目标。这前锋指挥营五百人的编制,各配弓枪在前探路,而随后的二千人则是防备金人埋伏而设。
??
??其他三路由虎翼左军,虎翼右军各率三千骑兵从两侧迂回到金人背后,中军主力由鄂震亲自率领,移兵宋金边界给金方施压,并截断对方深入之兵的归路,后军镇守大营。与此同时鄂震还修书一封,给颖昌的监军大人莫奇修,让其紧守关防。
??
??前锋指挥营共分两路,不知何故,叶云飞所在的一营,恰好处在此次行动的尖刀位置,省去了最初我的种种想法。其他四营在我等身后五里左右跟随。
??
??队伍行进的速度不是很快,始终与后边的后续部队保持着一段间隔,在猎人收网之前,断然不会把诱饵先清理掉,不过此刻谁是猎人还尚未可知。前锋指挥一营的统兵之人乃是,七品的指挥使,除他之外尚有副指挥使一人,然后便是与叶云飞同级的军使五人,而我这个副兵马使的军衔,在这里勉强可以上属。我毕竟是才封官三日,大家还很难忘怀与郭定华的情谊,我倒无意抢他的人脉,但众人敬而远之的目光确实让我有些不自在。
??
??叶云飞也行在队伍之中,三日里他也仍然对我不理不睬,只有他胯下的老黄不时的对我叫唤两声。主动搭讪并非我的性格,我亦是默然无声。
??
??五十里的路途说近不近,虽然在鄂震的叮嘱下要等到时辰在可进入攻击目标,可是救兵如救火,我们还是提前到达了西山乱石岗。
??
??浓烟在很远便翻滚而动,到处都是燃烧未尽的火堆。远处看去乱石岗并不很高,却显得石头突兀,路途狭窄,不好攀越。而一堆一处的火焰都是燃在攀沿的必经之处。
??
??鼓声不止,一队金兵约近千人,在岗下逡巡,但向上冲击的人却是很少,看了这一幕,几乎等同于验证了鄂震的结论。
??
??骑兵利于平原交战,并不适合在乱石岗坡脚下边的冲击。指挥使一声令下,众兵士均长弓在手,马队呈一字排开,缓缓向前行去。
??
??强弓在手,那造弓孩子的容貌声音在我脑中响起,然后就是张军使的惨相。下一刻,我不待指挥使下令,一弓一箭已激射而出。
??
??只一瞬徒然觉得,本已损伤的经脉,真气竟在体内往来进退,除了隐痛之外,全无阻碍,甚至更胜往昔。
??
??那一边,金人鼓手被生生钉死在了军鼓之上。
??
??众人一阵欢呼,指挥使森寒的目光却已向我看来:“于大人,这是战场,并非江湖械斗,需知军中的七十二禁令,五十四斩。”
??
??我面色一变,却未答话。叶云飞却插话道:“宫大人,既然于副兵马使善射,何不让他再射鼓舞士气。”我转头看他时,他却不再看我,转过头去。
??
??“便如此,你若能一箭射掉敌旗,本指挥使,便不再追究你刚才之罪。”
??
??我也不答话,张弓搭箭,一人一骑冲出己方队伍。
??
??弓弦松时,箭如流星飞去。
??
??对方战旗如斧剁刀斩,向旁歪倒,直冲地面激起尘土飞扬,金人暴乱狂叫中,我傲然回头,提马回缰。
??
??己方一见,欢呼不绝。指挥使微点点头:“于大人神技,果然如传闻一般,一箭断旗,鼓舞士气,当立首功一件,过不再言。”
??
??然后突然大声喝道“众儿郎,杀敌报国正在此时,随宫某来。”言罢,马头拨动,率先冲过我身前的立马之地。众官兵随后而动。
??
??他这带头一冲,我不由一楞,鄂震治下确无虚士。将能身先士卒,赏罚分明;兵能人人效命,无有怠慢,未战已先胜半分。说大宋无兵实乃谬言。心一顿时,我也跟在队伍之中。
??
??金人见我等杀来,不再理会石岗之上,纷纷上马,列队举刀对冲而来。照正理来讲,骑兵对决,如果数量相等,在乎速度,力量。武技的差别倒不甚明显。而速度力量的差别根源在于骑术和马匹。北方苦寒,马匹性劣,却素质极佳。金人马、骑术实胜宋人良多。可今日之战却又有不同。
??
??乱石岗下地形并非平原,不利快速冲击。宫指挥使催马的速度亦不算快,队伍还是保持着长蛇之形,在这种速度中,众人悄悄的拉开了手中长弓。
??
??“放”一声令下,五百余支箭矢几乎齐射而去,金人一瞬跌落马下近百人。这一射之前,金人其实已经看到,只是万马奔行之间,已是转头乏力,举刀准备拨打羽箭,咬牙硬是冲将过来。
??
??只一个徒然加速,双方距离已拉近了许多,已无二射之机。回看众人,叶云飞大喝一声,摇钢枪在手,一马当先,冲过宫大人,杀了过去。
??
??骑兵用枪而非是马刀,这也算是鄂震所率的一个特点。短兵相接中,宋军几乎各个红缨长枪,一冲一刺倒也颇占便宜。只是两股巨力耗在一起,半步不移时,这点优势便再无显现了。
??
??这是我生平第二次,厮杀在战阵之中,且还与上次还很有些不同。上次更严格的讲,只能算是我凭借自身的武技与众人拼斗,而此次则完全的自身融于一个团体之中,体味着一种叫做团结的力量。
??
??我的枪法比起刀道来委实平庸得多,来来去去的只是劈、刺、扫,压,只是在这简单的招式中,运上了恢复不少的真气,在这枪刀对击中,也颇见勇力。不过我很快发现了一个事实:我一举枪,架开一刀,边上便有一个同僚补上一枪,结果掉对手;我一闪身,避开一击,就会有一杆枪帮我抵挡招架。这种争斗在别人该无比轻松,可对我来说却是别扭至极。
??
??这不单是因为兵器不便的原因,更主要的是我并习惯这种,左右一动,先要顾及自己的队友。进退之间,砍杀之际,又受到马匹的限制,身法,灵便之术全然无用。无论从心性,还是武道修为上,我都不是甘愿被限制的人,可此时此刻我亦无他法。
??
??索性劈手夺了把马刀,干脆以枪当棒,刀随辅之。叶云飞只在我身前数步,在这乱军之内,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紧随其后。对于他我是万难弃之不顾的,正像他刚才有意无意的为我开脱一般,他亦如是。我并非是对他没有信心,以他的勇力,等闲之辈,万难伤他,我所担心的是他胯下的那匹老黄,此刻明显逊于刚才许多。
??
??整个战局开始慢慢变成不利于己方,虽然我等以箭立威,占了些便宜。奈何众兵士虽是日日操练,却到底不比久经沙场的老兵,而双方人数更是差上一半。金军正像一把大锯一般一点点的割进了宋兵的内部。虽然有些部位很硬,却无挡大势。叶云飞与我正在这大锯的锋尖之处。
??
??枪杆已经折断,马刀卷刃了两把。而这些并非是因为攻击,仅仅不过是为了抵挡敌招造成的。在我看来如果能腾挪闪避,也不至于如此被动。此刻我才清醒的认识,不贯注内力招势的攻击,也同样可怕。
??
??宫大人见情形不利,朗声高呼:“众军随我来,组阵再战。”这一喊,才把有些发蒙的军兵从死命拼杀中唤醒,开始慢慢开始变向而动。
??
??金人是否通晓汉话,我并不知晓,然随我等变向,空中不时传出几句不知所云的吆喝,他们的攻击方向也同样发生了扭转。行军之道远非我一个外行可以轻易明了,我所能看见的,稍有领兵经验之人自也可轻易看到。叶云飞竟带领周围四十余人狂攻金兵侧翼,力图缓解指挥使一面的压力。
??
??一个、两个,……转眼间二十余官兵殒命当场,叶云飞尤自不退。人如龙,枪如虎。一人之力吸引了数十兵士,钢枪崩拦勾架,勇不可当。只这一瞬,他的容貌似淡了许多,颇有些英武不凡了。
??
??“稀溜溜”老黄跌落尘埃,我心如铁勾刺壁,酸痛异常。
??
??“老叶。”我大喝一声,手中白刃,旋转而出,直卷前方众人。人随飞刃,弃马弹射而出。那一刻,什么杀手冰心,什么刺杀之道,统统都丢在云外。我只知道我若不冲,心纵是万死亦片刻难安。
??
??四颗金人的头颅,被我那旋转的飞刃卷得冲天飞起,血雾四处开散。在这刹那里,我不知道自己发了多少暗器,碎月刀断了几把金人的刀锋。当我冲倒叶云飞的且近之时,他已浑身是血。
??
??我强压心绪,转身将他抱在胸前,背后也挨了一刀。我顾不上其他,几个起落来到了场外。“稀溜溜溜”一阵哀鸣中,老黄在金人刀下已奄奄一息了。再看叶云飞也强不了老黄许多。金人喧嚣狂叫中,绞碎了阵中最后的几人。
??
??宫指挥使已摆好阵势,看上是紧凑无比,实是人员缺损之固。来路尘土扬起,阵阵马鸣,蹄声响彻而来。“援军到了,大家静守可以。”宫大人道。
??
??宋军旗号已可看清,众人心情一宽,我忙检查老叶的伤势。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1
标题:
第三卷 第十一章 算无遗策
碎月刀轻易的划开了叶云飞的铠甲,十余处的伤口,皮肉外翻,显得清晰可见,深者几达白骨。尽管并未伤到经络要害,但便是伤口的同时失血,亦是危险至极。
??
??我将这几日里从冷老那学到的急救手段,医理常识,统统的都用到了叶云飞的身上。更将从其那讨来的金枪散全部用上,药剂不够,便用布条勒,用点穴阻。只片刻之间,我已是忙了个满头大汗。
??
??此刻的双方已斗在一处。援军到时,战况发生了明显的改观,宋军这边近三千人的前锋营统一进退,攻击围合间颇见章法。无论从人数上,战略上都远胜金人。再需得片刻,金人必被分割阻断,甚至有全歼之豫。
??
??对方领头之人似也看出情形不妙,指挥全军抽身退走。拼着折损了众多人马,硬是维持队型整军杀出,直向乱石岗后投去。
??
??我并没有随队追去,因为从刚才一阵可见,宋军战力,指挥稳占上风,对方兵败而退,几乎已是必胜之局。况且对我来说,战局的胜负也远没有叶云飞的性命重要。
??
??整个战场除了死人和伤兵之外,再就是马匹、旌旗随处可见,再就是金方那面巨鼓以及被我射杀鼓手远远看去格外显眼,这机动骑兵携一巨鼓出战,虽说是置于车上,却也显得很是出奇。前一刻还喧嚣无比的沙场,突然间变得空空荡荡,只有远处传来的喊杀声。也是直到这一刻,我才算是勉强止住了他的血。
??
??由于失血,他脸色看上去白净了不少,嘴唇龟裂干涩。我从散乱的战马中寻到了一个水囊,顺手拾回了他的钢枪。一口清水润下,他眼睛终于无力的睁开。看了我半晌,才缓缓的道:“是你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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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若不是你用枪杆挡开了要害,怕已死去多时了。”
??
??“我们败了?”他问道。
??
??我轻声道:“援军到了,金兵被追而逃。应该是胜了。”
??
??“你扶我起身,我要看看,……从这边追下去的吗?”我拖着他的身子慢慢坐起,指点着他向追路看去。而我,目光却却看到了乱石岗,怪石林立,突兀异常,却似乎看到有几个黑点游曳其中。
??
??叶云飞突然又道:“我本以为老黄利主,看来终究还是妄断。”
??
??我听了只能笑笑,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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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我和李潜是朋友吗?”叶云飞突如其来的问道。
??
??我心颤了一颤:“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说,或许在你看来我是奇特之人,对周围一切甚少在意。不过我却非是无情无义之辈,从你们真诚待我时起,我亦同样如此待之。”这番是我能说出的最大限度,常人无法理解朋友这个词对于我,是多么的难于出口。
??
??他倒没有挑我字眼的毛病:“我叶某也非是小气之人,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事情,不对我们说明白。”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有些事情并不是你可以理解的,所以请你不要去问。”我声音平淡,却很用心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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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吟不语,然后抬头道:“于兄弟,谢谢你。”之后他的脸,虽然还是那么粗陋,看上去显得便不那么严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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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笑了,笑得很轻松。
??
??伤军慢慢的聚在了一起,也有不少人,死者已逝,这些人起码算得是幸运。
??
??乱石岗的上黑点,逐渐向下,慢慢变大,形成了人的身影。远远看去,大概有十几二十人,过了少顷,已下到了山脚。
??
??这一来,伤兵吃惊不小,咬牙将武器持在手中,或倚或立,拭目以待。
??
??我却从中看出了蹊跷,这二十来人,衣着不整,面目乌黑,不见光泽,我心念一动,默运真气,扬声喝道:“来者众人,可是后军张军使都下。”
??
??“正是我等,将军容我等过去回话。”一个看上不算太过狼狈的人,大声喊道。
??
??等他们走到近前时,我才意识到,狼狈这个词放在他们身上已然非常宽容了。二十三人,从头到脚,没有一件完整的盔甲。
??
??“其他人呢?”我问道。
??
??他们其中之一言道:“其他人都战死了。”
??
??失血之后不宜多言,叶云飞却没有顾及:“你们谁受伤了?”
??
??为首一人道:“回大人,我们中没有受伤的。”
??
??“那伤兵呢?现在何处。”
??
??“没有伤兵,除了完好的,受伤的战友都与敌人同归于尽了。”他说的很平淡,没有任何修饰,我们彼此目光相对,我看出的是一份坚毅。
??
??“……”众人无语。
??
??“刚才乱石岗必经之路被我等烧断,误了下山的时机。金人在山后尚有埋伏。其他事情以后再说。请大人组织快快报信。”他急急道。
??
??环顾场中,尚能走动自如的不过几人,而我是这其中唯一有品在身之人。此刻老叶的伤势始见好转,而所谓救兵如救火,这送信之行,我也只能责无旁贷。
??
??寻了匹马,由三名刚从乱石岗上脱困的兵士引路。剩下的二十人,则在战场中翻来弓箭、兵器,将伤员护在中间。双腿用力,我等四人,沿着队伍的行路驱马追去。
??
??乱石岗近处的窄道,并不如起先想象的那么晦涩难走,岗下只偶有三两株耸立孤松,然后便再无其他。顺着土道转过了石岗,前面路程几可望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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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人,你看这后覆盖而上的马蹄印记,踏得深浅如一,清晰可见,奔袭中还能保持此等行列之阵,这领军的大人定是个精细之人。或许能识破金人的奸计也说不定。”孟翔冲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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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上,与三人的谈话间,发觉这个孟翔冲甚是灵活机变,于行军布置之道颇有见识,若说对危机警兆的感应我有异常人,但这行军之要,就远非是我这个只能略看出些门道的军外汉,可以安然自信的了。名义上的行止进退是由我统管,实则都是按照其所分析总结的经验应对而来的。
??
??从他的口中,解释出了发现金人伏兵原由。起初的两军相遇时,金人不过百来人,宋军持弓之利,占了一些上风,而后则被千人围困,大概情形与赵立虎所述相近。张军使坠后阻敌,副兵马使带领余下众人,退向乱石岗上。
??
??舍命断后的举动,虽是果敢刚毅,效果却微乎其微,只是金兵的肆虐才拖延了一段时间。而岗上的众人,看了那惨绝人寰的一幕,虽想下去营救,却也晚了。金人开始派出三百人下马向山上攻来。
??
??乱石岗上杂草一片,却都高不膝,欲寻一木遮蔽而不可得。石岗也不甚高,唯一可以凭仗的便是怪石林立,乱石横生。这八十余人居高临下,弓箭射去,抵挡敌军。金人都是骑兵,全无藤牌遮掩之物,一时间只能用弓箭还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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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迁都之前,宋军历来以弓箭为主,加之有地利之便,射杀了几十个金兵。金人似也不出全力,只是佯攻试探了一阵,又退了下去,然后又换了三百生力军杀来。如此轮番几次,耗去了岗上众人大部份箭矢。
??
??这几攻几退之间,岗下却多出了一面巨鼓。按孟翔冲的解释,军中的司号,司鼓,掌旗凡此种种都非随意而为,均是极有讲究。这一置车其上的震天巨鼓,是一般在万人编制以上的混合队伍中才会出现的配置,如今却用在这个千八百人攻防战的小石丘上,颇有杀鸡牛刀之意。更为吃惊的是在巨鼓架来了之后,再次攻山的金兵也均换成了藤牌短刀,弓箭手不过尾随其后,起掩护之责。
??
??零星的箭矢,所起的作用已远不比刚才,而面对逐步逼近的金兵,大块的石头倒显示出了一定的杀伤力,但一利一弊间,也使宋军暴露在了箭矢之下,死伤大增。渐渐能入目的石块变得寥寥无几,战斗进入了正式的肉搏。没有谋略,没有算计,一切都是枪来刀去的一瞬。一人倒下,一人补上空位,副兵马使战死,余者也一步不让。生生打退了敌众的冲击,敌寡悬殊中已无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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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有救兵,杀一个够本,便是战死也不当俘虏。”人无头不走,孟翔冲不过是危难之时的一言,却成了众人的首领。众人开始逐步的上高处退却,没有人受伤,因为受伤的人都已战死;战死并不凄凉,因为被擒的命运比死还惨,他们引着了岗上的杂草,拼着与金人同归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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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焰面前,再凶悍的强人也不得不退却,火阻住了金兵,火也逼得这群拼命之人,越行越高。杂草中,火越烧越旺,黑烟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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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上的宋军用润湿布条罩住口鼻,然后便是疯狂的割草。“山后土坳之中,在这火焰飘散烟雾的笼罩中,出现了阵阵骚动,对于精于侦察的我们,即便眼睛被熏得也看不真切,也有感觉。从攻山的各种征兆,以及金人不急不缓的态度,小人思前想后便已起疑。直至营中救兵赶来,我才悟出,这土坳必藏有伏兵。因为从始至终,我们无一个人有机会杀出去搬请救兵。如果援兵赶来,必乃是金兵故意为之。”孟降冲交代着这些环节的联系,其瞬间的分析与鄂震的看法竟全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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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带带了缰绳,道:“大帅并非只派出这两路援军,其余还有几路人马各有要务,而当中虎翼左军、右军便是由背后迂回,攻击敌军,大帅似乎预料到了有伏兵的可能。只是不知是否能够及时赶到。”
??
??孟翔冲兴奋的道:“如此说来,我并没有分析错误。既然大帅事先有安排就定然不会出错,大帅文武双全,盖世之才。从来都是算无遗策。”他的话得无比自信,仿佛在崇拜一位超凡绝伦的神明一般,甚至有些盲目。
??
??“对,咱家大帅定然算无遗策。”另外两人也齐声附和道。
??
??军鼓阵阵,杀声震天,前方战况显得激烈异常,我马下加速,奔腾起来。
??
??越接近鼓声,地上的印记就越显得凌乱,大片的尸体血渍狼籍一片,从军衣上看,均是金兵服饰。丝毫看不出宋军吃亏的迹象。
??
??鼓声依然,从未断绝。侧耳听去,鼓声并不是一味的急,快慢松紧间甚有节奏,远远听去,竟似附和着心脉的跳动而起伏变化。我心思一动,这种变化不正是那日在校军场上指挥所敲的鼓律吗。
??
??然后下一刻,进入眼底的便是延展不尽,流转不绝的阵型。层层密布间,圆顺如意,仿佛是在编排着一场最盛大的庆典。
??
??缨枪胜雪,映衬光寒悦目;红须飞漫,点点啼艳图。没有见到所谓的埋伏,没有看到惨烈的厮杀,一切都是在这种优雅的节奏中延续着。而体味着这优雅的一位主角,正实实在在的感受这一切。
??
??阵中的金兵有不下万余之众,马军为主亦有步军胁从,孟翔冲所言的伏兵应是指此。我不知晓中间不长的时段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先前担心显来变成了多余,我们四人都吐出了一口气。算来,我本不该有这样那样的情绪投入其中,我的随军而出,除了一些激奋于赵立虎那种男儿气概的原因,更多因为我将这一战看作是刺杀鄂震的一个环节。可现在来看来,战况的顺利我也为之感动。
??
??我们立在马上,站在一个高坡看着下边,战局根本不是三五个人可以插足的。“咱们人看上去也有一万之众,难道说于大人刚才所提,左右两路大军赶到了?”我身后稍瘦的那个军士问道。
??
??我言道:“他们动作好快啊。”
??
??孟翔冲摇摇道:“这并非是左右两军,虽然没打旗号,但从军容、气度上就可看出,必乃是中军无疑。你们看,这个阵势指挥手段,变化非凡,以一围一,竟处处占先,俨有全部吃掉对方之意。我敢说必是大帅所为。”
??
??他此言一出,我倒是吃了一惊。鄂震今次派出大军六路之时,并无背人,何以亲自领兵前来,我实不解。其实我也没有探求真解的打算,近来的种种所遇让我对其的各种匪夷所思已见怪不怪了,当然这也非是畏惧、回避,实乃不愿意去再招惹麻烦。我发觉自己越来越厌烦处心积虑去算计别人的生活——追心,希望这之后是另一种生活。
??
??阵中的金兵集结再集结,一次次的冲击着宋军的阵势,凶极狠绝的呼喊,激励着士气。一个圆圈,一个轻转,然后那无边的冲击还没成形便已消去,那集结的队伍刚有气色却又变得散乱,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们野兽般的叫声,和地上躺下的一具具尸体。
??
??渐渐我也看出了些门道,这好比一个练内功日久的高手,遇到了个野性十足、力抵千均的蛮人。这一拳击来,固然是力道异常,但自身却是破绽百出,只要攻其弱点,便可令对手威势全无。而高明至内力深湛之人,更只需靠些牵、沾、缠等简单手段,便可将其一身蛮力随手化之。或许是孟翔冲这等头脑清晰之人,反却存在了一种异常崇拜的盲目,最终影响了我,以致于我也等同的认为,鄂震的运兵之道比之对方,却有着云泥之别。
??
??午后的至今,天近傍晚,云彩的遮掩下,日向西落。地上影子越来越长。
??
??一点点的被蚕食,一片片的已倒下,身在其中所面临只是无数的缨枪。当拼斗变了一种无味的挣扎,希望变成了绝望,平凡的人所能余下只能是一种畏惧派生下的情绪。没有怜悯,不存同情,只有鼓声在无言的敲击。
??
??佛家有晨钟幕鼓,让人静心养性。而此鼓虽敲在这幕色之中,其意却恰恰相反,毫无爱怜之新,直如索命之音。事物本应如此,战争中的怜悯常常称为姑息,同情常常称为纵容,这是杀手第一课中我便已明了的。可不知为何我总记得鄂震对我说的一习话:“你看到金人妇孺孤老,可会辱骂欺凌;你看到金兵无恶不作,可会手软姑息?”
??
??战斗结束的很突然,一切都由金人统帅自刎的一刻开始的,到一件兵器被丢落而结束。当最后一个金兵放下手中的马刀时,从任何意义上宋军都获得了胜利。金兵得到没有得到同等的待遇,这倒并不是因为宋人没有刻骨的仇恨,也不是因为华夏民族仁义宽善,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鄂震,阻止了屠戮金兵报复的宋军。
??
??归营的时候,天已然大黑,所有阵亡的将士均被安葬。伤者都在冷大夫的处理下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叶云飞虽没有大碍,但也得养上一段日子,今日事后总算与他冰释,在我来看,也能算是一种快慰了。
??
??我虽没有非刻意去猜晓,但终究还是知道了整个战斗的经过。前锋指挥五营追敌之时,主将毅然果断紧衔其后,一路冲杀,竟在伏兵点之前,将敌人尽数裹住。这只是毫厘之距,竟谬以千里,这伏兵之众自然不能无视不见,现身而出欲以众击寡,搭救被困之兵。
??
??可其队伍一动,由暗转明,鄂震便率领一万兵众与另一面杀出,整个战局决定胜负的关键竟然只是这时机上的精准把握。而临时更改运兵计划,我虽还不得而知,但感觉离知晓并不很远。
??
??这一切都是孟翔冲告之与我的。而他所在的一都番号并没有因为减员而取消,相反鄂震似破有想宣传之意。孟翔冲更破格被提升到了军使一级,让其重建兵马。而他,也搬到了军官的帐篷,与我同住。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4
标题:
第三卷 第十二章 一纸圣意
夏季,纵使是清晨的风,也显得和煦并且温柔,沁在这初升的,尚算是柔媚的朝阳中,我由内而外的,感到阵阵的舒畅。
??
??境由心生。军营中日子或许有些新奇,但比之以往我杀人索命的经历却又清淡,单调得多,但在我看来,那样的日子却非是刺激,不过是另一种乏味而已。相对于我,倒更希望处在这种单调和清淡之中,最起码在这夜里,我可以睡的无比安详,甚至孟翔冲的到来都未给我造成任何的不适。
??
??尘不垢心。与我这种少有平稳的心态不同,周围却已暗流涌动了,而我却十分不巧的处在了旋涡的正中。一切都是从两日前的战后开始的。
??
??军营里发生一些人事变动,由宫大人举荐,鄂震亲自提拔任命,我挂前锋指挥一营副指挥使之职,暂兼叶云飞马都军使之位,直至其伤势痊愈。从那一刻无起,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形式上,我都成为了叶云飞的顶头上司。
??
??再有便是孟翔冲的军使之职,从严格意义上讲,应该称其为都头,宋制中只有马军称军使,步军则称为都头。后军所司以步军为主,官号亦由此而来。都头、军使,终究只是个称呼,不过正九品的小位而已。但因此都人马力抗金兵的留下的声名,转其帐下听命的兵士两日来竟不知凡几,若非是步军每都有人数的限制,怕他一都所率便是超出一营编制也并非是不可能。
??
??其实我这个副指挥使也无非官拜从八品,充其量不过一个县薄之职,此等程度的升迁本不会引来什么关注,只是鄂震的提携显得有些快的离谱了。一个军中籍籍无名之辈,竟然两日两迁其位,却有些不可思议。这结果便是使我成为了军中两个议论话题的一个。而这其中对我有褒有贬,说什么杀敌救人,大义为公;说什么表里不一,阳奉阴违。更有甚者,连郭定华与我在颖昌争斗之事亦流传出来,并且传出各种不同的版本,有声有色。
??
??我是个从来不愿出名的人,这倒不光是出于身为杀人者的顾及,更多的则是性情使然。事情往往便是这样,并不因为你的愿和不愿而有丝毫的改变。为了那百命之数,我不得不选择出名;而在军中我也同样没能躲掉。
??
??其实对于鄂震的提拔我根本不曾意外,以他的精明若要用我,自然会选我入彀。只是这宫大人与我无非是数面之缘,当日战场我对他也有些轻慢,他的保荐是我从未想到过的,好在我也乐得为之。自此我也是混迹于可直面军帐之中,聆听帅令之处,且不论得失与否,总算与鄂震的交错范围更近了一步。
??
??关于我的各种说法虽多,但久而久之便有些淡然无味了。反观另一议题以及因此而派生出的几个新的内容,却成为了一个关键的症结所在。
??
??这个最直接、切实的问题,便是战俘如何处置。那日一战,宋军前后共击杀金军四千余人,俘不下六千之众,这等规模的冲突在宋金议和以来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
??
??军中欲全部坑杀战俘的呼声颇高,其中尤以后军兵士态度最为坚决,众人言道:“张军使之仇,金人虽有万死亦不能还。”在我看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正是快意恩仇,对这种观点我天生的并不排斥,而且消灭敌人六千的军力,总还是对己方有利的。
??
??可揣摩上意,按步而行,却是政治上的一贯手段,岳飞虽是无敌统帅,却始终不懂。不过深谙此道者亦不在少数。这等众人自然持稳重意见,认为上报朝廷才可寻出解决之法。不过按照朝廷惯有的态度,能否得到答复姑且不谈,但就这等情况的出现也是断断不允的。更何况,俘了金兵的六千之众呢,大宋国朝中的文人雅士早已被女真之部吓得胆小如鼠了。
??
??好在事先鄂震信鸽传书已发至主战系手中争取支持,正式上报兵部的公文也传的及时,且尚有救兵之由,亏不在己。只是此刻出现的战俘新问题,如何处置委实难决。
??
??众人自说自理,各置一词,鄂震则始终没有表达他对此事的态度,只不过反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转移了人们的思考。“何以金兵拥万人之众,跨境而过,屠戮杀虐;甚至从容布置,意图袭击我军的正规部队,却无人察觉。这不可说不是个疑点,若常以此下去,边关形同虚设,危险至极。”
??
??此言一出,人们不得不给予其足够的关注,的确是令人不得其解的问题。万人之众正规编制的军队,并不同于小股骑兵机动灵活,常常夺掠一番又能全身退走。这目的明确,经过思虑的布局,定有什么掩藏队伍的手段,此点若不能参透,他日见仗必有败亡之豫。
??
??众人讨论了种种可能,却都是漏洞百出不得其法,鄂震尤自不言不语。看着他的目光,我却有一种直觉,他定然知晓这其中的秘密。我并不关心这秘密为何,我只是再一次去的估算他看不透的深浅,心里在计划着一个个行动的机会,然后再一个个去否定。
??
??金兵的命运没有定论,暂归李潜掌管,在厢军的监视下开垦荒地,也算是物有所用了。然后鄂震又下达了一系列命令,接连派出一队队的斥候,来往宋金边界左右;一面派人去颖昌召监军大人来帐议事。整个的迷雾中最让人惊奇的是,自从那日派兵之后,左右虎翼各去的五千人,至今也不见踪迹。
??
??“圣旨到,鄂震率众接旨。”一声高喝从辕门外传入。
??
??沉香祷告,沐浴更衣,这些细节过程,不过是戏文里的礼仪。鄂震只是很正式一身玄色戎装罩身,再就是凡有品有衔之人都随在其后而已。这个所谓的圣旨,并非是黄绫纸、金批字的标准体例,说白了就是皇帝从京城飞鸽传来的一张便条。而宣读圣旨的钦差大臣,正是颖昌的府守,监军大人莫奇修。
??
??面容惨白,身形纤细,浑身上下无一丝精气,只有那双吊梢的眉毛下的转动眼睛,才勉强配得一身的蟒袍鱼带。这等孱弱的身子,连我一时间看也不出这位莫奇大人的年纪。
??
??监军之职,是赵姓皇帝的常用手段,派亲信大臣制肘将领,以防陈桥旧事上演,这也是宋时重文轻武的一个根源。南朝之际本来已与汴京时大为不同,可既然存在着主和主战的两种声音,此刻的关系就值得玩味了。
??
??莫奇(万俟)原为鲜卑部落之姓,历近千年除却姓氏听来颇怪,早已与汉人无异。这莫奇谢(①万俟卨)官拜右谏议大夫,领监察御使之职,是个甚得上迎圣意,言令技巧之辈。作为他的侄子,对于巴结一道,也算是家学渊源,派至此地监军,当是主和一系中的重要人物。这些政治上的机要,本不是我一个独来独往的杀手该去多想的,但这莫奇一家,却是天下尽晓的人物,想不知道也不可能。
??
??但从官阶上讲,他的职位实矮了鄂震一层,虽说有圣意在此,但终究不比皇批玉命的龙章金篆,也不敢全授鄂震一礼,朗声言道:“闻颖昌边事,与金偶有罅隙,朕甚虑之。至和议以来,四海兴达,百姓安乐,不期数十载,自可国力强盛,复兴北方。鄂卿忠国之体,全国之事,应抚之以礼,切忌妄动刀兵。兹事体大,勿负朕望。钦此。”
??
??这一高宗皇帝给臣子便条,不远千里迢迢,两日里往来与临安颖昌之间,途中更迭信鸽驿站不知几何,可这语气直如商量一般,让人暗暗惊奇。
??
??再者不论立场态度,众人能否接受,但就其反馈的全部内容信息,也与此刻军中的情形相去甚远。万人敌军入境杀戮,岂是偶有罅隙。六千俘虏囚于阶下,如何抚之以礼。如今若按此旨,忤逆事实,颠三倒四不过如此,众人听罢已渐起议论。
??
??想来,这张既不正式亦有偏差的“圣纸”,现在只能算做是名副其实的“剩纸”一张。从时间上推算,纵是八百里加急文书,鄂震呈报的正式公文至多也刚到京城。而飞鸽传书的文书却已抵达,皇帝该是从主战将领中得到消息,所以派出了这个“便旨”,其中所言正是战事未起之前。而战后又已发出的报文,与此诏刚好错过。
??
??“鄂震接旨。”莫奇修催道。
??
??“臣不敢奉诏。”说话间,鄂震起身站起,神思自若,略带笑意。
??
??莫奇修显然一惊,不过他终是知深浅之人,却没有听闻中传旨钦差的应有的叱声急呼:“鄂帅,你这是何故?”
??
??鄂震微嗔道:“莫奇大人,前日我派人告之你紧守城务后,颖昌边境所发战事,难道你竟全不知情?”
??
??莫奇修神色木讷,却是无语。按理来说他不可能对此毫不知情,在军中若无其眼线,何能安坐这监军之位,但看他面容又并无作伪。
??
??此时众人见无事,都大胆立起,鄂震既不秉退,便都陪在了四周。鄂震简要介绍了一番情况。然后缓缓道:“陛下此诏,言辞虽柔,为臣子却怎敢忤上意,奈何事已至此无可挽回,有负圣恩。”
??
??莫奇修叹了口气:“鄂帅你这不是为难于我吗,不过既然报文已送,第二道圣旨也当在之三两日内到达。鄂帅这些日子好生理会与金人的关系,不可再出端倪。这六千战俘当如何处置呢?”言语相问间意态甚是明显,虽警示之言,却俨然有威胁之意。
??
??鄂震却不理会他的话,正言道:“监军大人,此言差矣。你可知道这战事既起便由不得你我,便是圣上也自会重新估算利弊。按此刻情况而言,金人该会如何反应,实难预料。后军将士,历遭惨死,尤未曾望。若与其言礼,无意与兽共语,危险之至。”
??
??莫奇修一时无语,鄂震接着道。
??
??“六千战俘乃为末节,我本意派人请莫奇大人来军中商议,此时要务,其一:查清金兵如何瞒过边防入得境内;其二:边关此刻务必要全部戒严,陈兵待敌,不可懈慢。监军大人,这两点是你我之责,不可推却,否则圣旨未至,颖昌先失。到时便是皇命赦免,军法亦难相容。”鄂震拿出军令,目光定定望向监军。
??
??莫奇修终于面色微变,但是军令一出,他也不能多言。“鄂帅的话,在下紧记了。”
??
??一场奇异的宣颂接旨,便如此草草收场了。这位临时的钦差大人,甚至连一餐饭都没吃便回城了,李潜轻笑道:“他没口福,要知我李某人的手段,可不是吹的。”从上午至此,只有现在我露出一点点笑意。
??
??战俘一队队的在李潜的手下,开荒挖地。在两日里生死边缘下,完成了许多不可思议的计划。使其多而不逃,聚而不乱,甚是要费脑筋。“我现在对白起有着无比的同情。”李潜再次感慨道:“这么多战俘如何控制真是头疼,还好小郭子是个人物,竟把猎户养豺狗的办法用上了。”
??
??其实这法子并不出奇,无非是饿着士兵的肚子,再将金人分成四批,每日轮流作业休息,如此倒也没出什么问题。只是李潜一提起小郭子,我便有股说不来的感觉。
??
??①万俟卨,读莫奇谢,前文误作万俟离,实乃作者当时未找到此字正确写法。
??
??公元二○○五年十月十七日神六火箭顺利着陆,两名宇航英雄安然无恙。此时此刻我的心中漾满了身为华夏民族一员的自豪感,汹涌澎湃。又适值幻剑对刺客大力支持,做了封面推荐,激动之余感到自身深深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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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千均巨石,悬于万丈高空,那坠落的一刻,必难停止。鄂震的大军,便如这巨石一般,已经开始运转不息。接连一系列的动作,毫不挂碍,甚至连我都感觉得出,鄂震似心意已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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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叶云飞这等有伤在身之人,军营之中可说大多人都处于往来奔走之中,忙于各务。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投入到一场更为紧张认真的演练之中。所谓无官一身轻,诚然不假,我现在是时时刻刻的体会到这一点。想我一个漂泊江湖的杀手,放着经营布局不做,反被对手安排的俗物牵绊在其中,也是讽刺至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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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夫子有句话:在其位,谋其政。本来我身处副指挥使之位,并非正职,原不需如何费心,可暂代叶云飞军使之衔却把我牢牢的框住。这样的心态时时左右着我,让我与此不甚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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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伐声起,挥军云卷天地。我一目望去身后站满了兵士,历经杀阵后的人们,比之以往更显出了果敢刚毅。操练中的他们目光看来是那么凝聚,那么的专注;在分组练习时,投枪刺击,弯弓引箭都有异往昔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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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用行动表达着一种无声的言语,我不由一怔,他们所需要的是活下去的本领,是生存权力,我可以对这种需要的付出随意而为吗?面对这些目光,任何人站在这里都将看到自己内心中涌起的一种东西,那便是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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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在下午之后寻得空闲,找了李潜。听了他一些慨叹,我才算是轻松了不少。在他强力引领下,我们打算共同探望伤中的叶云飞。虽在战阵冰释,但我始终未能拉下脸面独自看他,李潜这一举措,可说是给了我一个借口,于是顺理成章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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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步欲行,小郭子却从外边突然冲进,急声言道:“李大人,鄂大帅亲来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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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对我的目光还依如以往,其早已知晓我与郭定华的事情,只是没有予我露出任何不忿而已。或许在他的观念中,对待我这个所谓的恩人,便当是如此。可这却令我着实难安。有时我不禁苦笑,何以如此顾及旁人的看法,变得伪情起来,是谁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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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潜与我出帐迎接,见鄂震一身武人绣袍,头不带冠,显得甚是干净清爽。他看到我,笑意满面,抢先言道:“于副指挥使,你却是个无处不至的人啊,竟知结交我们军中的食道大师。”说罢若有深意的看着我“大人见笑了,我与李大人乃是旧识。”我恭声道。其实这话全然无用,以鄂震的手段既不称我本名,便是打定注意蓄意瞒却众人,又焉能不知我与李潜的关系。可事情有时就是如此,明明知晓这层关系,只是谁都不会去揭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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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到此,下官未曾远迎,失礼之至。”李潜一反往昔的摸样,严肃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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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轻言道:“无妨,我来是为看看这六千俘虏,在你李大人的厢军之下作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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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垦的荒地并不军中,骑马走了些许,眼前才是一片劳作的景象。锄禾日当午,说的是百姓田间的艰辛,此时虽近黄昏,田间之人倒也挥汗如雨。不过在我看来这群战俘所受的待遇,相对于其自身的作为也算是幸福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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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兵的监视下,战俘也不怠工,鄂震走到了近处,点点头:“如此也算省去了上军的一些麻烦,李大人抓紧时日,争取对开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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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在翻腾下松软宣嫩,踏在其上,很是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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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警示忽起,一蓬土泻从地激起,直欲掩面。一道蓝光,从土中击来。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4
标题:
第四卷 第一章 取舍之间
潜踪匿迹,悄然无息,藏军俘之中,行无行之事,抖颤间,亮剑刺来。这一剑,也不见得有多快,也不见得有多奇,却让人万难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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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主从的地位,鄂震与我身处之地尚有几步,护卫距离更远。这完全避开了我灵觉的一剑,毫无征兆的飘忽而至。鄂震不退不让,挺身直上,双指一立,一点向对手的心窝,一封向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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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才可看清,对手一身战俘之装,面目涂污不清,只有蓄得卷卷胡子很容易让人记住。剑身曲柔变幻,如蛇蟒扭转,吐信展涎,湛蓝一道中,如涂晶芒。我几乎下意识的扬声喝道:“剑上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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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声一出,我都不免一楞。说来这因为他同行,便从潜意识中将其归于一个阵营,于是便有了现在这种自然的惯性反应。可即便如此也远超出了我已往杀人的范畴,看着鄂震与杀手剑指相向,我没有上前,只是默然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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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风划过空中,听得嗤嗤作响,鄂震长袍满满鼓起。那人也是不凡,剑若龙行,不依常法,招招攻敌自救。这一看我心中不由一寒,此二人功力均不在我之下。鄂震步法精妙无视对方的拼命之法,弹点间指头竟限住了剑运动的轨迹,我心再一凛,鄂震武功尚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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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称此时机,偷袭鄂震,立时涌起的这个想法,瞬间让我心跳如鹿。此刻的鄂震从背看去,虽并无破绽,但我却很有信心,从攻击中制造出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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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终究没有动,这倒不是因为我不屑于偷袭,而是因为正立身旁的李潜,直至这一刻我才发现,我竟然无法在其面前刺杀鄂震。我暗叹,杀手忌讳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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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交手不过是瞬息之间,思绪却如千般变了数变。李潜喝道:“快去帮忙。”只一语,便逼得我不得不进行了下一步的举措。于是,一个杀人者与被杀之人便这样奇妙的联手而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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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丁不八向前一站,气息运转,遥遥的指定他。没有再举步向前,只这一站,对手的剑招明显停滞,身行颤动,总似回避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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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纯是对武道领悟至一定层次的感应,我虽然未动,可随时可以攻出一刀,已令其无法全力对付鄂震,本就胜算无多的他,便万难取胜。而我如此尚还不算正式出手,更不需顾及鄂震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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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这一步已然见效,我心猛一动,命恨天的无形剑意是如何而发的呢,此时却是个绝佳的练习机会。我试着回忆那晚的情形,慢慢,慢慢,刀一抬,却未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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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月刀华一闪,映照的正是他挡鄂震一指的空挡,便这一个瞬间的机会,他挺剑架去。刀本未出,而且距离也远远不够,所以他架了一个空。虽然只有一“空”却已经足够,鄂震的指力已贯透了他的右肩,当啷他手中剑跌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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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算决然,也不回头,俯身弹射,硬抗了一下,大声断喝:“南蛮子无耻至极,只会以多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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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个停顿分神之际,我一枚透骨钉,刺入了他的后脑,他回头目光错愕的看着我。我淡淡道:“非是我们以多胜少,而是你弱击强,实属不智。”然后便看着他的身体慢慢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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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遍了死者的全身,也没有寻出表明身份的印记。提来一名俘虏盘问,才知这把剑在金国大大有名,毫无隐秘可言,剑曰灵蛇,形如其名,却是原金国天恩教主,东方未明的死鬼师傅,颜真回的佩剑,听罢我的嘴角不由微微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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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把玩着他的那柄怪剑,半晌没有做声,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处罚任何人,而整个刺杀最后的结果却是所有的军俘,最终都草草收队了。看着他们得知可少劳不作后的欣喜摸样,我心里阵阵鄙夷,倒下的难道不是他们的同胞?可宋人呢?又何尝不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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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半蹲着身体,时而眉心紧皱,时而略略舒展;目光似看着地面,却又如凝视远方。这一个个机会的流失,我却不在觉得可惜。鄂震同样的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他也同样沉思转侧,同样迷茫失措,甚至远不及我的冷漠。而他有的,只是下一刻,起立站定的身行,还有那流出坚定刚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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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今夜子时,必有战俘作乱,你回去速做准备,勿要失去钱粮。至于其他由他们乱去。”鄂震神色平静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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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李潜吃惊竟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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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人,与我同往前军。”鄂震其声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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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俘囚于厢营外的棚帐之中,守卫的军力也不过是八百余人,鄂震的言辞凿凿,李潜当即返回。其行却与鄂震及我并非是同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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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马便不同与步下,几乎可算是双骑并进,后边只跟了四名亲卫。平心而论我很欣赏这种风格,排场门面其实是最无用的东西。刚才那瞬间交错的生死拼斗无疑便是最好的明证。若非鄂震自身的本事,怕是有再多的护卫也终究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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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远处的军营长号嗡鸣,鄂震指着远方,长叹一声道:“司餐号响过,便是晚饭的时候了。众人只知享食廪米之乐,却不知这耕田之苦。便是眼前,诚然春耕秋收才是世间至理,开垦荒地也似乎有违天道。不过何人又知,此处荒芜百年之前曾是稻米一片呢。”他的话如喃喃自语,又似悠然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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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风残月中感物伤怀是我一贯的性情,即使这与杀手的冷漠格格不入,我也万难改变。我总以为这是原于娘对我那无所不至的爱,或许还有我一直厌恶的“他”给我的一些影响。我以为这等心性,是那种感怀际遇,谈畅人生的书生应有的情绪,与我身上出现已是不该,而鄂震呢,腰缠三尺剑,胸藏百万兵应是他的理想,奋力而为才是他的人生,可这感慨哀叹又是何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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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街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鄂震声音顿挫,自然弦韵,直至无声,我看到他的目光竟然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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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再次看到了一线机会,鄂震完全浸淫一种状态之中,虽是在马上,没有十层的把握,但却可以肯定绝对值得一试机会。但我下不了手,不是因为李潜,因为他现在不在旁边,我也说不清楚为了什么。或许只是他的一个感慨,或许是他哦吟的这首词,或许因为他紧闭的眼中,淡淡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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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轻声道:“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千古绝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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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目光睁开,直看着我的眼睛,我平静安逸。“你可知是何人所作?”鄂震慢慢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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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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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住了马,我们几人也都停了下来,一个声音随意而又平缓的流淌出来:“岳公鹏举的小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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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公鹏举?岳鹏举,岳飞?”我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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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岳元帅。”鄂震话带了一丝激动,我知道在行伍之人心中,这个名字的确不同一般,其实对一般的武人也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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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道:“我只知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的满江红,原来岳元帅尚有这首小重山。好词,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我也不自觉的咀嚼这其中的味道,岳飞写这词时的心境也可想而知了,又何止我感怀伤物,即便是这等无敌的统帅也曾有这无力感慨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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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长吐了一口气,笑声即起,自若的道:“不提其他,唐经风。莫等闲,白了少年头。我们驰马一程,只图一快。”言罢哈哈大笑中,马奔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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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摆在行进中显得上下起伏,我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在夕阳中映衬着光辉,人生是可以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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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距一里光景的时候,鄂震立马止步,等我赶到。目光清澈深邃,手中拿着灵蛇剑,笑意款款,却再无一丝的困惑,他的精明果断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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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道,我今日失去了几次难遇的绝妙机会…我不得不承认,此刻的我陷入了一个万难的境地。自己已经很难抛断一切,不作他想的去击杀鄂震,我会为了这样那样的原因理由错失一个又一个机会。我的冷静镇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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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至中天,天地极静,还有一刻便是子时。鄂震予李潜所述的时辰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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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入营他与我大概说了些情况,两三日的垦荒虽有些成效,却远入不了他的计算之眼。作乱的劫营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这无疑回引发更大交锋,朝廷圣旨没有到来之前,会发生很多很多事,压也压不住。“我鄂震非是为了一己之私。”他斩钉截铁的对我道,似乎也是在坚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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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整个事做得天衣无缝,唯一可虑是天恩教的出现。从都至尾,他几乎将大概都说给我。我说不清楚他和我讲如此隐秘的意图,也不想知道。“于小楼,你的伤养好了吧。”这是他今日进营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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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子,锣两种声音的碰撞下,子时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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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翔冲竟还未回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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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是不同寻常,比之以往军中任何的一个夜晚都显得静谧,但这却绝不是安详。鄂震与李潜所提及的作乱,怕要开始了。我现在也无法想象,他是如何知道这等消息的,而巡查军俘的一幕,自也是有意为之。只不过是那个杀手的出现,不在他的计划之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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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所讲均属实情,那接下来金兵的运气也不会好到那里。用明察秋毫来这个词来形容鄂震的“先知先觉”应该一点也不为过,可正如他曾经所言道的,我亦百思不得其解,何以金兵过境之事他竟会一无所觉。这等与他处事矛盾至极的情形才真正的令人难以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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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从年岁来看绝不会超过我太多,可心计智算上却非我可以企及,即便是武功一途,我对上他亦无丝毫胜算。我实不及他,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事实清晰直接的摆在那里。这种念头,是以前在我的概念中几乎不曾存在的,又多出的一丝无谓之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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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的预言还没有应验,我不由走到帐外,仰头看了看空中的繁星,淡然恬静。思想空灵,随意延展,已经很久没有想一些问题了。追心,娘亲,我下意识深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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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已经很清醒的意识到了,这几日来我处事态度的种种变化。我总以为是军中的生涯,改变了我惯来天马行空的运动轨迹,虽然这并不是一种强制的约束,但却在潜移默化中悄然的影响着我的行为。而李潜与叶云飞的出现,则可以说让我颇多了许多顾念,也多了许多非曾有过的畅快,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将我骨子的淡漠孤寂冲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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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是我错了。我自所以为的种种原由,不过是安慰自己的一个借口,鄂震的缜密思虑,不可猜度的谋略,都警醒着我。他绝对算得上是东方未明之后我所受的刺杀任务中,又一个强大的对手。如果说军中那些影响,不是根本,无非是让我多生出些左思右想;而真正的原由是因我非战先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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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鄂震断不可舍,我再一次的告戒自己。我要寻回我那颗曾经杀手的心,淡漠冷静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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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认真思考下一步的行动,这是我安于现状之后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这需要我完全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思考,不想其他。于是下一刻,想到了那把灵蛇剑,想到了那个永远不会被我忽略的盖代高手。天恩教难道要插手宋金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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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判断无论对或错,对于我的意义并不会有多大,错过了今日趁火打劫这个机会,恐怕日后也会少之又少了。鄂震既然知道我其人,有怎会不做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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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我病中的那个思维,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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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老施针之后,化解了命恨天留给我的那道阳气,阴阳互合,功力不觉间提高了不少。可心脉依然受制于那把无形灵魂之锁,如果有单独决胜的情形,我所依仗的情逝,并不能保证发出。且鄂震若能达到命恨天的惊人程度,甚至情逝根本都没有出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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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招意之法是个突破点。日间过招之机,我举刀未落,光影闪动,确实令那个杀手做出了反应,尽管这比起命狠天的手法低劣的多。我仔细回忆着自己的动作,总是觉得落了下层,说意念可以发招,现在对我来说却无论如何无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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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神藏香也是个选择,可接连两次的效果,让我几怀疑它是否有夸大之嫌。陷阱机关、毒药呢?对毒药,我心中一寒,然后我想起了——李潜的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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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已过了多半,夜依然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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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顺了头绪,返帐挑帘,一声惊天巨响,贯彻长空。然而各帐中的军兵仿若久醉一般,竟毫无动作。厢营外的马蹄声,嘶喊声,怒喝声阵阵传来,一时间人声鼎沸。果然如鄂震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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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闪耀,腾窜而起,中军几处通红一片,竟似是粮草那个奇特的库房之地。这让我倒是一惊,他该不会是拖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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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在夜空中分外的妖艳明媚,没有人出来过问,宋军竟只是默默的看着这景致,欣赏着这声响。这种反常倒让我排出了怀疑,坚定了我对鄂震运兵布置埋伏的信任。于是,我默默的回到屋中,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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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了一句古话:我“睡”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当然古话中用的那个字,是一种更深层意的睡眠而已。一夜就此度过,毫无惊扰,睁开眼时,孟翔冲正衣不解带的躺在床上,原来即使是从无鼻鼾之人,困极之下也做不得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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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烟味从帐外飘进,我一起身便已闻到,孟翔冲在此时也醒了。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5
标题:
第四卷 第二章 步步为谋
军号一如往昔的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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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的光线细碎轻柔,透进的微微烟气中,显得氤氲雾霭。我换了一身干爽的贴身丝衣,看着刚刚睁开眼,意识似乎还处于模糊状态的孟翔冲,出口问道:“昨夜你是几时归来的,我竟睡得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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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人。”他起身坐正对我道。军服上堆砌着睡时压出的褶皱,让其颇费力气的扯弄着,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眼里尚充着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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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乃是寅时初刻方才返回,于大人其时正睡得安稳,所以并不知晓。”两日来的接触,我感觉他是个言行甚恭之人,从其口中道出来的均是“于大人,下官”之类的种种官号敬称,根本不似李、叶之辈,你我之词不绝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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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交淡如水,似乎是他的交往理念。这言辞之中,令人不远不近的保持的一种恒定距离,却是我这等杀手该拥有的一种处世方式。“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①只不过这风雨却大的紧啊。”我淡淡的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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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翔冲听了先是一怔,然后会意,对我言道:“昨晚大帅叮嘱各军各帐安于帐中,虽天崩地陷不得妄动半步。惟有后军所部司命于外,呐喊造势,扑灭薪火,内外照应,整忙碌了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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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忍不住又问道:“昨夜我看焚火之地似乎是粮草库房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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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布置,下官亦不能完全领会,只是从命令上看。军俘作乱之时,只求拒其在屯兵大营之外,虽然有些许辎重物皿弃之不理,但终究还是有意的将这群俘虏驱使在一定范围之内。至于库房那边是如何情形,便非是下官知晓了,但从场面上看,这群军俘也很难有机会将乱事波及到中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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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翔冲如此一说我已信了五层,再加上鄂震叮嘱李潜的话,我心中雪亮,几可以肯定这库房之事,定是鄂震有意而为,至于目的便不是简单的妄度可以想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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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问了一番,我尚有一个疑惑,又试问他道:“六千战俘,每日口粮只供三千人所食,三餐尚且不全,如何有气力做乱。而鄂帅事先便已估算到了,更是让我甚是不解,孟兄,你机谋权变远胜于我,可解这其中的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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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即刻答我,略略思考一瞬,道:“于大人所设之问,其实并不难解决。如一人一日食一升米,所费几何,但若每人半升,分米而食之,又费几何,只是如此一来,便无不食之人。还有一个方案,咬牙熬住,留存昨日之粮,在今日共食。只是如此伎俩如果留意一番应该不难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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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点头赞成,他顿了顿道:“不过以我看来,从头至尾,都该是大帅有意为之,甚至战胜之始,军俘便被放置于战力相对较弱的厢兵营外,且只派一千兵士看守,本就不合常理。而乱事一起,后军虽然待命,却并不阻拦。只是队伍往来调动,人喊马嘶的声势确实摄人魂魄,让这些本就心虚俘虏更加怯了。不做停留,冲出营外,后军只是象征式的派出一个指挥营的兵力,便冲得金军如鸟兽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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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昨天前后的脉络我大致有了个概念,虽然有些细节还推敲不出来,却也不妨碍我的判断。由此看来,鄂震并非按照朝廷的意思处理整个事情,甚至其有许多情形还颇有推波助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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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鄂震远比我初接任务时想象的困难程度复杂得多,他并非是一个寻常普通的将领。从其表现的种种手段智计来看,怕我只有在军中战时的境况中,才能寻觅到得手的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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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突然想起了命恨天对我所讲的,“我来只是告诉你,今天上午或者说就是刚才,一个突发的意外,让整个刺杀的环节出现一个失误,如果按照这个局面演化一下,后边无论你如何取舍都很难走出失败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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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意外,难道竟是金兵与宋人的小冲突。而此刻思来,那一日却也只发生了那么一件事情,而后的冲突也确实愈演愈烈。如果命恨天所言非虚,那雇主的目的几乎呼之欲出,宋金之争无疑会影响刺杀鄂震最终所能达到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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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是这样,雇主便当是朝中主和一系的势力所及。这灵光的一闪间,数月来困惑我的问题终于破解。虽不见得对最终的关隘有何裨益,但起码让我了解了雇主的态度,周转其间也对我每一步的行动会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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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身装带整齐,步出了军帐。此刻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比找到李潜打听鄂震的饮食更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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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处的《如梦令》是李清照的词,借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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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事物就是这样,往往会因为一两个小事件的矛盾,激化成为一个强烈冲突的大旋涡,况且矛盾的一方是蓄谋已久;相关的另一方则是为这强烈冲突的发生,早已积极准备了。这互相跨出的步伐,一刻都不曾停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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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寻李潜打听鄂震餐饮习惯之时,这个冲突的旋涡,便已然高速的运转起来了。在莫奇修号称的第二道圣旨还没有到达之前,鄂震接连两封呈递枢密院②奏折的信使,已经先后出发。边境的状况真是瞬息万变,如果讯息的传递可以即刻到达,很多历史怕是便会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但此时此刻这想法绝然是一种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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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之前的种种布局至此已初见成效,或者换一个说法,俘虏反馈的资讯让一直蠢蠢欲动的金人做出了最快速的反应。十七万金国大军破除了宋边界的鹿角,荆棘,挖去了两国互埋的界碑,浩浩荡荡的再次挺入了宋境之内。而颖昌城与屯兵大站之间的通路,更常有人马往来奔走。此时鄂震若想给城内传递军令,便显得不那么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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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只是早晚之间,也已经成为了一种共识。只是这目前的形势,变得似乎不如人们原本期望中的那么乐观。军营里开始流传着一个谣言,粮草库房已于昨夜被烧成焦土一片,只有军务司李潜手中还掌管着一些从乡里采购回来的余粮。而不知是否为巧合,以往餐饭中供应的米量,却也在很大程度上有所减少,这无疑在以一种无声的语言来验证着这个谣传的可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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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心是一种很难讲的东西,即便绝大多数的人,似乎都对主帅鄂震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心,可也难保这其中不存在着一两个考虑自己多过别人的之辈。而这个传闻的效果便是,让他们本就犹疑的心中更多了几层顾虑。然后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始再去影响别人,从而显示他们自身并非为怯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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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至今都没有站出来澄清这个事情的始末,只是比较温和的杖责了几名传闲话的兵士。这大概也算的上是古往今来,行军作战中对惑乱军心最轻一种处罚吧。然而正是这种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手段,让原本以为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我,也如同坠入了云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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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正当人们议论不解,疑惑重重之时,鄂震已开始点兵派将,移军而上,作好了很是积极的迎敌姿态。“欲以速战掩粮草不济之弊”的想法已在众人脑海中渐渐的浮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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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兵似乎也明了此刻宋军的心态,即使人数占了绝对优势,依然只是中规中举的行军移动。安营扎寨,犄角防御都布置得有条不紊。两军相距三十里,互相并不十分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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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金人只是依寨而守,并不主动出击,摆明了一个拖的架势。鄂震数度派小队轻骑骚扰,奇袭对方营寨,虽少有斩获,却终究动摇不了对方的根本,双方便在这种对峙中焦灼互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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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的斥候骑兵不再轮值,而是变成了几队固定的人员担任,日益的往来频繁。金军的动向已然明确,分兵两路。一路十二万大军不迎敌出战,固然是想倾耗宋军的粮草,更重要的是死死的牵制住鄂震的主力兵马。而另一路则是以步兵为主的五万大军,欲直取背后的颖昌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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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昌府在莫奇修的手下尚有三万宋军。加上城坚墙高,护城河上漂浮的火油,以及弓箭木石的居高之利,可说守住城防,断不会出什么问题。只需防备金兵假意取城,实乃欲饶至鄂震大军后方夹击便可。目前看来,除了日渐稀少的灶中之餐不见改善,其他倒也不至于出现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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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几番邀战不成,竟也不再派兵出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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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情形之下,我除了与前军众兵士偶有同进同退的袭击,则彻底的闲置在了军帐之中。不用再问李潜,我已经知晓鄂震所食之饭早已与前大为不同。每日均是与兵将食在同桌,餐在同灶。虽然这等做法无疑,有将粮草将尽的各种猜想做实之嫌,但起码来说将士同心,同甘共苦的亲和姿态也颇为振奋人心。还是那句话,军心是一种很难讲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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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这一幕我想起了,未到军营之前。叶云飞部下兵士对鄂震其人由衷的称赞,如此看来这平易近人的举措,并非是一朝不利的权谋之功。只是如此一来,除非我将大灶饭中下毒,才有毒到鄂震的可能。姑且不谈,一时间我到哪里去寻如此大剂量的猛药。单是一下毒杀万人的勇气,即便心狠十倍于我之人,怕也是断断不可想象的。况且伤及无关之人,杀手亦不屑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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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前文提及公文送兵部实乃误传,宋时有枢密院负责军事,今做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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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潜整日忙于组织厢兵,搭建箭台,挖取战壕,砌土成墙;而各种物资的调配使用,也均由他亲自运转协调。平日里不拘细节、言笑无忌的他,在军务后勤上却做得毫无疏漏,游刃有余。只是从他少见凝皱的眉毛间,我才晓得粮草确实是出了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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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飞的病本已见好,可由于关心战事,一时心急,火气攻心,反而使得病情有所反复。好在冷老的医道精湛,才没有出什么大的问题。可冷老自己却有些消沉,常常显得的郁郁寡欢,盖因战事既起,草药园便无人照看。纵使知道他心中惦念的是那棵茶树,可我还是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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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的种种各类,都因这一场似乎开局不利的战事,而处在了一种躁动不安的情绪之中。也只有我,能够完全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安心冷静的旁观着一切。下毒既然难以施行,索性便放弃了这个念头。独自一人回到帐中,称着闲暇之机,开始思量着我的武学,重新寻找实力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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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与密宗藏派的华严喇嘛交手之后,我的武功在几度强运情逝下,终于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这其中是喜忧参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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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的是:情逝之力在我几无意识之间,强行的突破了我十二重楼的生死玄关,生生的贯穿了体内的奇经八脉,从此真气运行的渠道变得通畅不受阻碍。而命恨天给我留下的剑伤中驻存的真气,在冷老的医术下,与我身体内的阴柔之气爆炸碰撞,然后新旧存蓄,融会交合成一道新生之气。流转飞旋中新力生之气,生生相息,阴阳互换,感觉这新生真气的性质与以前相比并无太大的明显差异。但却也能感觉得出,生成的内息深厚程度远超过以往。这两项结合佳效:便是新生精纯的真气,在贯通无碍的经脉渠道中,发挥着比之往昔远为强大得多的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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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的是:我几次欲突破情逝第一重心法——伤人先伤己的层面,却总是把握不住这其中的关键所在。虽然意外的发现飞刀脱手之后,可以摆除情逝力道反噬的威胁。且出手后的飞刀也威力奇大,可与原来的情逝比照来看已是被我用得面目全非了。本来武学之中,从一个招式派生衍化为另一式功法,并不足为奇。可我的变招完全有背于顺其自然,纯属是危机中不得以才而为之。究其原由,只因为我中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心灵之锁,而随着我的内息逐渐增强,布之其上的束缚之力也变得越来越强。冷老的针无非是暂缓了它的进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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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看上去,此刻我的修为该远比刺杀假冒“秦剑名”时,胜过多矣。可真正的内忧外患却惟有自己才清楚。我的武道仿佛跨越着多个层面,暗器,刀法,内息种类繁多,却庞杂不纯,各自为政,不成系统。说的认真严肃一些,根本看不出我的武学修为,该走一个如何的方向。这种情况看似无关痛痒,可能对上一般所谓的高手之众尚无可惧,但若遇到绝顶高手,便全无用处了。命恨天就给我上了深深的一课,我也早有觉悟。想也正是因此令我看了鄂震的功夫之后产生了犹疑。
??
??我闭上双目,开始回忆过往种种体会。耳目聪明的灵觉;无喜无悲的空念;西湖落日下映衬出神韵难名的心境;情逝藐看众生时一往无回的心态;碎月刀脱手伤敌前贯之其上的力道;一幕幕岁月轮回、流淌而过。于是从一个我,到两个,直到一群一片,举手抬足,闪着一层层闪耀的光韵,在脑海图影中重叠交错,纷繁纠缠。刀来镖去间,旋身拧步中,或进或退,显得灵动异常。
??
??然后这些光影又一个一个的闪耀不定,开始暗淡。但却终没有消散,只是慢慢的凝聚起来,渐渐形成一个清晰的人形。做着一个古怪至极的手形,变幻无方,这幻化下的手显得模糊,让人看了觉得目眩神迷。我努力提聚精神,欲将其看个究竟。
??
??只是——胸口徒然的阵阵发烫,接着耳鼓中敲击着阵阵巨响是,惊得本就模糊的影子再无踪影。我睁眼看去,传令兵的声音从帐外响起:“于大人,大帅有请。”
??
??我步出军营之时,心中不由暗叹,一番苦思竟又是无果而终,惟余胸口尚温,我探手一摸间,竟然又是碎月刀,无外力而自热。
??
??军帐中有七名将领,除了我这个副指挥使之外,其他几人至少是在四直都虞侯③以上的职位。品位的差异难免惹来注视,对着他们看我时的惊异的目光,我淡然自若。
??
??鄂震的盔甲战袍一应齐整,面色不见波澜,目光缓缓的扫过众人,看到我时则多停了一停。目光相对中,我感到了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然后他目光一转,变得凌厉,大声言道:“诸位大人,下面我所说的之言断不可外传,违令者斩。”
??
??然后顿了一顿,再次却是沉声开口,话语低落。但如金针坠地,虽低回深沉,却让极静中的人们听得清晰异常,前后仅有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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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昌完了。”鄂震轻轻道。
??
??③宋时将校有都指挥使、四直都虞侯、都虞侯、指挥使,副指挥使;其下,骑军有都知、副都知、押班;步军有都头、副都头、十将、将、虞侯等。此乃北宋时军制,挪用一下。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5
标题:
第四卷 第三章 夺城之战
这四个字并不多,却有惊天的份量,即便是我,心也瞬间沉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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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底填满的,是惊惧一片,堵塞了我思维,让我不能呼吸。于小亭的容貌在我脑海里闪烁不断,“颖昌完了”我暗暗的重复着这几话,我不敢想……
??
??金国猛安谋克军,勃极烈大人①完颜明,率五万之军,击城坚墙高的颖昌府。其一路上,伐木造车,擂鼓造势,恨不得城上早做准备。扎营之后,又广布旌旗,以做疑兵之用。
??
??按理此番布置,并不如何高明,无非是想令颖昌城内疑惧自守。才可令完颜明分出兵力兜至鄂震军后,最终完成战略合围。这个大宋国朝边防重地的监军大人,真伪不辩,只一观便以为金人兵过十万,金人的目的已经达到。
??
??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疑惧自是疑惧,却不察敌情、不修城防:一面命军北门开城迎敌,一面从南门领亲兵遁走,把一城军民都弃之不顾。所谓上欲行焉,下必效之。城守一去,这授皇封、吃官粮的三万军士,奔走降俘,几不战自溃。
??
??自此,北方边陲重镇颖昌府,便如此不到一日的陷落了。
??
??整件事听起来倒是简单明了,中间没有任何繁杂的过程,可这最后的结果却是让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我实猜不出鄂震初闻此事之时,是何等的心情。可在我边上同立的一位将官,已然压制不住冲冲怒气,脱口骂道:“吊眉小儿,全无根骨廉耻,节气操守竟不及寻常兵士。”
??
??其他几人也义愤填膺,更有跪于地上厉言道:“大帅请陈奏朝廷,定斩此獠,方正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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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摆手止住众人,声音依旧平缓,这平缓大概就是为上位者的不得已吧。“一个人做了蠢事固然可恶,但任由其所为而不加制约,对其行止不闻不问,则是更大的愚蠢。我鄂震既知他是个纨绔子弟,一无是处,却仍图清净,将城守之职相授。罢,多说无益。”
??
??“可说战事至此,诸位心中各有想法。朝廷一向态度谦恭,鄂某虽不敢上违皇命,但奈何堤口已绝,虽欲罢,又恐洪患千里,哀鸿遍野,不阻无以为继。今颖昌既失,前罪后责,鄂某一人承担足矣。望诸君勿忧,只需同心协力,共度难关,也许不消几日便又会峰回路转。”鄂震的话言意平简,可众人却听得一阵激动。
??
??“誓与大帅同进退。”
??
??于下风寻反手之道,浑圆自成,好个鄂帅。
??
??“翟俊,我责令你率两万精骑,火速反攻颖昌,但不可泄露军机。”鄂震肃然言道。
??
??“末将得令”翟俊接过军令,也不多问,转身便行。
??
??“且慢。”鄂震道:鄂震道:“我尚未讲完,今次你以两万精骑击五万城防守军,确力有未逮,相机行事,不必拘泥此令。然对方守军如欲分兵抄击我军后方,定要死死挡住。我令于小楼为你的随军副将,凡事与他计较,或许能竟全功也未可知。”
??
??不见锣鼓仪仗,不见军器帐篷,两万精骑均是投矛一双,弓枪各配,唯一的标志便只有旌旗数面而已。这两万骑兵乃是,前军一万,中军一万。一路上马蹄四践,人却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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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一个小小的副指挥使之职,却身居统军副将之位,确实有伤物议。我便没打算会受到什么礼遇。“种种礼节成法均是文人书生才爱卖弄,武人不讲这套。”翟俊的一句话,倒让我深以为然。不过想来能让鄂震安心派出的领兵之将,也不该是个目光平庸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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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倒很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杀人盗物我实不输他人,但统管兵马实不敢言。鄂震这番派我而来,是如何打算的呢?
??
??两万的急行骑兵,不可能同进同退,自然的分成了两队,我领着五千人在前先行。马不停蹄,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路途,颖昌府便已现在眼前。
??
??城门远望,不见变换,易的不过是城头之旗罢了。可城中的人儿呢?你可定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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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桥未悬,城门半开,关前战场一片狼籍,死伤虽然不多,但却是的遍地军器、弩弓。一队队的金人正在清理战场,将物品运进城内。
??
??我来不及去想鄂震消息的灵通,也不曾顾及自己现在的副将身份。一个念头在脑海瞬间成形,称这等机会,我一马当先的杀了过去。
??
??手中樱枪,一刺而过,马过处金兵倒成一线,很多人还在错愕间便魂魄归天。我心中别无他念,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个逐渐关闭的城门。顷刻马已冲至护城河边。与此同时,城头也做出了反应,箭矢向我射来。
??
??“大人小心”我回头看去,有百十人跟我冲来过来。
??
??①猛安谋克军乃金人主力部队,类似宋军的上军。勃极烈:女真语,直译为大官人之意,金军高级将领之职。
??
??五千精骑随我身后掩上,战场上的几队金兵却牵引了大多的目光,甚至没有任何抵抗,便被这骑兵人海瞬息淹没了。而正是这瞬间的停顿,大队人马便被我甩在了身后。
??
??“若能找到姐姐,我于小楼今生绝不再踏入青楼半步。”其声犹在……
??
??“好,我答应你。”我一诺无悔……
??
??“亭亭在烟花之地也知廉耻,不欲为难公子,留书作别。公子为楼弟旧识,他日定会相传消息,让我姐弟相认。若有心时,亭亭定翘首相盼。”……
??
??回忆的片段,阻隔了思维的运转;若有若无的情怀,沉浮心海。一时间什么统兵副将三军之命,什么杀手无情六亲不认,种种的言辞约束、行为定式,已被我统统的抛之脑外。心中眼里只有一丝执念——定要入得城内。
??
??弓弦响动先于众人的提醒之声,城头弓箭已至。没有犹豫,不能迟疑,单臂旋枪,瞬间挡开两射,坐下马头已冲到了吊桥之上。
??
??看着桥上铁锁,我几欲将其斩断,却奈何此乃精钢所铸,粗逾鹅卵,即使身怀利刃,我也不愿轻易相试。至于我这一番突如其来的举动,金人固然没有料到,便是宋军也无法立刻做出反应。
??
??“吱呀呀呀……”斑驳的门轴,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那半扇张开的城门,才终于有了关闭的举动。双腿一夹,我一人一骑,已闯进了颖昌城内。
??
??城门的长官,见我冲进,阻挡不及,一面组织继续关门,一面组织众人合围上来。我手中枪如棒使,一劈一抡之间,抽倒十余人。“于老大,我等助你。”身后的几十人也抢关冲进城中。这跟来的百人均是叶云飞所率之部,大概也只有他们算得上是我的子弟亲兵。
??
??冲散了城门众金兵,直掩杀至街心,只待着城门外的大队宋军冲入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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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街中四壁满是血迹尘埃,烟火未尽,店铺门脸,显得零落破败不堪,一别不过数日,颖昌模样竟变了甚多。可见金人入城虽只短短几刻,所作所为,我实不敢想。亭亭……
??
??鼓号大作,顷刻响彻一片。成股的金兵从四巷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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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扎,枪扫,左打,右撩。我鼓足内息贯于枪身,虽舞得章法不多,也护得身前马后无人近身。然而战场的胜负,却远非我一人之力可以左右。一道人潮的起伏,拥挤之力也大得令人不可想象。我虽可勉强抵住,可身后的兵士却渐渐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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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扫过,我不由心中一颤,冲进时的近百之众,已去了四成。然而从他们的眼中,看到却是一种我以为自己永不会有的,那万人无惧的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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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真的从没有过吗?我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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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容不得我的思忖,厮杀中也不需要考虑,城外喊杀震天。这一刻才意识道,我旋即大喝一声:“天朝大军即至,众兄弟再抵挡片刻。”
??
??话音刚落,却又是一波人浪卷过,队伍被冲得溃散开来,在我四周一无踪迹。眼睁睁看着,坐骑倒毙脚下,却无能为力,沙场便是这样。我安立于步下,一排排长矛步军,慢慢向我推来。
??
??“咣当”一声巨响,吊桥高挂挂起。
??
??与此同时,我欺身而进。手中樱枪是我开道之矛,一掷穿倒三人。手中碎月刀已从空中割下,没有刀剑能当住碎月之利,没有兵将能阻我变换身行。
??
??我几一个纵跃便是,屋檐房顶,深街小巷。到处都有金兵散勇,到处都有冷箭偷袭,然而这些都挡不住我的方向。
??
??吊桥既悬,心里便已明白,两万骑兵已是万难杀入。其实心里自知,杀入又能如何,如此狭窄的深街巷道,骑兵优势所剩无几,区区两万之人,怎会是五万步军的敌手。
??
??可在我心底,那百十人的目光依然定定,他们随我进城之际,可曾想过这些。原来一个决定也可去百人,这些年我所为不过九牛一毛。
??
??抱玉轩门外。
??
??长街尽处,除我之外,再无一个生人。整整一个小队金兵,被我瞬间杀尽。远处奔来大队人马的脚步声、马蹄声不绝于耳,可我却依然静静伫立。
??
??眼前是烈焰一团,我心若死灰。
??
??亭亭,好一个慧深如海的清丽女子,留在这颖昌之地,又是在等谁呢?
??
??没有终止,我杀无可杀。内息迅速的消耗,让我无法在一处久战,再次纵跃而起。
??
??一道火阳热气,从背后拍来,我刀向后点去。
??
??可恰在这个要命的时刻,我心徒然一颤,那无形无影的心灵之锁发作了。
??
??炎阳之火,聚气成流,劲道到处,直若实质。称我身在半空之机,自背后其力已凌空袭至。
??
??这一击,击得妙至毫厘之间,击得让我难挡难避。恰是在我新力未出旧力将尽之际,更要命的是我心中那无影之锁,透出重重束缚巨力,如锐芒刺心,让我艰辛异常。
??
??马上与金兵的拼杀之时,往往一招挥出,便需无数个后续手段,封住四周各个方向。什么虚招退敌,什么后发至人,远不如更快,很狠,更强说得实在,平白的消耗了气息。可下马之后,情况倒稍有改观,身行之利,在这沙场军兵中是尽显无疑,偌大的颖昌,无时无处不是我容身之地。可我没想到,正是因为这层大意,却面临了现在的局面。
??
??此时我已无他法,窒息含气,运内息与背。力尚未击实,便已觉周遭气流翻涌而来,威势渐成。
??
??阳火之力只差一线印在背心,于将中未中之机,弹指一拂刹那。胸口剑伤之处,一道纯阳内息,随体外袭来罡气,激生而起。顺奇经八脉,转行一周,暖暖之感,融于四体。
??
??气息迅急而动,汇于丹田之内,寒热交融,如再演治伤之时,阴阳交合之事,却又不同那日碰撞的激烈异常。一点阳火星星燃起,催动阴符。新力已从内升起,旋转而出,饶过心脉,似从锁环穿过,无有阻碍。
??
??下一刻,我身行已随气而动,碎月刀反手倒劈而去。
??
??“砰。”一声闷响,如中败履。
??
??丝丝热气顺刀锋传来,由臂沿上,直指心脉。这一拳,至刚至阳,不避锋刃,看似气势涨扬,却是如针如锐,以阳刚之气,行阴柔之力,实是阴损至极。我体内新生之力,竟阻挡不及,心中无形之锁再扣一分,我暗哼一声,身行自空坠下。下边是一片金兵,手中枪矛林立,寒气如质,直指我身。
??
??在这危急之时,生死之际,那紧扣命门的束缚之力,却倏然一松,心念到处,身子竟凭空一扭,倒置而下。手中碎月刀,轻点朝上一枪。只一弹间,飘至数丈,再弹,又飘数丈,落在空地。
??
??这一系列动作,虽是环环不缺,实则只是一瞬之间。
??
??略平复了下骤紧骤松的心脉,我回身望去。一人身罩紫袍,面貌古朴,在三十上下,安立于房檐之上。他目光如常,袍上印着一朵暗黑色妖艳花朵,嘴角挂着一丝奇异的笑容。房上街巷之上,金兵已是慢慢再次逼迫而来,我是有苦自知。
??
??刚才的一拳,凝质如针,恰在我心脉不稳之刻。我虽勉力抵挡,也亏空甚大。而面对层层推至的金兵,此刻内息的状况已实不宜缠斗,我却感到房上的紫袍之人,那漫不经心的目光紧缩住我,让我不敢稍有异动。金兵步步近前。
??
??我微错半步,借此一动,凝眉而立的气势,让金兵也怯了几分。领兵一将,高喝一声,一排投枪如雨掷。我心思急转,脚踏身闪,抄手接过几杆投枪。
??
??回手齐掷间,直袭紫袍之人,一团枪影罩住此人上下多个方位。这一新生的变鼓,金兵瞬间忘记了胆怯、思虑,再次蜂拥而来。
??
??但紫袍人的动作却显然来得更快。这一团枪,只在拳掌之间便消于无形了。但他却终还是没有快过我。
??
??满街的景象如虚影般连续掠过。身后的阳火真力,如烟波浩淼气脉深厚,又似附骨之蛆紧随身至。
??
??我不能停,停下面对便会是一番胜败不知的生死激斗;我不能慢,慢下等待便会是无尽的弓弩投矛。东一转,西一绕,转眼间避过了几路金兵,跃过了几道街巷。我心知肚明,若非此等街巷交错、房屋鳞次栉比的内城,而是开阔的平原,已是陈尸久矣了。
??
??城门,红油漆过,颇见恢弘气象。排排铜钉紧密有序,可谁人知道这红色之中,溅上了多少宋人金兵的血。
??
??我奋起余勇,杀进这最后一道人墙之中,只有冲到城边,才是活命之机。挤,靠,钻,绕,与其说是杀,不如说是依靠身法在人缝中硬撞过去的,借此也可甩开身后那个对我最具威胁之人。
??
??一道紫影,踏着人头,凌空渡来,劫在我身前之地。
??
??城头长风吹起。
??
??城下护城河深黑一片,附着一层油腻。
??
??紫袍之人,挡在了金兵与我之间:“没想到宋军之中,竟有你这等人物,不过百骑,冲乱一城人马,不知你们太强,还是这群士兵太过羸弱。不过不管如何此刻你已至死地,万难幸免”
??
??我神色不变,一言不语,盘算下一步的动作。
??
??“你看这样如何,不若你投诚加入,我定保你周全。”他突然道。
??
??他这话一出,我突然露出淡淡笑意:“如此谢了。可惜我不喜欢你们其中一人的名字。”
??
??“哦?”他疑惑道。
??
??“东方未明。”言罢我已从城头跃起,直投水中。从他身上那朵暗黑色的妖艳之花我已经认出他正是天恩教之人。
??
??我刚入河水之中,城头一支羽箭上燃薪火,由上射来。一团火海,腾的燃起,我正在这火海之中。
??
??我暗叹:娘,孩儿要来见你了。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5
标题:
第四卷 第四章 监军玄机
天外,浮云,变幻着各种似是而非的形状。在不经意间嘲弄着世间的众生。叹息、愤恨、担忧、鄙夷,各式各样千变万化的表情,正如这天外的浮云一般,百态千姿。而这种种相异的神情,正遍布在这城里城外。
??
??清风起止,尘砾飞扬,渐已迷人的双眼;柔媚阳光,煦暖拂面,直欲映人的脸旁。但这尘,这光,这四周的一切,都难让这城头的金兵、城下的宋人专著的神情有片刻的停顿。
??
??而我,正是这数万双目光中,共所凝聚的焦点。护城河水,水流无波,环城而绕,我不清楚那另外的一侧,情形将会如何。此刻的我,目光及处,已是火光一片,万没有想到,我的人生,最终的一刻,会是这般的亮亮堂堂。
??
??眼睁睁的看着那火浪阻住前路,封住退路,断去生路。火由四周迅速向中心蔓延,我感觉到衣服,发髻都开始蒸烤,甚至身下的河水也沸腾起来。身在其中,能够留下的只是一条——死路。
??
??死并不可怕,起码对我来讲是情况确是如此。虽然每每遇到危险时,都会下意识的避危趋吉,无谓的牺牲最无意义。但果真无法可躲,实实在在面对死亡之时,我的心却可以平静如水。
??
??纵使,死后的我将要被打下地狱。听说十八层“阿鼻”以下,尚有一层名为“無間煉狱”,被囚于此的人,终日苦受内心的反复煎熬,永不得安宁。可即便沉沦于此又能怎样,万劫不复又能怎样,这些于我都全无所惧。在这人间我心中所感,又与在这“無間道”中有何分别,只是这样见不到娘罢了。娘在的该是一片极乐无忧的净土。那便让我做一个,在地狱中仰望天堂的拳拳赤子。
??
??死后真的有阴间吗?或是真的有来世?我说不清楚,恐怕也没人讲的清楚。曾对唐梦魂说过,我不信神佛,但我却愿意相信阴间来世。因为如果没有这些,往昔的所为,便不再是为娘的公道,而只是在给自己一个心安理由。
??
??我心难安。火苗窜上,心内的种种怪力,也如死寂,我暗笑自己,“在水中亦能烧死,也算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
??突然,福至心灵间,我神思一闪,水中,正是这水中。水上之火乃火油所至,油轻水重,自古不变,我慌乱中竟没有想到这一节。水上是火,水下依然是水一片。吐出了口中之气,自然的沉在了水中。这水也渐渐发烫,但终好过火烧之时。
??
??周遭的水中混浊难辨,我好半天才适应了这水中的光线,换过了几口气息,甚觉轻快,此正是我西湖畔悟出的水中换气之术。
??
??水上还是火光冲天,水温越来越高,我则越下越深。水中的压力大得出奇,胸口也觉得发闷。胸口阳力再起,周天一个循环,归入气海丹田,又是阴阳一触,生出的新力充满了身体。气闷之感,消于无形。也许是生机再现,这心灵之锁也恰逢其会的出来蹦达了几下。
??
??由上至下,似有两丈之隔,清凉心静。从下向上仰头望去,水面上依然通红一片,水下的光线也显得强了好多,我甚至可以看清四周微小气泡在水中旋转。
??
??我一奇,己身其实并非动,这气泡为何旋转?难道这护城河水,竟非是死水一片。这个想法在我心里一经涌起,便忍不住想探个究竟。我禁闭双目,四肢,肌肤,毛发感知四周的水向,体内真气也平缓流淌,从来没有实验可以这样惬意,这样无形。
??
??忽的张开双眼,我向水右下方深处潜去,身前一蓬寒光闪起,我停紧身形,仔细看去,一团尖锐无比的枪峰倒插在地底。这一簇枪锋在这水底深处,实在不合常理,让我越发觉得其下藏着神秘。
??
??碎月刀运劲划过,将这河底淤泥埋插的枪丛,割个三尺见方的空地。水中到底不同陆地,借力十分不便,我这番周折已耗费了不少时辰。这空处正是水流转动的源流所在。
??
??用一把断枪,挖去几捧淤泥,却刺进一硬处,卡在其上,进退不得。又努力清理了半晌,终于现出端倪。
??
??这河底之处,枪蔟之中掩视的正是一个铁篦子,将河另外一处断开,水流可过,沙石必阻。
??
??我估算了一下铁篦子上,钢条的粗细,咬了咬牙一刀斩下,断了两根铁条。然后双手一握,体内真气运动,生生拌出了一个通道。……
??
??当我浮出水面之时,辨认四周,竟还是身在颖昌城中。
??
??我出水吐气,水渍顺颊清淌,用手一捧抹过,感觉是如此的实在舒畅。仰头望天,依然是浮云点点;一潭池水,碧绿生幽。此情此景,比起刚才那无边的火海滔天,生死之间的种种际遇,惚若隔世一般。
??
??我踏上了实地。在水中如许之久,自然多了一层以前体会未深,那分对土地的感悟。立于一园之中,身侧是长亭圆桌,九曲石桥轻盈架于水上。岸边栽种棵棵垂柳,点缀这一潭水色。我从这水中而来,却并未有破坏其中分毫景致。单从此一角观去,已是尽得一园夏光。这等规模,此间之主定非是贫门寒士,必乃大富大贵之人。我凝神静察,前后观望,偌大园中竟不见旁人。
??
??在护城河底水道隐蔽,需不时停下觅路而潜。发现这其中分有多处回路,支岔甚多,在水中根本弄不清通往的方向。我几次犹豫,最终没有改变方向,顺着最宽畅的通路才行至此处所在。
??
??这一番最终得活,实属侥幸,若非是前次刺杀刘天杭之行,机缘巧合下,悟出了这水中“吞水吐水”的呼吸之法,纵然不被烈焰焚身,也难逃窒息而亡的厄运。
??
??然则,我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庆幸,这倒并不是我真的能够做到无视生死的境界。心中无形枷锁的束缚之力,依然每每的不约而至。束力袭来的瞬间,同时心便不免狂跳数下,烦躁难挡。可这烦躁究竟是因为束力,还是由于我心本就乱了?我说不清楚。
??
??深吸了口气,才略略的平复。于小亭并非是个寻常的平庸女子,或许早已预料到退路,也未可知,我惟有努力的这样想着。
??
??其实除此之外,思维的最深的所在,还留有着一处空间,只是以往连自己都不能十分确定罢了。可在这劫后余生的忽起忽落的心态下,让这隐约留有的念头再也无法躲藏。那个冷艳如冰的她,会否还在这颖昌城中。
??
??城内依然呼喝不断,但显然已恢复了次序。现在回想紫袍人的那一句无心之语,也着实有些道理。我等不足百骑,杀出这样一番局面,多少令人有些不可思议。
??
??只是颖昌街上所见,抱玉轩门前所感,才让我终于有了几分明了。金兵破城不久,便行一贯屠戮肆虐,宋军急行军闪电而至,难免让其有些始料未及,如此才终有这百骑冲关杀敌之事。可惜后边的中军没有及时的赶到,否则纵使两万对五万的以少打多,胜负也难说得紧。
??
??收回了思绪,遍察此身,眼前最实际的问题,莫过于这一身滴水的湿衣,其上沾的难辨是油污还是泥垢的黑迹。我转出了此园,行至前侧,映在眼中的景象却是让我一惊。满眼的金光朱红富贵之气,与清淡素幽,水榭楼台,花柳相宜的后园,显得风格迥异,爆发俗气之感几在我心中定型。
??
??这等观感似乎初进颖昌便曾有过,却一时辨不出是何所在。然后我看见了成队的金兵来往迂回,布岗在这前侧的廊前拐角。蓦的,我才想出,这奢华极尽之所,正是颖昌城守莫奇修的府邸,难怪从内看去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
??溜进了一间厢房,寻了身衣裳换上,白日里我并不敢十分暴露行藏,慢慢的恢复元气。从窗缝暗中观察,不时有盔甲齐整的各式金国人物,进出往来厅堂之间。配合着随处可见的金兵守卫昂眉伫立,看来这位监军大人的私宅,已变成了金兵主将的临时行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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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离得远,城内的声响终于断绝,似乎给其上的这一顿教训已足够深刻,金人注意转向了别处。
??
??三声信砲无由而响,城外的嘶喊一片。这让我心中又是一惊,难道翟俊这两万骑兵,一无箭楼云梯,二无投石弩机,三无撞木冲车,竟要来攻颖昌?但细想想情形似乎又非是如此,该是金人主动邀战才对。
??
??一时间也难晓外边的具体情况,只是自己凭空的猜测着。大半个时辰之后,这城里城外,才偃旗息鼓,一切都归于沉寂之中,我终也没弄清双方的胜负如何。
??
??只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在所有人的心中,我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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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灯火尽点,人们的影子一个个的现在了地上。
??
??我已在这个房中,体力精神得到了全面恢复,肚子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出来凑了热闹,我知道我该要出去了。从窗子飘身跳至房外,打算先寻些吃食。至于下一步,也只能是且行且看。
??
??一小队金兵行列整齐的从我眼前闪过,他们手里端的是香味浓郁的菜肴美酒。我逆着他们来的方向,向厨房寻去,可心思一动间,还是忍不住随他们身后跟上。
??
??酒气从房中传来,我掩身在房侧树木的影子之下。房中一个略带生硬的口音道:“莫奇大人,此番你可是大功一件啊。”
??
??这一声并不很高,却让我听得颇为惊诧。按照鄂震的说法,莫奇修此刻该已离开颖昌久矣。即便不是惶惶如丧家之犬,但起码来说,剩下的力气也该是将心思花在,准备面对高宗皇帝的说辞上,断不会出现在此。可这房中的一唤,便将前边的各种想法都击了个烟消云散。是鄂震的情报有误,他弃城而逃时,被金人拿住?还是此“墨齐”并非彼“莫奇”,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
??我刺破窗棂,单目一观,厅内的气魄却是不同一般。顶上高悬九盏明灯,四周红烛相伴。分置了五张红木方桌,只空了一张,无人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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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进入我目光的主座左首上位之人。其人面容惨白,身形纤细,吊梢眉毛下死鱼的小眼。只有一袭蟒袍,腰悬鱼袋显示的层层贵气,才在他身上透出了几分人气。正是如假包换的监军大人莫奇修。
??
??目光转动打量着,主位之人,坐下也显得身躯高挺,四平八稳,端是气度不凡。“大功劳可不敢当,区区颖昌小城又怎会放在明帅心中呢?”莫奇修看上去嘴角挤出一分笑意,却是任谁看上去都能感觉这其中的虚假。
??
??那占主座之人哈哈大笑道:“莫奇大人,何必说得言不对心呢,你放心,此刻我坐的这个位子迟早还是要还给你的。只要高宗皇帝诏书一下,万事皆成。”
??
??然后他看了看莫奇修,又象是自言自语的道:“只是没想到鄂震的人马会来得这么快。那个宋将也真是个人物,我一城兵马也没能将其擒住。”
??
??左右下首的两人,一身戎装,垂皮花绒紫貂冠放于桌角,二人始终不发一言,酒席间也不见丝毫懈怠,只是当听到提到我时,眼角眉梢却动了一下。我心中暗暗思量,想来这正中座为上的所谓明帅,定是金兵这路的主将完颜明。
??
??完颜明话锋一转,出言问道:“莫奇大人,以你看来,鄂震军粮被烧到底是真是假呢?”
??
??莫奇修面色的笑意在这瞬间,终于变得自然起来,也许是完颜明的话安了他的心:“以在下几年来与鄂震接触,知其人深具谋略,行事手段奇诡难测。明明是韩世忠老儿之部,却又能反戈一击,得天子赏识。如果说这粮草他玩什么玄虚,我看是大有可能的。不过从军营传来的消息看,似乎又真是缺粮。”
??
??莫奇修的这番话,固然显示出其从未轻视鄂震眼光,可同时在粮草这个关键问题上等于什么都没说。完颜明皱了皱眉。
??
??莫奇修见机抢先再道:“明帅何不询问从屯兵站中返还金国士兵。”
??
??完颜明声音一变,冷冷的道:“败军之兵,贪生反复之人,其言有何可信?徒乱军心而已,已被谙版勃极烈大人全部坑杀了。”
??
??“啊?”莫奇修忍不住惊讶道。
??
??完颜明语态略带轻蔑:“我大金国,建国之初,武功甚健,非宋人可比。立靖康不世之功,盖因军制其法,将效其命。所谓队伍之法:伍、什、百皆有其长,伍长击柝,什长执旗,百长挟鼓,千长之上配旗帜。伍长战死,四人皆斩;什长战死,伍长皆斩;百长战死,什长皆斩。此等层层激励,下卒人人当先。于困境不力战而死,而是苟延得活,已是不该。而鄂震不杀任其自逃,焉能留什么好心。不过是乱我军心,再乘机埋伏下几个忤逆之徒而已。”
??
??听了这番话,莫奇修面子变了数变,死将杀兵这等奇谈不是他这个宋朝官员可以接受的。不过即便是我,心中也很不以为然,若真如此,死个将领金人怕就会溃不成军。再者既然武功盖世何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之说。
??
??“鄂震深不可测,不可简单猜度。我断其粮草定然无豫,此等做作必是有因,而这个可能最终左右胜负的‘因’,便是谙版勃极烈大人亦想不出。”完颜明深声道:莫奇修镇定下来:“明帅,这却不用担心,最终胜的还不是你们。”
??
??完颜明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在战场上击倒他,才是我等大金国将士的愿望。也许兀术太子当年也是这么想的。”
??
??“其实明帅再等两三个月此人必除,何必急在一时呢。”莫奇修缓缓道。此言一出,我心一跳。“两三个月此人必除”,这竟似是在说我的任务。难道雇主是他?突然我又想起来命恨天出入监军府的一幕。
??
??这等猜测有些道理,但细想想其中似乎又有些不妥。先不说同时雇人,杀几路秦剑名这等大手笔,单是刘天杭这等一府之主,就非是一个颖昌太守可以轻易谋算的。而且两次杀人均在江南之地,距离边关尚远,命恨天纵使是绝世高手也不能两地飞奔。况且莫奇修其上有叔,这是不争的事实,难道……
??
??正当我思考这个问题之际,又上了几道菜肴。完颜明高声道:“紫龙使迟迟不到不等了,来莫奇大人祝愿我们计划成功,干杯。”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6
标题:
第四卷 第五章 颖昌奇兵
房内的宴席酒菜正香,房外的我已饥肠辘辘。
??
??虽然莫奇修与完颜明的话中,于甚多紧要处并未说破,但至少我还是从其中听出了一些端倪。
??
??金人将夺城后的屠戮肆虐,当成了一种对士兵的奖励。上位者既开放纵之口,在下者自然趋之若骛,长此以往变成了一种对人性的扭曲。或许这种方法对激励战士很有效果,但这培养的出的不是军人,只能是野兽。在礼仪道德约束下的国度,成长的人纵使是大奸大恶之辈,也断难轻易下此决定。莫奇修在这一点上,也是甚有微词。
??
??他虽为纨绔子弟,却并如我先前所想的一无是处。一直以来的恣意享乐、不理政务,固然是其性格使然,但其更多的目的则是为了示鄂震以弱。此番他编排了失城前后的一系列曲目:先表现得怯懦、盲目,弃城出走的不过是他的一个替身,正主却一直留在颖昌之内。
??
??至于前次,金兵万人过境,侵扰设伏。守军斥候先前均不知情,莫奇修事后也称不知。此刻若说整件事与莫奇修没有任何关联,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所有的袭击、布置,种种的目的在我眼中都已经改变了原有的性质。战争不过是实现政治阴谋的一个重要环节,目标已经不言而喻,正是鄂震。
??
??我已被卷入了一场涉及两国的政治旋涡当中,这其中情形诡异难明,无法轻易揣摩。我现在已经有点明白,命恨天所说失败的意思了。战争的开始就意味着,整个事情已经超出了雇主最初的设计。或许刺杀鄂震也只是一个引子,背后或有更深的伏笔,但我却懒得再想了。
??
??还是一句话,杀人莫问出处,这个信条一点都不假。相知争如不知,如果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只有杀手与目标,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
??现在仍我不会放弃这个任务,因为我相信“他”的承诺,当然我也会记得我的承诺。
??
??我始终没有闯进房内暴起杀人的打算,虽然在我看来,完颜明的周围并没有可以与我匹敌的高手。但杀了他又能如何,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夺城只能是一句空话,只要知晓了护城河底的秘密,机会随时都会有的。这也算尽了我对鄂震的承诺。
??
??我终于离开了窗外,不再去做那隔墙之耳,厨房是我下一刻的目标。
??
??一只荷叶熏兔被我吃了下去,尽管肚子饿了很久,但我还是觉得这其中的味道与李潜烤的那只兔子相差甚远。没有比较就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事情往往如此。
??
??月光如银,颖昌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明韵之中。
??
??我没有从水道立刻返回,时间还不算紧迫。街上果然一片寂静,偶还有走夜路的人,都是一路小跑,专选阴影中移动。我走到了上次那个老爹的云吞摊前,也是空无一人。
??
??这是金兵进城的第一个夜晚,已经下了宵禁令。其实纵使没有下令,也没什么人有闲心在此刻出来溜达。
??
??接连的两队金兵走过,我闪身避到暗处。看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似乎在防备着什么,可他们又真能防备住什么?
??
??正在想着,一道白影,从我头上跃过。在这黑夜之中,来人身法奇快,身形功夫我并未看清,但其一袭白衣却甚为显眼。也就是相差了不到两息,又是一道黑影随后掠过。这个人影我倒是看了个清楚,正是日间于我相逼甚紧的紫衣人。
??
??我忍不住跟上去想探个究竟。
??
??十字长街。
??
??不远处朱门高楼,明灯悬挂,照映着石狮长阶。正是莫奇修的府宅。
??
??白影停下身行,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紫袍之人。
??
??“你引我饶这颖昌将近两个时辰,有什么目的。”紫袍男子声音阴柔低沉。这让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是怎么会练出至刚至阳的真气的。至阳的罡针本身便是一种矛盾“哈哈哈。问的好,我找你的目的很简单,说白了就是想找你的麻烦。这里是你们的主营,我想让金人看看,如果我要杀谁,他在哪都躲不掉。”他的声音不高,却有惊彻天地之势。太守府内已做出了反应。
??
??我隐在十五丈开外的黑影里,注视着眼前这一幕。白衣人一步不动,紫袍男子也不敢稍动。突然白衣人似有所感,突然转头想我这里看来。
??
??于是,我看见了一双眼睛。
??
??那是一双让人着魔眼睛,那眼里有一种洞彻天地间玄机的成熟与睿智。星辰变易,四时交替,万物生衍,阴阳运行,一切的结果都可在这目光寻出解答。几分傲气,几许看破情事的沧桑,直可看入人的灵魂深处。
??
??一身白衣,背负宝剑,神采飞扬。
??
??楼外楼主君东流。
??
??就在这一瞬,紫袍男子,一拳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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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袍男子双眼闪着诡异的光芒,白皙的脸旁隐约透着铁青。袍上绣的那朵暗黑之花,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在这夜空中,越发显得妖艳异常。
??
??那袭至的一拳,声势浩大,阳火真力摩擦得空气嗤嗤作响。这一势,无论从力道、角度,可以说都乃是无懈可击。而从其对时机的把握上看,更是精准无比,我觉得他倒像是个不错的杀手。
??
??与他相对的君东流,永远都是那么的神采飞扬。他脚下步伐微转,这让远处的我立时生出一种错觉:明明其人就站在眼前,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已与这天、与这地,浑然连成一体,一切只有空无。
??
??我无法理解君东流的这种境界,紫衣男子同样也没有明白。所以,他那看起来气势激荡的一拳,便此没了下文。全力的一击,却打在空处,那种力道用错的感觉,对于我这等级数的人物来说,也是一种颇为难受的感觉,我清楚他此刻的情况。同样也明白,现在的他,正如那在弦的箭,已是不得不发。长啸一声,他欺身向前,左拳右掌,招事古怪至极。
??
??远处赶来的金兵越聚越多,监军府也大门四开,环围之势渐已形成。君东流朗声言道:“既然看客已经全部到场,你的戏也该到此为止了。”
??
??然后他的气势徒然一变。前一刻还是不动的高山,这一刻已成为了波涛澎湃的海水。这种瞬间的变幻,并非是肉眼可以察觉,而是气机感应下的一种正常感应。
??
??突的,一道无形刺目的风,侵袭着我的眼睛。我不禁下意识的眨了下眼,心却无缘由的一紧。
??
??夜色的月光,氤氲清淡,洒出的只有柔弱婉转。
??
??皎洁的光韵下,愈发衬托出凌风若仙的一袭白衣,显示着一种卓而不凡。白衣胜雪,神采飞扬,背负宝剑,踏步而去。来时无人阻挡,去时无人阻拦。
??
??只有金人的迷惑、呼喝、惊讶,众多强力的情绪,在正在抹杀月色下的这份雅致。
??
??长街,路口。
??
??紫袍人久久伫立,甚至君东流的离去,都不曾让他稍动。他的脸色从惨白的妖异中透出几分清秀。这是对他最后的印象,勉强所做的假想。
??
??他死了,死在了君东流的手下,可我甚至没有看清他究竟是如何死去的。只知道刚才那眨眼的瞬间,一切便都走向终结,君东流踏步而去的一刻,我便感觉到紫衣男子的生机尽断。
??
??我骇然,这是何等的功法,我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他出手的轨迹。无形刺目的劲风,来得那么凑巧、那么急时,想来这也似乎并非是一个偶然的意外。我仿佛又看到了他那双有如神袛的目光,似笑非笑的向我看来。
??
??直到紫衣男子缓缓的倒下,金人的种种情绪才交织成一种,那便是愤怒。他们没有去想,与这位楼外楼主之间显而易见的差距;也没有做任何的准备,不等大军集结,便三五成群、十人一组。口中喊着“天恩教云云”,自发的向君东流行的方向追去。带兵的主将也是一番跃跃欲试的架势,这等情形的出现比之刚才的君东流绝世功法,更让我一时无法接受。
??
??完颜明没有出来制止,一切便这样演化下去。
??
??在我看来,这种做法唯一的结果只能是徒劳无功;不过说是徒劳无功其实也不尽然。金兵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逐个街口的检查,颇有不把君东流找出来,势不罢休的意味。
??
??一个摩擦导致了一个小的冲突,一场名目颇新,意义不同的屠戮便悄然开始了。宋人谦卑礼让,却并非没有限度,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兔子亦能蹬雄鹰。第一次面对屠戮的是忍耐,但到了第二次便成了绝望。
??
??杀人被杀,金兵宋人,在城里的几个角落进行着小规模冲突。在西城行市的一家铁匠作坊口,二十几人的小队金兵正与一群颖昌百姓对峙着。这群百姓手中拿的却并非是锄头镐锹农具,而是刀枪齐备的武器。
??
??我到之时,双方正战在一起。金人虽然骁悍,但百姓一方也非乌何之众,之间配合甚有默契,一时间不落下风。我的到来,随手便解决掉了十余名金兵,瞬间打结束均势的僵局,杀了人灭了口。
??
??“于大人,你竟然还活着。”一个声音从百姓中传来。
??
??我心中一动,寻着声音向人群看去,人们自然为我的目光闪出一个通道。
??
??目光及处,一人立于人群之中。他再次唤道:“于大人。”
??
??我上下打量着他,上边是蓝布短褂,下边穿墨青色细腿裤儿,腰缠紧衣束带。一身穿戴无金无银,虽算得上简约质朴,却哪有半分铁匠的摸样。中等身材立得挺直,再配上他手中的一杆长戟,更显得威风勇武。
??
??方脸阔眉,我凝视间,竟有七、八分相熟,略一沉吟。“小的石步成,追随于大人一同进入颖昌。”他恭身施礼道。
??
??我不仅脱口而出道:“前锋指挥营一营叶军使治下的什长。”
??
??“正是小人。”他答道,声音平缓有力,我却听出了其中的几分异样。
??
??事有轻重。我不可能尽知他内心的感受,但却晓得自己有心事难平。生死之地,绝处逢生,再相见之时的心情绝非三言两语能够道清。纵使是动辄千军万马,弹指一挥的将军元帅,也必难掩藏这种算得上是激动的情怀,况且我还是个江湖游荡的杀手。我这样在想着。
??
??“与你还有几人?”我这句话甚有歧义,故意说得模糊不清,他却立即明白。
??
??日间众人与我杀入城中之时,起初大占其利,但当金军一个个从民房内冲出集结,一队队陆续赶来时,面对的便是苦战。我这都兵士个个勇猛,却最终陷在无边的人海之中。除我一人还可力拒众金兵甚久,其他人则渐渐失散在城中,九死一生。
??
??“大人可鉴,我等一都人马深受鄂帅教诲,杀敌保国,虽死无悔。其中兵士,有力战而死者,有流血将尽而死者,有脱力劳累而死者,更有被围绝地自尽而死者。但终无一人被擒,更无一人降敌求存。”说着说着石步成面容激动,刚才抑制的平缓语气显得荡然无存。这番话听得我亦心头一热。
??
??“战中我失了战马,与两名战友迂回在狭窄小巷与金人厮杀,慢慢转到了西城。”石步成与我讲着这番经过。他们之后的经历在我听来多少算得上有些运气,但石步成却坚信冥冥中必定如此。
??
??西城金人围攻的势头虽弱了很多,但也难免有几个争功之士,继续穷追猛打。三人当时除石步成之外,另两人已是伤痕满身,能力战至此早已算个奇迹。被十几名金兵困住,自以为是必死之局,救兵却及时出现在了眼前,捡回了性命。
??
??莫奇修佯作弃城而走时,只引走了主力亲兵和部分骑兵。出城迎敌的宋军,在出战之初即被出卖。而其无论从指挥布置,还是从人数战力上来看,都很难和完颜明的部队抗衡,败过之后便溃不成军。金人进城后,宋军也零星进行了一些抵抗,但无奈军心已散,又缺乏统一的组织,终于是败的败,逃的逃。尽管如此,城中到底滞留了不少的宋军,脱去军服,化装潜行,用各种身份的遮掩来保全性命。
??
??他们改头换面,制纱拉锯,烧煤打铁。军兵中有很多本就是当地的居民,藏兵于民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于是便有这么一群铁匠,聚集在西城之地,却人人手持利器,在石步成三人难逃一死之际,恰好救了他们。也许是金人注意的只是顶盔挂甲的士兵,也许是这群铁匠对颖昌甚为熟悉,也许是我引来金人足够的视线,总之再没有追兵到来。
??
??“颖昌失陷之后,我等刻刻盼着大军到来,却没想到将军便率众杀至了。”铁匠中领头之人插言道。“于将军以一人之力,杀贯颖昌,力闯城楼,英雄武勇形象要已遍传城中,大大鼓舞了军民。而城楼上的纵身一跃更是让人心折,热血澎湃。只是……”
??
??石步成抢上道:“于大人,这位兄弟名为管平潮。”
??
??我立刻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护城河下别有玄机,我才侥幸得活。管兄弟,谢谢你救了我的部下。”
??
??“于将军何出此言,同为大宋军兵,救助同僚乃份内之事。”管平潮答道。
??
??我点头称是。他又道:“金兵入城之后杀戮奸淫、暴虐无比,早已惹得满城军民共愤。可说振臂一挥,必响者云集,若能联系到城外的翟俊大人,里应外合……”这话一出我心思不免一动。
??
??“管兄弟,城中似你等这般有军器在手,经过训练的正规士兵还能有多少?”我问道。
??
??“应不下千人,我就能联络到三拨兄弟。”管平潮应声道。
??
??突然空中一阵刺耳的气息流动,我心头一颤。“你等好大胆子,竟敢公然击杀官兵,还在房外露天之地谋不轨事。”
??
??一道人影从暗处走出。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6
标题:
第四卷 第六章 疑云重重
一人飘然而立,白衣胜雪,夜风中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其人背负宝剑,神采飞扬,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君——东——流。”我吸了口气。身旁的众人不明就里,正欲举兵刃一拥齐上,被我急忙拦住。
??
??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射向我,平静的道:“杀人后却不离险地,谈机要又不择密室。你以为他们都如你一般,能万人莫敌?”
??
??他这句话说得我无法辩驳,我反问他道:“你是随我身后而来?”
??
??“不错。”君东流此刻身上不见丝毫气势,与之前见他判若两人:“我寻那紫袍小子的晦气,是让金兵知道我汉人并非无人。只是没想到,却见到了本以为死掉了的你。”
??
??“哦。”我应了一声:“楼主至此有何见教?”
??
??君东流指了指四周地上,说道:“远处几个报信的被我解决了,再有就未必可以轻易控制了。难道话非要在此讲吗?”
??
??与君东流这不咸不淡的几句对答,也算略略表达了意思。管平潮见其与我并无敌意,便一面引我等进了家铁匠铺,一面让人处理善后。
??
??炼炉、铁锤、风箱、冰水,我脑海里可以想到与打铁有关的物件,都无一例外的出现在眼前,甚至还有一些我根本叫不上名来。
??
??管平潮向里屋一指,走进其内,看到我的另两名部下,正裹着绷带,躺在塌上,昏昏睡去。石步成欲叫醒他们,却被我摆手阻住。能这样睡着毕竟算是幸福,还有更多的人已经永远长睡不起了。
??
??君东流并没有随我进来,只是坐在外屋的靠椅上。灯芯抖动,人影映在墙上显得有些摇摆不定。“其实我杀紫袍小子,还有第二个原因,你可愿知?”君东流率先开口道,却无头无尾,让我不明所以。
??
??“愿闻其详。”我唯一应声附和着。
??
??纵使是坐着,他的身形也挺直耸立,不见一丝的庸懒。可矛盾的是,这挺立却又自然的表现出飘逸安详,不显呆板。“为你。”他淡淡的道。
??
??这话倒是令我一奇,诧异道:“为我?”
??
??见我如此一问,他笑意便更浓了:“不错,只不过没想到的是,他虽死了,你却又活了,我倒显得多此一举了。”
??
??“为我杀他?所谓何来?”我再次问道。
??
??他情绪依然平静,象讲述别人的事情一般:“我还欠你张四千余两的银票未还,你怎可就死。我君东流平生不欠人半分,也没人能欠我半分。若你死了这张银票我到那里给你。他阻我所为,于是他就死了。”
??
??他身上没有散发压人气势,石步成等人却仍被他的话说得晕晕楞楞,一言不发。“你有没欠我,那次赢的人并不是我。”见他不言其它,我也没有另起话题,和他的对话便如一种生死的拼斗,似乎处处都藏着玄机。
??
??“护城河底通向何处?”他突然话锋一转,沉声问道。
??
??“监军府。”我随口答出。
??
??他的目光瞬间如有实质,紧紧的盯着我,我心中一懔,忙提心神。
??
??他接着开口道:“想来你在河底已领悟水中游移之法,必能出城联系外边的宋军。”
??
??这次我加意留神间,并未至可否。他却依然继续说着:“颖昌之内看似蛰伏,实际上众人已是隐忍至极点。这并非是几队流窜宋军的意念,满城百姓也均作此想。金人夺城后恶意破坏,意本不在长期占领。你率领百骑风火冲至,委实迅速,自然让他们也有些乱了方寸。夺回颖昌不过迟早之间。”
??
??我还未答言,管平潮已忍不住插话道:“先生既能分析得如此透彻,可有夺城之法。”
??
??“若能悄无声息的将士兵领至城下,里边军民再乱上一乱,颖昌唾手可得。”他这心思与我所想竟相差不远。
??
??石步成摇头道:“知易行难,我等冲入之时,城内亦是大乱。身后大军不过咫尺之遥,却被吊桥拦阻。”
??
??君东流不屑道:“其实城中刚破,百姓惟有胆怯而已,何有反抗勇气,乘乱而动也不过几拨残兵。明夜二更,你若能将士兵引至城门,我便敢保届时城门大开,吊桥下落。”
??
??这句残兵有些伤人,管平潮等人面色一变,石步成见此忍不住道:“你一人之力,如何能夸这等海口。需知军法并非儿戏。”
??
??君东流傲然道:“天下之大,能挡我行止者亦难有一二,何况一个小小的颖昌。怎么样?”说这最后三字,目光已经再次看向了我。
??
??“为何助我”我突然道。
??
??他神色平静道:“何必要问?”
??
??“军法并非儿戏。”我重复着石步成的话。
??
??房中沉寂且没有风,烛焰跳脱晃动。石步成、管平潮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正如他们理解不了我一般,我同样也理解不了君东流。
??
??他临走前的一句话,让我沉思不已。“我并非是为助你。你既非是平常人,当知这世上有些事情,并非道理可以解释,信与不信,全在于你。”其音尤在,其人已去……
??
??我忍不住回忆起君东流的点滴,只能断断的屡出些许头绪:君东流并非一个只为谋利的商人,无论言谈举止,文采气度无一不是上上之选,那绝世的武功更令我钦佩不已。他飘逸不羁,傲然不群。从他身上可以看到截然不同的两面,经商谋利却脱尘不俗,武功绝顶又籍籍无名。一个矛盾神秘的男子。
??
??说他为了赵氏江山,恐怕是看小了他;若说其为了汉家百姓,他也断没有这等高尚。也许真是正如他给我的那个解释:有些事情并非道理可以解释。只是这个理由对于别人几乎等同于没有。
??
??或许也并不如他所说,每个事物的背后都有其自己的真意。君东流不屑亦或不愿流露他的意图。但无论如何我是无法参透,所以,留下的难题终究是要我来回答。
??
??我无法弄懂是到底哪种情形。先做一个最坏的假想:如果君东流本意是将宋军引入彀中,另一面却通知金人设伏歼灭,宋军能活下来保持行伍编制的,基本可以用手指查出来。且不来想这个设想的合理与否,单就直觉我几可断定:便是从君东流的性情来看——他也必定不会如此。
??
??说到底我并不是个严格意义上的军人,若是抛开杀手这个称谓,勉强能算作是个江湖人。军人的信条是以服从为第一要务,一切以事实为依据;然而江湖人,却更相信直觉。
??
??我相信他的话,却想不通他如何可以打开城门,难道还真能斩断吊桥的铁链不成,那个粗度是我亲眼所见的。城中的喧嚣隐约传来,不时还飘过“天恩”之类的异国音调,金人的报复行动似乎还没有止歇。众人的目光在我心中直如催促的一种信号,使我深深的感到,时间——它一旦运转,便再难停下。
??
??我沉声缓缓道:“管兄弟,石兄弟,今夜我便出城禀报翟大人,你等作好准备,联络城内各种抗金的势力,明夜二更若果真城门有所异动,便寻声而动全力配合城外大军;若是子虚乌有,你们也切忌暴露行藏,需知此时坚持一刻便是一刻。明夜,便是明夜,让我们看看,颖昌府是否会成为五万金兵葬身其中的战场。”
??
??没有人异议,虽然刚才他们当着君东流面,还提及着“军法并非儿戏”。尽管没有人愿意冒险,但却更没有人愿意等待,因为下一刻,城中宋人的境地会变得怎样,谁都无法预料。
??
??河水冰凉,在夏夜中也不觉温暖。爬到岸上时,也顾及不了水质的污浊,况且没有这河水,我早已该葬身火中了。
??
??回头看去,不远处那座颖昌孤城。在夜色的笼罩下,其影如山雄伟耸立,但感觉到的却是阴沉与肃然。还一如我初见它时的观点:墙高城坚也并非可以一成不变。一个城市,甚至国家,往往都是从内部被瓦解击溃,很多事情都是如此。
??
??虽不如普通宋人一般,对这个边关城池,拥有着深深的感情。我却有着一种不同于往昔的别样情怀。是姐弟的亲情,还是其他自己也难明白的东西,交织成了一丝眷恋。于小亭是颖昌府留给我的,一段美好的记忆。
??
??我转回了头,也收回了心思,便让明夜见个分晓。于小亭、颖昌府,我一定会回来。
??
??翟俊的部众,傍在城外树林边驻扎,没带帐篷辎重的骑兵,少数的几队人分布在四周放哨。而多数的士兵则一个个盔甲不离身,只是在下马靠在树边休息,每人都是随时上马待发的架势。
??
??一向均是以为金兵善骑,宋人善射。现在却是形势互异,依靠城墙弓弩的守护一方变成了侵略之人。
??
??夜深,不论人们任何姿势下,都该是睡意正浓时刻。可我的出现,却突然让夜中朦胧困倦的睡眼,一双双瞪得清醒异常。
??
??“老周,我梦见于大人了。”一个士兵低声道。
??
??“宋老哥,于大人,沉冤未雪托梦于我了。”又一个士兵低声言道。
??
??“于大人回魂了。”几个士兵低声嘀咕道。
??
??“于大人索命来了。”一群士兵低声议论道。
??
??“于大人回来。”终于一个人高呼道。
??
??前军、中军的士兵一下子都站了起来。翟俊此时也正在人群之中。
??
??从来都不曾想过,有一天会被如许之多的人同时关注,我能感受到他们目光里表达的意义是:兴奋、激动、还有的便是崇敬。对于这种起先仅是一时个人冲动,而后更是为自己逃生所做的种种努力,反赢得这些突如其来赞誉,一时间让我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得不思考一下百人出战一人回的局面,是否也是我的过错。
??
??翟俊亲兵将我二人隔在当中,四周士兵均被命令坐下休息,但我还是能感应到一个个竖起的耳朵在仔细的聆听,当然什么都不会听到。
??
??他面色很沉,看我的眼神明显与众人不同,其说出的话并不是祝贺,也没有赞扬。甚至可以这么讲,如果没有城头我的纵身一跃,及回来后众士兵敬佩颂扬的神情,恐怕他已准备拿军法来治我的冒进之罪了。
??
??或者是出于好奇,他终究没有过多的说些什么。只是淡淡的问候了几句,便转而询问我入颖昌的经过,而万人所见的城头一幕,火海余生的脱身细节更是被紧紧追问。我几乎没有什么保留:从水下的秘道、城内的民众情形,到君东流的承诺,包括莫奇修在颖昌与完颜明的会面都讲述给了他。我只是略去了,完颜明与莫奇修对话中将要对付鄂震的这件事。
??
??这番经历说来或惊险,或诡异,匪夷所思处听得多了也只能见怪不怪了。翟俊终于从深思中清醒,在此之前我已说出了我的担心,并给了他足够的态度,即便不得支持我也决意一试。他与我的看法不同,认为根本无法相信君东流其人,且不论立场态度,单是以一人之力破开城门,听起来怎么都象是传说中的事情。
??
??白日里,在我藏身监军府时,金兵曾开城出战过一次。翟俊利用骑兵的机动速度,交替作战,前进后撤法度森严,取得了一定优势。然而因为人数、兵种的差异,这种优势并没转化为夺城的关键。
??
??鄂震的挡住金兵即可的要求,满足不了他的心思。石步成、管平潮等人出现,还有莫奇修别有隐情的败兵,民众的情绪,这些却足以让他对我我发问道:“你看可否有办法再多派些人手,从水下潜入颖昌?”从这句话中,终于感觉出,其实翟俊心中也有奇袭颖昌的念头。
??
??我摇头道:“除非大人能保证部下人人习得水中呼吸奇法或许放干护城河水,否则去多少都必死无疑,但这几乎是不可能。最多我可以返回城内,可以增添些破城的助力。”我的语气平静,但水中呼吸这舍我其谁的态度,却明显刺激了他,他面色变了变。在别无善法之下,他终于同意最后我重返颖昌这个计划,约定明夜城门开时,里迎外合全力夺城。
??
??“于大人,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并非寻常马上把势,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不要以为以一人之力便能左右整个战局。而且,也不是每个士兵都如你一般可以来去自如,部下性命必须爱惜。”他终于在结束谈话的时候,将了我这么一军,我惟有无语。
??
??一夜之中城内外辗转三回,再次潜入了监军府,便饶是我此刻也感觉有些气力不支。时近五更,天边泛白,已是勤快的人该要劳作的时分了,然而现在却没有打算公然露面的出头鸟。
??
??金兵至今也未发一纸安民告示,一日一夜的事事变幻,城内的局势已经变的非常微妙,形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而且这平衡随时都会被打破。金兵昨夜的破门而入,恣意而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畅。
??
??抛开管平潮这类官军出身才转变一日身份的人不谈,单是手无寸铁一家几口,逼急了也能轻易放到一两个全身武装的金人。毕竟温顺的绵羊若是聚集起来,远比狼群看上去庞大。这种死伤的局面本来会演变成一种激烈的碰撞,几乎无可避免的会出现金人屠城及宋人大规模暴乱。一座刚刚添柴的火炉,必将迅速燃烧。
??
??然而,就在这等的形势下,完颜明却突然下令约束金兵,命其各守城防,收敛行为。恶狼闭上了嘴,暂时收起了牙齿,可如此一来绵羊又变成了绵羊。宋人一个个蛰伏在家中,等待着遥不可知的等待。危机似乎度过了,表面的平衡却不能掩盖已经露出的迹象。
??
??了解了这些,我不仅暗暗担心,能否平稳捱到今夜二更,还是个未知之数。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7
标题:
第四卷 第七章 有力难施
事情永远都不会按照人们最初的愿望,理想的发展。算无遗策只能是属于那些所谓智者之类,拥有的一种偶然。
??
??随着金人占领策略的全面收缩:致力于清查城府的钱粮、加强城防的政务,成为了他们往来调运部队的征兆,城内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于这种变化,于我而言,心里是既喜且忧,欣喜的是:这样一来,城内各方面的反金力量,实力不会在激烈的冲突中过早的暴露;担忧的为:金人保持住这种平衡,便使多数摇摆不定的人开始安于现状,从而慢慢的形成一种了习惯。
??
??习惯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它可以侵蚀掉许多棱角,也可以消磨去很多锐气,很多人很多事都会因为习惯而改变。安稳正是此刻金人要营造出的一种习惯。于是,才有了我这种悲喜无定,患得患失的情绪,一时间矛盾至极。只是不知道莫奇修他那些习惯性当成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去时,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
??同样还是出于习惯,我摸了摸胸口的碎月刀。刀锋依然,显得安静恬适,没有丝毫那曾经的温热异状。我可以如此近的抚摩它,却远谈不上彻底明白它。每次挥举亮闪的刀光下,藏着彩华是什么,是我舞着它,还是它动着我呢?我不曾想过,正是因为人总是习惯于忽略身边常见的事物,我是否忽略了什么?
??
??刀锋冰凉,仿佛在提醒着我。突然发现自己再次忽略了的问题,其实我只是一个杀手。这颖昌不过适逢其会的一场敷衍,我要留便留,想走即走,胜负成败与我何忧。所以,前一刻还患得患失的心,渐渐的归于平常。
??
??很平静的去进行下一步,并没有急于去联络石步城、管平潮等人,我有我的目标。跃过抱玉轩的原址时,我停步驻足,尽管这里只是过程,不是终点。没有金人的追赶,我可以认真的审视一番。
??
??烟火熏过的墙壁,昏浊乌涩。整体的建筑已经坍塌,掀开倒下的木梁,才勉强寻到个通路。我低身潜入,四周不见丝毫光亮,里边气味颇为难闻,一片死寂。过了片刻我才逐渐适应了这其中的光线,地上的满是杂乱。被烧得一塌糊涂的房屋楼梯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没有找到那块“亭楼玉宇”的牌匾,看着周围算不上景物的景物,心里徒然一乱。
??
??从暗处走到朝阳里,虽然光亮非常柔和,可眼睛还是多少会受到些刺痛,一片绿色的出现让我舒服了许多。
??
??那是一碧清绿,这绿的主人在晨光点缀下显得娉婷净爽,秀美绝伦的容颜,称着细直的发丝,眼眸清澈而又深邃,隐约我又闻到一丝淡淡的幽香。室内室外两种景象强烈的反差,让我一时无所适从。
??
??“没想到,你这个人倒是挺念旧啊。”她似带一丝浅浅笑意,声音低垂悦耳,依如初听之时。
??
??我恢复了生气,不冷不淡的应道:“唐大小姐,我到哪你便到哪,也真算是无处不在啊。”对唐门这个家族我总难有丁点的好感,尽管卿卿曾经助过我一次。
??
??“我来颖昌之时,恐怕你还未到呢。”她声调倒没有因为我的语气的冷淡而有所变化。“颖昌,颖昌,这个城市名字倒起的不错。”
??
??她的话前后一联系,我心中忍不住一动:“你先来的?可知抱玉轩的亭亭姑娘是否有事?”
??
??“亭亭是谁?我怎么又会知道你的是是非非。”唐卿颖突然神态一转。这一句抢白让我哽咽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
??既然问不出想问,我便不再去问。穿过她的身后,继续向我的结果行去,只是与她交错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她背后的一把古琴。“你们首领传书于你,不必再取鄂震性命,计划取消尽早返回。”
??
??我没有回头。“唐经风。”她在背后喝道我继续走我的路,还能闻道那淡淡的幽香。没有什么能让我停下,即使“他”想反悔也不行。
??
??片刻的安静后,我已转了两道街口,路上并没有金人的盘查。出乎我的意料,当画眉赌坊出现在我眼前之时,却看上去完好无损。眼前碧影再闪,唐卿颖又一次的立于我的身前。
??
??我沉默,她也没有说话。终于……
??
??“那位亭亭姑娘,并没有出事,至于下落我便不得而知了。”她低低道。
??
??我笑了,笑的很开心,亭亭的平安让我说不出的愉悦,我忍不住对她道:“颖昌这个名字的确好听,尤其这个颖字。”
??
??突然我感觉有些异样。我抬头看她,她的目光却正在看我,见我看来,她又看别处。我长吸口气,传来的还是那淡淡的幽香。
??
??其实我也并不能肯定她是否真的看我,对于这种“可能”、“也许”之类的微妙情形,我一向是不甚寥寥,或许这些只是假生出来的一种错觉吧。她早已转过身,先于我,推开了画眉赌坊的大门,唯有背后的那把凤案龙弦的瑶琴,在微微的起伏。
??
??不知她这一个动作究竟是出于何种心理,但我既目标在此,便不会因她的突然出现而望而却步。
??
??画眉赌坊内的一切的摆设布置,没有分毫的改变,只是那语笑嫣然、朵朵紫色娇艳的奇花,都已经消失不见,偌大的赌堂,一时看上去显得空空荡荡。
??
??君东流立于厅堂上,来得悄无声息,仿佛从来都是站在那里,我眼角一跳。可以肯定,刚才一刻那处是定是空无一人。
??
??唐卿颖正处在我的身前,从这个角度看到的是,君东流依然一袭白衣如玉,纵使行走凡俗之间,也不曾让其沾染片尘。
??
??他的目光还未有触及我,便停在唐卿颖的身边,似乎有光芒微闪,但又旋即平静。然后他笑了,笑的不同于以往的淡,笑出的是在他面上从不得见的辉煌。
??
??相形之下,周遭的阁楼,方桌,字画,屏风都失去了颜色。碧色流转,秀美如画的人儿却徒然一亮,心中不觉有几分飘忽,感官中唯视卿卿的美丽才有完全不输于君东流的光彩。一时间白碧互映,相得益彰。
??
??他那如震心曲的声音慢慢响起:“如此仙容玉貌的女子,我君某生平仅见,今日得见姑娘,似未见又仿若似已相见,心中不由升出几分时不我待的感慨。未曾迎接的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
??“听我这位朋友提起,此间画眉赌坊的主人是位高雅才士,便忍不住央他前来,欲拜得一见。今日得雅士一赞,小女子已是愧不敢当。何敢见怪。只是传闻坊主,才艺风流,手下众佳丽更是美艳不可方物,为何不见一人。”这一习话,说得轻描淡写,未见她有丝毫异样,听得我心中多少有些疑惑。
??
??看着这两个曾经同在楼外楼上,本算该是认识的人,却彼此打着哑谜,任谁看了都难免会有些想法。随即醒悟,照理来说君东流所见时的卿卿,并非是此刻的容貌。不过她身后的瑶琴,种种奇异之处,以君东流的高明,怎地都会看出端倪。而那一句“似未见又仿若似已相见”更道出了玄机。或许是他乐得如此,这种心照不宣的感觉,在他们看来,大概也没有什么不好。
??
??他神态悠闲,所言话语徐徐道来:“素喜完美精致的事物,因为在我看来,美丽有时也是一种禅义。然而这美不是枯守着一时一景得来的,而是将其放之于万物之中才能得以赏鉴。花开尚有落,人聚岂不能散。”
??
??你言我语的议论没有谈到任何主旨,她在刻意回避什么,我也根本摸不清她的真实的目的。唐门的千金流连京城尚在理解的范畴之中,但不畏困顿行到千里之外的边陲之所,如何也让人费解。难道真是为了传递一个组织的消息,难道唐门之中就没有旁人,再说若真是组织内的有信,何不自派人前来。
??
??我倒并非怀疑她所言的是伪,抛开其唐门家主之女的身份不谈,这个指令也多少有其可行之道。从命恨天、完颜明、莫奇修几人先后言语中,对雇主之人的真实想法,我多少有了一层觉悟。金人的出兵大概已远超出了最初的走势,况且组织即便不杀鄂震也可轻取五成费用,及时收手完全在情理之中。
??
??可我不能,鄂震的生死牵涉着追心的秘密,能早一天便是一天。若“他”不亲口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我是断断不会收手的。
??
??离开画眉赌坊的时候,唐卿颖依然随来,似乎还颇有点想一跟到底的意思。我倒不介意她的同行,固然有她该算是有力的助益;况且刚才那白碧交映身行,让我留了很深印象。人要学会去发现,生活中对于美丽的事物,虽然不要去刻意追求,却也不要刻意的去拒绝,正想间暗香又飘然而至。
??
??天已近傍晚,日头在天空早没了踪迹,纵使没有戒严,也该是多数人归家吃饭的时候。可此时,满城的金兵却一反常态的忙碌起来。军鼓突然咚咚而响,号声也附和着阵阵长鸣,我忍不住想出去看个究竟。
??
??“君某平生做事从未失信一言,答应你的定会做到。”君东流在我临行前所说的话,至今仍在耳边。直到唐卿颖的一句话才打破了我的思绪。
??
??“唐经风,你是来杀人还是来帮人。”
??
??她的话将我的行止打断。我的眼望着地,神情变得无悲无喜,以一种自己听了都感觉有些深邃的腔调,道:“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固然可以事随人愿,但更多时候却是有力难施。若只是简单的是非曲直,生死之别轻易可断,又哪来得那许多的烦恼忧愁。”这话一出口,便觉得似乎与那日林中遇见的白发男子,其言其语有几分相近。我不由暗叹,原来心是这么容易老的。
??
??我的话算来只能是答非所问。但她却把这看作是对其的一种回应,陷入了某种无谓的思考。房内再次沉静。
??
??从画眉赌坊出来,到现在早已过了大半天。寻得的临时落脚点,是位于颖昌府集市的东侧。房子里外三间,颇有些气魄,只不过其主人现在已不知流落至何处了,兵荒马乱的时代大抵如此吧。
??
??外边金人的调动显得甚是蹊跷,从白日里的极静,到傍晚的极动,意图殊难预料。其时距离二更尚早,这段时间内什么都可能发生,我已经坐不住,打算联系一番石步成、管平潮等人。
??
??“告诉我,为什么你会选择作杀手?”她的目光紧紧看来,没有畏缩,没有回避,直欲看到我的心里。
??
??我停下了将要跨出的步子,反问她道:“那你能否先回答我,唐门为何会暗中供养离恨宫这个杀手组织?”
??
??她答不出,我同样也没有答案。其实这并不是意味着我从心理上排斥她,而是早已给自己下的一个定见,我的心事只需有天知晓。
??
??“也许,我能帮你。”她的这句话再次从我背后响起。我的心毫无原由的动了一下,接之而来是,一股强烈的念头,直若于小楼舍身相救时的心态。那感觉再次袭来,仿若冥冥自有定数,是我百般弃之不得的一种情绪——感动。
??
??我知道她“帮”的意思,并不是指这一时一事。她这一个“帮”字,意味着一种承诺,甚至是不惜动用她在家族中地位。可她不明白我,我要的不是离开杀手组织,我所需要的只是追心。“追心。”我暗思道,却不由心念一动,这追心不正是唐门的功法吗,或许……我有些兴奋,甚至有些不敢去想。
??
??“卿卿”伴着这一声,我转过身回望着她。这两个字并不用于以往心里对其的称谓,是她身份揭示之后,第一次如此唤出。对于我的转身而回,明眸笑意,昂然玉容之上,还是一衣如碧的她,竟生出了几分芙蓉娇贵的嫣红。
??
??一时间已分不出:是她的神情再变,还是我的心思再变。不知如何开口的我,脑海几乎下意识的道:“可否为我抚琴一曲呢?”
??
??琴声初起。
??
??流水咚咚而淌,自然写意间,欢畅愉悦。渐渐的其音愈拔愈高,有如龙凤和鸣,直欲刺破霄汉,飘渺天际云外。
??
??从未有距她如此之近,听其琴声的经历。直到此刻,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天籁仙音。心中的意念被这琴音所牵引,一时间胸中豪气慢慢凝起,那道无形之锁,也只是微微一收,便再无动静,仿佛折服在了这天籁之下。
??
??满耳满脑充斥的、感染的,都是这琴声一片。
??
??然而,在这近乎完美的声音中,却突然夹杂了几分的不和谐。外边鼓声敲得更紧,军号吹得更急,整队的脚步踏得地面“夸夸”作响,可我所有的心思已全然放在了她的琴上——追心。
??
??琴声一变,变得婉约低回,玲珑曲致隐着丝丝的情绪。这一刻,我的心中不知为何,却升起了,那个冷绝艳绝的青衣女子。然后我又看到了卿卿的眼眸,似乎随着周围橘色的黄光,变得明灭不定。
??
??琴音再变,百转千折间,凄哀呜咽,听得让人心绪难展。
??
??“铮”破音声起,其曲而终。所谓琴发心曲,这等前后差别如此巨大的音调,让我亦是有些茫然,不知她究竟是为何故。
??
??她笑了笑,无需多看都可以肯定这笑意,分明有着几许勉强。“技法生疏,贻笑大方了。”她轻轻道。
??
??鼓声并未绝,号声亦未歇,远处却传来金属的撞击声,我心中暗道不妙。她情绪前后的落差已经无法顾及。我只得努力束缚住跳动强烈的心,平缓的言道:“卿卿,你可知道追心?”
??
??※※※※※※※※※※※※※※※※※※※※※※※※※※※※※※※※
??
??金兵有组织的调集了,除城头防守外的所有军力。以金兵之前失踪的几个方位为起点,对颖昌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清洗,而管平潮的铁匠铺正在范围之中。这次屠杀,不同于金兵进城之后,那种各自以淫虐为目的的杀戮。正规士兵间互相配合进退,在很短时间内就已是血染满地。
??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石步成、管平潮,我心中涌起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空有一身的功夫却无处可施。二更,二更时还能留下几个活口。我心中一个念头突然形成,却又无比强烈,定杀完颜明。
??
??真气运转,身行直投监军府衙,带起的忽忽狂风,猛灌耳畔。脑侧微凉间,卿卿刚才的话再次响起。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7
标题:
第四卷 第八章 意料之外
“追心?”唐卿颖的目光瞬间流露出一丝惊奇,然后又归于平常。这个电闪间的变化被我一眼捕捉,心念随即一动。
??
??其实很久以前便曾试过,从唐门入手寻查追心,奈何三番几次接触了数个唐门中的人物,却苦无其果。追心便仿佛一个古老、神秘、传说般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它的由来往事;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历代传承;更多数的时候,唐门之人则是将其看成,唐君伤刀霸天下时代的一个附属产物,放在了与“唐门无敌一刀”等同的地位看待。
??
??听闻已是不易,何况是眼观,且更不论修炼了。我心思动的便是:难道唐卿颖也是如他们一般,所知仅同于传闻?无惧失去,因为从来不曾拥有。可她唐门大小姐的身份,让我多少还是抱了一丝希望。“不错,正是追心,这个传闻中唐门的绝顶功法。”我重复强调着。
??
??她没有立刻回应我,面容眉目却悄悄的凝聚,看着的还是那双神采顾盼的眼眸,还是那淡淡的幽谷兰香。圆润柔和的声音已轻轻传出:“你的刀可否借我一观。”
??
??这种话题的转换,无需拒绝且不必多想。言与不言,其一人已决,自不用再问。
??
??刀,三寸三分,呈柳芽新月状。
??
??屋内,寸尘不扬,燃烧的烛心却无风自动起来。墙上的影子显得跳动不安。一道道光晕在刀身上流转不停,闪映在她的脸上,迷离斑斓。这折射的焰影,摇晃不定,她的神色亦不定。
??
??终于,她闭紧了眼眸,手心向下,将碎月刀平扣在桌上,而她的瑶琴,却被推到了左手之旁。
??
??房内的安静与房外的嘈杂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极不协调的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绞得我心绪甚是不宁。
??
??淡淡的幽香依然无处可藏,如兰花一般。不知道对于这种香气,我为何总是有一种莫明的亲切。然后我耳内微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
??“追心的确是唐门的不传之秘,便是在家族之中也几乎无人修炼。你想问的到底是什么?”她慢慢的说着,只是睁开的目光,却一直盯在,扣着碎月刀的手上。
??
??我的心不由一颤,她的话中已经流露了许多,“几乎无人修炼”的那层言外之意,便等同于:说有人修成。强压下狂跳的心,还是静静的问道:“天下武学,各类名目千功万法,少有听说似是而非之术。这追心之名,闻之不明所谓,欲观又不得其便。我只是有些好奇,这追心究竟是何等的武功?是否真如江湖的传言一般,能让中者死后容颜不改。”
??
??“咚……”她左手拨弄了一根琴弦,扬起了刚才还低着的头:“追心之下或许是你说的样子吧,我没有亲眼见过,只是曾听爹爹谈及。其实追心也并不如传闻中的那般神乎其神,说直白一些,是一种难练无用的武功,这三辈以来,只是每代才出一人研习修炼。而所谓首重练心的说法,更是子虚乌有之事。”
??
??“三代三人?”我重复着道。眼前闪现的却满是“他”的影子,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不停的萦绕游弋,奈何始终抓不住这念头的根本。到了此时时刻,便是想装成期期艾艾也是力有未怠了。前面的委婉铺垫,我弃之无疑,直言而道:“这三人是谁?”
??
??卿卿依然没有看我,摇头道:“这三人的其中两位,是前辈的人物,至今已然做古。而这第三个人……”她的唇似在微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手里再次拿起碎月刀,仔细端详着。“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
??光线朦胧,歉意的模样更容纳着美丽,然而这一刻能够打动我的却不是这种美丽。第三人个人,唐家的当代人物。我几乎下意识的回应着她:“卿卿,你可否知道,离恨宫的首领——‘他’也会用追心。”
??
??“啊?”安静的她,这一刹失声惊呼着。
??
??碎月刀回到我手中的时候,还带着她的温度。然后她离开了,甚至都没有想想如何出城便走了。“今日我没办法给你答案,不过再见之时,也许我可以告诉你。唐经风,你一定要活着。”这个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
??※※※※※※※※※※※※※※※※※※※※※※※※※※※人未停,风未歇。
??
??“他”是否便是卿卿言道的唐门第三人?他传我的功夫,心法,情逝,还有——碎月刀。难道……思虑间我已行出了一段距离。
??
??“咚”一声炮响,从城内炸雷般的轰起。
??
??“杀啊”明显汉字发音的呐喊,从前面监军府的方向传来。
??
??我不由一怔,难道城内的反金势力还有这么大的实力,竟能冲到金人腹地。
??
??耳边,传来喊杀不断;眼前,长街一望而尽,却不见一个生人。那喊杀,那哀叫,仿若千年恒存的梦魇,在空旷无垠的夜中,显得凄厉诡异。
??
??跨过城中的七街八道,绕开脚下的满目疮痍,声响的源头,终于现在眼底。
??
??十字长街,宽阔整齐,似乎因为监军府临旁在侧的缘故,这里注定了会要发生许多事。一队队盔甲鲜亮,刀盾相持的金兵;一排排,横眉敛目,弩括弓机的箭手。与十几步开外的一群,行列不整,人数不众的宋军,形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对峙。
??
??金人鼓还在敲,号还在响。这力量差别悬殊的对峙,还在持续着。这不禁让我疑惑,喊杀声真是缘于此吗?然后我看到了这样一幕景象。
??
??这群宋兵,突然齐声呐喊。不同于他们散乱的队型,不同于他们高矮胖瘦的形态各异。这喊声出奇的大,甚至千军万马之中也难掩其音。这声音还不止大,而且齐。什么杀敌破关了;什么天兵无敌了;什么大宋天子皇命圣佑,颖昌府光复在即云云,一时间长语短句不经操练便脱口而出,却千百人犹如一人之口,整齐一致。
??
??所谓扬长避短,人之常性。宋军这一喊,倒颇有气势,战力的弱势,便不甚明显了,金人却仿佛中了邪咒一般,整军向后移动。这一退,宋军反倒不依不绕,挺军而上,对峙之势再成。稍停了片刻,宋人又喊,金军又退,宋兵再次跟上。如此数番,战线已相距最初之地二里之遥。
??
??金兵前列的盾牌手,还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边退边比划一番。稍后的一些,索性都甩开大步,只是埋头而动。再看宋人一方,连做作样子的兴趣都欠逢。从腰间取下水袋润喉清咽,是他们唯一的动作。
??
??冷眼看去,喊的一方,固然是气势如虹,退的一侧,却也并非是兵败如山。这种双方几如儿戏,似乎只在戏文中才能出现的情节,竟活生生的现在了我的眼前。任谁看了都会是一头雾水。
??
??这停停歇歇的呼喝之声,除了仿若请神捉鬼般的喝退众金兵之外,还有一番好处——便是将城中别处声色各异的嘈杂,远远的盖下。
??
??监军府内毫无动静,纵身入内也寻不到半个人影。此刻莫说欲斩杀完颜明,便是想宰杀个普通兵士也没有踪迹。昨夜还兵哨密布之地,今晚竟已成了空空的一座官邸。莫奇修呢?难道完颜明也将他带走了?
??
??从府中出来之后,对峙双方的情景依然不慌不乱,我跟了上去,天更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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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纵使有天上的月,也解不开它迷雾的黑衣。这时,总会不时有灯火零星的亮起,散落在城市的每个角落,虽然柔和却显得隽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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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处观去,宋人的呼喊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吸力。不知不觉间,散落的灯火开始不断向其贴近、汇聚。灯火渐渐凝成一团光芒,由远及近的涌来。然后,黑暗中伸出一把无形的巨刃,将光芒生生的斩断、打散。于是,这在不知不觉中燃起的零星灯火,转眼间又悄然熄灭了。而藏在暗中的我,则难得的成为了这折剧目唯一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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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远观近看的各出戏目,让前一刻尚在云雾之中的我,忽的涌起了一层淡然的明悟。每一处灯火的柔和中,都存在着一种执著的人生。生如夏花般绚丽,死如秋叶之静美。一个个生命便如绚烂的夏花,在秋风初起的刹那静静消亡了。我心里暗叹,城内各种反金的势力是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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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的城市都在运转着,仿佛一个巨大的旋涡,将其中一切逆流而动的东西统统绞碎。而这对峙的双方便是这旋涡的中心,好毒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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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切还远没有停止,对峙的双方没有丝毫懈怠的意思。沿着颖昌的主道,一路下去,前前后后整行了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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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的城门,赫然在望,飘扬在城头上的旗子已不见了影子。终于,洞开的城门,将对峙局面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黑压压的人头,满载的车马在等待着最后一队金兵出城之后,向夜幕中开去了。此时此刻,翟俊大军如果从西门绕到东侧,看了眼前这一幕不知该如何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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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当当。”两扇城门,紧紧关闭,吊桥也慢慢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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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喊声冲天而响,直扑云霄。“颖昌光复了,颖昌光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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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旌旗四起,上边印着莫奇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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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距离二更,尚有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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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碎的雨丝,轻击着房角屋檐,阳光终究被阻隔在云层之外,揭开了黑雾的颖昌府,再次的陷入了一种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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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城头所有金人曾经留过的痕迹,仿佛都在这一夜间,被雨水悄然抹去了。唯一留下的,只是一种需要时间来遗忘的东西,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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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葬了石步成、管平潮,这是现在我所能做到的一切。还有两名部下的生死已经无法探寻出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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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金人的颖昌府,便象川味菜肴中,少了道刺激辛辣的调料一般,突然变得沉闷了多。无需为开关破敌来劳神,也不必下兵行险着的决断。总之这败得突兀,胜得诡异的夺城之战,便如此草草的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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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入溪水石子,会迅速沉底,不再露出半点痕迹。而君东流正似这无形的石子般,消失在了颖昌的雨雾之中。二更时分,只有城上、城下宋军互相喊着对话,而其他则再无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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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俊的大军始终没有进得城内,纵使他心中有千般的疑惑,但城头高悬大宋国朝的旗号以及莫奇修的临头喊话,使他也不得不退兵而回。再如何说莫奇修也是这颖昌名正言顺的首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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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刻,我依然无法理解,城头街上,突然闪出的这群戎装齐整、旗号鲜明的宋兵,究竟是从何而来。至于金人这近乎是拱手相让的胜利,则更加令人难以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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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理智的人面前,一切行为表象的背后,都必将隐藏其真正的意义。”“他”曾经如是对我言道。对于这一点我从来都不否认,甚至比其更多出一层体悟,疯狂也有疯狂的真意,只是世人无法猜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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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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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夜搭建起的高台,在雨中湿湿漉漉,看着倒显得清亮。无论从施建的速度,还是从边角装饰修葺的完备程度,都无疑体现了官家统管统筹的力度,只是,那城中各处角落,遗露的断臂惨肢,尸身伤者,却无人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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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的人头熙攘、车马如流,早已甚觉其弊的狭窄道路;如今有了这高台的点缀反显得宽广无垠了。短短两日变化如此之巨,纵使看惯白云苍狗的出世老僧,怕也难以顷刻接受,更何况深涉其中的庸碌俗人。惟有唏嘘人生变易,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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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杀手眼中的一切呢,是否如其他一般本无意义。淡而漠之,才是上上之道?或许理解的有些偏差,或许正是如此,总之我说不清楚,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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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同样的道理,凡事如果标注了官家声号,就多少会招来弱势群体的趋同心理。在宋军沿街的吆喝,逐户的动员之后,正道的高台边才陆续集中了一些面色苍白、身行颤抖的人群。而更多持观望态度的人,则是悄悄的打开了窗子,支开了门缝,等待着下一个未知的变故。颖昌,正在缓慢的恢复着过往的生气,同遗忘忧伤一般,需要的还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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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站在人前台上的人,永远都不会太过平庸。莫奇修一改文官的装束,青金盔上湛红缨,青金磐扭合页甲,紫罗袍绣火麒麟。惨白的面色,吊梢的眉角,配上了这身戎装,也勉强算得上威风百倍,杀气千层。也许人们的心中,威武强力才是真正的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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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昌的父老百姓们。”一句简单的问候,宣开了一场热烈激昂的鼓动。“什么忠军爱国;什么上体天心,下体民用;什么军民同心奋力杀敌。”一时间,最强力,最极至的修饰词句被其频繁引出,一个个奋进的口号被不断喊响。百姓的心态便是这样,善良可以相信天子的威仪广布,朴实可以理解城守的种种苦衷。呐喊充斥的云霄,气氛越来越变得激荡,纵使天上的雨水也不能将其打灭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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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却能感到,水淌过我的脸,凉沁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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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永远都不是好事。我心中暗叹,这里不属于清醒者,同样也不属于我。失去了稻香飘散的颖昌府,已再无留恋的必要。颖昌之内留下的种种谜底,头疼的该是那鄂震,而并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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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逐渐大了起来,泥土被水滴生生砸出点点坑洼,明显涨了几分护城河,被我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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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杀手,行在雨中,却再也没有回头。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8
标题:
第四卷 第九章 向左向右
天阴便需晴,永远都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当阳光射出之际,我已在这团湿气之中裹了甚久。也许只有夏季的雨,才能让周身的湿气变成一种惬意,而非是多出一层负担。突然发觉,纵然我走出了这颖昌府,却终究没有走出颖昌留在我身边的那层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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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荫道旁,在初现阳光的温情中,渐渐恢复了往昔的鸟鸣蝉叫。前日里这其间还充斥着汇聚成形的阵阵杀气,而此刻却已荡然无存了。一路上看来,道上隐约留存的,是逐渐抹去了的马蹄印记,由城外延展直至远方;印记的另一端,看上去整齐而不乱,赫然正是这林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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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尽处,一望而穿,人去林空之景,已浮于眼前。显然,翟俊所率的大军早已开走多时。对于这种情况的出现,虽然并未在我的预料之中,却也不觉得有丝毫奇怪。我身挂副将之职,入城后下落不明,从感情上讲,其本不该弃我而去。只是这比起金人五万大军的去向来说,一人的荣辱得失,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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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翟俊在鄂震手下,能被派出成为独当一面的将领,自是有其过人之处;再者有鄂震“对方守军如欲分兵抄击我军后方,定要死死挡住”之言在先,他更是没有任何理由停下耽搁。弃卒保車,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段,只是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却生出些须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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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春雨。”我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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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空气,湿润清爽,每吸入一口,都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于是,便会再吸一口,滋味又有些不同。立于雨中的记忆,距现在已有时日,上次还是在楼外楼屋顶的吧。临安的灯火,西湖的夜色,勾勒出的是一幅斑斓的画卷,而这画卷却非是单薄一绢,有光,有影,还有声。然后我想到了三楼雅阁中的天籁琴音,又想到了幽谷兰花般的香气:是楼外楼上暗夜独奏的卿卿?亦或颖昌城内一夜如碧的人儿?现出的不见眉眼,只有轮廓,隐约在这画中迷离而又恍惚,一时间如何又能分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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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风而过,水滴从身旁的树梢沁到脸上,将我瞬间拖到眼前。模糊的轮廓渐渐凝聚,在我脑中闪现——颖昌城内,那不谐的音调,那变幻的目光,一切的一切开始不断的交织重复,变得清晰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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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可以肯定——心中之所以会如此诗意般记起她,正是缘于追心之秘那无时无刻,无所不至的冲击着我的感觉。她口中会追心的三个人,是我需要的真正意义,至于这个唐门大小姐……我摇摇头,自己也弄不清楚。回想种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颖昌之战直如闹剧一般,可对我来讲,也并非全无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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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三军队伍进退行止的约束,自然感觉轻松了许多,可久已不曾思之——行左行右的问题却摆在了我眼前。失去与的得到不过是转念之间,任你如何费劲心机也强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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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的行为法则简单而又直接,一切的形式只有命令与服从,对他们来说或左或右都没有分别;可杀手不同,孤而不群,特立独行的走在尘世的莽苍之间,纵然是杀人夺命的指令也要自己去谋划博取,没有任何凭依可言。是该好好的打算一番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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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机刺杀鄂震,还是收紧卿卿这根线索,眼前同时出现了两个选择,向左或向右?我抉择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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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卿卿无意中流露出的种种迹象表明,“他”的身份已经露出了端倪。百命换追心的承诺,追心的三个人,两根错开的线,却突然逐渐交合汇聚。虽然不曾言,可她不也同样在怀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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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谁呢?是不是正在这三人之中,卿卿是识得他本人,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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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发觉,看似无关的两个选择围绕的中心,却都是“他”这一个人。不知不觉间,选择已慢慢的合二为一,没有继续的必要,无论走哪一边最终都离不开“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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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求之事,自是不可轻易而下决断。已经等了这些年,娘的模样又永不会因在等待中而变得模糊。既然终究会见个分晓,又何必怕去等待呢,所以我不急,也不愿去乱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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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步下取的方向已是鄂震主力的所在,军营的事情尚未结束,便去那里等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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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两日里,主战场这边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鄂震的大本营比起我离开之时,已经前移了近十里之遥,若非远远望见那随风摆动的震字玄旗,恐怕归营还需多费一些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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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立在高坡之旁,方木竹篾围出外侧,帐篷略成梅花散开。营边两侧鹿角荆棘布置得,尚未完善。观辕门之地,寨门坚厚,营前之地,开拨得精致平整。敞阔处十余人列马同策,亦可并排而出。如此一番前分出击分进甚是便利的布置,防守之处缺失等若不见的姿态,一时望去,霸气尽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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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至营内,我先返身归到住处,换了套干爽的衣物。这件随手顺来的衣裳,早已浸满了污渍,即使有雨水的洗涤,气味色泽也甚是不雅。看着弃于地上的这堆衣裳,倒颇有于小楼平日里穿着的风格韵味。孟翔冲看看地上,又看看我,那笑意融融的样子,直令我很是有了几分,作茧自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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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我一进屋,表情起先是惊讶,然后立刻转为询问。在我轻轻言道:“颖昌收回了。”五字之后,还不待细讲,他已是满脸兴奋的给我讲述起近日的战况了。一向较为沉稳的他,如此急切的这番举措,已使我体会的出:在这两日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无疑,宋军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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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我等离开的同时,鄂震便派出了三千骑兵佯攻金人大寨,后又以五十面巨鼓不停擂击呐喊。面对这等索战的姿态,金人却始终是坚守不出。三千骑兵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在对方营寨羽箭射不到的几处死角,反复绕行冲击。整整一天里,宋军是:此兵方退,彼兵又起,轮番用生力骑兵进行骚扰。不单将金营外侧的荆棘鹿角破坏无数,甚至还两度攻入了敌军营盘,斩旗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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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晚降临后,战斗似乎该结束之时,宋人发起了夜袭。仍是小股部队骚扰;仍是浅入即止策略;仍是鼓声呐喊不断。金兵仿佛得了死令一般,任由宋人的辱骂嬉笑,终是龟缩不前,在黑夜残月下消极的抵挡着。鼓声阵阵,仿佛一把抡起的铁锤,在空中挥舞,却始终不见放下,你不得不时刻去担心落下的瞬间。然而,轮锤的手却有很多,疲敌之法,其效自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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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破晓,旭日微起之际,铁锤落下。鄂震终于下达了全军进攻的将令,刀牌手冲锋在前,短斧手看护两边。长枪兵集结成队,缓慢而动,刺开了每一队想要阻挡的敌人。而宋军骑兵则完全充当了纵火队、追袭队、抢夺队的角色。一切毫无悬念,战斗在金人逐渐麻木适应的意识里。突然开始,又立刻结束。短短的半个时辰内,金人中军便传令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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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亲率中军主力骑兵,从后边掩杀,斩敌无数,直挺进十五里。此次的谋略说穿了,是称颖昌战事起时,金军避战保胜的心理下,频繁扰敌,而后才一鼓作气得奏全功的。这不取夜晚,反于黎明之时的进攻,单从时机的把握上说,就已足够让人惊叹拜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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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翔冲仔细的分析道:“金人之败,在于患得患失的心态下未战先怯。这一奇袭,我方推进十五里,然金人元气未伤,军力实仍远胜我军。不过在大帅神妙法度下,此一战,却抢下金人的粮草无数,大大的鼓舞了士气。而流传的缺粮之言,借此一役则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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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草的烦恼该留给金人。突然间完颜明撤离颖昌的意图,已完全揭开。或许是他尚有智谋深远的一步伏招,但金军新败却是其离开的主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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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翔冲口中的“粮草”两字在我耳边出现之时,我便打算去看望一番李潜。可鄂震却没有给我这个清闲。此时,传令兵已经立于帐外,准备传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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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的帅帐,香气缭绕,氤氲雾霭中光线也显得有些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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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郁的味道,被紧紧的裹在房内经久不散。可以轻易的闻出,这并非是麝香檀木所燃烧的气味,寺庙酒祭上的沉香大抵如此。烟气飘忽色泽流离,朦胧中的鄂震一身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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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走入其间,都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体味。他立于一侧,还是上次见我时的那个位置,大概是无风,他的这身白衣,却不似分毫的飞雪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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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素喜蓝色,或许极动的漂泊,让我分外珍惜蓝天浮云下的安逸宁静。同样,对于鄂震来讲,玄青色下的凝重肃穆才能衬托出他的气势。或是曾经见过的两位白衣人太过出众,或许是我已经习惯了鄂震的一身玄袍。此刻的素色,于他身上却找不出半分神采脱尘的味道,或许是他永远抛不开心中所持成见的缘故吧,其身上的素白,展示的依然是那种凝重——没有轻松。蓦然间,从鄂震的身影里,我看出了的是几丝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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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立刻问我颖昌的情形,而是用手指了指帅帐正中,案上的托盘。“你去看看,可还认得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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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行至了桌案之前,看着托盘上罩着那块红绫,然后,右手的食指捏住了红绫的一角。心中却突然倏的一颤。
??
??鄂震的左足,向旁轻轻一踏,这动作在我背后细微隐晦。却如巨浪滔天,让我感应立生。
??
??惊骇中,我心若电闪。他这看似无意的一步,正踩在我背心之旁、右腋其下的空门所在。
??
??烟气由稀薄转为浓重,从四周向一处挤压凝聚,慢慢的仿若编织而成了根根彩带。这彩带流转盘绕,霞气蒸腾间,却从身前逐渐溢出。烟气中的股股束力,有如实质却又灵动飘忽,根本无从把握它飘向何处。
??
??我不能动:若是一动,这灵动烟带的延展,必将引来这气机源头倾力的一击;我又不能不动,那悬着的气机忽起忽落、若有若无般的刺探,直如一把无形的利剑,遥指背后。一时间,如芒在背之感,让我难受至极。
??
??手指轻拈红绫,在惯性使然下,慢慢的揭起。我甚至能感到周围气流的微微颤动。然而,鄂震却没有动。我试着再抬起几分,他依然沉寂。直至得见盘中之物时,不止一处,我已是背后空门尽现。他等的难道正是这个机会?
??
??剑,曲柔变幻,长如蛇蟒扭转,吐信展涎,蓝光湛湛,在烟尘缭绕中如涂晶芒。盘中之物赫然现出。气势疯涨,鄂震逼得我不得不鼓起气息全力相抗,心头狂跳不息,数度涌起抽剑反身立见生死的冲动。
??
??电光火石的刹那——心脉处的无形之锁却没来由的一紧,一股巨痛钻心,让我刚刚涌起的拼死之心,瞬间跌入谷底,脑海反倒豁然清醒。鄂震欲用气势的威压迫我勉强出手,视若不见的动作,将空门破绽尽展的手段却是我的最佳办法。
??
??思路通透后,话便随口而出:“鄂帅,以这杀手之剑示我面前,所谓何意。”说话间我将身微转。是和光煦日,还是暴风骤雨?该来的都会来吧。
??
??我已经面向他,却没有我所以为的一切。他的面色平静,眼中甚至没有丝毫的惊讶,似乎一切结果变幻已尽在他胸中:“以剑观人,可鉴其技;以技观人,可鉴其行。这把剑既是天恩教上代教主之物,多少能看出些东西。唐经风,你可听说过天恩教的典故?”目光中,他跨出的步子,早已悄然收回,一切尽在不言中。
??
??“不曾听闻,只是颜真回、东方未明师徒的江湖传言倒略有所知。”鄂震自我入帐,一如这满屋的烟尘,让人无法揣度。静待其变,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策略。
??
??“天恩教源起辽东之地,位于长白山巅天池水畔。号称浴天之灵水,恩泽众生。以辽末之时默默无闻的小股势力,却在靖康事后,发展到金地无人能掩其锋的境地。可说是三代而治,其手段魄力都非同一般。尤其是当代教主东方未明,甚至将其推至金邦的国教地位。”鄂震缓了缓,看了我一眼,接着道:“日前天恩教主东方未明遣人送来一封书信。”
??
??“哦?”鄂震最后的一句话,让我脱口而道。
??
??他微点点头:“信在书案之上,你一观尽知。”
??
??鄂公震帅在上:余自掌教初起,秉呈教义,上承天恩,顺应至道。本不欲理国之政事,奈何历代教众受皇主眷佑,治下便出激奋之徒,竟欲刺杀阁下于营中。历来两国交锋,刀兵诡道,原不在话下,但此等莽夫所为,却甚是不当。东方不愿再提,但灵蛇剑乃先师遗物,断不敢失,望大人能予以赐还。若鄂帅以为不妥,某将亲赴宋境,取剑请罪。
??
??东方未明顿首。
??
??满篇隶书,字字流传,跃然而出。若是字为东方未明亲笔,那他的汉文功底倒颇为深厚。只是一纸信函,短短数语,言词之义虽甚为恭,然这亲赴宋境的讨剑之意,话外之音其意自明,俨然带了一层威胁。
??
??“江湖盛传的天下第一高手,当真就是天下无敌吗?”鄂震悠悠的道:“有时候我还真的羡慕你们,浪迹于江湖,可以率性而为。当大事临头时,成功了固然可名传天下,失败了也有抽身而走的潇洒,不被牵绊。而我们,凡事却不得不从功利的角度出发。天恩教主既修书至此,便将剑还他。唐经风,可愿替我将剑送还天恩教。”
??
??我诧异道:“我?”
??
??“不错,你正是最合适的人选。”鄂震接着继续道:“除了你,没有人明白这江湖之道。除了你,也没有人可以离开。对唐兄而言,战场不过是人生一次崭新的尝试,一触即逝。留恋其中、飘然其外选择的权利都在于你。可于他们,而战场胜负得失,则是一生的荣辱。当然你可以拒绝,这也并非军令。我所能答应你的,只是一个承诺,一次与我公平对决的机会,而这,不正是你的心中所想吗?”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我。
??
??我默然无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8
标题:
第四卷 第十章 白衣祭孝
与聪明人处事就是这样,有时固然因其可知一行三而甚得其便,可更多的时候,却是事事皆被料中,一切毫无秘密可言。
身在鄂震面前时的这种体会尤为强烈,我如何也想不通,一个人如何可以同时知晓如此之多的情形,天地四周就象一张无形的网,无边无沿,而网口正在鄂震的手中。一种至罡撞到极柔的无力感,充斥着心头。
我之所以生出这种体会,并不单是因为他对于我的言语,更多的是在翟俊大军的归来之后—— 颖昌阻敌的两万骑兵,在过午时分,整队的归营了。这与我相差不到一个时辰的间隙里,际遇却远为不同。
完颜明所率的金兵,放弃了颖昌,又安心退出主战场。这一退一进之间倒颇为讲究,双方彼此忌惮,互有算计。一方固然是防备在前;另一方也是小心慎行,毫无差错。而最终换来的结果也只是场一触即分,味道有些特殊的送别会,除此便再就相安无事起来。
此次颖昌之行,翟俊所部除了些许轻微的战斗减员外,几乎是整建制的归来。比起他的行军法度,谨慎的作风,我那一阵便折百人的战绩,实是没有脸面去见叶云飞。当然这些问题远眼前的情况简单得多。恰在我沉吟未决之时,翟俊晋见的通传将事情缓得了一缓。
鄂震看了我一眼,示意我留下,便径自走了帅案后安身坐下。帐帘挑起,翟俊率先入内,随后的是宫大人以及两名随同参赞。翟俊看了我显然是一愣,宫大人倒是对我示以微笑。
见礼已毕。翟俊开始汇报起颖昌的战况。其实翟俊所能叙述的无非是城外的一些观感、推测,夜里的情形他知道的就远为有限了;对我冒进断送百人性命之词,绝口不提,反倒于我的闯关坠城之举着实费了些口舌。看着他说辞之时,目光却时时瞟向我,当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示好于我固然是有为大将者不与下属争功的意思,更多的怕是希望我能及时弥补他话里的缺失。
果然鄂震看向我来,动容的道:“于将军,这一役乱军之中不堕我大宋威名,当记首功。那颖昌之内的情形又是如何呢?”话是询问我,可他看我的目光却明显带着层笑意,让我看了总有种被其看个通透的感觉,极不舒服。
我简要说了一些,很多紧要处他一听而过,反倒是细枝末节多问了几句,至于种种针对他的个人荣辱,却只是点点头,淡然一笑。看着他的这一笑,没来由的我又想起刚才他望向我的那层浅笑,神秘莫测。已至于令我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我所述说的事情早就在他心中,即便这个对“于将军”的称赞也无非是在翟俊面前充充样子而已。
直到我说完,帐中几人才终于露出了个如是而已表情。“诸位有何看法不妨讲来。”鄂震不失时机的引导着下属。
“照于大人所讲,莫奇修当有通敌之嫌,不过下官不明白为何昨夜要布下杀局绞杀那么多的无辜百姓?”翟俊首先说道。
于翟俊不同,宫大人在战场攻击凌厉,但言谈却沉稳许多。帐中所余,已无人在他官位之上,沉吟片刻终于道:“颖昌种种的迹象表明,掩盖的阴谋远非看上去的这么简单。金人得城得的容易,弃城弃的诡异。屠戮百姓原可解释为金人本性残忍,可细想想却又不是,为何只杀抗金之人;难道是想断我大宋反金火种?但他也知杀不胜杀的道,临撤之时造此麻烦,显然并非如此。下官思虑不周,只能及此,还需大帅定夺。”
鄂震未置可否,点了点头,然后对我道:“于将军有何看法?”
“大帅可否告之,粮草被烧背后的真意?”我突然岔开了颖昌之事,问了这个我多日不解的问题上。众人的目光也好奇的看着鄂震。
他笑了,这次明显是笑的开心自然:“粮草的问题现下已然解决,说出也无妨。正如众人怀疑一般,粮草并没有被烧。聪明的人想问题,常有一种不好的习惯:对上一个浅显得一看即穿的计谋时,往往会再想深一层;过得片刻之后,思虑一番,再多想一层。这便好比划拳时所出的锤头、剪刀一般,多想一层便多一层胜负。如此循环反复,无休无止,哪有尽头。需知问题本身原不是设计的重心,而这种种冥思苦想的犹疑才是最为致命。智者岂会缠纠于方寸之内。”
他这一番话,朗朗而谈,直让我倒吸了口冷气。那完颜明看似透彻的分析,把握全局的手段,在鄂震的三言两语下,便远远的落在了下风。很轻易的将所有人都设计在了股掌之中。 突然我心思一动,鄂震如此设计背后又有什么深意呢?
显然没有人能想到鄂震策略的真意,几人都在一瞬之间露出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或许受鄂震这种站在全局的视角启发,翟俊仿佛一下子抓住什么,突然呼道:“我明白了,莫奇修通敌之实定矣。前番金军万人过境劫掠杀戮,我方斥候部队却事先全不知情。我原以为是金人寻到了条我等不曾知晓的秘密通道,但现在看来当初的想法有些过于随意。颖昌周围平地多,山路少,我等在此数载,又怎么凭空生出这条路来。换个思路,如果是莫奇修于颖昌城外放金人通过,便可以轻易解释得通。”
他缓了一缓接着又道:“再者,金军撤离之际的屠戮之举,看似无因,倘若联系莫奇修,却不难想象了。他一方面在颖昌百姓中树立起夺城杀敌的名声;另一方面又将颖昌被破之初滞留在城内的宋军引出击杀,借的不过是金人的刀,杀的也不是什么抗金势力。”
“杀人灭口?”宫大人道。
“对,杀人灭口,将可能的知情者全部斩杀,这样便能自圆其说,顺利的应付朝廷的问询,我们便是要上弹劾他的折子,也难以得到支持。”翟俊分析道:“况且,今上的态度一向以宰相为重,武将主战之言何曾有过半点威信。这大宋啊……”
“够了。”鄂震出言打断,面色一肃间,声音变得低沉:“为臣者能得死节生之幸也,岂可非议其他。精忠报国是我鄂震毕生所求,永不言悔。”他摆摆手,“你们下去吧。”
我没有走,而是留了下来,虽然这并非是他的意思,但他也没有奇怪。毕竟,我们之间的约定还没有开始,便不可能就这样的结束。虽然也常有例外。
鄂震显然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半晌无言,我也就如此沉默的看着他:“精忠报国,精忠报国。当忠于君,还是忠于民?”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情之切切让我的心都为之一颤。作为一个杀手,此刻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不知为何,我却没有任何想下手的念头。
“义之所至,无惧无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你们最喜欢挂在嘴边的话吧。”我轻轻接着他的话道:“可在我眼中,所想看到的只是那一片的和谐宁静。怎样的人生更加实在我说不清楚,其实大帅本本就是个超绝的人物,只是在拿起放下之间难以抉择罢了。”我又何曾轻易放下过,心中暗暗苦笑着。
帐中的烟气更浓了几分,他的声音仿佛从空中飘来,无喜无悲不带任何变化:“从开始之初,我便晓得,这并非是一场简单的战争,而是一场残酷的政治斗争,这种争斗甚是无谓,且永远没有胜者。今上的态度正是这其中的关键,我根本左右不了。诺大营中,只有与你才能说上这样几句话,为上者的悲哀。”他淡淡的笑着。
我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也许,鄂震也有他的弱点,然而这弱点却并非来自其本身,而是来自于——冥冥中想要坚守的信念。可我却不愿抓住这个弱点,于是道:“还剑之事我应允了。”那一瞬间,甚至忘记了东方未明的威势,想来是鄂震熏昏了我的头吧。
“唐兄,可知我为何今日穿了白衣?”鄂震话锋突然转来,似乎还有我似曾怀疑的那股惆怅。
我摇摇头,不明所指。
“今日是我祖母大人的祭日,精忠报国是她给我的一生教诲。为孙却不能扫墓行孝,只能是白衣添香略尽心意而已。”
他声音平静了下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你去吧,早去早回……一切小心。”他的声音已在背后。
出了帅帐,日头中天刚落光芒刺眼,这种忽暗忽明的巨大差异,让我一时还不得适应。与鄂震的一习对话,让我生出了进、几分认识:原来他,同样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有无奈也有迷惘,不过是掩饰的很深罢了。一得一失,感觉到这些的同时,却又犯下了杀人者的最大忌讳,不得不承认,鄂震——我的目标,在多多少少的影响着我。
正如帅帐中的一切与外边无关一样,上位者的思维永远不在下位者考虑的范畴之内。没有人惊奇营房的变迁,也没有人去想战役的走向。归来的兵士们,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都放在了喜悦之上,他们是顺利完成了任务的胜者,更重要的是,他们都还活着。
事情往往是在没有开始时便已结束,还没有来得及解下马背上的鞍辔,还没有来的及回营帐收拾行囊,金人的战鼓号角已响彻大地了。
自金人入宋境以来,不知是碍于两国素来交好情面,还是惧怕一些不可估量的威名,竟迟迟未主动与宋军主力部队开战。除去颖昌一路不好评议的变故,金兵也只是这两日里应景般的抵挡了两阵,便轻易退去。
进攻一方反倒采取防守的策略,这如此之奇的局面也算是古今少有。或许是完颜明带回的物资财富激发金人的斗志,此时此刻的金人,在这一痛鼓响中,寻找到了无比的信心。
金人在呐喊中士气越发高涨,整队的步军,密密的盾牌左右相接,遮天避日气势,一目可见。马军不知隐在何处,但蹄声却时而若有若无,时而阵阵不绝,似乎在寻觅着最佳的冲击机会。弓箭手的弦音颤动,投石机的车辙扭辘,都在一起嗡鸣声响。
?鄂震的军队是一如既往的以长枪为主,这仿佛已经成为他的一种偏好,然而我却知道这偏好的威力,不容任何人轻视。
??
??灵蛇剑盘在腰间,这等做工精细的柔剑却也是无双的利器,想来当是颜真回在世之时的要紧物件吧。不过以我对东方未明的一点认识来看,他似乎并不会如何在意这把剑的奇异效力,他所能在乎的恐怕真是那一层牵扯不断的师徒情谊。
??
??若如此说来,我反倒有一丝奇怪,上次刺杀鄂震之人虽是个高手,却也说不上是功法通玄,予剑于他,多少是有些冒险的。
??
??我乘在马匹之上,老黄,(寒,不加这个标著容易念成老黄易)易主亡故之后,我对马匹的选择越发的随意。立于营门之内,看着由远及近的队队金兵,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皆是虚幻。
??
??我可以轻易的杀人索命,可以轻易的转身而去。但眼前的战阵、营盘却如一个坚固的牢笼,将所有的人死死的困在其中,我也不得不按照设计的步骤前行。也许我该去寻找唐卿颖吧,也许我不该再次返回军营吧,也许击杀鄂震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
??可我来了,为了一个错误而逐渐错得更远,还剑天恩教,如果说鄂震是想借刀杀人,那么东方未明这把刀,绝对是最快的一把。之所以应允,并不是因为自己真到了无视生死的地步,而是直觉中鄂震流露出的那种真诚。
??
??有这么一种感觉,一个人,冥冥中背负着某种命运,虽然明知道最终的结果是失落,却又对此无能为力,这本就是人的悲哀。如果这个人非常渺小,那命运吞噬的不过是卑微放弃的灵魂;如果这个人足够伟大,那么在他与命运的抗争中的,所展现出的勇气与智慧,以及偶尔心灵闪现的落寞与惆怅,却更是至极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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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鄂震予我的感觉,恰恰正是如此。
??
??宋军的战鼓也已擂响,鼓声不急不缓,只是在错落有秩中散漫的敲着,这比起金人的声势来,显得淡漠了许多。然而正是这淡漠的鼓韵中,却仿佛随时藏着急、藏着转、藏无数促人心魄的鼓点儿变化,应对着鼓韵的节奏,演绎而出的正是那杀人的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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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颖昌交令之后,我暂时已弄不清自己的归属,帅帐中应承了还剑之事,若非金人突然的率军来袭,我已该动身了。下令出寨迎敌,是以后军步兵为主,孟翔冲也身在其中,而翟俊归来的这两万轻骑,则是掩在营门处,随时做预备队,备最后冲杀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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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辕门两旁洞开,马上的骑兵手中分别持着两根飞枪,缓缓而出,弓弩手依次跟出,在身旁盾牌手,短刀手护持下,排好了箭阵的三叠之势。
??
??最后出来的是整阵步军,他们的步伐整齐,足音一致,起落间正是军鼓的节拍。
??
??这是我首次眼见鄂震指挥的姿态,他步在高处,手势连变,寨门高悬的旌旗也随之变换。三通急鼓,但见人马开合,亮出阵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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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军的主力突然分割成无数的小方阵,在这营前的方寸之地,一片一片,散落开来。红缨飞舞,枪尖闪耀,这朵朵缨红仿若编织而成的火光彩带,映着血气刚毅的脸,也温暖着寒光中,弥漫而出的阵阵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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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细观去,每一方阵的步军当中,人数都恰好相等。而每一个人手中所持的缨枪也都各不相同:梨花枪、平槌枪、太宁枪、双头枪、钩镰枪、四角枪、箭形枪、曲刃枪、环子枪、拐子枪、攒竹枪、长顶枪、鸦项枪、素木枪、绿沉枪、浑铁枪、龙须枪、透骨枪、狮牙枪、虎头枪、凤尾枪、单钩枪、中平枪、柳叶枪、蛇镰枪、柜马枪、捣突枪、震山枪。
??
??二十八把枪,二十八个人。每把枪有每把枪的功效,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
??
??“杀,杀,杀。”三军齐喝。
??
??寨前高高悬起四面青旗,上锈金光点点四方星位:东苍龙、北玄武、西白虎、南朱雀。
??
??正是按照二十八星宿所在而出,而步军的二十八个人正是按照旗上的星位所站。不只一组如此,而是组组如此。而且每个小阵之间也并非割裂无系,他们彼此站立的形状,也仿佛暗合着天地间的至理,只是我一时看不明白而已。
??
??不得不佩服鄂震,竟能将百兵之王的枪摆出如此的变化,莫说与之对敌,单看上一番这不知如何收罗得来的,形状各异的枪,就已让人头晕目眩,暗自胆怯了。
??
??“杀,杀,杀。”又是三声齐喝。
??
??大宋官军,拭目以待。
??鼓声、人声、马嘶声、甲胄声……宋军一切声息,都在这三声杀伐之音后戛然而止了,而少了宋人和鸣的金军号鼓,就如同突然少了主调的配乐一般,顿时显得失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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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人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不是因为盾牌短刀,不是因为马军飞枪,更不是因为三叠箭阵。停下的原因,无疑只是因为枪,因为这分错林立的枪,这摄人魂魄的枪。宋军的枪阵能给任何人以足够的震撼。
??
??我不清楚阵法是否真可无敌到能够左右战争中一切。但乱石岗旁兵力相若的局面下,鄂震以未经战阵的新兵,随意的一个阵法便俘获六千俘虏,无疑说明阵法的可怕。或者说金人对于鄂震这种大军团的战阵并没有太多的克制办法。
??
??那么在这等情形之下,鄂震的数万大军,再将颖昌城内的三万守军也计算在内,宋方的阵容也并不比金人为弱。以其素有的威名,似乎并没有惧怕整军作战的理由……还是那个问题,正如鄂震所讲,设计焚烧粮草的计谋是为了转移人们视线,说穿了金人并没有损失什么,而他赢得也只是时间。
??
??为何费尽心力赢得时间?鄂震在等什么呢?
??
??以刺杀之道存在至今的我,多少对自己的分析判断有那么一点自信。然自秦剑名后,雇主一个个神秘莫测的行为举动,让我几次度算后都进退失拒。虽然最终我能侥幸得活,但其中的惊险诡异却令我记忆犹存。迷团似已揭开,但对自己那原本自信的判断力却生出疑惑,不敢轻言断定了。自见鄂震之后,其步步玄妙,神机难料,这反倒更加激发了我的心力,我总不由自主的去想,他每行一步的目的所在,这一刻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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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人的队伍向两边散开,一人一马率先从阵中缓缓步出。从营门观去,其马红鬃神骏,身高尾长。马上之人,身着金丝云龙裳,发束渤海银鱼带,上配一块紫堇檀阳玉。面目清秀文弱,颇有几分临安府外摘花跑马状元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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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到北国京城之地,在印象中也几乎没见过,哪个金人的衣着打扮有如此文雅。眼前的这人无疑算是一个特例,可奇怪的是我又觉得他很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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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人身后随了一员金甲将领,比起他的文弱俊秀,他身后之人直如山林中茹毛饮血的野人。此二人开始提马向前,突然间,身后金人也成为一片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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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列阵的双方只有静,全场的目光都注视这静立中唯一动着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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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与宋军主帅,鄂震将军说话。”文秀打扮的金人高声说道,他的话音很小,显得中气不是很足,如若不是全场的静寂,声音恐怕很难及到远处,但这一刻,鄂震显然是应该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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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与宋军主帅,鄂震将军说话。”其人声音又起,这几字说的字正腔圆,很多宋人也未见得有他的吐字标准。这语调让我熟悉异常,仿佛就在耳边。蓦然间惊觉,此人不就正是颖昌城内,监军府上的金军将领完颜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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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来将稍待片刻,我家大帅马上便来。”传令官从营门处高声断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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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门内翟俊的骑兵人马禁声,纷纷让出来路,鄂震微微点头间,策马当中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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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的马,通体墨黑如玉,四蹄的起落显得均匀齐整。只是马上的人没有盔甲加身,依然是帅帐之中的白衣猎猎。他自若的神情,安然的笑意,若非是得胜钩上挂着的一杆亮银钢枪,倒也有几分文人公子的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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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所立之处正在他的马前寸许,内力催压声音直如一线飘出,“鄂帅可欲我随你而去?”这尚是我首次运用此等传音之法,一时间也不知他是否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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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回过头向我笑了笑,既而催马而去了。然后,我望见他的背影对着我,轻轻的摇动,“唐兄不必担忧,我但去无妨。”他声音在我耳内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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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陲的风很大。可能是出于战略的因素,除了颖昌城外的一处树林,这周围方圆百里之内,都鲜有林木。如此一来,自是行军埋伏之所均被限制在了几个固定范围之中,可这长风起时,却又变得无木可挡,沙尘漫天中昏黄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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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的鄂震,黑马白衣,画入这片昏黄之中,竟形成了一种绝美的点缀。
??
??
??“本帅在此,何人见我?”鄂震开口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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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运真诀,努力的将杂念排出脑海,保持在了那种明悟于心、玄妙难言的境界中。完颜明立马站在鄂震的对面,口型微动中,声音已经清晰无余的流进我的耳朵:“在下完颜明,时任大金国谙版勃极烈,统帅诸军。久仰鄂帅大名,今日特来求教。”此言一出,倒是听得我一愣,难道短短两日之间,金方便已将主帅易位。不过转念想想,却也并不觉奇怪了,到底来说完颜明的颖昌之功,比起前主帅丢粮败阵要光彩的多;更何况坑杀己方军士六千人,便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轻易解释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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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以手平指,仰头笑道:“哈哈哈,完颜将军约见鄂某,却带来如许之众的随从下属,礼数不可谓不周到矣。有话但讲,北国男儿理当豪迈爽脆,不应是吞吐扭捏之辈。”
??
??完颜明神色不变:“在下自幼颇喜汉学,子曰诗云不敢一日有辍。此番南下,一路自上京观来,园林古迹文人字画,瞻仰甚多,深感汉学文化之博大精深。在汴梁,在下得见了龙图阁学士包拯包大人流存的墨宝,见识了赵氏官家留下的皇城。”
??
??完颜明的话不快不慢,淡淡的描述着此行所见所感,他的话仿佛透着无限的向往与憧憬。然而他口中的这些,纵使曾经是云天玉景,现下,此刻,也都无法激起在场宋人的半点自豪,有心之人更会感到耻辱和愤怒,因为那片土地,已经屹立国门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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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明双目微合,略有笑意,仿佛陶醉其中。孔孟之礼,周公之义在其的词语舌令中娓娓道来,仿佛天下的至理都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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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一言不发,只是停马而立,直待完颜明其言将止,才冷然道:“汉宗正统千载而立,精深厚重,外人或可朝夕习之,但终究是片刻熏染,难得神髓。望完颜将军上告金主,莫宣仁义之名,却行盗贼之实。”
??
??完颜明淡淡而笑,话锋一转:“此行我还到得天波杨府的旧址。”然后手朝身后一指:“我这个下属,其人天生好枪,天下枪术无不钻研,听闻杨家枪法是天下无双的枪法,非要随我同往,可惜物是人非。幸好他得知我所行之处乃是鄂帅守地,而鄂帅的枪法亦是天下无双,所以央我一同前来。还望鄂帅不要拒绝,赏他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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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怎,么干你得。”完颜明身后的金将突然大吼声,这突然转换的语言听得我不知所云。金语亦或语音不详的汉话,勉强想来该是挑战的意思。
??
??注:“额怎,么干你得。”我是想写成鄂震我跟你打,让大家见笑了。
??“吼、吼、吼。”金人在身后齐声呐喊。
??
??一时间宋方不明就里,也欲有所行动,鄂震用手一摆,身后异动立止。
??
??公开约鄂震比枪,这种将对将的较量似乎只在茶馆酒肆的评词弹唱中才能听闻,没想到今日竟被我遇见了。以鄂震的为人,三军之前必不会避战而还。虽然枪法不曾得见,但鄂震以往流露出的武功修为,绝对是一个超卓的高手。可完颜明既敢提此要求,其举必有所依,如若不然岂非是徒坠金人士气。
??
??“鄂某应允了。”说话间,鄂震探手摘枪,横担在怀,高声言道:“众儿郎,擂鼓。”
??
??天外的昏黄渐渐淡漠,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更为艳丽的红芒。
??
??金将的金甲在这艳红的光芒中,闪耀夺目,他大喝一声,手中乌龙枪划为一团黑影,直袭而来。
??
??鄂震,白衣黑马,不着片甲,一杆枪在他身前织出一朵银花,这花蕊连丝,召来彩蝶漫漫,然后绕在黑影之上,由左至右,从右向左。每一个动作的都缓慢可见,每一个动作却又迅捷非凡,在这快慢幻化无方中,无数的清音不停响起。千万点银光击在乌龙枪头金将这一枪无功而返,竟单手持枪,从高处直奔落下。枪乃百兵之王,有言道:持枪稳活,前管后锁,两手持枪,稳而不死,活而不滑。此等单手擎枪之法,虽并非是绝无仅有,但原也并不多见,此刻用处却显得有些不妥。
??
??鄂震双手一搓,枪花如雪,点点寒光再次迎上乌龙枪。
??
??两枪将遇之时,金将突然变单手擎枪为双手持枪,乌龙搅海,隐带风雷之声,一时间已分不出是枪带人,还是人运枪。
??
??此枪一出直如冰雪贯顶,真气在空中嗤嗤做响,万没有料到此金将能发出威力的一枪。两枪交击定能将威力催动到至极,之后跟上,将是连绵不断的杀招。
??
??然后我看到了一张网,或者说是感应到了一张网,这网正是在鄂震的手中,在鄂震的枪上。鄂震的枪依旧很慢,慢让人无法理解,但却在两枪枪尖,刺碰的瞬间,忽的颤了一下。这一颤的幅度并不如何大,但却恰好绕过乌龙枪头一圈。
??
??那风雷极劲的必杀一枪,被如此轻轻一绕便再难做寸近。这神妙轻松的绕解之法,却非寻常军旅之术。金将欲撤枪变招,银光一闪,再次随行而来,又一阵连续的刺击。
??
??“当啷啷”乌龙枪的枪头竟被生生击断。
??
??与此同时,枪头断处,扑的射出一道绿光。鄂震随手用枪一点,直破来物。奇事突然在我眼前发生了,这绿光竟在枪击之点分散开来,继续袭来。
??
??对方用的居然是水箭,不问可知这绿色液体必然是霸烈绝毒的猛药。这突出其来的变化,鄂震已闪身不急。枪一颤如千花万树,藏万朵梨花瑞雪;枪一摇似月华阑珊,遮春光起舞歌曼;枪一捻若风雷卷天,含山河萧萧色变。银枪舞出枪花点点,红缨映出缨语曼曼。
??
??鄂震竟用这团枪影,这片缨曼将毒水箭挡在身外。
??
??那名金将尚未明白过来,漫天的枪影,便将他刺穿无数下。银枪上的血水滴淌,可流下的却黑色血迹。
??
??鄂震长枪一立,三军一声呐喊,齐动而前。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8
标题:
第四卷 第十一章 钦差大人
黄沙淡影,终究胜过微弱的日光。从南吹动的风,带来了闷热的气息,眼前不时闪过蚊蝇,仿佛在预示着风雨即来的前兆。
??
??五匹马五个人自颖昌的方向,在这夏雨未至之前,踏着沙尘而来。大宋国朝高宗皇帝,终于传来了他的第二道圣旨,而传旨的钦差此时此刻正身在颖昌城内,这五个人则是钦差大人的传令使官。
??
??大宋的官军在鄂震的长枪一挥中,气势如虹的全军掩杀上,战鼓从鄂震与敌将斗枪之初,便响彻不绝。完颜明的计谋正在是于枪中的水箭,可这等必杀之招,在鄂震超绝的实力面前,就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了。
??
??正如我所预料的一般,宋军挟这一战之威,一个冲锋便将金人的先头方阵打散。神飞枪,银光亮,红缨舞,铁钩藏。鄂震一马当先,抢入敌阵。所谓枪怕摇头棍怕点,千团枪影,万朵枪花,金军之内竟无人能挡一合。
??
??投石机才及发出一枚石块,就被宋军的短刀利斧斩成碎片。完颜明纵使显示出冷酷的一面,也无法阻挡这溃败之势,金人只能在且战且退中勉强约束着部众。
??
??而在宋寨之中,营门之处,待机的精骑正在捕捉致敌死命的瞬间。
??
??没有人理会这身姿摇曳,屁股在马上扭摆晃动的四个人。他们一个个面下无须,白白胖胖,周周正正的容貌中却写着一脸的不屑,阵阵鄙夷的目光中,他们的啧啧之声已不绝于耳。
??
??“鄂震何在?怎不速速拜见天朝上使。”当中最胖一人尖声言道。
??
??有人出声道:“大帅在阵前交战正酣,不能立回。”
??
??五人之中显得最为清瘦的人说道,当然他的清是比油清,他的瘦是比猪瘦“你等见了朝廷上使,为何不立刻拜见。”众人默然无声,目光注视的是战场的方向。
??
??一人急急催促道:“鸣金收兵,鸣金收兵,召鄂震速返。”
??
??翟俊将头一回,沉声言道:“举目可见,此刻正乃战阵之时,军令如山,军情胜火,纵然圣上亲临亦要稍待片刻。”
??
??“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嘲讽今上。”其中算得第二胖之人高声又道,声音锐利,带着回音,飘飘荡荡。突然发现,他们音调的高低、身形的宽窄,似乎彼此之间竟有着某种莫名的关联。
??
??霎时,近万道目光同转而至,这等声势恐怕朝中为官为将的人亦不得轻见,更何况他们这等白胖周正,面下无须的尖嗓之徒。
??
??最胖之人言道:“莫奇大人说的果然不假,鄂震治下均是桀骜不逊之徒,我等回颖昌复命,自有钦差大臣的圣旨候着。”我倒真有些佩服他,此人不畏众怒,言此犯众之语,若非是入宫为宦,怕是大宋御史台当有他一席之地。只不过这等军中非议主帅之举,却非是智者所为。
??
??他还待要言,一支燕尾镖不偏不倚的正剪在,这个最白最胖之人的帽带上。
??
??出镖的人是我,但却没有人看见。
??
??翟俊见了他头上突然多出的镖,显然怔了下,然后狠声道:“若是再敢多言,贻误了战机,我先宰了你。”此时,他腰中刀,已然抽出了一半。
??
??五人聒噪之音立时而止。
??
??翟俊应该猜得到是我所为。我所以出手,倒不是对这五人存着何等回护之情。只是感应到了翟俊的杀气,先他一步的做出警告。毕竟率领皇皇之阵、堂堂之兵的将军不应亡于小人的祸端之上,这是我在军营中领悟的起码认识。
??翟俊目光不错的盯着战场,数度压下了请令的呼声。与言词行止不同,战场上小心谨慎是他行军打仗的不二法门,直至金方隐在暗处的骑兵不得不被鄂震迫到明处之时,翟俊的两万精骑才踏响了进攻步伐。
??
??只是望着他们背影的那数道阴冷的目光,却似乎永远不在众人的考虑范畴之内。我没有出战,马匹,长枪非我所长,自己能发挥的不过弓箭一途,况且此时形势一目可见。
??
??相比之下,我对这五名白胖子倒有了几分兴致,总觉得他们的存在与周围戎装一身的兵士,是一种强烈的反差,他们的白白胖胖是用来讨好上听王令的吃饭本钱。军中的苦寒会让其,本就少了阳刚之气的缺失,体现得更为强烈。
??
??赵家天子向来有委派宦官到军前指手画脚的习惯。在皇帝的眼里,面下无须,脸皮周正的胖子们,看上去要远比风霜磨砺,容颜萧索的大兵们忠诚得多、可爱得多了。而且,最起码来说,威胁也小得多。
??
??不知道谁将消息传到了内营,李潜这个司务官到来之后,气氛明显的发生了转变。产生这种变化效用的倒不是李潜本人,而是一个精致食盒,以及里边装着的那几道飘香四逸的菜肴。这种香气的杀伤力是毋庸质疑的,我以为甚至可比皇城内院的御厨房。唯一感到好奇的是李潜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加工出此等菜色。
??
??五位公公的面色变得友善得多,在李潜“此中小菜不过是略爽口味,帐中更有酒席相待”的盛情下,更是喜上眉梢,不知所以。这倒不难理解,酒色财气,人生四乐已失其一,对余下的几物看的难免会更重些。
??
??看着李潜临去之前对我,流露的得意眼神,我几忍不住笑了出来。
??
??有人带来麻烦,有人就能解决麻烦,李潜不是领兵打仗的料,可他却比很多领兵打仗的人更有策略。想着他那黑胖黑胖的样子,难免与白胖子们比照了几下,不由得我又笑了。
??
??金军终于撤出了战场,只是去时比来时狼狈得多。鄂震驽马横枪,不着片甲的样子,当得上英雄盖世这四个字;与他并马同行的翟俊,刀锋滴血,也颇显英武不凡。原来得胜归来的景象是如此动人,不知道上次别人看我之时,又做何想。
??
??天近旁晚,似乎验证着风雨欲来的一刻,天开始阴了。
??
??营帐之中的气氛像帐外的云一般,让人感到烦闷异常。
??
??我没有离开军营,这倒并非是因为这个突出其来的圣旨,而是因为此次的战役到了一个决胜的关键,鄂震要等的终于来了。
??
??他并没有要我留下,像上次一样,留的原因我已说不清楚。
??
??前次俘获金军六千人之役,鄂震并不只是设计了粮草被烧一计。在派兵之初,原来是虎翼左军、虎翼右军骑兵各五千人作为迂回敌人身后的部队。可到了交战之时,真杀实砍的一刻,本该出现的左右两军一万骑兵,却换成了鄂震亲率的中军部队。
??
??这一万骑兵从此动向不明。
??
??现在回头想这粮草之计,通过减粮减灶等诸多手段疑惑金人,在影响他们判断拖延战机的同时,更多的是隐藏了这一万骑兵消失的事实。莫说是金兵,便宋军之内,除了少出将领能察觉这一万人不在营内的,也少之又少。至于他们的行踪去向,更是无人可知。
??
??而此一刻,鄂震却亲口讲出了此处。
??
??北方重镇——丰原城,大金国南路的粮仓所在,在一夜之间燃起了熊熊大火,而南来的粮路也被斩断。加之前番夜袭金营的夺粮举措,一步一步都是针对着粮草而发。此招并不稀奇,甚至人人会讲,可能将整个套路运用到鄂震之境,确实称得起令金人畏惧的兵法大家。
??
??最令我不可思意的便是他对消息的掌握,似乎他有一整套收罗消息的办法,每一个事情尽在他的算计之中。百里之外,千里之遥几乎不在话下。
??“金人粮草已尽,必难久持。斗枪暗藏的杀机被破之后,又增新败。我料定其今夜必撤。金人北返,不可不追。”
??
??能站在鄂震的帅帐之中,无一不是智谋深湛,思虑详熟之辈。每个人都明白鄂震话中的含义,战事的平衡已经被悄悄打破,而打破这一环节最重的一个筹码也已经出现。这无疑是一个天赐的战机,然而把握这战机的人,却不得不面临另一个问题。
??
??五位公公在酒足饭饱后,又索去了李潜的半瓶自制调料。而在鄂震的好言劝慰,金银相赠之下,什么世交的情谊,三生的缘分之语都争相而出。最白最胖的那位更称着醉酒,透露一丝圣旨的内幕,不知朝廷从何渠道获得的奏折,竟在颖昌未失之时已得颖昌已失之事。
??
??莫奇修的夺城之举被大肆宣扬,鄂震的自作主张,引来了金人的报复。高宗皇帝本就是未料胜先料败的主,何况因你鄂震一人,竟丢了整城一座。于是莫奇修的夺城之役成了天大的功劳,而这招致祸患之起的魁首自是其罪难容。钦差之所以选在颖昌宣旨,其意不问可知。
??
??当然那公公所提的不过些许痕迹,余下的诸多环节,则是众人推测而出。
??
??此时若颖昌接旨而去,奉旨还朝,软解回京怕是最好的结局。若是不去,抗旨之罪,则祸及众人。去,还是不去,成为了众将讨论的话题。
??
??群情激愤中,惟有鄂震神色不变的坐在帅案之后。只有他不曾换下的白衣,才能在这帅帐之中显出一分淡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既为天子之臣,享皇家之俸,天子既诏,焉有不至之理。然金人即将北归,不断其元气必有后患,战事瞬息之变已间不容发。翟俊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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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在。”鄂震的容颜一肃间,翟俊军旅中练就的严谨立时显露无余。身行微屈,双手迅捷而又有力的抱于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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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目光凝聚,直视众人:“我命你,晚餐之后引兵休息,今夜二更起身,三更用饭。然后弓上其弦,马备其鞍,待我从颖昌返还,正是追敌出兵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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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俊并未立刻领命,而是与周围众人面面相觑。只有我安然自若的站着,冷眼的看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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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决意入颖昌领旨,能否安然而返,已在未知之间。若换我与他,什么天朝圣命,不过一纸空文,如何能约我行藏,可惜他终究是他,我仍是我,所以他走不出皇命这道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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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接军令?”鄂震声音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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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俊折身下跪道:“属下斗胆肯请大人,带我入城同领圣旨。整兵待敌之事还望委派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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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颢炎也出言道:“属下愿随大人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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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数人自也无人落后,纷纷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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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摇摇头:“纵使万人同往,领旨却不过是我一人。你等作好备战,万事等我回来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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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还待再讲,鄂震的一句:“我意已决,不必多言”终将所有的拖沓斩断。鄂震说的没错,既然决定前往领旨,去几人都没有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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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灯高悬寨门,雨雾中远远看去,昏黄沉寂。只有吸进口中的空气,才能略微感到有些清爽。我孤身一人,离身出寨,取的并非是还剑之路,站的却是颖昌道中。
??鄂震一行不过三人,这两名亲卫的效果无非是把只身独自的味道更渲染了几分而已。纵使是雨水中,他依然是白衣在身,看来固化的某种情怀不单单需要心思的投入,更也要用形式来体现,对于娘我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
??他的黑马,在我身前数丈,立然而止。可能是鄂震两次单独见我的缘故,亲卫对于我的横道中间,并没有过多的疑问。见鄂震的马开始又缓缓向前,他们并没有过来。
??
??鄂震笑了笑:“唐兄离营,我以为是还剑而去,却没到会在这里遇到。”
??
??雨已下了一阵,衣裳上罩了一层水珠,我略掸了掸,道:“大帅的行程好慢,我在此足等了你半个时辰。鄂帅以为此去颖昌真能全身而返?”
??
??马蹄轻踏,在同一个点,落得更深了一层,鄂震终于松开了手中的缰绳,声音低得只有我才可听见:“总有些事是你不愿去面对却又无论如何也躲避不掉的。记得我你跟说的吗,起初我便知道,这一场政治的较量。无路可退中,也惟有前进一途。精忠报国,精忠报国……嘿嘿,唐经风,有时我真的很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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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飘在我的耳中,我只是低着头慢慢的思量,他马蹄下深深印出的痕迹竟让我看的目光迷离。一个豆大雨点打在脸上,我长长吸了一口气:“不过这样吧,让我与大帅同去颖昌。”
??
??他笑了,笑的很平常,笑的很自然。然后很有深意的言道:“唐兄此言可是一时意气之言?”
??
??“哈哈哈,鄂帅激将之法,难免小视我了。”我淡淡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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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了马,鄂震随从的马,而那个人则只有步行回营了。
??
??天黑的近青,雨水清淌,三匹马三个人,不着蓑衣,不着斗笠,便这样在雨中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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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贯耳,雨丝滴面,鄂震的话却凝成一线,阵阵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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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讲明,此次颖昌之行,凶险异常,鄂某亦不敢言能全身而退。唐兄既执意随我同去,我也不敢自轻,唐兄从此不必再提还剑之事,你我间的约定,此行之后立时有效。”
??
??颖昌的城门,严严的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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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的守军将领紧张的,望着我们三人身后的方位。鄂震的到来,纵使是宿酒难醒,温香满怀之时,也无人敢有丝毫的怠慢。毕竟昔日的城主,气盖三军的主帅这些名号都足已让任何守卫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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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次,在我的随同下,这碗闭门羹却端了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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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就这么一直下着,越来越大,城头军兵笑得也越发的不自然,甚至鄂震的那名亲卫,已数度欲怒斥出声。只有鄂震与我这个关联不大的外人,静静的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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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既然该来的终究会来,又何必现出焦灼,让人空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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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上的人影终于动了,虽然显得有些迟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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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铁链慢慢搅动的声响,吊桥缓缓落下。马行其上,看着污浊如墨的护城河水,突然想起了上次舍死的城头一跃。只是如今看来,也不知值是不值。
??
??城门之内,两旁立着盔甲鲜明的兵士;手中持着的铜戈铁戟,在雨中闪着幽光,映着他目中丝丝的敬畏。我知道这敬畏并非来自于我这个颇有名气的杀手,而是来自我身前的这个黑马白衣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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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道上并没有莫奇修的身行,只有一人头带蓝雀云翅冠,身穿青花鱼吞袍,文官打扮:“鄂大人,京城一别,数载不见,没想到风采更胜当年啊。”
??
??突然我感到身前鄂震,仿佛从内而外透出一丝气息,有如实质,强烈异常。我甚至感到他深深吸了一口,才朗声笑道:“张大人,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传旨钦差是你,早知道,定要讨你去大营痛饮几杯。”
??
??鄂震的话说的笑意吟吟,颇有亲切深厚的味道,可我却总觉得他的话中,透着一丝很奇特的情绪,这是我于他身上从来不曾见过的,张大人是何许人也?
??
??“来来来,我等到城守府衙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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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未停,风渐起,颖昌的夜色永远雾一样的美丽……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9
标题:
第四卷 第十二章 精忠报国
似乎是因为夜色中的雨水。这趟街一路行来,只有身后跟着的一整队士兵,以及前面开路的侍卫,除此之外再不见任何的行人百姓。但路上微微可见的细碎足印,以及店铺摊贩遗落的点点杂物,仿佛在重新演绎着片刻之前忙乱收工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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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长街,宽整而又平坦。莫奇修上次搭建的高台不单没有撤除,反倒漆上着了颜色,颇显得气派。说来也巧,上次离开这高台之时不也是在雨水之中吗。
??
??鄂震面色肃穆,丝丝杀气若隐若现,只是在这个钦差张大人的转身一刹,才又会将这层气息收敛无行。便如此,或有一言、或无一语的众人,终于到了城守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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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前显示出的气氛倒不在我预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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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水在台阶上的坑凹中漾满了一层水泽,两旁齐齐的整列颖昌士兵,脸上呈现出少有的严肃和庄重。更有一人立于这水泽之中,任其沾湿鞋屡亦不避讳。即使在雨中,苍白的面色里仍是硬挤出了一丝红晕,雕花绣玉的官袍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看着顺眼的地方。不再是武人装束的莫奇修,如此看上去甚至都没有那五位公公的模样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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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帅至此,下官未曾远迎,恕罪恕罪。”他略欠身道。莫奇修虽为颖昌之首,但再如何讲也身挂着边陲大营的监军之名,在他制肘鄂震的同时,名义上也终究还是鄂震的下属。即便这个事实也许不久就不复存在,但起码这一刻莫奇修笑意堆面的神情中,看不出分毫怠慢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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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马入府,不过是如此一个的简单环节,三名军兵过来的牵马缀蹬,倒让我警惕暗生。本欲不从,却又难免显得小气,索性作罢,一切惟有静观其变。鄂震的亲随明显也是个精明干练之人,他倒先留上意,目光一直随着马匹牵走的方向变化。在将至大厅之前,他终于寻了个借口溜了过去,仿佛他这个人无足轻重一般,周围并没人太过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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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步大厅,看上去摆设甚少,站在其中颇有一种空荡无物的感觉。这比起我夜探监军府时,清减了许多。那些古玩玉器,字画屏风怕已是成为了,完颜明研习汉学文化的参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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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案焚烧,比起鄂震帐中的味道略显幽淡,我知道这是燃烧上等麝香时,所散发而出的。但可能是心存定见,此时嗅来反觉不如鄂震燃烧的香烛之物。
??
??厅门关闭。感应有几丝若有若无的呼吸,并不很真切。“房中藏有数名高手,一会若事不可为,唐兄不必理会脱身自去。”耳鼓之内突然传来鄂震的声音。
??
??我没有看他,但却能感到自己嘴角略多出了一层笑意,传声言道:“若事不可为,我必取鄂帅性命,从此一了白了,省得你回京遭难。”
??
??“哈哈哈哈”鄂震突然扬声笑道。这一笑酣畅淋漓,直笑得张大人、莫奇修诸人一时间莫名奇妙。
??
??然后,不待众人明了,鄂震高声言道:“前敌战事颇紧,鄂某不得擅离过久,张大人莫再延误时辰,宣旨吧。”
??
??这个钦差大人被鄂震一声,喝得一怔,停顿了片刻,似要回忆一番皇帝朝上的威严,然后才朗声言道:“开香案,设万岁龙牌,诸人下拜。”
??
??众人自鄂震其下均皆拜倒,纵使百般不屑,我也不得不再次伏于高宗皇帝的字条之下。
??“诏曰:颖昌事来,祸端弥大,朕昼不能安,夜不能寐。想朕自战起之始,告戒诸卿,务以四海兴达,百姓安乐为念。然自鄂震其下,将令逆行,百般挑衅无端。切征伐一地,以彰爵禄;求功名之显,全废国事。然普天之下,皆为朕臣,彼藏之心,岂若是也,盖由朕训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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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太祖作法,仁信为先,有善必赏,有恶必罚,四海之内,具闻朕旨。今颖昌之失,必责其罪。然,念卿多年事边,素有功德,自折公卿,天下谓朕何也?朕今特差武功大夫张俊。奉诏书,亲至军前,宣朕之义。即日责鄂震返京聆听上训,莫奇修复地有功,暂统颖昌之军。故兹诏旨,想宜悉知。”这个诏书中所提及的武功大夫张俊,将圣旨倒念的高亢异常。
??
??“自折公卿,天下谓朕何也。”我心中冷笑不止,若真如讲的一般动听,恐怕历朝历代之中,也没有被斩之臣了。而岳飞这个名传天下的无敌统帅,也断不会有那夜临风波亭的一幕。
??
??“臣遵旨,万死不辞。”莫奇修高声答道。这一声,脸面朝下,音如弦动,直吹尘屑。然其意之切,其念之诚,瞬间将我以往对他中气不足的种种看法,统统打破。
??
??他还没有起来,因为他仍需等着鄂震的回话。然而鄂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起来。厅内的气氛,仿佛被压缩到了极至,静寂之中,等着随时的反弹。
??
??轻易感觉出的异样,并没有让我将心念放在鄂震之上。真气暗提间,玄而又玄的思感全面展开。一呼一吸,一吸一呼,若有若无,在我耳中却清晰可闻。厅堂中暗藏的四人,正在沉寂如夜的气氛中,默默的提升着气势。
??
??“鄂震还不接旨,更待何时。”张俊大声断喝道。
??
??鄂震挺身抬头,半身而跪,声色淡然道:“张大人乃是朝中宿将,在下想请教:“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此言出自何处?”
??
??张俊几乎没有思虑脱口言道:“此语乃孙子十三篇中,始计第一中开首所述。”
??
??“那‘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是何人所言。”鄂震出口再言道。
??
??“此亦是出自孙子兵法,乃是第五篇,兵势总所论。鄂大人何必言及其他,接旨便是。”张俊在此催道。此刻我眼光中留意到,鄂震之旁的莫奇修,手却悄悄的向怀中伸去。
??
??鄂震不理张俊,又出言道:“那‘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交和而舍,莫难于军争。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又是哪篇?”
??
??“孙武军争篇。”张俊半分不让接言道,但面色却变了数变,看着众人的反应,似乎此刻只有我不明鄂震所指。
??
??“张大人果然兵书详络,鄂某佩服,那大人想必也听过,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合。泛地无舍,衢地合交,绝地无留,围地则谋,死地则战,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说话间,鄂震已慢慢立身而起。
??
??气势外散,直涨厅堂之间,浑身劲力似从口中传来。一字一句铿锵的顿道。“大人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原来鄂震言中之意,竟在于此。
??
??鄂震高涨的气势中,张俊面色微变,不过看上去也并未太过惊异,冷冷言道:“鄂大人,你欲抗旨?”
??
??鄂震依然平静道:“张大人乃知军之人,阵前交战已至关键之时,成败之机在此一举,臣不敢因陛下一旨,而偏废国事。”
??“大胆。”莫奇修豁然站起,厉声言道。他这一站,众人跟着站起,我也更没有必要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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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俊看上去显得颇为古怪,似乎心中经历了一番纠缠,终于沉声而道:“我虽与鄂君同殿,然痴长岁数几近父叔辈份。不忍看栋梁之才毁于一旦,今好意相劝,鄂大人需知抗旨之责,其罪非小,不可轻易意气用事。”
??
??鄂震扬眉道:“在下只知精忠报国,岂可自惜己身。”然后他的目光牢牢盯在了张俊身上。
??
??此言一出,这钦差大人终于再次色变,眼角连续的跳了几下。
??
??莫奇修抢言道:“鄂震,抗旨不遵乃不赦之罪。你不知悔改,尤自强行狡辩。”
??
??鄂震轻蔑言道:“我与钦差大人讲话,还轮不到你来插言。”
??
??“鄂震莫以为自己武艺高超,便无视国家法度,此处乃是颖昌府衙,不是你的屯兵大寨。”莫奇修高声而道。随着这声,我明显听到厅堂外边的脚步走动,以及……忽的,那四道若有若无的呼吸突然不见。
??
??一团银光,直落地面。莫奇修手上一只白玉环佩掷于地面之上。
??
??与此同时,耳房门户大开,四道人影闪身而出。
??
??鄂震目光一转间,盯上了莫奇修,与看张俊时不同,那目光中不带一丝的感情,其冷如冰。这监军大人不自觉的连退数步。“唐兄,帮我看住身后。”鄂震的声音在我耳中响起。
??
??“通敌卖关、屡放金兵入境。虚报奏章上蒙圣听;乱言惑众下欺民意。莫奇修你所为之事,虽百死难辞其疚。今日我若不斩你,军威何存,大宋之颜面何存。”此时,鄂震后背空门大露,对于他身后四人暴散的气劲全然不理,踏步上前中,腰间长剑已弹鞘而出。
??
??这一刹那,气旋激荡,我目光微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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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突然形成一种微妙的局势,鄂震气机高涨,手中之剑挟惊人气势,紧紧罩住了莫奇修的身前左近。而那突然现身的四道人影,脚动身颤凝聚出的丝丝真气,所指之处正是鄂震的背心。如果以我武学修为的眼光看去,正常局面的演化下,鄂震斩下莫奇修头的一刻,其自身也难逃被后面四人击中的局面。至于此四人的功力到底能至何等境界,我想也只有待鄂震用背心验证之后,才可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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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出现的结果必是如此。然而天下间例外的出现,就从来不曾例外过,我的出手则恰是促成这次例外的一个例外。这个例外的出现,倒并不是因为鄂震传音的一言,只是我不能眼看着我的目标,殁于别人的手中向前轻落一步,四人与鄂震之间的联系被我瞬即切断。我这突如其来位置的转换,身前的压力狂涌而来。只是一个顿挫间的变化,感觉身后鄂震的剑啸之厉已涨到顶峰。
??
??莫奇修呼道:“甲士何在?捉拿叛贼。”声音急切而又凄厉。
??
??鄂震的剑风已急斩而出。
??
??厅堂的门大开,准备好的军兵早已立此多时。
??
??鄂震的剑就如他马上枪一般神妙无双,风雷声中隐隐蕴涵着天地的至理,感觉他的剑中惟有莫奇修,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所以这些官兵的出现,救不了莫奇修。
??
??而我此时,左手一抖,真气暴旋中,数点紫芒分袭身前四人。尽管他们其中一人,身行一顿间,双手连扬,丁冬声响将我的暗器击落,但是他们却也抢不过这身前之位,所以他们也救不了莫奇修。
??
??莫奇修一介文人,纵使已至城守之职,领监军之位,但他终究还是个文人。在鄂震的剑气之中,还能发出人来的呼喝,这大概已经是他所能作到的极至,又何谈在鄂震的剑下保有生望呢。所以他自己也救不了自己。
??
??没有救得了莫奇修,所以等待的死亡,这似乎已没有了任何的悬念。
??“紫影针?你是什么人?”击下我暗器之人断喝道。即是这一声断喝,将我对身后发生一切的掌握,全部干扰,我不得不凝聚全部心思。
??
??“砰”身后一声闷响,如击败履,又将我刚刚凝聚回来的心思,再次牵引。临敌神动,本就是武人的大忌,何况我这个以杀人为业的杀手。也许身后的声响太过匪夷所思,也许是我太想亲眼看到鄂震的剑法,然而这一切,都不是临敌时心思牵引的理由。
??
??眼角中一捧银华眩目夺魄,瞬间已射至身前。然后伴随着这银华接踵而来的,是一道紫芒、一团青气、一缕金光。四色光华如雾水一般,连接交织,亮泽闪映,美丽绚烂,但若是在这绚丽中有片刻迟疑迷惑,必定会魂飞魄散。
??
??从始而终这其后而至的三道色彩都不曾有些须分离,而那银华也不过是抢先一线。但在我心中却深深知道,连接一线的彩雾中,藏着的是无限的锋芒与杀机。
??
??“穿心钉、紫影针、苍尘砂、金钱镖。”这是四种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暗器,这是四种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手法。简单而又直接、直接而又奏效,四样暗器电闪之间奔袭射来;唐门的暗器,唐门的手法,唐门中的人。
??
??我自问可以轻易接下这其中暗器的任何一种,但却无法同时接住这四件。所以,我不得不避……身后之地正是鄂震——刚才那“砰”的一声,分明是贯注内劲的倾力一击,情况不明下,我若一避,势必会闪出身前的空挡,将鄂震的背门完全交于对手面前。所以此刻,我又不能避——危急间,脑海中竟升出一片空明,“他”授于我的暗器之法如电光现来——暗器之道,在于速,在于准,在于巧,运用手法力度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对催动暗器的内息控制。在我看来,天下兵器皆可练成至道,为何用刀剑者多,而其他者寡,无非是众人对其他兵器的理解远远不及对刀剑的深刻。暗器也同样如此,它与你的碎月刀其本身并没有强弱的分别,而最终显现出的结果只是在于你的理解。
??
??眼前的银华突然不再模糊,彩雾也不再耀眼,一切细微的变化均被捕捉,清晰得可见暗器的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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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右指凌空一搅,气海凝成的阴阳之力,霎时激出一股旋劲,数十根钉,凭空立止,转而向下坠去。我也不喘歇,体内气流瞬间催动几近极至,双手如飞瀑激流,或弹或点。那数十根穿心钉在我的弹点之中,仿若有了生命一般,或旋动盘绕,或激荡四散。
??
??“叮叮叮叮……”无数脆声细密交接,珠盘落玉之音悦耳动听。脆声中但见紫影针,针针断刺;苍尘砂,砂砂成尘。只有那数十枚金钱镖被我抄手收入怀中,对于金钱镖我总有一种特殊的眷顾,有时它功效不单单是暗器,同时更是一杯茶一碗面。
??
??下一刻,他们的身上中了穿心针,唐门自己的暗器。他们接了一部分暗器,或许伤得都不重,所以他们都还能依靠自己离开,只是临走的前看着我的目光阴冷恶毒。毕竟四个人发出的暗器却输在了一个人手中,并且运用的手法又同出一源,这之间的差距任何人都会难以接受。尽管我知道这其中的差距并没有看见如此巨大,但这一刻,他们定不会如此认为了。
??
??抬足扫倒了两名冲进的军兵,大门外却有更多的人涌入。我闪身倒退几步,努力平复了刚才暗器较量中强催真气下翻腾的气血。转身看去,于是,我看到抖动的莫奇修,于是,我看到了鄂震的剑。
??
??如果说鄂震的枪法,是以缠丝之劲,以柔破刚;那么他的剑法则是至罡至阳,以力破巧。剑光清冽,却带无上之威,霸烈无回。其实从动手之初至现在,不过弹指之间,然而鄂震的剑却快过光阴。
??
??挡住这剑光的不是莫奇修的运气,而是一双手。
蓝雀云翅冠,青花鱼吞袍,一身文官朝服在身,奉旨钦差大人武功大夫——张俊,正是他的人,他的手,挡住了鄂震的剑。
??
??从他与鄂震兵法反复的对答中,我已清晰感觉得出,他当是个用兵知兵之人。但想来武人的称呼怕是与他毫无关系了,我甚至估算其被鄂震尊为本朝宿将的这个名号,最多也不过是对他统兵领将、过往经历的一句褒赞之词。宋朝有将号之称儒臣比比皆是,他自应不是一个例外,武功大夫的这种名头,不过是官阶的一种点缀而已。
??
??事情若果然如此,便少了许多的悬念,所以当以为必定将是如何的刹那,再次的例外往往就会悄然而至。我万没有料到,这个武功大夫张大人,却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武功大夫。不单单如此,更令我没有料到的是,这位武功大夫的武功,看上去似乎也并没有达到可以抵挡鄂震那绝烈霸道剑光的程度,之前我甚至感应不出他有任何的真气气势。
??
??他的拳,是堂党正正的少林罗汉拳;他的掌,是平平简简的武当八卦掌。他的劲风激荡,挥散出的力道却不凝聚;他的招数纯熟,攻击出的变化却不灵动。拳一击是黑虎攒心,掌一劈是仙猿摘灵。功夫是武林中常见得不能再常见的功夫,拳掌互用的连接也非是什么到反璞归真化界的妙用。
??
??如果说将这位钦差张大人的武功放到江湖之中,说得客气些大概勉强可以归到准二流高手略下的行列;但若是说得不客气的话,他除了拳劲掌风挥打而出的虎虎声响,还可以一观外,怕是真动起手来甚至都不一定比得上,叶云飞这般只习过马上战阵功夫的武将。
??
??可就是他这么一身并不如何高明的身手,尽管狼狈、尽管勉强,居然竟挡下了鄂震的剑光。鄂震长剑一立,光韵凝缩,单指轻弹剑身。
??
??“嗡——”清音长鸣,圆润悦耳,如钟磬之律。光华旋即再次爆射,手只一颤,也不多看张俊一眼,至烈的剑芒直奔莫奇修击去。
??
??不可想象的奇事再次发生,钦差大人右拳一截,左掌助力,再次阻向了鄂震的剑。依然狼狈,依然勉强,却依然不可思议的被他给挡住了。这等匪夷所思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然而却又实实在在的发生着。
??
??鄂震的剑光仿佛瞬间升到极至,真气的流淌如渡着一层迷雾,剑身逐渐透体发亮。剑气凛冽中,大堂上无风自动,他的袍袖也随风而舞。突然我竟生出一种错觉,玄而肃穆的那种气度,在这衣袖的起舞间,化了跳脱凡俗的洒然,白衣无尘竟也是鄂震的模样。然后他在笑,笑得淡然自若,仿佛一切的度算已尽于心中。
??
??与他的笑不同,此时的莫奇修则面色铁青嘴角紧闭,只是团团的缩在墙角之处,大宋的文臣若都如他一般,天下尚能留有一半倒也真是不易了。
??
??张俊虽然能挡住鄂震的剑,却无法阻住鄂震那剑气开阖中,丝丝流散,冥冥中流散的剑气,似被一支无形的手牢牢抓住,逐渐束成一片。而莫奇修正是被罩在这剑气锁定的范围中,所以此时,即使他想跑也跑不了。剑风中,张俊的手被割出道道血痕,他的衣角片片零落,面容异样,却不知为何犹自不退。
??
??鄂震的剑直如中了魔咒一般,竟不响无出。一剑划来,真气鼓动,声音在空中绽出,这一音刺厉难当——我只觉心中翻腾一下,旋即被内息压下。然后张俊拳掌又动了,更严格的说,鄂震的第三剑毫无花巧般的,一头撞了过去,张大人只是一个随手的遮挡便又接下了这一击。鄂震的剑招难道已尽被他摸透?
??手持短斧长刀的甲士,在鄂震这漫天飘散的剑光中,迟疑不决;在他素来威名卓著的震撼下,怯而不前。但可能是莫奇修此时的样子实在是不堪,大概是所谓主忧奴死的信念下,终于触动了某根掌握着这些军兵们上护官长念头的筋络。大厅内挤进的这些人,彼此互视一下,也不交谈,然后竟似达成默契一般齐齐向我冲来。
??
??一时间我苦笑不止,从鄂震至罡至阳的剑招中起码我看出了一个好处,风雷漫天剑气中自然而然的会少去很多的麻烦。我后撤半步,怀中一把金钱镖已抄在手中,一枚枚的金钱磨得薄如蝉翼,右掌轻握四指轮弹,于无声无息间旋转而去。转眼,十余人眉心处都中了我的金钱镖。
??
??“这小子会暗器,盾牌、盾牌呢?”一人高声叫道。
??
??厅堂的大门终于被生生冲毁,一人之力甚为有限,众人之力散不可惧,然而当这些力汇聚成了一股,那无匹的巨力,却是我万万无法硬抗的。步下一移,人已至大厅之中。
??
??“当——”一声尖锐异常的声响,于无声时徒然鸣起。
??
??厅堂中尘土亦从无中生来,四散时直遮人眼。然而可怕不是这遮眼的雾,却是那透耳而入异常尖响。军兵纷纷丢去了手中的兵刃,双掌死力的捂住耳朵。
??
??这声音仿佛凭空而来,不带半分前兆,从四周的平面迅速压缩至一个点,凝在厅堂之内拢聚不分。然后这个点又突然融入耳中,绽放开来,无匹的威压股股涌起,直贯脑海。惊骇中体内的真气丝丝上顶,将耳鼓护住,口微张间一股热流呼出。
??
??终于一切归于相对的平静,只有余音的回绕始终停在耳中。这一声来得突然,又收的迅疾,却有如佛家无上的真言,当头棒喝。只刹那间,便似将所有的执著生生打破,将所有的妄念统统喝断。
??
??我心中暗惊,这是何等功法,竟在剑击之时以音攻人。忍不住转眼看去,见他正长身立于大厅正中。白衣下摆自然而垂,尘土与它无关,甚至被雨水浇过的痕迹也丝毫没有留下。
??
??剑入鞘中之际,惊人的威压、霸烈的气势随即悄然内敛荡然无存了。
??
??鄂震目光直视,不带丝毫的情绪缓缓言道,“张大人,罢手吧。”
??
??耳迹滴染着血迹涂红了张俊半边的脸颊,目光凌厉中直欲冒出火来。鄂震的话似乎已不再是他思考的范畴,拳掌一错间,合身上前竟欲舍命再斗。
??
??鄂震嘴角露着淡淡笑意,右腕一抖,剑未出鞘已随手挥去。仿佛无声无息,轻描淡写中,张大人身行已倒跌而去,不留一点颜面。
??
??前一刻还势均力敌,此一时却如天差之别。众军士久久才从那尖锐厉突的声中惊醒,却再次被眼前的一幕给震住了。监军府的大厅,短短瞬息却种种变化奇诡莫测,任谁也不能轻易接受。
??
??尽管心中早有定见,但对于此等结果我依然还是有些惊讶。按照武学的一般标准来看,力道也不算强劲,速度也不算迅捷,角度更不算奇诡,唯一尚保持着高手风范便是出手的时机。剑鞘的末端,精准无比的击在了张俊挺身而前、拳掌交错的空挡之处。
??
??但这一击也不过是仅仅对时机把握的精妙而已,如果张俊连如此简单的一下都无法拦挡——那么,又让人如何去理解,之前那清洌霸道剑光中的发生一切。
??
??鄂震的剑,气势之盛,劲道之强并非是寻常高手可以相提并论的,纵使是我,在那刚才的剑光之下,亦会做出退避闪让的决定。可他这个功夫并见得如何了得的大人,居然三番两次实实在在的硬挡了下来,我想不通悟不明。
??他的笑意在心中突然闪出,然后慢慢定格。难道鄂震前番种种竟在作伪?
??
??看着跌在地上的张俊,满面尘弊,甚显委顿。目光再没有了凌厉,代替的同样也是复杂难明,怔怔的盯着墙角之处,然后面如死灰。
??
??“啊——”军兵中生出一片惊呼:“城守大人……。”甲胄响动,几人奔去的方向也是墙角之地。
??
??我顺着看去,莫奇修头冠歪戴,软软靠在墙边,惨白面目中透着的一层青灰,看起来显得诡异至极,呆滞的目光中见不到一丝生气。既然见不到生气,那他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必要,所以莫奇修已经死了,静静的死在了这个角落。
??
??死生之外,再无其他,正是天地至理亘古留存,而以杀手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的百态,也恰好如此。至于是万世景仰的高风亮节,还是千年祸害的遗臭四方,在我看来终究是黄土一捧,并未有太多的差别。
??
??娘的一切自然除外。
??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如我这般心态;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的这种说法,正是支撑着大宋国朝文臣武将心中那种叫做——“士”情结的根源。可莫奇修又是为谁所“士”呢?
??
??所以在他们来看一个人的死有很多可能,千差万种中自有天地之渊高下之别:有战死于阵仗之中,有暴卒于床塌之上,有溺毙于春色之间。然而凡此之类,均死得其所,死有其终。所谓文死谏,武死战,正是位于此类种种的上层顶峰吧。
??
??大宋国朝边陲大营监军,权领颖昌知府——莫奇修,便如此倒在了自己府中的厅堂之上。占地广大,气派非凡的监军府,最后留给他只是一个角落。富贵贫贱,贩夫走卒在终结的一点,倒出奇的相似。死生之外,再无其他。
??
??他死了,却并非死在鄂震剑下,而是活活死在自己的恐惧之中——吓死了。这并不算得上是如何光彩的死亡,不知能划到死得其所诸多种类中的,第几位第几层。莫奇修仿佛与众人开了一个天大般的玩笑,一时间让这群军兵不知所措,而张俊也一言不发。
??
??便是在这个心理焦灼、摇摆不定的刹那,惟有鄂震,也只有鄂震神色如常,坦坦言道:“你等还不罢手更待何时,莫奇修私通敌国,置颖昌满城军民性命于不顾。此恶不诛,身为边关之帅有何颜面上见皇上,纵使背负抗旨之名,我鄂震亦无惧无悔。现此贼已毙于殿堂之上,首恶既亡,余者不究。难道尚不醒悟吗?”
??
??剑光再亮,鄂震身行略动,又瞬即归至原位。整个动作迅疾灵动,我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踏下的步伐。只有墙角处莫奇修的身子,见证着这一切,他的头已然不见。
??
??深夜中的雨,终究下到了尽头。颖昌城外天上微见的星光,淡淡的润色着未干的水滴,只有这一刻,我才从鄂震的表情再次看到了那种惆怅。
??
??整个事情的前后经过,此刻我已了然于胸。鄂震的剑光表面看上去,是声势惊人霸烈异常,实际上却是内力紧敛,毫无力道。与其说是张俊的拳掌挡下了鄂震的剑光,倒不如说是鄂震的剑光主动找上了张俊的拳掌。真正的杀招并不在其剑中,而是在弹剑一鸣,那刹那鸣出的尖锐声响。
??
??按照我的理解,既然鄂震最后终是决定用剑割了莫奇修的头,前面便无需费劲苦心拿张俊来作戏。演出的这幕声音震胆,惶恐而亡的戏份,其实并无太多用途。对于莫奇修的死,恐怕惟有咬死其通敌之实,拿出军令斩杀的借口,方能幸免。
??
??至于此等原由能否被认可,其实是说难不难,不难也难,完全凭借着皇帝一时的心情好恶,以及周围权臣的口舌之锋。此还不论,单是鄂震那抗旨之罪,便已是万难逃脱。
??
??天马行空,我行我素,这两句话正验证了杀手的特点。眼前众多军兵的随时激变,却不是独来独往的杀手准则可以应付得来的。有时候还真是不得不佩服鄂震的手段,不过短短几言,寥寥数语,便把素日来积攒的威压尽展无余。在他取了莫奇修人头的一刹那,所有反抗的声音顷刻间都化成了一片虚无。
??整体想来,唯一令我无法理解的,就是那个钦差大臣张俊的态度。也不知鄂震附身下去,在他耳边讲了句什么。他静默了半晌,心中似挣扎片刻之后,却做了一个让众人无法想象的决定。他居然答应鄂震的要求,暂代莫奇修接管颖昌的一切防务,至于皇王的圣旨也就此不提,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
??他对于莫奇修或许不存着兔死狐悲之意,对于鄂震的剑下的戏谑也不存着记恨,可对于高宗皇帝的亲传圣旨也抛于脑后,这点就有些匪夷所思了。从起始鄂震看着张俊的目光就带着一种异常的神情,那是一种在他眼中并不常见的模样,但其中的意思却值得玩味。
??
??他究竟对他说了什么,才产生了如此的效果呢?
??
??鄂震的亲随牵马而来时,几乎全身浴血丢去性命,可他手中拉着的马匹,却没有受到丝毫伤害。鄂震看在眼中却只是点点头,一句也没有称赞,但我知道在那亲兵的心中,这一点头的意义有多么的重要。
??
??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理想,李潜的理想是食吃遍下名菜;冷辰星的理想是种得茶树满园;那名亲兵的理想大概是随在鄂震鞍前马后吧;而我,则没有理想。也不尽然,或许我也有自己的理想,娘的一切才是我的生之所在,余下的种种念头就让它如海水中的泡沫,来来去去不断不绝,却转瞬不留半点痕迹。
??
??那鄂震的理想是什么呢?
??
??“精忠报国,永远都是一个梦想,没有人能够真正作到。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国与君,天下与民之间的天平发生了的变化,精忠报国才会被人真正的实现。此刻,我做不到。唐经风,我真的很羡慕你,真的。”鄂震的话轻轻的流转在我的心里。
??
??我声音低低的道:“大帅何不梦醒缘散?”
??
??鄂震没有答我,仰头看天,慢慢的言道:“天上的星已出来了,明天是否会晴呢?梦醒缘散,梦醒缘散。”
??
??然后朗声笑出,转而高声哦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幽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曹孟德的这首《短歌行》,说的倒是深得我心。唐兄——”
??
??他看向我,似有深意的道:“梦醒缘散说起来固然潇洒,可事到临头又谈何容易。唐兄取命夺金往昔的一切,难道只图心中一快吗?”
??
??我心一颤,鄂震这无心的之语,却道破我的心中的真意。
??
??微风淡淡。鄂震早已收起了那点少见的情怀,神色自若现在眉目之间。颖昌之事,其后的诸多麻烦,就留给张俊去收拾吧。现在更多的心思是需要放在前敌之上了。
??
??点点星光的配合下,残月终于破雾而出。此时在翟俊率领下,几万将士该已起更备饭了吧,不知金军是否真如鄂震所料想的一般,全军已撤。
??
??“驾。”缰绳一带,纵马狂奔,我能感觉风的流速在顷刻变快,狂贯耳海。
??
??“唐兄似欲知晓我对张俊之言,你我交手之日,必将告之。”鄂震之言悄悄传来。
??
??马在风中急行,一刻也未曾停。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29
标题:
第五卷 第一章 天雷地火
大地突然一晃,起伏摇动,然后便是云锦断裂,春雷卷天。
??
??惊天彻地的声响,仿佛亘古的恒存,无始无终,不绝不断。于九宵之外,从沉渊之底突然生成,交织汇聚成了一股极强的力量。如果光足够强,可以耀穿人的双眸;如果声足够响,可以刺透人的耳鼓。然后一切的声响,不再能被人听到,只有眼前的一切,才验证着每一生命绽放、死亡。
??
??这已非是人力所能到达的极限,这也远不是人间应该看到的景象。鄂震与我自颖昌归来之机,宋军的追袭的部队早已待戈而击。兵士人人噤言,马匹布革裹足,无声的利刃,欲在金人北返之际捅上最致命的一刀。从来没有想过鄂震,会有如此坚毅决绝的一面,甚至在其言词凿凿之际、挥剑斩杀莫奇修于殿堂之上的一刻,我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豪气如山,快意生死,江湖过客的种种神采在其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我明白,在这场诡异莫测、残酷异常的政治斗争的道路上,他没有留下半点的退路。
??
??金军走了一夜,也走不出鄂震的算计。无论是大道通途,还是小路快捷,在他的指挥中一切了然于胸,衔尾而来一毫不差,在战局之初便已是一面倒的景象。然而金人在溃败死伤的部队中,却留下一支悍不畏死的孤军。他们人并不很多,他们的骑术也并不精湛,他们甚至根本称不上是一支完整的垫后部队。
??
??然而,从他们的眼里,看到的不是绝望的拼斗,也不是漠视生死的放弃,那是一种虽百死而无悔的坚持。每一个生命的背后,都会有其甘弃一切却仍要把持的原则操守,仅管这原则未必正义,操守未必崇高,可单就这种坚持,便称得上是可贵的一面。这一点,金人同样也不例外。
??
??正是这种坚持的品质,让一群悍不畏死的人,用身体、用血肉生生抗住了宋人的军队片刻。当然仅仅是坚持与勇气还远远不够,在鄂震的中军主力挥刃如风、倾泻而过之际,这最后孤守的意识已如海浪中泛起的一点浪花,在巨浪滔天的海水中,在怒马狂散长风中,逐渐散成泡沫,消逝无形了。
??
??然而正是这最后的一点泡沫,却突然汇聚到浪中,翻起了新的一股巨流,那直如九天之外的催命魔音正是由这一点一处轰然奏起。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金人竟牺牲掉了整整一队人马,在这预先埋好的火雷之地做阻击之态,而爆炸的时机恰好正是鄂震的中军杀至之时。
??
??长风吹过,浪花中的泡沫便如一现的昙花,绚美灿烂完成了它所存在的短暂使命,大概化为一捧齑粉正是它追求的最终形态吧。沙土、岩石、钢矛铁盾都被炸得四分五裂。长风再过,迷漫在天的尘雾,临风而起,遮盖了这转瞬之间出现的一幕景象。
??
??我只感觉一股莫可匹敌的力道将我连人带马生生击倒,超绝的威势无可抵挡便即透体而过。然后,我深吸了口气,想理顺一番被冲荡得混乱异常的经脉,却感到身内一阵阵翻腾不息,不见分毫效果。
??
??我强咬牙关,腰下用力双腿一弹间翻身跃起。倒在身旁的战马口中不停吞吐着血沫,抽搐不止,污浊的泪迹仿若在告之他已永远战立不起。阵阵眩晕之感直冲头顶,刚才立身跃起的动作虽然简单,却已超过了我此刻身体负荷的极限。
??
??武人常讲宁立亡勿倒生,除去少数地趟的之术外,站身而起,原不过是长期习惯的正常反应,还不及思虑其他。
??
??一抹腥红,滴溅在手背之上。血,从鼻孔中流了下来。
??
??从颖昌归来之时,马挨马背中我与鄂震多谈了几层。但行军策马驱驰之际,上下之别自然搁开,慢慢的行入了队伍当中,我已与中军主力拉开了一段距离。
??
??身边所从之部多数都是翟俊的嫡系人马,我即曾领他的副将之职,理所当然的马行在这边,而翟俊看我过来,他的速度更慢了一点,逐渐靠拢向鄂震中军的前沿。
??
??这火雷之威几近天劫地难,单凭血肉之躯岂能相抗。如我这般修习内息武道,抗力应算得远胜常人,况且其时我不过身处这雷火之力的边缘角落,却也被这惊天动地之力波及至此。那处在雷火核心中的人呢?恐怕留存全尸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金人手中怎会有如斯威力的武器,这威力已远远超越了传统观念中战争的范畴。枪刺刀断、弓弩箭矢,比之这雷鸣电震、天地崩裂中的一切,显然看上去幼稚得多了。
??
??飞扬的尘土渐落,目光及处,惨烈至极。血肉在尘沙中飘散,肢体在凌乱中遗失。我擦了一下鼻角的血迹,茫然四顾间:尸山血海中,天地一片狼籍。
??
??鄂震呢?难道他已化身入了血海之中,成了齑粉,进了虚无?难道这三军之帅,名震边陲的赫赫人物,便在如此一声之间,死去了。
??
??“事先讲明,此次颖昌之行,凶险异常,鄂某亦不敢言能全身而退。然金人即将北归,不断其元气必有后患,战事瞬息之变已间不容发。唐兄既执意随我同去,我也不敢自轻,唐兄从此不必再提还剑之事,你我间的约定,此行之后立时有效。”鄂震的话音依然在耳,可说话的人呢?
??
??数日来,杀人的念头断而未断,绝又未绝,要杀人已经不在,我还有什么留恋的意义。没有人能在这惊天动地的威力中存有生望,便是天下无敌的东方未明怕也不行。
??
??一股无形的失落感充斥着心间,我深深吸了口气,硬吞下了上涌的血气。
??
??时间从来没有一刻的静止,一切就也不可能如此的停下。火雷之力波及甚远,宋军随后跟进的部队也有伤亡。然而未至的后军,已超过的前面的中军迅速聚拢,更多的不是迅速,而是疯了一般的抢了上来。入目的这种惨象,对此刻的很多人来说——恐怕纵使是一生也无法有片刻的遗忘。
??
??当然,这是在他们还可以继续的,作为一个“人”活下去的前提之下,因为并非每个人都是那么幸运,至少在他们面前的敌人,已经不能再称为“人”了。没有高低贵贱,不分骑兵马军,金军宋人都是同样一般。
??
??这一瞬,天地之间,满眼望去。有的,只是死寂一片。
??
??突然,一声隐约的声响“大帅,大帅——,大——帅——”然后是两声、三声,呼喝之音此起彼伏,逐渐的交织成一片。什么朝阙队型,什么云翼站列,什么星宿星位,早在这火雷震天,呼喊连片之际,自行变成纷繁交错,乱成一团。
??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置身其外的强烈感觉无比强劲。他们那种仿佛失去了生命中至亲至爱的情绪,让我轻易的察觉出了与他们之间的反差。甚至对鄂震的一丝担忧也更多是缘于我对失去任务的目标的遗憾,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我杀手的本能还在,我的血已冷,至于火雷响彻,片刻的震撼之后,似乎总还该有些别的东西。这种想法没由来的升起,却又无法轻易消退,一时间的念头强烈至极。恐怕还是火雷带给我的震撼,仍未散去吧,但直觉已告诉我,应该尽快离去。
??
??果然,数息后,视线之下,鼓号齐响。刚才还溃散死伤,奔逃远去的金人军队,在这火雷响彻之后,重新集结鼓舞着士气,吹起了反攻的号角。
??
??从南至北,由北向南,宋军前进的尘土与金人回身带来沙砾碰撞着,烟尘飘动中两股力道撕扯相抗,交汇凝聚中又将一团一片打得碎散零落。
??
??一声深幽巨响,直敲心底,不单我有感觉,大概每个人都是如此吧。也许正在这一声之中,金人终于恢复了他们往昔的野性,一改这些时日中对阵的斯文。打破汴梁,劫掠宋廷的荣耀不时的感染他们。就在这一个刹那,他们甚至忘记了粮草尽绝的现实,忘记了归路已被截断的情况。
??
??反观宋军这方,依然在战场突变的那一刻里徘徊,依然在眼前死亡的愁云中惊骇。此种局势的发展,几乎与印证着我瞬间之前的想法。
??
??人就是这样,在事未临头之前,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担惊受怕,可真等到躲不开、避不了的时候,多数的人往往反倒不怕了。此刻的我,也正是这样,心里默默的度算着种种形势。
??
??体内经脉的损伤没有想象中的严重,调吸一阵之后,我起码有自信能够全身退走,只是身前身后的这些大宋官兵们,等待他们命运的又将会是什么?
??
??翟俊、宫大人、陆大人等七品指挥使以上的将领,绝大多数都于刚才这主力中军之地的一炸里,存亡莫名了。只余一些低阶军官侥幸得活,显然也远远控制不了这混乱至极的局面。
??
??金人的战刀已高高举起,锋利森然中通身雪亮,这些许的光芒中竟映照出刺目的寒光。下一刻最先斩落的将是谁的头?一人之力竟是如此渺小,任你费尽心力,拼去性命,所得来的却有限得很。更多的则只能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什么也改变不了。
??“大宋的儿郎们,杀敌报国,驱逐胡虏,又更待何时?”一个声音从无到有,高亢激荡,从一个点迅速的延展到天地四周,甚至压下其他一切的声响。呐喊声,马蹄声,惊呼声都突然变的细微柔弱,这是怎样的一种音调啊,这是怎样的一种执著,直敲进每个人的心底,我的心一疼,无形之锁随着这声调突然动了一下。
??
??这声音在四周飘泊,却不凝聚,山之头、云之巅无所不在,一时让人无从确定其具体的源头所在。茫然四顾间,沙尘云雾之地,未曾彻底消散之时,高坡其上。有一人,在长身静立。
??
??“鄂震”,我惊而呼道。正如火雷的威力带给我的震撼一般,理解的范畴再一次被眼前的所见打破。那立于高坡之人正是鄂震。
??
??黑袍一袭,随风四展。盔甲战裙,气概之盛,三军辟易。只见其人步下一转,山河随之转动;再见其人劈手一抬,天地为之失色。丈余银枪立地在握,全身征袍染尽鲜血。如此之距,我亦能感应到从其身上散出的层层杀气。火雷下,劫难余生,几近奇迹;长风中,威风凛凛,状如天神。
??
??“啊,大帅。”
??
??“大帅——不必怕,大帅还在。”
??
??“金狗冲过来了,我们上啊。”
??
??雷鸣欢腾,信奉神袛般的嘶喊着。前一刻,沉闷的叹息,低声的抽泣此一时都被击到九宵云外,片缕无存了。
??
??这时我才看清,鄂震所处的坡角下,还勉强“站立”着几个人,更严格一点说,他们应该算是在互相扶持着。当然,也唯有这样才能立得稳、站得直。
??
??然而,坡上的鄂震,一如山川大地,屹然而立。长枪一挥,散动不安的宋军,整齐划一的迅速集结起来,以一股千积洪流,向金人掩杀过去。
??
??有宋以来,步兵为主,马军次之。素以弓弩箭矢等远距离射伤武器来对敌北方的胡虏骑兵。朝廷重视器械武器的制造,军中常用的黄桦弓、黑漆弓、白桦弓、麻背弓皆是精选之材,各种弓类别射程不一,彼此可交错配合,威力自增;再加之木弩、挑镫弩其上“望山”技术的应用,可通过刻度瞄准箭镞然后向目标发射,大大提高了弩机的准绳。在此等以弓为主的大形势下,骑兵中也多有射袭能手。宋军的弓弩可谓是,箭利弓强,一时无两。
??
??然,凡事有利必有弊。宋人在单纯的依赖箭的矢同时,近战冲锋等环节却逐渐成了薄弱的地方。而弓矢之术在宋人的手中,也多是用在了对城池和要塞的防卫上。在自太祖以下,历代军队仿佛都受了战法的限制,于燕云之地再难有寸进。
??
??金人崛起,横扫北国。宋人羸弱之时,天下间却出了个岳飞。一改弓矢箭阵的战法,野战冲锋频繁运用。竟以短枪厉斧,硬是砍断了金人无敌四海的连环铁马;更用五百精骑,生生冲垮十万金军联营。“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威名流传天下,谁人能不侧目。
??
??鄂震的军队似乎以阵法生息演变,各类兵种套杀配合为主;投枪,弓箭率先出手,而空出间隙也会盾牌护住,枪兵的刺击,不同种类效用站位的往复变化是对敌中的攻击武器,而骑兵冲锋则更多被利用在切割、追袭之际。至于他谋略诡变之道,却是处处玄奇,往往在我才方知晓时,其距真正揭开谜底之机亦不远矣。
??
??“是下令冲锋,还是持弓待敌?是步军列枪阵在前,还是弓箭在前?”一刻前还充斥在每个人脑海中的疑问,此时却已不复存在了。安然面对,谈笑而言,这种情绪悄然的在场中弥漫。兵士们早已习惯了对于主帅掌控一切的信赖,听命于此,无惧无悔。看着这番景象,一个感觉强烈至极,甚至我对自己刚才所思的想法,都产生了彻底的怀疑,我不禁喃喃自问道:以一人之力,在这万人之前,当真是什么也做不了吗?
??
??一切思虑疑惑突然都变得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双方的士兵已经接头,彼此迅速交错在一起,是骨对骨,是肉对肉,是一场惨烈至极的生死较量。
??
??没有细密有序、缓急变幻的鼓声;没有四方旌旗、摇摆起伏的号令。鄂震只是站在高处,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下方,不必再下任何的命令,然而这已经够了。没有半点后退,没有半点疑惑,宋军自行将阵法衍生到了极至。一排投枪标出,倒下一片金人,一队飞斧砍去,传来一阵惊嚎。宋军更在雷动的呼和中,挟着声威余势在战斗。
??
??在这等战局之下,我即使想冲上插手,发挥的作用也不过是多砍倒几人而已。战阵似乎永远就不是杀手的舞台。
??
??夏季,红日升起,没有丝毫吝惜自己的热量。如果有一把摇椅、一蒲羽扇,再配上冷辰星的清茶,或许也能算做是一种享受。可眼前的人,流下的汗已不被理会,即便是血也不过是一抹之间。
??
??“精忠报国,永远都是一个梦想,没有人能够真正作到。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国与君,天下与民之间的天平发生了的变化,精忠报国才会被人真正的实现。此刻,我做不到。唐经风,我真的很羡慕你,真的。”
??
??望着高坡上的鄂震,想着他的每句话。杀手的岁月中,从没有一刻让我如此接近,了解一个我所要刺杀的目标。的确他是一个特殊的人。
??
??坡上的他,威压迫人,气势之盛超乎常理,可不知怎地,我心中却没来由的一颤。
??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易经中的一句话,突然被我记起。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30
标题:
第五卷 第二章 碎月刀法
断去金人归路的是鄂震派出的那一万精骑。而他们所剩下的粮草,也不过是从颖昌带出的战利品,金人的孤注一掷,已然不给自己留下半分退路。
??
??此时此刻,金方督战的鼓声如爆豆敲起,斗大的金色旗号从远方的平地升出。我调运真气,目光射出,直望见旗门正中一人,身躯高挺,四平八稳的坐于红鬃战马上,倒生得气度不凡。
??
??罩身的盔甲,乌黑晦晕,不带丝毫的彩晕,可其上却仿佛镀上一层莫名的薄雾,远远的看去显得污垢诡异。这等的甲胄我尚是首次见到,单从摸样上看去显得晦涩难看,可我却感觉其定非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
??完颜明,只一眼我便将其认出。颖昌城内;宋营之外两次见面,他给人的总是一种事事了然于胸的样子,当然事后证明,最终了然于胸却并不是他,这也不可不说为,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
??可此役,其借火雷之力,使宋军伤亡之大已超过几战总和。虽则是鄂震在大战略上胜出,可这等利器造出的霸烈杀局,也不可单单以其是小战场为由,就轻易忽略不计。而完颜明,这不引军北归,却反身欲绝地一击的手段,定然也不会轻易的善罢。
??
??完颜明的督战鼓下,喊了几句不明所以的女真话。一队弓箭兵士从众而出,于金人后方,开始不时放箭,从阵中败退下的几名金兵便被生生射杀。
??
??就是这个举措,战场就似发生一个质的转变,金兵发狂了一般的死战不休。一个盾牌手倒下了,便马上有人抗牌填上;一名骑兵从马上被挑落下来,就立即会有人牵马爬上。临死的士兵,用身体卡住对手的兵刃,用四肢抱出敌人,这样就会下一个金兵冲上来出手替他报仇杀人,如此反复不止。这种战力人员的生耗下,金兵成片的倒下了,宋人也不可避免的增加了伤亡。
??
??坚持仿佛成了一种惯性,死亡也不过是场游戏。
??
??金兵完全依靠人数上的优势,不计代价的拼斗着,彪悍野蛮终于代替宋军的理性与规则,慢慢占到了上风。这不计死伤的狂攻猛打,将宋人的阵型不断的限制压缩。枪尖刺断刺出的是断掉的枪杆,长刀砍卷了砍落是钝卷的钢刃。
??
??纵使被动,纵使死亡,宋人也会收割更多的敌人上路,在野兽的怒嚎没有一人会退惧畏缩。他们有做为大宋男儿的骄傲,他们有作为华夏子孙的血性,他们心中有一个不灭的希望,因为不远处,那高坡上,鄂震不正在战立着吗。
??
??只要他站在这里,宋军就不可以败;只要他站在这里,就是金人的不灭的梦魇。我突然明白了自己心中为何而颤,刚才看向他时气机下意识的试探里,感应到他的气势是锋芒全露,不留余地。
??
??鄂震非是不懂,持久之道。那倾力之威,正是他的一种坚持。因为他心中知道,只要他站在这里,仗就没有败,宋人也不会败。承受火雷之力下的凡躯,惟有如此才可屹然如山般的挺立。
??
??狂风四起,迷尘四溅。我的眼,突然被这沙尘吹得涩然难受。
??
??于是下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毅然决然,甚至还未来得及想这个决定下的结果可能与得失成败。随手拉过一匹马,人已附身在马腹之下。右拳轻敲得战马吃疼,惊蹄飞起,高速的向金人的本阵靠近。
??
??上了战场的杀手,也许这是最好的策略。
??
??马下的视线并不舒服,起伏的地面倒能观察的细致入微。记忆中从“他”给我讲起的江湖史料中,曾提起过一北国辽人英雄,曾于万人之中射杀了叛军亲王,而他的所为似乎正是从马腹之下开始的第一步。
??
??背上的双叠弓,马鞍旁挂着的一壶箭,还有远处旗下的完颜明,我默默的计算着。
??
??孤零零的一匹马,绕着战场的外围撒缰而去,根本没有会去注意,这个前人的办法的确有效,我轻易的来到金军主帅亲卫阵前百步之地。即使从这个角度,我也可轻易看见其眼角眉梢的细微变化。神色冷漠得仿佛战场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就象在注视一场廉价的表演一般。
??
??也只有此时如许近的距离,我才注意他的身旁,还立着一名劲装的人物,无论从装束上,还是从有意无意间流露出的气度上,都与一般的武将不同。身披火缎一般红色豪氅,面带的斗笠笼住了样貌,看不分切。浑身上下仿佛如腾烧的火焰,看得久了让人的眼睛都会发疼。只是这腾腾的火焰之中,却似乎燃着一支奇异妖艳的花朵。正如我盯着他一般,他的目光似乎也盯上了我这匹马,以及马下的我。
??“明帅小心。”他突然张口言道,一股浓浓的江南口音,配上男子本不算细致的音调,怎么听来也与他的那身火红之色相距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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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一个刹那,在众多金人守卫尚不明了“明帅小心”四声究竟为何物之时。我,手擎劲弓,单手抽箭,从马腹其下腾身跃起。前把一躬,后把一伸,这把双层劲弓已如满月贯开,一支穿心利箭搭在其上,务求一击致命。
??
??我暗提真气,十二重楼直透箭矢,淡淡的青芒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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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绷”弦音忧在,箭如电光流华,直取完颜明的咽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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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军亲卫立时反应过来,在我身形下落之际,已围过数人。甩目再看,心中不由骤然一惊,我射出的那支羽箭,尖锐正牢牢的粘在完颜明的乌甲上,惟有他略见苍白的面色才能见证刚才瞬间的惊险。他抽刀在手,高高举起,自若之态荡然无存,呼喝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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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听不懂,不过对于他是否说汉话我根本就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为何会有刚才的奇事发生,他的盔是什么盔,他的甲是什么甲。而他手中的刀,也如身上盔甲一般,乌黑晦晕,照着一层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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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明亲卫的功夫比一般的军兵强胜了太多,而最可怕还是众人间彼此的配合。完颜明下了死令,围上的人也越来越众,每一刻身前背后都是无数兵器击来,我只能更快更狠的出招,方保不失,真气在急速的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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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是宋金交战的沙场,而我却陷入了另一个战场之中。灵动的身法,机巧的暗器是我省力的法门,然而越来越小的运转空间,却甚为不利。手中的长刀是从金人手中夺来,刃下的亡魂已不知添了多少。“当当当。”我只一个格挡,便有三刀齐落,而这时手中刀,却断为了几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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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叮”急切中,灵蛇剑随手划出,身前三人兵刃分割两边,三颗冲天而起的人头,警示着后边的金人。血雾弥散在周围,这一把灵蛇剑竟锋利至斯,纵使剑法非我所长,然拒眼前之敌却也刚好。这倒我竟生出一个奇异想法,若是碎月刀能更长一些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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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雾中灵蛇吐信,曲转软柔,蓝光湛芒,铁骑亲卫也逐渐收不住口子。眼见脱身有望,我足下一转,剑光到处,无人敢进身前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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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后心处至热无比,一团红光火影飞溅袭来,我剑芒点去,只觉浑身一阵,直如烈焰燃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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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氅斗笠之人,手中一把断却的刚刀,不丁不八的步子恰将我拦在当场。胸口喘息起伏不止,刚才的拼斗耗去了不少了真力,加之经脉受损在前,只刚才对碰的一击。红袍人的阳火真气便直迫入了我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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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蛇剑?”他依然操着那口吴侬软语,手却示意旁边的金兵暂缓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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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蛇剑。”我不咸不淡的答到,这股阳力虽然并非很强,却往返搅动,所经之处更是烧灼难言,一时间让我难受至极。胸口处的真气不断流动旋转,力图抗拒袭入的烧灼阳力,阴阳相承的盘绕,在一外力的激发下,越来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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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气已近暴走的边缘,上一次军营中冷辰星予我治伤时那种要命的感觉,让我心有余悸。可正是在这生死顷刻的战阵,这要命的感觉,偏偏又再一次的闯来。我惟有暗暗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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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口而道:“大尊的剑如何在你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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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尊?那是何人?”看着他衣袍上绣淌着的那朵跳动的妖异奇花。蓦的想起,死在君东流剑下那紫衣男子,袍上的不也正是此花吗。天恩教,心念一动,我开口言道:“大尊便是东方未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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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将我的话音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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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尊使,何必与他多言。”完颜明的话声,从后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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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拿来,我留你全尸。”声音阴柔、飘忽极至,江南清媚的乡语与其言中所及之意,两相比较下。任谁如何听去都感到别扭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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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淡淡笑道:“你若能把话说得更像太监一些,将剑给你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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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怒吼一声,凄寒凌厉。手中断刃,翻转袭来,烈焰之灼随气流呼啸而来。
??“当——”铁刃交击,脆音久久未绝,我耳中一片鸣音,身行已倒退了数步。瞬间勉力提剑,封住了攻来的线路,但其附着的至阳真气却再次侵入体内。真气的旋涡尚在急速的化解前道阳力,这一击便已再无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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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点点如星,长驱直入,在一团高旋气息中,却犹如一股开天辟地的巨力,一种危险的平衡无异被立击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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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过是我生出的一种直觉,以及生生实在的异常痛楚:因为,任谁如何高明绝伦、神威盖世,也断不可能真正的看到体内的颠倒变化,一切不过是在脑海的反应下,一种假生而出的描述而已。然而这经脉真如炸开一般,刀矬狂绞的巨痛下,血从嘴角、鼻口、耳朵缓缓的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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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人手中断刀向我掷出,没有丝毫停顿,身子同时跟进,右拳的线路直击我的心口。在这生死边缘,体内痛彻至极的经脉,反运过汩汩的劲道。我右步后移,左肩微转,闪身让过飞刃,灵蛇剑更在我一动之间,已被束入腰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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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耀目,碎月刀随手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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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火劲,我已无惧无畏,转眼间劲力硬撼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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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在我手中得心应手,刀在手中威芒无方,真气顺畅的流转在刀上,除了体内微微的疼痛,再无半分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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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华四耀,轻盈灵动,若非顾及周围完颜明铁卫亲兵的合围绞杀,我数度有机会,可重伤红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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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人手中的也是刀,通体赤红的刀,这刀舞得刚烈霸道,如片片红云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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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空入刀,由妄入刀,我将生命已完全融入刀中,游刃在众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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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斩落,他的红芒架住了刀,却挡不住光,也阻不住那一团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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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斗笠应声裂开,一头发髻遮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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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听到一声尖叫,紧接着看到了这样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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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子般的容颜白皙清秀,眼眸如秋雾中的露水清澈静心,樱桃红唇生得邪韵诱惑,完全是一副颠倒众生的摸样。唯一的在其嘴角之上,微微耸动着一蓬浓浓的胡须。这景象让人看去只觉得寒毛倒生,诡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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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亦或她”疯了一般,红云四散而走,依然是至热如火的罡气,可不知为何我心中却多了一层阴冷。疯的是他的人,却并不是他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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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金人也怔了一瞬,似乎想笑,却被他的杀气,激得静若寒蝉。完颜明远处又是一声断喝,于是金人放弃了前一刻,主要任由红衣人与我单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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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云漫天,在众闪寒芒之中,飘忽灵至,寻找着我每一避、每一挡之间的空隙死角。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并非是武功招术,而是得当的战位策略。而我心中最担忧的战法终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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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冲不出金人的围困,也脱不开他的纠缠,腿后肩侧已被出现三处伤患。血水在我急速的行动中发生着作用,虽然慢却一刻都未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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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刀法已开始变得散乱,步伐已算不上灵活,浑身的力气随着血气的流失而逐渐的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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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形势危险万分,欲脱离困境,竟似万难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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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山外,亘古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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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间的争斗、杀戮不过是转瞬既陌。佛家说万事俱空,心外无物,繁华过往不过是臭皮囊入得尘世的俗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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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一个个倒下的敌手,甚至下一个即是倒下的我,如何能心外无物,如何能视刀枪加身如繁华尘景,不一而动呢。
??
??天边山外依然,亘古悠远贯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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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清音,从云端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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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不高、不急,却似直敲击至灵魂深处。突然间,涌动着这样一种感觉,千万种声响,都会被这一声盖过;千万道光芒,都将因这一音奏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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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间,目光难及之所,仿佛有一人一马披雾而来,突然里又有如流光一道,阳光的恢弘,闪耀都被这一人一马穿在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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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马所指正是完颜明的亲卫阵营,呼吸间,光芒再闪,其人其马几近身前。
??一袭白衣,头发有些灰白,束于脑后,面目清俊,嘴角俊逸挺秀,满脸萧索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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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中的那丝随意,那点惆怅并不需半分的忧郁,便如洪流一般淹没了我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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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马如龙,白衣胜雪,在风中,飘散飞扬。清音未绝,是他口中吹动的声响。马蹄下尘土飞溅,他却显得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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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白马的景象刺激我的记忆的深处,林中的篝火,落寞俊寥的男子——唐梦魂。一时间,我的心中不由惊异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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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初见照夜玉狮子的一幕,便惊奇过唐梦魂其人丝毫不谙武技,却万万没有想过他竟能发出如斯威势的无上清音。上次一瞥之时,他竟完全收敛了气息,让我丝毫感觉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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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的宋军、金军双方交错穿插,并没有因为这个小场面的变化而出现任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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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缕清音,对我却仿若神魔之声。手中的碎月刀,竟不停止歇的跳动起来,一股热力难已驾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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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寒光利闪,呈柳芽新月状。这怪异至极的力道,竟几让手中之刀,脱手而去。这等奇景并非首次出现,难道这一切竟是因为这缕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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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勉力,控制着手中的刀,任由刀身自行的轨迹游走。这路线轻灵飘忽,怪异奇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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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人身行迅捷游斗,周身燃烧起发红彤的光芒,火烧灼热之感,比起我手中之刀,早已变的微不可言了。
??
??可能只是我的一种错觉,却又那么实在,他的身法虽迅疾,却躲不开碎月刀的线路;他的气劲虽然至热,却没有碎月刀的凝重。
??
??刀,寒光利闪,呈柳芽新月状,刀名碎月。
??
??血顺着刀峰滑落,这并不是金人的血,红衣人已被我击伤。他奇诡的样子,终于在他转身而去的一刻被我排出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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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已止,刀锋尚温,纵使突然间碎月刀失去了怪异,但余下的亲卫,却并不足已将我困住。而我,将主要心思,逐渐锁定在了唐梦魂的身上。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30
标题:
第五卷 第三章 一人之力
马鸣人啸,清音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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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奔袭声势之盛,几近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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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想象,以一人之力造成的气势魄力,能可至斯。鄂震、唐梦魂两个人用不同方法验证着一个人在如此宏大战阵中,发挥出的作用,到底能有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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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狮子,白如玉,照夜马,行如飞。纵使不是黑夜照行,其白影亦已深植人心,不愧是数代传扬的千里名驹。瞬息间,其人其马已奔袭至完颜明本阵外,相隔三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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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突袭早已让完颜明,惊惧莫名;此刻唐梦魂奔袭之速如光如影,更让金兵之众如何不惊,如何不惧。纷乱中,督战队一改锋芒所向,抽弓搭箭间,畜势以待,完颜明更是把马匹向后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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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思略动,步法连变。唐梦魂的出现,让死命围住我的金兵分神了不少,此时的他们对我的后撤突围,拦挡得已不如何卖力。只是我欲欺身而进,伺机而动却也是万万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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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身行低伏,又进了数丈之遥,金人抗拒的羽箭终于全力射击出。突然间,他肩头一耸,长身从马上弹射而出。一声长啸在他口中响起,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我又后撤了几步,脱离众金兵,目光丝毫不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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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夜玉狮子,在这长啸之中,马步对折而返,四蹄飞奔,直向一边道旁荒野奔去。唐梦魂则在一顿间,步下发力,依然是完颜明本阵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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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在他的意识中,与白马远非是单纯的坐骑关系,更多的是将其看成了伙伴。那白马,也本通灵性,知晓主人不欲其身受伤之意,先行奔至了安全所在。如此默契,着实让人羡慕感慨。可我却难免在想,他一人一马尚可信任至此,可却为何一人,天地孤影漂泊山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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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为善,升为天堂善使;一念为恶,堕为地狱恶鬼,唐梦魂啊唐梦魂,你欲为恶,奈何,为善易,为恶难啊。”唐梦魂的话,从心底漂起,神思竟有些飞到战场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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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得马来,他步点飞射间,速度也只是略有下降,其迅捷并不输与一般的战马。随着距离的拉近,漫天的羽箭如雨点般的射来,我自问亦不能完全挡下,不知他将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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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随意安然,甚至庸懒的样子,都很难让人涌起对他的担忧。他必有应对之法。甚至我已开始幻想着他白衣飞舞,罗袖卷动遮挡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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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却看到了他的手,单独的一支手。
??
??他的左手向前拂出,由掌变抓,由抓变指,由指变啄。然后左手虚晃胸前,啄如千鸟寻粟;扬而再变,指如空竹净心;穿挡面门,抓如天鹰擒禽;回击肩臂,掌如石岩万均。其变化之精妙,纯凭感觉,只单手便将千万箭雨拒在身外,挡了个风雨不透。这直让我看得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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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刻,唐梦魂的左手之中,已密密的攥了一把的箭。袍袖一卷,左手如幻影穿插,便如无数个动作串连而成,轻重快慢均匀无分,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上一个动作的完美重复,却最终幻化为一个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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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两支,漫天的羽箭,脱手射出,飞得甚至比来时还快还急。我竟分辨不出他是单个投射,还是一蓬齐出。金兵一瞬之间倒下了二十几人,不多不少,每人咽喉均中一箭。同样是漫天花雨的手法,他竟可用得如此错落分层,精准异常,让我如何能不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唐梦魂,高明至斯,江湖中却默默无名,直如迷雾一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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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兵层层拦截,盾牌长枪几近铁桶一般。唐梦魂却晃若未见,步下不停不止,跨跃间已冲进金人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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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举手抬足,银光曼妙飞舞,千万流彩,带走了数十人的性命。暗器,又是唐门的暗器手法,甚至很多手法我亦可以轻易用出。只是如此随意,如此轻松的将诸多手法贯连,单是内吸的控制转化,我便万万无法企及。而且明明金兵的盾牌已经排上,短刀已呼啸斩来,却不能阻挡唐梦魂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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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明的从容自若早被我的一箭,击到天外。比起鄂震来气度,他是天差地远。此刻他已在亲卫的守护下,行至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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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的纷乱中,宋金争斗的大战局,并没有比我眼前的场面更惊绝急迫。
??铁卫亲兵执盾往来,队列翻滚奔腾,努力的封住每一个角度。他们想利用盾牌之间的空隙伸出的长矛,将唐梦魂刺杀。然,便是这细微至极的空隙,也会流失数个生命,他的身影如在云海之中踏浪而行,轻松随意却又无断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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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点点,飘然若仙,他身上不见丝毫的血迹,一切的死亡都拒在数步之遥。金人惟有闪出空间,才能勉强稳住混乱的阵型,慢慢向他合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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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抬头四顾,突然一改前番暗器的杀法,劈手夺过了两把铁矛,身前身后舞出团团光影,纵身向完颜明方位的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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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拦的兵士,一个个或死或伤;几名为官的将领,也难架难挡。直如一把锐利的尖刺,硬是插进了金人盾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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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明的怒骂呼喝间,金人的尊严、豪气顿时再次被激发出来。四员盔甲鲜亮的金军上将,手持利刃驰马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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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的军兵呼嚎呐喊,为将官助威。我实在不理解这等马上将官冲击的战法,如何可伤到纵跃进退的江湖高手。这四人高头大马,彪悍如兽,吼声如雷,催马直行。他们头上的乌金盔胄、赤铜精环在马匹的行进中起伏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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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当先一人,举起手中长刀,迎风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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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并未如我所想象一般,闪身避开。他的身形骤然而起,跃至来将头顶,右手长矛直击下落,这一招完全不按着武器的常理而发。金将刀头下落,顺势刀杆一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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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声闷响,直敲在心底,让我听上去难过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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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铜头环被震得歪扭松动,而这金将手中长刀的刀杆竟与唐梦魂的矛杆双双折断。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唐梦魂已经飘然落下,翻身而动正骑在这名金将的战马之上,右手断杆的矛头同时跟进,矛尖透胸而出,金将立时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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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那三人不过在一息之外,自然看的分明,急切间双枪齐至,压向白唐梦魂左手的矛头。而另一名金将的蛇矛,则向他小腹急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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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情况若换作是我,只需奋力一震,同时身子倒跌下马,其危自解。步足之下,暗器兵刃还不是驾轻就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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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不是我,我也左右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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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以为只有鄂震这样的人,才既精通江湖功夫,又精通马战之道。而唐梦魂似乎是在照夜玉狮上养成了某种懒散习惯,竟果然没有弃马闪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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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弃马,所以他惟有弃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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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长矛撒手,身子右斜,避过那穿腹的一矛,跟着左腕急速翻转,金将的蛇矛枪头已被他紧紧攥住。这金人自持勇力绝伦,竟欲振臂回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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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手一提,将身前马上的那名金将尸身,向前猛然一掷,轻易的阻住了那两名压空矛头的金人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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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唐梦魂,突然断喝一声,宛如在晴天半空中响起一个霹雳,那金军之将又怎禁得住他那清音漫天的通玄功力,没有半点的停顿,没有片刻的撕扯,铁枪已脱手易主,其人亦被带下马来,随后一支飞刀,恰好钉在了这人的咽喉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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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左手铁矛也不见倒转,随即枪杆就势一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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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声轻响,若非是我全神贯注,这声响的细微处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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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盔胄的金军上将被矛杆直撞胸口,纵使他身披重重护胸铁甲,枪杆之钝不足以刺入其体内,但给唐梦魂的内力一击,除了狂喷鲜血,倒跌下马,损身殒命之外,再无他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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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一名金将见同伴三人瞬间丧命,前一刻的呼喝怒嚎,种种勇气,似乎都与他无关了,竟驳马欲转身而走。唐梦魂右手飞扬,一道金光如电飞至,直贯金将后脑。下一时,此人已经坠身于地,只有战马四蹄奔行,哀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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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刹那之间连毙四名金军上将,看得人人胆寒,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与之争锋。战场之上最重气势,唐梦魂以一人之力,完全震摄住了完颜明的亲卫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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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腿操纵着强抢而来的战马,探身取来地上兵器,信手挥舞,并不依常法,然却威力无穷,神鬼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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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虚提马头,坐下之骑竟腾空而起,盾牌之阵被瞬息踏过。这一突袭,当真迅雷不及掩耳,金兵人数虽众,但他奔马飞越,抢入其间,余下的阻碍已难挡其威,摧枯拉朽般被其破坚杀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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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明已在眼前。众亲兵舍命上前抵挡,执戟甲士横冲直撞遮拦格挡,主将身前硬是填起一道人墙。人墙之后,完颜明的目光闪烁,脸上带足了惊惶之色,功败垂成就是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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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双足踏上马鞍,弓腿弯身用力一点,已和身跃起,白影激射而前。身在空中,双手挽如穿花飞舞,连连扬起,青光银影透过人墙,直袭完颜明。
??“雷斩救我——”其呼未止,完颜明浑身已粘满了暗器。
??
??十余名亲兵将校,急向上方挺枪立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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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在空中,明显顿了一下,诡异难名,竟然飘身翻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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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黑晦晕的盔甲着实难看异常,但难看却并不一定不实用,满身的暗器依然没有伤到完颜明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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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的身影显然一怔,此时身旁一朵红云激射而至。唐梦魂这次没有接,而是旋身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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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烟尘四散,那朵红云直落在地,炸起一堆积土。这等暗器我倒是首次得见,竟似是江南雷家不传之秘,霹雳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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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斩——天恩教尊使之称,竟是雷家之人?江南雷家已不甘寂寞,将手伸到了江湖之外?那么说:此役中惊心动魄的火雷,杀戮弑天的威力,难道竟是雷家的火器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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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唐梦魂与完颜明相距不过三步之遥。那红衣胜火的雷斩,正在挡在他身前之地,面罩红巾将那副诡异至极的模样严严挡住,只有那双如秋雾中的露水般清澈静心的眼眸,依然明亮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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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刀已伤了他,非常自信的讲,自若无碍这个词已与他牵扯不上半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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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是完颜明的急声呼喊,他未必会射出霹雳火弹,若非是完颜明的急声呼喊,他也不能挡唐梦魂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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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没有动手,静静的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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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唐梦魂也没有动,略向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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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未变,金兵逐渐聚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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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僵持也不过是弹指的瞬间,却给人的错觉仿佛是时间已在此驻立。其实这停顿的节奏要远比金兵聚拢的时间短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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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雷斩动了。因为他抵挡不了唐梦魂的威压,左手呈空心之状,陡然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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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红云,散而不聚,直向唐梦魂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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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笑了。其实我也并没有看到他的笑意,只是突然心动生出这种感觉,无法解释清楚,却又那么实在。他身行旋转,随手一引,红云倒飘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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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匪夷所思的手法,直看得我眼前一花,雷斩欲避,唐梦魂在旋转之中,踏出一足,三步的距离,一蹴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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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并没有取他的性命,甚至那片红云也没有爆裂开散。只有雷斩怔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瞬息已被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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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胶着无分的宋金战阵,已经沦为了这幕大戏的第二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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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胜雪,灰发飘扬,才是真正的主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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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是金兵的千军万马,身前正是完颜明,升迁不久的金军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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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惟有两人,如果还有大概只有高坡上的鄂震还勉强能够被人记得,余者都不过是沙尘颗粒不足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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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甚至战场之后,所有的目光都忘记了交战,即便有一两个欲称机偷袭之人,也立时被同伴的目光死死压住。两军似有默契一般,一个不甚明了的界限,悄然划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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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目齐注。完颜明神色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这微妙的变化看在我眼中,我的心不由得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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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天地间还有人能阻住唐梦魂,那个人便是完颜明,还有他自己手中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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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光可鉴,完颜明大喝一声,手上那把色泽奇丑的怪刀,裹着呼啸直劈下来,刀劲威猛,他竟也是个不世的高手。前面的怯懦无比,呼喝连声,甚至身上的两次中招也不过是在假装做作,隐藏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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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刀,简单至极,却决然不悔、霸烈无双。其气势罩尽了世间的千般身法,万种变化。除了硬撼之道,我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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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双手一幻,拇指分扣食指之上,左手之处数道清光,已在刀身及体前直刺完颜明的面门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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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明依然不闪不避,只是将刀势催到极至,电斩而下。
??“嗡——”余音不绝,唐梦魂的右手两指弹动,挡住了这必杀一刀。乌黑的薄雾在刀面上激散,唐梦魂的发带竟被冲击生生气息绞断,一时间灰白的发绺,随风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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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再看那几道清光,却被完颜明的乌黑甲胄呼纳至护心镜之处,此等铠甲正是暗器的克星。无数把长矛,从背后击来,无数个盾牌,从两旁撞来。甚至战阵上的金军也有回身护卫的迹象。时机稍纵即逝,难道竟真要功败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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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看到这样一幕景象,这景象让我惊骇欲绝,这景象仿佛让我看到了天地至道。这景象竟召唤出了我记忆中的盲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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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突然仰天长啸,纵身而起,没有一面盾牌可以挡住,没有一支长矛可以刺到。这个角度所见,依然是他与完颜明两人。这长啸催魂动魄,纵使身入长空也无断无歇,没有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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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如万点银光闪烁不定,迅疾的飞速旋转,由高向低的坠落却是缓缓而动,这打破传统物性的身法,看上去显得诡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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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音突得转为清亮悦耳,如起初之时的清音再现,却更多了几分厚重高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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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银华从万点银光中剥落飞出,光华清淡曼妙,有如荧火之辉。可就是这短短一小段距离,电光石火间,这荧火之辉,竟越来越亮,越来越盛。从一道一束幻化为一团夺目的银光。完颜明,立时感到不妙,乌黑长刀立在面门之前。只听得一声尖锐的金属撞击,直击耳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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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飘身落地,步下竟也有些许晃动。完颜明,坐于马上,手中长刀碎裂,咽喉处血流如注,已然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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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目光中露出的,分明是难以置信的神色,恐怕他至死也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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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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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已日上中天,天外的浮云遮挡不了太阳的神彩。我还能回忆起那流光一道,光华夺目的美丽,甚至天上的太阳也能其被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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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道光华,正如在当年东方未明之役,那个意外之前似乎也曾经见过。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30
标题:
第五卷 第四章 追心之秘 上
天外,最后的一点浮云,也终于镀上了一层赤红。落日的余辉,无可匹敌的散发着吞斥一切的威压。明艳不可方物中,地面遗落着的片片残红,逐渐连接在了一起,不遗余力的映衬着天上的晚霞。暗红与赤红之间的界限本就是模糊不清的,在慢慢延伸的趋势下,似乎随时都有贯穿起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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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盈当有亏,有圆则有方;有这辉煌极至的一刻,自也有阴暗灰败的一时。冥冥中似有一手,无始无终又无力无形,却在不急不缓中维持着万物的荣枯存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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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血是暗红,天上的云是赤红,当这两种近似的色彩,融合得只差一线之际。高坡上,那站立的一人,光芒闪耀下有如神魔附体、下世的仙人。此情此景已足够定格成为一幅夺目动人的画卷。然后这画卷当中,依然站立的那人竟似活了一般,在余辉最灿烂的刹那——轰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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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间,惟有静寂,以及那不知不觉中已悄然来临的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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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贼先擒王的策略,完全是一种针对人们趋同心理下设计的手段。这个手段说难不难,甚至是到了人人皆懂的地步。这个手段看上去平淡无奇,并无特异之处,但却没有人能否认它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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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一样,做又是一般。也许只有真到了关键紧要之时,才会真正明白什么叫做“知易行难”。事情往往便是这此,想法与实际之间,永远都比看上去远得多。即便如我,对于阵前搏杀完颜明的决定,也终究力有未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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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唐梦魂的出现,则完全不同,整个战局在他来后的瞬间发生了质的变化。光华闪耀一击碎尽乌刀,完颜明毙命落,就是这一个短暂的停顿,宣告了金人必将败亡的命运。自上而下已勿需多言,几乎所有的宋军将校,在此时都可轻易的感应出即将到来胜利。而金人的士兵,则依然迷惑于无法相信的错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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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锐利枪锋刺透了他们的身体,仿佛在用一个事实告诉金人,休战的时间已经过去。宋军重新排列的阵式,有如这根根刺矛般向金人直插了过去。尽管在我看来,此时这支刺矛的锋尖,已然算不上锐利,但刺入沙土之中与凿入岩石其内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定义。所以一抹至柄,也不过只是呼吸间的事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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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守护、互助而战的策略,等若已与金兵告别远行。马兵变成人马分离,步军开始各自为战。然后是一个、两个、三个,三三两两中零星的士兵开始向后撤走。没有人约束、也没有喝止,一切成为了随意。当这种零星随意的撤走变成了一种趋势的时候,这种就无可避免的形成了一定的规模,然后,撤退也就从全部意义上演化成为了,一场溃败。正是这群四散而逃军兵们,用他们胯下的战马,用他们的一双足,共同的验证了一句古话——兵败如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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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金人的溃败,没有任何可能招至出宋军的丝毫怜惜,队伍掩杀而上,没有半分犹豫。之所以称为溃败,便是一种漫无目的的逃窜,人群疯的向后奔跑,脑海里完全没有身后队列的概念。所以,完颜明主帅的本阵的方队,在一个人浪的翻滚下,就几乎被自己人残卷得行列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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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刀齐斩,弓箭攒射,成片的金军倒在自己人的屠刀下,这时的亲卫营才勉强守住阵式。然而,此时此刻的督战队除了能勉强督住自己以外,根本已是无战可督。让过头脑稍显清明向两旁绕行的残兵之后,金军主帅的亲卫阵营,则成为战场上最后一支抵挡的力量。战旗高举中,他们似要捍卫,武人那比生命还要珍贵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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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局中的我,看着这一幕一幕更迭,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感慨。眼前的景象不过凡尘中一层真实的表象,掩盖其上的杀戮挣扎也不过是一时得失的手段。胜利失败只是上位者的欢腾与忧伤,下位者能够得到只有无尽的悲哀。对我来说,这一切并没有过多意义,甚至远没有那道闪耀的光华来得清晰实在。
??唐梦魂射出的那一道流金异彩的光华,无数次的在我心底出现,恍惚中那道光亮得让我睁不开双眼。闭上双眼,心海中的光影清晰异常,划动的轨迹胜似直见。渐渐的,竟与我当年莫名其妙在东方未明,手中侥幸得时活的一幕重合在一起——东方未明无可匹敌的劲道袭来,气流压迫我的双眼难见其他,脑海嗡鸣几近空白,自忖必死之时,那劲道却霎然止住。电光火石中发生的一切,都远非是我肉眼可以亲见的,只有气机交感下,方隐有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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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时发生之事,一直以来我的印象总是模糊不清,难已尽明,而对于她的所为我更是一头雾水。阵前唐梦魂所射出的这道光华,疾若惊雷,在我心中却留下了重重的一笔。这感觉是如此熟悉,让我摸到触须又一时间寻不到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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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清音长啸时,碎月刀如附神力,刀法精奇,玄妙绝伦。此等状况在我林中力斗梵真之时,亦曾出现。那次恰好是我初识唐梦魂,难道竟也是他暗中出手?不可想象这是何等的武功,难道竟是隔空控物的神仙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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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敌当在万人前——千百个男儿梦中豪情,被他做到了,是魂入梦中,还是梦中魂出呢?唐梦魂,很别致的一个人,他沧桑落寞雍懒自得正是他身上最吸引人的特征。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可以在无形中影响别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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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寻到他,也说不出到底想要做什么,但这个念头却无比强烈。然而就在思绪这个片刻的犹疑,唐梦魂的白影已在乱军中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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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明之始直至午后,宋军已是鏊战多时水米未进。莫说凡躯肉身,便是修仙练道之士如此折腾下也好不到哪去。可似乎是在胜利这种媒介的刺激下,宋军却人人奋勇各个争先,手脚的动作的速度,相比金人不见有丝毫的缓慢之相。而当退走金兵前方的地面,凭空多出了一支早已等候多时的一万精骑时,战阵仿佛一瞬又回归到了此战之前即定的方案上——追袭金人北返,断其元气。鄂震的策略正一步步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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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翼两军,人马待击。一声呐喊,冲击而出。宋军四面合围,以席卷杀伐之势,顷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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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路已断,天莫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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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阵在日暮之时,划上了终结的一笔。晚霞初上,风中但闻得胜鼓响,归营乐鸣。经历了一场战争的人们,满面皆是欣喜异常。天边云朵红透,金光万道射出。极尽辉煌与繁耀,和着众人的欢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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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高坡上,那自始至终,巍然而立的三军统帅鄂震,却在这一刻仰天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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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龙有悔,盈不可久——军营帅帐,长灯高悬。冷辰星已入内一个时辰,里边依然声息皆无。门口来回徘徊的将领中,除了刚刚归来虎翼左右两军的指挥使外,几乎是以我的军阶最高,甚至连孟翔冲这个新任不久的步军度指挥使也在此处。看着他们一个个变幻的神情。我的心,却静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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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虽在那场火雷爆裂之中幸得不死,却无可避免的受了严重内伤。战事瞬息万变,急转直下,他不得不强压伤势,运起周身气尽,以无匹的声势感染全体宋军。这个过程说来简单,实际却几乎倾尽了其所有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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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在他倒下的最后一刻,鄂震依然是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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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将鄂震抬下山时,他已人世不知,甚至有人称鄂震早在高坡喊话之后便已昏厥,能屹立不倒则是依靠他那把银枪的支持。这种如神话般的演绎,没有人去辩驳,便让他流传开来又如何呢?近得身前,略一搭脉,除了能感觉到他脉象微弱的跳动,除此是生机尽绝。以我从冷星辰学来的医理皮毛,全然发挥不了半点作用。
??夜,起了一层雾气,远远向外望去一片苍茫,这时视线所及的范围,甚至比昨夜雨水中所见还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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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急、担忧、不安,凡此种种的负面情绪,在我周围一一上演着,没有断歇。看着他们这些表情,我的心中难免升起几分异样。鄂震无疑是一位绝佳统帅:论其智,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论其勇,则枪法盖世武艺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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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双全的将领,本就容易在普通兵士的心中塑造成一个无可匹敌的形象。而他常予人那种谈笑自若的神情,言语平易的表现,更为其凭添了一股与生俱来感染力。所以,对他们来说,鄂震存在的意义,远比一个简单的活着要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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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与他们不同,鄂震对我来说,至多不过是一个要刺杀目标,一个只不过是拖延的久一些的任务,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如果说鄂震与以往斩杀的目标还有一丝区别的话,那这个区别便是,此刻的他恐怕等不我的出手便会魂归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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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冷星辰的医术能够救活他;或许不久的之后,我仍有会亲手击杀他的机会。只要鄂震不死,我的任务就不算失败。所以此刻,在我的脸上,能看到的神情惟有平静,也只能是平静。如是而已,如是而已,我努力的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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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视而不见的目光中,李潜命手下送来的饭菜,不知已反复热了几趟。我想纵使是绝佳的手艺,怕也会是打上几分折扣吧,况且我以为这饭菜也未必就是李潜亲自下厨,此刻他身份已特殊的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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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餐未食,除非是修到了神仙化境的辟谷之法,否则的话,便是任谁也不能安然自在、全无不适。我不是他们,也没有丝毫去做孝子贤孙的心情。饥饿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来得都实在,所以我不去拒绝,坐在兵士取来的军椅上,一手端着食盒,一手将盒盖慢慢打开,任由浓香气味四溢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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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样精致的菜色,荤素搭配,看上去不见有任何反复烧蒸的迹象。送入口中时舌尖只感清淡透腻,滑而不粘,我几可断定是李潜亲手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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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李潜手下冲我手指连摇,我不由疑惑一下,终于从食盒底部找了一张便签:“于老弟,不炊饼蘸菜汁的味道极佳,不妨试试。另,给你饭菜这名军兵,手提的四个盒子是我刚烧出的,其他全是别人做出又回锅几趟的,还想吃就早下手,嘿嘿。”看后我笑笑,然后对着炊饼打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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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白面炊饼,烘的也甚是到位,松软白嫩,按照李潜所说蘸上菜的汤汁,咬在嘴中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片刻之间,我已吃了三个。想了想,冲军兵点头又要了一个食盒,转而递到了孟翔冲手中。他先是一怔,但见我如此,也只是稍有犹豫,便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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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武艺高超,冷大夫又医术高明,我看定然不会有事。”一人说道,喉结处分明吞咽了一下,缓了口气又道:“如此候着,恐怕也非是一时半晌能得结果,若是大帅痊愈出来,见至我等先已饿倒,岂非是大大的罪过。”有了这么一番话做铺垫,他则顺理成章的接过第三个食盒,大快朵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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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将官们在他一言一行的感召下,当即分成了两类:一类开始接过晚餐,一边做摇头晃脑哀愁状,一边吃食不忌的狼吞虎咽着,颇有在此常耗不等出个结果势不罢休的气势;另一类则继续沉默无言,来回走动。前者似乎受了大义昭昭力度的感染,成为了人心所向。在经过一番挣扎较量后,后者的人数明显在逐渐减少。
??大概是因为众人突然转变的态度,使的司务有些措手不及,临时做的数量少了几份。这才成为了最后余下的三两个人坚持的真正理由。不过看着他们面目的神情,分明在疑惑开始几盒味道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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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过后,宋军之中已没有了统一的军令,也没有了将官的约束,一营军兵完全置于了一种无序当中,唯一制约他们大概就是长期以来保持的习惯。而将所有能勉强称得起“将官”的人,集中在一起,也不过是帅帐门外这三十几人。更为可笑的诺大军营当中,军阶最高的并非是虎翼两军的指挥使,而是刚刚为我做了食盒的掌管司务官——李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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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几乎全歼了金军兵力,现在的宋军的战力恐怕也有限的紧。颖昌的此刻会是个什么情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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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更时分,雾更浓了。即便近在咫尺的众人,目光互视间也望不出彼此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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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一样夜色,只有营内的高悬灯火才能发出光亮。如果仰头牢牢盯看,能感觉的出灯罩内的火焰跳脱不定。人们的眼神在灯下,显得飘忽迷离、不可捉摸;亦或他们心中本就没有什么,一切只是我的一种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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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即便是在青天白日里,人们彼此藏着的心机又有谁能真正的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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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戒自己,之所以仍等在这里,并非是因为与鄂震的几番接触后,结下了某种尘世中所谓的牵连。我留在这里的目的,简单而又直接。想第一时间得知,鄂震存殁。如果他死了,那我的任务便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如果他活下来了,我则要随时去兑现与他之间的约定;当然,还有第三个可能,鄂震没有死,但却已距死不远——“若事不可为,我必取鄂帅性命,从此一了白了,省得你回京遭难。”一个我的声音,从心底悄悄的生出。若他黄泉之路将行不远,何不先予我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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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凉意突然泛起,星无光,月无色,天地一片黑幕永远看不到尽头。只有四周明灭不定的灯火,映照着周围景象,让我此刻的心海,忽起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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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大夫。”三字一出,众人几乎同时站起,凑上近前。“大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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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下意识的站起来,向帐门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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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雾中,光线惨淡黯然。冷辰星的神色看得并不分切,一个直觉告诉我情况并不容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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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辰星没有立刻开口,而引着众人走出了几步,然后才声音冷冷的道:“大帅经脉受损,内耗颇巨,经我一番调理,应该无碍了。现在大帅需静心修养,切忌打扰,你们也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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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军医……”一人低声说道,其他人也要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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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被冷辰星“大帅的情况也是刚有起色,不能见人。”“你等殷切之心,大帅已然尽知。”“你等突然进帐只能加重病情。”诸如此类的几句话,给生生截住。大夫的话往往便是金科玉律,在这个时候候不容得有半点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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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众人离去后,冷星辰也去药园的方向。我从暗处悄然闪出,冷辰星语焉不详中给了我很大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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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岗哨森严的帅帐,现在被我轻易潜入,帅帐外间空无一人,内侧才是我从未到过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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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一口气,抬脚而入。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31
标题:
第五卷 第四章 追心之秘 中
夜很静,悄然中没有半点声息。如果不是帅帐周围的亲兵,脚步站立久后轻微移动发出的声响,我几以为身在梦境之中。其实纵使是在梦中,又如何能够时时安详无碍呢?至少我也为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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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中有的,也不只是自在和安详,更有彻夜难寐中,那无边的寂寞与噬骨的愁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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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冷星辰有意为之,内帐依然无灯,只有黑暗一片。我手中拿着刀,久久的凝视,黑暗也不能有片刻阻住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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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外间,内帐的一切显得朴素简单。除去一套靠椅茶几外,大概只有墙边放置的兵器架以及架上排满的枪戟刀棒,才算得上是帐中的一点装饰吧。我的目光没有停留,穿越视线中的景物,径直落在了床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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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躺得安详无声,根根银针刺在周身大穴,空气中还透着淡淡的药味。以针送药,这正是冷辰星惯用的手段。脚向榻前行去,走得不急不缓,我知道此刻的鄂震不会有任何反映。与他的床头已经很近,近得甚至隐约间可以感觉到他气息的微弱起伏。看着近了又近距离渐渐的消失,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感觉——这是我第一次掌握了,能轻易左右他生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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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临安辗转千里直至颖昌,军营中停留已有些时日,所经一切都已与最初的设法有了很大的偏差。都说入营为军身不由己,可月黑风高孤夜难眠的日子渐渐远去后,换之而来的却是一种朝夕不变,同进同退生死与共生活。这些或许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麻烦束缚的军令法纪,于我却难得有了一种安然若得的感觉。为了杀人的任务,我在适应周围的同时,周围的一切也毫不保留的改变着我,李潜、叶云飞、孟翔冲,甚至还有鄂震其本人,都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而亭亭姑娘的那一纸书信,更让我沉寂的心凭填了一点歉然。虽然时时提醒着自己所来目的,刻刻告诫自己杀手的信条准则,但不得不否认体内那根杀人的神经正在逐渐麻木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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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以为杀手可以特立独行,本心率性而为,视礼法信义如无度。总以为杀手可以心冷如冰,不受人间恩情,过万千凡尘而无碍。总以为自己徘徊于善恶之间的苦楚,要待万缘皆灭方得解脱。可惜总以为的事情,却并非是人生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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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月刀身已冷,我的心却仍未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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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能够简单的将人划为善恶两类,我也分不清自己曾经杀过的人,当中的善恶多寡。可我知道,这只不过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时间的百态千情又岂是简单的善恶之别能够轻易分开的。况且分开了又能如何。有一点我能肯定,若拿鄂震与这其中最善者相比,似乎尚还有几许差距。便是再善十倍于他之人,挥刀而落,也不过是等闲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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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室无光,黑暗中我却能看到刀身上颤动的青芒。持刀的手很稳,不稳的是体内催动至刀身上的真气。一刀斩下,便可万事皆休——可我却斩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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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不问是非、莫问出处,这是杀手起码的准则。如果不是由于一个意外的出现,我依然能固守住这个准则。若杀为追心,不杀亦可得,我又如何下手?唐卿颖予我的是希望,也是乱心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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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只需要一个借口,杀与不杀之间,万难抉择中的随便一个借口。如果可以,我愿意屏弃所有意识,让这借口来左右我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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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经风你是为杀人而杀吗?一个声音暗暗叫道,这是一个不杀的借口。事情就是这样有正有反,每当你以为得到了必胜之道时,却总会生出些别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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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这个不杀的借口,是远远不够了。因为——我又看到了娘。其实我也常看到娘,只是这一次明显不同,我听到是娘的呼吸,却听不到她的话语;我看到是娘的容颜,却看不到娘的笑脸。娘去时样子在我脑海深处模糊,心中一疼,意识真得空白一片,我已不愿等,哪怕分毫片刻,碎月刀电斩而下。
??手中的刀剧烈的颤动起来,如火烧般的刺痛由手入心。一股无匹的气势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在我尚处于烧灼痛楚的纠缠之时,这气势已急速压缩,倏的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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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碎月刀,突然嗡鸣不止,泛起隐隐红芒。手如遭电击,不自住的将其松开。一道艳红,碎月刀直向帐壁射去。气劲旋击,皮布制成的帐篷被生生的绞出了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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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后,雾如浓墨,灯火照不及的死角,更是不辨景物,便是目胜常人内力通玄之辈,也是难以及远。可我此刻,满眼满目却从远方绽开了无数的白影。白衣胜雪,一人在夜色中踏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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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可匹敌的气势从鄂震的帐外根根传来,象无数的细线无一余漏的系紧了我。然后视觉中呈现的景象,让我的脑海徒然升出了一种错觉——他微抬脚步,动作轻缓有秩显得自然异常。每一分、每一毫在空中踏出的轨迹,都似可以独立停顿在那一点上;然后,这一个又一个瞬间停顿,开始接连重叠贯穿,忽的交织成为了一个整体,不见半点滞塞。于是但见,他向前轻出一步,便跨过了所有的障碍阻隔,在我尚未明了之时,已立身鄂震的内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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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月刀在他的手中晃动,耀眼的银华其上生出。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刀气似从无中生出,森然的寒意直刺我心海深处,几下意识的骇然惊退。与鄂震之间那原本锁定的气机,竟被他这随手的一刀、无形之气,切断化去。前一刻与鄂震哪怕还是近在咫尺,此一时却有如远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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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白衣起舞,如风如影。手再一挥,狂涌的刀浪当头罩来,我手中无刃,所以我无法可挡;欲旋步侧身,可其刀势所及,竟将六合八方身前之地都裹在其中,所以我也无法可避。挡不能挡便不挡,避无可避便不避,所以我惟有退,也不得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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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苍茫无色雾浓如山;帐中,他面色寥落,无悲无喜的目光冷冷的向我看来。看着他的眼神,我蓦然醒悟,他,唐梦魂,竟是用无尚的功力、无匹的刀芒造成的强大威压,生生将我从洞口处逼至帐外。心念电转间,暗提一道真气,虚扣在左手中的五枚金钱镖,已弹射击出。镖风呼啸大起大作,而右手藏着的一把飞刀则悄然敛音,随后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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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是最好的屏障,呼啸是最好的掩藏。唐梦魂单手一引,接了这五枚镖,却没有看到浓雾中的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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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空音脆响,在夜中分外清致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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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光一线间,飞刀激射而至,这飞刀是唐梦魂的飞刀,这飞刀袭至的是我的眼前。而我放的那把飞刀,却在途中被他的飞刀击得断为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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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刀已至,是我的碎月刀;刀华闪耀,却不是我认识中的碎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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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在空中发生着变化,飞到半途,光芒斗然湛开,竟幻化为一串彩虹,发出极之夺目绚烂的七色光辉,又似乎一连串的残月在天空闪现。这让我一瞬间,迷眩在那一串月色当中,看到的仿佛是千年的轮回,百世的迷梦,种种幻象令我如痴如醉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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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月碎了。一块飞蝗石正中我的臂骨之上,所有的幻象在这股巨痛当中,被击了个粉碎。刀华迷离我却不再迷惑。右手一划,碎月刀已抄在手中。如此轻易的接住,反倒让我的心,不由得一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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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刀飞来之初,于途中断我飞刃,光华盛亮下又一时无两。单就一处便已知此招的不凡。原本计算的是右手一划布气旋阻挡来势,左手探出直取飞刀,内息凝于步下撤身旋跨已备变数。这正是在我见识过他施放暗器的手法后,给自己定下的一个,较为稳妥的应对策略。可万没有想到,这一切的准备都成了多余之举,我劈手轻易的接下了碎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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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碎了,天上果然明月不在。风渐起,吹得帐篷扑扑声响。守营的军兵被夜中的两刃交击的清音吸引而至,“什么人——敢夜闯大营。”呼喝之声已阵阵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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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碎月刀,又看了看飘身至我眼前的唐梦魂,心思百转。我知道此刻若是过不了他这关,待得众多军士赶到之时,刺杀鄂震之事便算彻底完结。我不能停,哪怕身前之人是那座无法撼动的高山,手擎巨刃我亦要砍上一砍。
??从交手之初直至现在——先是碎月刀莫名其妙的松手,再被他无形气势他迫出帅帐,可以这么说,我功法武技已完全被其压制,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而刚才他那直如残月迷雾、夺人神智的一刀,若非一颗飞蝗石的击醒,怕我已横尸当场了。可便是这颗石子,竟似乎也是唐梦魂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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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暗器、内功对于他仿佛全如儿戏一般。在他随意而为下,被控于股掌之间。脑海里不断闪现出的,是唐梦魂白衣飘扬,以一人之力,斩杀完颜明于万军之前的形象。一时无力之感充斥心间,灵魂深处似有声音轻轻呼道:“孩儿,娘只希望你能快乐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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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看到了娘的笑。体内经脉催动下真气暴行,由一丝一缕的游息,束成了一股股气流,又刹那间汇聚成了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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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逝——这是我的最后一招,此刀一出,胜负立判,生死由天。刀锋从心底升起,游走在身体之间,微微的刺痛这一刻变得无比凌厉,我惟有咬牙死死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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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白衣飘舞,心中是刀光激荡。我忘了天,忘了地,忘了生死,心中只有刀,眼前也是刀。舍刀之外,再无他物,我想亦不过如是。手挟风雷之刀劲慢慢抬起,无匹的刀意从经脉涌到臂膀,运于刀上。我甚至能感应到刀身,似在发出低低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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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心口炸出一股穿骨断肢剧痛,让我青筋根根绷起。什么千刀万刮,什么穿肠破肚大理寺的刑具加身亦不过如此而已。情逝功下,那忘断生死的念头却引来了,我体内这要命的心锁,与以往出奇的相似,这一次我也没有避过。刀光既起,刀劲已发,惯性使然下纵使断折亦不可回。此时此刻我已难撤招,巨痛刺激下忍不出狂喝一声,碎月刀电斩而下。
??
??这一刀,如九幽妖媚的鸣叫,飘忽哀婉;这一刀,如沙海蒙蔽的楼兰,蜃境万千。这一刀,如江南烟雨的雾气,繁华尽染;这一刀,如佛堂妙言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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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华亮闪,刀路奇绝,伴随着一蓬血雾,直向唐梦魂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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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逝——”这是他今夜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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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雾象一团化不开的寒冰,阻断着一切的生气。我看见我的刀,带着我喷出的血,转瞬融在这茫茫的浓雾之中。一道乌光,比雾水还浓,挡住了我的刀锋,电光火石之后一切又都归于黑暗消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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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此一击体内的真气几消耗怠尽,心锁痛患、情逝的反噬力道,却都齐齐而至。碎月刀刀锋归鞘,或者说唐梦魂手中那墨如浓雾的刀鞘,尺寸正好的套在了碎月刀上。在我怔然无觉间,他没有丝毫的停顿,身子一滞穴道已被其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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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的喜悦,与鄂震受伤,使本就难眠宋军,在一连串的声响中,迅速做出反应,向帅帐围拢过来。唐梦魂负我在肩,身法如行云流水向外飘去,于黑影暗处中几个纵跃起伏,便出了营盘大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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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无光,今夜宋营又有多少人会因此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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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无人,天地孤寂,雾中他的白衣更显得出尘无染。我跌坐在他的对面,前一刻还纷乱的心,现在已静如止水。他放开了的我穴道,但我依然站立不起。心里明白他只是想阻我刺杀鄂震,却并未打算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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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数我所识高手,唐梦魂无疑是在绝顶之列,接下情逝此招的手段姑且不论,单是他能一眼认出此招,几可断定其为唐门中人。况且他那匪夷所思的暗器修为,以及每次他出现之时碎月刀发生的种种奇事,都难免让人产生联想。还有一点则更加让人疑惑,他也姓唐,唐门的唐。
??此刻回想,唐梦魂身上有太多的谜,原以为他不过是我在行旅中偶遇的一个游者,却没想到他却充当整个过程的重要角色。我想问,却又不知从何处问起。他也看着我,寂寥落寞的神色让我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得到,一种复杂难明的目光传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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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如死水般的沉寂,我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口道:“你是唐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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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一变,瞳孔收缩,在雾中本看不清这微小的变化,可他的目光实在太过专注,只是一个变化给别人却是天差地别的感觉:“曾经是过,现在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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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回答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接着我的话说道:“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情逝使得最好的一个,可笑的是你却并非来自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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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冷的回敬道:“一会做感物伤怀文人之态;一会又冲杀战阵武人之举。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演技最好的一个,可笑的是你却太过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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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点头语气低沉:“是我说错了,不是唐门也并没有什么让人笑话的。其实我更羡慕你,我宁可从来都未在那里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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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手将一物抛至我身前,我费力的探身拾起。木制而成的刀鞘通体漆黑入手冰凉,碎月刀正裹在其中。将刀半抽寒光立现,再合上刀身尽末,刀身与木鞘长短一分不差。严丝合缝下仿佛这木鞘,正是为碎月刀的存在而存在着。我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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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开始淡了,目光所及范围稍远。
??
??他灰白的发丝斜斜垂下,淡淡的言道:“此鞘为北海寒梨木所制,终日冰凉,据说还可镇邪宁神也不知是否可信。不过我看这鞘与你这刀倒似是一对,我留着无用,索性送你吧。”
??
??我对他的举动依旧无法揣测:“为何送我?”
??
??他看着我,目光却又似看着空旷的远方:“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
??“什么事?”我静静的问道。
??
??“唏溜溜溜。”一声长嘶,这一次我清楚听见的是马鸣的声音。然后我听见他如此说道:“不要再去刺杀鄂震?”
??
??内息的缺失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只是心口的痛疼,却丝毫不减。我咬牙一次一顿道:“不可能,除非你现在杀了我。”
??
??唐梦魂目光似要将我看个通透:“为什么?”
??
??“什么为什么?”我也紧紧的盯着他。
??
??“你为何一定要杀他?”
??
??“你又为何一定不让我杀他?”
??
??“因为,鄂震是我的朋友。”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32
标题:
第五卷 第四章 追心之秘 下
在我的意识中,对朋友这两字的概念一向是比较缺失的。
??
??如果朋友的定义,正像我曾看过一个姓古的书生,笔下所言道的一般——朋友是不分贫贱富贵、尊卑高低的,朋友就是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想起来心中含有一丝丝暖意的人;朋友就像一杯醇酒一样,能令人醉,能令人迷糊,也会令人错。有一点不可否认的,能令你伤心、痛苦、后悔的,通常都是朋友。
??
??那么的话,痛中的回忆或许也有幸福。
??
??我不知道他说的正确与否,我也没有去评论他的资格,但我只知道:这个书生一生都有很多的朋友,这个书生一生也非常的寂寞。
??
??如果按照他的标准,在我身边,大概很难找到能够称得上朋友的人吧。在印象中,我没有给过任何人,让我伤心、痛苦、后悔的机会。一次也没有过……?
??
??或许于小楼能算是一个朋友吧,他对的我是不离不弃,我对他也曾有过担心思虑,以及对他的承诺。其实严格讲的起来,一直我们都是伙伴的味道远大于朋友的意义。
??
??如果同进同退,生死相随这些简单的附加,都冠以一个称谓的话,那这段时日里我所派生出的朋友,倒还真是泛滥了得紧了。我摇摇头,一人是很难抹去过往经历,在意识中留有的痕迹的,杀手也不行。
??
??军中的李潜、叶云飞呢?我想不出吃喝玩笑的交往又该算做是什么,但我想至少他们是诚心待我的吧。这是朋友吗?
??
??何谓参照,何谓界线,每个人心中都该有自己的朋友定义。悲哀的是,我却没有。
??
??我不知道唐梦魂对朋友的定义是什么,他与鄂震之间的故事也并非是我所能知晓的。但他的眼神、语气以及身行外散而出气息,一切就已无需言明。我淡然言道:“你的理由对我来说远远不够,鄂震是你的朋友却并非我的。”说话时我的目光不散,便这么盯看着他,他神色不改,也如此回看着我。
??
??唐梦魂略点点头,然后又若有深意的言道:“你的刀有这把刀鞘相配也不吃亏,你迟早回明白。”
??
??“哦?”我疑惑的道。
??
??“有了寒梨木刀鞘的碎月刀,它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神兵,而且更远非是你所认知中的锋利而已。”他道。
??
??对于碎月刀的疑惑我原就不愿去问他,可现在他仿佛故意说至此处一般,让我很自然的接道:“你如何知晓的?”
??
??他笑了,笑的很有些意思:“因为,这把刀原来便是我的。”我心中一惊,虽然之前我也曾因碎月刀的种种奇异想过各种可能,但我却万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
??他话锋一转:“况且你可以试着与他成为朋友,想做到这一点,对很多人来说都并不难。”
??
??我也笑了,尽管此刻心里所能想的并不是笑,但我还是笑了,而且大概看上去应该还能算做自在随意的那种笑。不知道光辉灿烂是否也可以形容我这个时候的笑:“杀手不需要朋友,与杀手讲什么朋友道义岂非可笑?杀手有的是杀手的准则,一把刀鞘想收买我?”
??
??唐梦魂的眉角明显一动,一层煞气才露又止。便如一颗石子投入一片湖中,起的不过是微许涟漪,也仅仅如此而已。然后,他那落寞的神情,又迅速占据了他面容的全部,因此落寞下的那点洒脱,才显得更加令人难忘。
??
??他声音低沉:“一个人远行在冰川荒漠,一堆火一滴水的偶遇,那不会是寂寞;一群人聚在一起,饮于闹市,放浪形骸,你身在其中,那也会寂寞。所以,寂寞来自于本心,而非是人生。由微知著,你心中能有如此见地,原是性情中人。为何却行,于“道”相左之事。枉负了一身才情,岂不可惜?”唐梦魂的意思我明白,但我却不能接答,甚至一时间也不知话该从何接起,或许只有沉默才是此时最佳的良策略。
??
??
??然而,“真正的思维”却永远都不能等同于“真正的行为”,意识深处那么一点与生俱来个性,让我的心几乎未经思考便已做了决定。于是我冷冷言道:“为善易,为恶难,这原是唐兄的话。你心中自有定见,所想所念却又何必强加他人。需知古人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杀人也好,做恶也罢,与君何忧。还是那句话,除非我死——”
??
??“杀手,好一个杀手,又一个杀手。”他的神色一时重如山峦,一时又沉似密云,似在说我,又不似说我。一切不在肯定,惟有那目光却越来越冷:“看来是我错了,我唐梦魂一错再错。话已至此,鄂震康复之前你若有所举动,我真会杀了你。不要逼我。”收敛的气势在那最后四字时徒然散出。
??
??夜中的马蹄不急不缓,声音已清晰可闻,一下一下的敲击仿佛撞心之针,惊魂之鼓。
??
??我暗暗呼一口气,顶住怒海狂涛般的气势后来临的是安静。半分不让的盯着他的目光,心中无惊无惧。我感觉得出,他的话看上去是威胁,实际却又隐有玄机——一个念头飘忽、跳动,突然升起却又强烈异常:“你到底是什么人?”
??
??他的语气平常,不再有丝毫的波动:“唐梦魂。”
??
??低着头看着地,我便如自问着己心:“那年,北国之行你可是在场?”
??
??说着没头没尾的话,道着无缘无故的事。我没有看他,却感到地上的影子没来由的一动。
??
??雾渐淡却未散,星无光月不见。地上又哪来的影子,那动的是清风、是微尘、亦或什么都不是,只是我的心。
??
??唐梦魂的声音飘来绕去,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也如自言自语,也如慨然而叹,偏偏却不是答我的问题:“就与你说一个故事吧。曾经有这样一个男孩,出生在于名门望族之中。记事起奴仆丫鬟、锦衣玉食从未断缺。仿佛一种定见,事物的本身远不如外表看起来华美。”唐梦魂顿了一下,似乎若有所感。
??
??“在他未懂事起,眼中看到的、耳里听到的,便都是权利的争夺、恩怨的厮杀。他的爹心事重重,娘也并不开心,所以他天生也就没有开心过。维系庞大家族运转的,依靠的并非是亲情信任,命令权威甚至生死才是左右一切的一切。每一张看上去也还算是笑容和蔼的脸面后边,掩藏的只有欲望与恐慌。所以,他不想长大,也不想承当,因为他知道等待他的,也必将是贪婪的侵蚀和欲望的纠缠。”他笑,我觉得那是真正的苦笑。
??
??“或许听上去是玩笑,不懂是非的孩子又能去明白什么,但是有些事是并不用去懂的。所有一切的不过是出于人心的感觉与天生的厌恶,仅仅是这些对一个孩子来说,便已经足够了。”他讲着故事,虽然一时我尚未明白他的意思,但我却知道定有所指。
??
??“时间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该来迟早会来。终于有一天,男孩到了五岁,按照族中故老的传统,开始修习家门的武艺。谁也不曾不料到,学武对他意味着什么。在武学当中,他似乎有一种超常的明锐,在武术中他忘记了烦恼,忘记爹的心事,忘记了娘的忧愁。甚至在修炼武功时,他更看到长辈们对晚辈赞赏时久违了的笑。所以,他全情的投入其中。”
??
??“没有人想到,只用了五年,在他十岁年,便将家门所传的武艺一一学会。”
??
??我心突然一跳,几乎下意识的追问道:“然后呢。”
??
??“十三岁他自创了自己的武功,十六岁时便被公认为家中的第一高手。有了这等武艺,便成为了众人的焦点,爹似乎开始变得爽朗起来,只有娘却永远都那么忧伤。”
??唐梦魂的话中没有半点修饰,只是平平凡凡的言词。但听在我的耳中,却有如阵阵巨鼓轰天而来:“十八岁那年,家族正式派他行走江湖。自成功的完成了第一个南疆取药的家族任务,各式各样的事情一个接一个的接踵而至。从漠北塞外到孤崖海岛,从桂粤僻壤到甘陕陇上。很快,他的足迹就踏遍了名城小镇、山泽大川。无论是看上去繁琐细碎的、还是做起来阻力重重的,最终他都能顺利达成每一个任务的目标。说来奇怪,这复杂漫长的过程中,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伤过一人,无论过程如何他都能一一克服,全情的投入其中。因为,只有在这些完成任务的时日里,他才会忘了烦恼,忘了责任,忘了家族的一切。”
??
??“遗忘是他选择的生活。当然世上并非只有他自己,种种关系不是他想逃避就逃避得了的。人都说:前十年看父敬子,后十年看子敬父,这是一点不假。随着他武功能力的日益提高,再加上每次任务的顺利完成,这些足已使他爹在家中的地位愈加显得重要。终于有一天——”
??
??他深吸了一口气。
??
??风清雾淡,九天之上若有浅影初现。随后,幽珲的星色露出,似应着周遭的惊寂,万籁之中惟有唐梦魂的声音,和我的心跳,才是我能听见的声息。
??
??当然还有马蹄的声音,我却能很自然的将这种声音排斥在耳鼓之外。
??
??从刚才直如狮吼的马鸣中,可以肯定这马该是唐梦魂的马,只是不知为何,以它的脚力过了许久还未露面。
??
??唐梦魂依然在讲着故事,从他放缓的语调以及拉长的声音中,我可以轻易判断得出,故事的内容已到了紧关节要的地方。
??
??我的心狂跳不已,片刻也静不下来;我的耳中无声,分毫也听不进去。几经坚忍,却无法再忍,一个念头如柔肠百转,不结不休。终于我打断了他的话冷冷言道:“你说的家族便是唐门,你讲的男孩便是你吧?”其实这点并不难猜,任谁听了都能感觉得道,我这么说只是寻得一个开场而已。
??
??“我知道你迟早都能听出来,故事里的男孩正是我。我——”唐梦魂似乎要接着说他的故事,我的耐心却已到了极限,一刻也等不了。
??
??“你说你十岁便学遍了唐门所有的功夫。十三岁便自创了武功。”我的话慢慢说着,心脏的跳动得似要蹦出来一般。
??
??他的故事没有讲完,此刻却没有了听下去的必要。唐梦魂的点头就等于告诉了我,想要知道的一切。“不错,家老曾经说我是武学奇才,十岁我学就会所有的唐门功夫。不过仔细想来当时也算不得完全学会,那时我对情逝还理解不了。”他的话平淡得不带任何的语气,就如同在诉说别人一般。
??
??两次被打断的他,没有继续着他说的故事。
??
??空气静了下来,却越来越重,马蹄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似乎马上就要来到且近。他的头微转向那边看去,只有灰白的发髻飘在身后。
??
??我暗下了个决定,突然说道:“唐梦魂,回答我几个问题,或许我就不去杀鄂震了。”
??
??唐梦魂收回目光,再次向我看来,寂寥落寞中突然有了一点别的东西,我分不清。他淡淡的道:“你问吧。”
??
??“追心是唐门的功夫吧?”我看着他,目光聚拢在他的眼神里,想捕捉到哪怕是一点信息。
??
??“追心?”他显然一怔,随即而道:“不错,追心确是唐门的功夫。”
??
??我仍盯着他,声音低沉道:“这个功夫很难练成?”
??
??他又再次顿了顿,道:“也算不上难练,不过确实也称不上容易。”
??“传闻中的追心,乃是唐门不传之秘,据说练成之后此招后威力无穷无人能敌;更有传闻说中追心者死前仿佛身入极乐、满心愉悦,而死后尸体更坚硬不腐,纵使百年亦容颜不改;不过我还听一个认识的唐门朋友告诉我,说:与其将追心的功夫传得神乎其神,倒不如说是一种难练无用的武功更实在些。告诉我,这追心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功夫?”
??
??这次他并没有犹豫,点头道:“你这位唐门的朋友说得不假,追心威力远不及夺魂镖,子母双针这些暗器的威力,不过是空起个好听的名字罢了。说穿了是逆运唐门的冰魄心法化水为冰,以九箭追日的心法以弓射出。”
??
??“追心是用弓射出?”我惊道。
??
??“不错,追心原是箭,本名追心箭。”唐梦魂笑了笑:“追心箭是将冰滴攻入人体,以逆运冰魄真气直攻心脉,所以这才有追心之名。这追心之法难就难在寒气的凝练上,诸多变化火候各有不同,攻出时才能无形无色,巧妙无声。我学过却从未有用过,你说的有些我还是头次听闻。”
??
??眉角一跳,我沉声道:“你真得没有用过追心?”
??
??“没用过。”唐梦魂的眼中有了一层疑惑,但却没有说。“你还有什么问题我都回答你,只要你不再去刺杀鄂震。
??
??我没有答他。脑海里升起的却是卿卿——那次,在我问她追心之时,她却要了我的碎月刀。目光流散若有所思中,她想的是我眼前的这个人吗?曾经的碎月刀是唐梦魂的刀,这一点说明着什么?唐门中到底藏着多少秘密,追心原是箭——哪又是谁杀了我娘?
??
??唐梦魂便会追心,他却说他没用过追心。我并不是相信他的话,但我却想不出他骗我的理由,更何况他有他的故事:五岁学武,十岁练成,十三岁自创武功,十八岁行走江湖。完成任务却没有伤过一人。
??
??刻意的篡改故事,只为了讲给一个不相甘的人,这是爱慕虚荣的做法,我以为虚荣这个词与他没有半点关联。娘的死与他无关?
??
??下一刻,我变得迷惑又清醒,清醒却不清晰。脑海不停的回忆着唐卿颖、唐梦魂的一言一行,想从中找出其问题的关键。蓦然惊觉,唐卿颖提及会追心的有三人,如果唐梦魂是其中之一的话,另外的便应是前辈做古之人。可她的话真就那么准确吗?
??
??还有,“他”也是会追心之人。“他”又在不在这三人之中呢?青纱蒙面后的脸究竟是谁呢?如果他不在这三人之中,那会追心的便是四人。
??
??问题变得复杂而又直接,杀尽百命力经八载难道得来就是这四人的结果。唐梦魂,“他”还有两位古人。如果杀娘的是前两人我没有任何机会,拼命也不行;如果是后两人更是此生无望。
??
??可是。
??
??娘。
??
??我的娘,爱的随我无所不在,美的伴我三世魂魄。
??
??死人如何?生人何惧。
??
??除非我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否则便尸山骨林,我化为血雾亦要寻出真相。
??
??下一刻,开口言道:“据说唐门中有三人学过追心。”
??
??“三个?”他了停了停道:“我练过追心算是一个,老太太那一辈儿中的事我不清楚,不过上代远房中倒真出了一个精通追心之人,据说他手中追心能用处自己的变化。而唐门追心的名声,似乎也是因他才在江湖上传扬开来的。”说着说着他的眼神很肯定看了我。
??
??心中一动,我追问道:“这人是谁?”
??
??一声马嘶从耳边响彻,白影终于从淡雾行来。唐梦魂的马,照夜玉狮子,还如初见时一般趾高气扬,神骏异常。它的出场使气氛立生变化,唐梦魂用手抚着它的头,任由它的脸咴咴的贴上。
??
??抚着抚着,不知为何唐梦魂神色一变,也未说话。忽然飞身上马,破雾而去。
??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举措,让我愕然一惊,甚至还来不及思虑他何故如此,他消散在了清雾之中我急声大喝道:“告诉我那人是谁?”
??
??“唐——风——澜——”唐梦魂的声音不高不低,随风而来。
??
??余音已止,却如千均巨石,掷入心海,我千般寻来的竟然是他。
??
??心口隐忍的巨痛突然迸发,嘴角流出血来。
??
??题外话:追心之秘分为上中下三章,其中下有01、02两节,一共一万五千字,定价是4。按字数上来说照理是比较便宜的。
??
??这几天更新不是很快,往往写一千字都要经过反复的思考。主要是因为这一章,叙述的刺客故事的一个文眼,信息含量自然比较多。
??
??如果用旁白道来简单得多,难就难在是用第一人称的视角却写,所以我安排了一个对话场景。如果按照配角给主人公服务的宗旨,唐梦魂就该对唐经风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
??可显然文章不能这样去写,人物说话要尽量符合性格、符合作者前后文中设定。话不能说得直白,不能说得牵强,一句一句的衔接颇费心力。其实最后的处理我不是很满意,但奈何一时又没有想到其他办法。
??
??唐梦魂讲的故事没有讲完,这种电影里长用的处理手法,我不得不再用上一次,惟如此才使后面情节发展得更为合理。至于唐经风分析的种种情况确实比较复杂,追心之秘看似是点破了端倪,其实上是罩上了更大的一层烟雾。
??
??刺客写到这里已经布下了许多伏笔。
??
??从秦剑名、雇主到军营内所见等等,还有鄂震的神秘之处,大小不一。我不可能在这里一一道来,不过简单的说所有使读者出现的迷惑我都会在文中合理的解释。
??
??鄂震与张大人的耳语,唐梦魂没说完的故事,碎月刀的秘密,还有于小亭的去向,都无一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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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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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32
标题:
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上 1
我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感觉,脑中嗡鸣耳畔却死寂一片;眼前没有了光亮,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还几时天才会亮呢?
??
??冥冥天地中似有一根青灰的线,从漫无边际的虚空引来,从茫然无畏的幽泉引来。然后,这根线穿越了一切,贯穿了我。连着我的心,系紧我的肺,无形无力死死束住了我。
??
??唐风澜——这个唐梦魂口中的追心扬名的缔造者,我爹。
??
??从四肢到百脉全身一时如坠冰窟,一时如烤烈焰,走火入魔的征兆不过如此吧。我想喘气却什么也吸不出来,想要大喊却空无声息。
??
??天,这是怎样的一种命运,怎样的一种悲哀?
??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可笑,当你以为破茧而出尽握玄机的一刻,等来的却是更大的一种迷惑。追心,唐风澜,还有娘。
??
??雾浓终需散。
??
??雾如化开的水,薄似蝉翼,扑天盖地的做着最后的席卷。然后,清风吹荡,尘归尘土归土,一切苍茫成云烟。
??
??强忍巨痛咬牙站了起来,就是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已让我汗透重衫。时辰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不适却使我的脑海清醒异常。
??
??唐风澜,我娘口中这辈子最爱的男人。纵使心中厌恶,也无法否认那种深入骨髓的联系。他让娘保管的是一本画册,他给娘留下的却是不尽的回忆。娘所爱的,必是那恩泽百代的山;娘所惜的,必是那至清若善的水;娘所怜的,必是那悯人悲天的心。
??
??正是这娘之所爱,我反倒从刚才的颠倒沉溺中浮了上来。
??
??唐老太太那一辈的人物、唐梦魂、“他”、唐风澜。四个人,四条线索,就有四个可能。他们又与娘有什么关联呢?
??
??娘很少提她的往事,甚至没有说过外公,这也不难想象,唐风澜这个她最爱的男人也不过跟我提了一次而已。娘的绣艺出众,这些年来我也甚少见得能及娘的,当然这也只是温淑贤惠的女红之术,娘与武林无关。
??
??变化突然少了几分,我豁然明了,娘与武林的关联不正是因为唐风澜吗。从怀中的纸包中取去了那本画册,我慢慢翻着它,想起的是娘临去那晚与我说的话。
??
??一幕幕的往事流淌心间——娘去时是那么的平静,家中从未出现翻乱的痕迹。而娘去后,也没有什么江湖人出没在附近,否则以当时的我根本无从应对,一切都与我想的不同。
??
??这图册承载的究竟什么样的秘密,不知多少次的将它水浸火烤,却不能让其有分毫的变化,甚至在那质地不明的页面间想寻出个夹层也是不能。如果说这只是简单一个图册,那唐风澜又怎会如此在意的让娘保管它,我越发觉得其中藏有玄机……
??
??或许我见到不过是冰山一角,有太多的未知隐于黑幕之后。为了这一角,我所失去已然无法找回,唯一能做的,便是快步如飞的前行——天涯海角也定要绕至正面,看到这冰山的全貌。
??
??百命换追心,换的不过是追心的秘密,追心已知,这百命还有意义吗?然后,我想起了鄂震——想起了与军营我对答时流露迷惑的鄂震,想起了颖昌城中谈笑自若的鄂震,想起了战阵上高岗屹立的鄂震。
??
??突然发觉自己并不想杀他,唐梦魂的要求已不再成为问题。
??
??碎月刀入手冰凉,我知道凉的是它的鞘。这所谓的北海寒梨木镇邪功效未必可见,但宁神静心倒半点不假。握它在手丝丝凉气直传心脉,虽然未使真气充盈,凉沁的感觉却舒服至极,尤其是那心中之锁成出巨痛余的味被,这静心之凉抹去了很多。
作者:
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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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32
标题:
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上 2
下一刻,我朝着唐梦魂去的方向,一步步的捱去,这是军营的方向。此时此刻不可否认我多少会想起鄂震的伤势,而这种心情与一个时辰之前已是全然不同。
??
??我踏着脚步开始轻快,呼吸的节奏也开始悠远。不过是行了一里来地,体内真气竟隐有流转之象,我心中惊异不止,越发不忍将这连着鞘的碎月刀放入怀中了。
??
??雾虽散去,夜却依然墨一般的黑。天上地下的光、火只有明灭流转的星月,还有那远方军营中的一片灯火通明。大概只有如此之下,夜淡淡,心亦淡淡——唐梦魂立在营寨的远处,白衣胜雪召唤着我的目光。白马闲在一侧,安静无声,我看着这白衣这白马还有眼前的这一幕,只是远远的看着却没有进前。
??
??她,冷如冰花的她,青衣似夜阑之幽静,身影如冬雪之飘零。我心跳,心跳不已。每次见到她时,都告诉自己杀手一心本该了无牵挂;每次见到她后,都告诉自己往昔一梦醒过无痕。
??
??是无悲也无喜,该无畏亦无惧,这是我一贯保持的心态。可这一刻如塌陷堤灌一泻千里思海,却无疑在告诫我这以往心绪克制得如何勉强。
??
??我本无心?杀手无情?多么的荒谬可笑。难道这一切的变化只为追心?
??
??我躲在暗处,无光无色。
??
??唐梦魂与她便是如我般静静的站着,目光似在对视有像在别望。唐梦魂的策马离去,大概是由于她出现的缘故吧。
??
??突然想起了她在林中说的话:“唐梦魂,这么多年,你跟又不来,我走你又不去……”,“跟又不来,我走你又不去。”心中默念,当时这没有咀嚼出味道的话,我看着此刻的他们却多少有些懂了。
??
??篝火阑珊的树林、颖昌军营的左近、甚至唐梦魂口中承认当年东方未明之役他都曾经出现过。而无一例外的长江客舟、颖昌赌坊以及北国风雪都有她的足迹。几乎可以等同于认为,她出现过的地方,往往就有唐梦魂的出现。
??
??东方未明时他出手是为了她吧,可雪中树旁那靡乱诡异的一幕也落入了他的目中?她究竟?我已不愿再想,害怕那最后的真相会深深伤了我。
??
??我也不想知道他与她之间事情,更不想去参与。可不知幸运还是不幸,我又几次三番的牵涉其中。
??
??灰白的发丝斜斜飘荡,寂寥的双眸映衬那一张俊秀的脸,我从来都分辨不出他的年龄,正如我分辨不出他的武学一般。或许这就是他没说完的故事,我说不清。
??
??耳中传来的是他的声音:“梦芸,放手吧。”梦芸?君东流言道姓沈的姑娘。沈梦芸,一个听起来美如云烟的名字,我暗暗叹息着。
??
??“放手?你不是已经看到,该做的我已做了。没想到他重伤是真,床上昏迷却是假装,不过我还是伤了他。”她冷冷笑道,在夜中声音听来却觉得清美如烟。
??
??他急急叫道:“给我解药,鄂震不能死。”唐梦魂话一出口,我反倒一楞,鄂震?解药?难道她也是来刺杀鄂震?
??
??在画眉赌坊遇到她时,我还曾思量其展转千里来此的目的。却万没有没想到她也是来刺杀鄂震的。一明一暗,相比之下我这把刀未免有些钝了。可从她说的意思中,难道鄂震帐中昏迷竟是假装的,那我在他床前的一举一动岂非也在他的把握里。
??
??突然发现最笨的人原来就是我。
??
??她的话依然清冷:“没有人不能死。别以为你跟着我,就能阻止什么。唐梦魂你给我记住了,要么你就带我远走高飞,要么你就杀了我。否则我说的还如当年一般,欠下的债就一定要还,谁都不能例外。”
??
??“梦芸……我。”唐梦魂的话没有说完。
??
??“别再跟来了,你跟来也没有用,你不是男人,真的不是。”她的话说得平淡并不激烈,可词中的意思却其冷如冰。
??
??然后她走了,走的没有一丝犹豫,走的是背向唐梦魂的方向。我心一颤,是她身影的轻微颤动。我不解,不解是出现的这样局面。
??
??我心竟又不由自住牵动起来,不知是为她还是为他?
??
??或者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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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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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上 3
夜色中的青衣,在风中起伏跌荡,就如金陵戏班里优伶的咿呀唱腔永远都是那么模糊不清。只有隐隐飘动的衣角,我才能感应到她的逐渐远去。
??
??脑里闪现的还是刚才——她飘动的中间,突然向着我立着的方位停顿了片刻,指尖摆动间双手交折,幻化连贯的手结便顷刻完成。然后她的冷、她的艳,便彻底的断绝于旷野,最终在这无尽的黑幕里遁入虚无。
??
??“你都看到了?”唐梦魂的声音在我身后低低响起,平静自然不带任何情绪。
??
??这声音来得突然,我却没有丝毫奇怪。也许碎月刀鞘真有奇效,在其触碰下内息稍有平复,但情逝反噬、心锁两股力道的倾轧毕竟不可小视。我便是想隐声息亦力有未逮,她既感应到我,以唐梦魂的修为又怎会感应不到。于是我回头,将神思藏在心底深处。
??
??白马没有跟上来,显然在留恋那快地上的几根青草。倒真挺羡慕它的,既有悠闲自得安享其趣的一面,又有神骏非凡,超越万人的时刻。平淡与荣耀便如此融洽在一切,很多时候,人生都比不上这匹马。
??
??然后,我看到了一双眼,落寞寂寥似乎永远都不曾改变,只是现在这落寞里又多出来,别的一种味道。我知道这叫做——忧伤。
??
??“其实,我永远不想看到。”轻轻的,这句话我只能说在心里。而真对上他的这句问话,我又能说什么呢?难道我告诉他:“唐梦魂你不是男人?”,此刻我所能做的大概只有缄默吧。他呢?同样不也是口中无语吗?
??
??“她刚刚打的是组织里的手语,让我告诉你,她手中也没有解药。”我轻轻的说,尽量的保持着这种沉默的氛围。我感觉的出,唐梦魂的身形动了一下,虽然是那么的轻微却又那么实在。
??
??我心中突然泛起的一种无法言语的情绪。
??
??杀招既现,对他又言绝情之语,应和的不正是她的心意吗?恩怨纠缠的前番种种,不就在她决绝而去的一刹成了最终的了断吗?
??
??她已称了心、遂了意。
??
??可人既已却万事抛开,何必最后又暗做解释?既还放不下,要来解释,又何必不自己明说?反偏骗让我来做这个多事传话之人。
??
??我心中懊恼,恼的却是自己三番四次的因她而心乱。娘的仇未雪,我哪来的这许多的闲情。无奈摇头,这是最后一次,我告诫自己。
??
??我收回心思接着问他道:“鄂震中毒了?”唐梦魂点头,似在想着什么。
??
??“你不去看看?”我道。
??
??他摇摇头:“过一阵吧,军营的大夫手段很高明希望没事,现在去也没有用。”
??
??唐梦魂的这声之后,空气忽的又静了下来。我们彼此的对话并没有让气氛变得轻快多少,反而因为更陷入了各自揣测的心事中。相比席地歪坐的我,他的迎风立着则更加显得寂寥孤傲。
??
??“不想问问我吗?”唐梦魂声音从空中飘来,又似在我心底升起。
??
??“你和她——”我问不出口。
??
??他轻轻的道:“算是很亲密吧。”
??
??我想笑笑,却发觉自己连一丝笑意都挤不出来:“当年东方未明时,你从旁出手。其实想救的人也是她?”这话问的无味,等于没问,我都不明白此刻自己的是怎么想的,还好我已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让她乱了我的心。
??
??“恩。”没有意外,他应和的声音依然很轻。
??
??我忍不住又道:“你与东方未明之间发生了什么?”
??
??“我伤了他,但胜的人却是他。”唐梦魂的语气突然变的自信起来,虽然平静的波澜不惊。可却让我脑海里现出却是高山仰止,风云色变的景象。我无法理解,如此矛盾至极的结果,那一战究竟是什么层面上的一种较量?从来都不曾想过,天下间竟有人能与东方未明对决而不伤。也许,这一刻的唐梦魂才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唐梦魂。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33
标题:
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上 4
似乎是我苦思的神情太过专注,还一直处于低沉的我突然有了变化,他感应到了我的震惊。然后,他略一点头:“我败在了道心上。”
??
??“道心?”咀嚼着他的话,一时间却不明所以。
??
??他点点头:“道心,与东方未明的一场争斗,已非是表象上较量那么简单。那是一种境界上的比试。或许是我心有瑕疵,始终修不到通透圆满之境,所以我败给了他。”
??
??“你还是伤了他。”我慢慢的说。
??
??他洒然笑笑:“东方未明也并非全无弱点,只是我虽然能过感应得到,却无法对其构成真正的威胁。所以我只是伤了他,可胜的人却不是我。”
??
??正如我无法看透他的深浅一样,我虽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却想象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也许这本就不是具体的景象,而我尚没有到达理解抽象的层次。这大概就是差距吧。
??
??我自嘲的摇摇头,若无其事的问道:“她是你心中的破绽?”
??
??他的脸看上去出奇的轻松,很平和的道:“我的破绽并非是她,而是缘于自己的心——知道我为什么自始至终都没想过杀你吗?”
??
??他不等我答,再次自言自语的道:“还记得我那个没有讲完的故事吗?”我没有说话,却隐隐觉得这其中必定与刚才所见有着关联。两次为求追心打断的故事居然会再次接上。
??
??于是,我点头。
??
??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分明心里想要,嘴巴却不肯讲出来,一定要送到面前才肯要。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迁就他。唐梦魂却突然摇摇头:“过去的事既然过去,便再难回头,不说了。其实她说的没有错。我不是一个果断的人,从头至尾我都狠不下心来。”
??
??他笑了,能够反省自己的人永远都能进步。
??
??眼神的空朦里藏着的也是笑,灰淡的发丝里飘散的也是笑,只是笑得有些苦。
??
??突然觉得他的年纪也并不是很大。
??
??我不知道他应该算做是成功还是失败。一人之力斩敌首于万人阵前,练出如此通天彻底的功夫当算是成功的;可拘泥性情之中为其所累,致使爱恨不能,他又是失败的。
??
??看着他,再自问我,不觉间时辰又过了一阵。
??
??他出声说道:“走吧,去看看鄂震。”然后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神情肃穆。手心里握着的碎月刀似乎开始轻轻发跳,隔着寒梨木凉气倒感觉不出其他变化。
??
??正当我愕然无觉之时,心头忽然一凛。明显迟钝了的反应,终于还是让我明白了唐梦魂神情变化的缘由。
??
??天地四野沉幕空寂,满目望去无花无树,但见穆然凝重苍茫一片。
??
??无数把利剑就藏在这苍茫之边、空寂之源,万道剑意压得我无处可躲无处可藏。体内真气本能运动的抗拒着。可几近枯竭的气息又如何能持久不绝,只是呼吸间便已无力维继。体内空空如野的感觉,瞬间充斥脑海,这种无力状况让我难过至极。我宁愿回刚才,什么都感应不出,浑浑噩噩的不明所以也胜似现在。
??
??可惜,这只能是一种奢望。
??
??突然一股微风吹荡,柔和舒适。周身一切的威压都悄然无形了。唐梦魂白衣胜雪,似立在这微风的尽头,白衣起舞,飘尘脱俗。
??
??一串寒芒直耀胜九天的悬日,夜空之中又哪会有那太阳。附着白芒而来的是无匹的锐啸,气流的威压让内力已尽的我双目难睁。耳鼓内激荡的是千百个音节的暴响,从头至尾,从始至终又仿佛化为一声。
??
??这声音在耳中不断不停,嗡鸣不歇。我分不清是真实如此,还是耳中在强音震颤下的出现幻听。
??
??此时此刻,我眼不能视,耳不能闻。只有依靠肤表的感觉来领悟周遭的变化。这过程虽然极短,但却似无比漫长。气劲席卷倾吐,充斥于六合八荒之间。
??
??我心中骇然,是谁有如此通玄的功力,气势竟不比唐梦魂弱上半分。
作者:
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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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33
标题:
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中 1
有人曾道:如果人可以快过光,便能洞穿岁月的限定。如果心可以宏如海,便能吞下山川四季。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可以作到,但起码此时此刻的我感觉中,时间便仿佛已经停顿,就停顿在了那个气劲激荡的瞬间。
??
??身处两大绝世高手倾力相争的局面里,我惟有暗敛心神,这种不愿却又万般无奈出现的情况,也并非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轻易形容。如果是在我真气充盈体脉无恙之时,那身前的这场拼斗自然就成为了,一个得窥武道至境的绝佳机会;如果是在我气定神闲功行无碍之际,那身前的局中流散的气息虽然强劲,却远未到干扰我行止感官的程度。
??
??可此刻,一切的如果假设都变成了空妄虚谈。现实便是现实,哪怕昨天你是大罗金仙也改变不了现在的情况。短暂尽皆失用的耳目,依然未见好转。体表的肌肤在这气息,流散席卷的冲击下,直如阵阵锐风袭面火辣难当。
??
??如果仅仅只有这些,那倒是真算不得什么了。还有那要命的窒息,抵死的压抑,让我想喊出声,想透足气,突然发现已万难做到。咽喉处象被人死死厄住般,发不出丝毫声响;既而我口鼻齐动胸腹猛收,也再不能喘进半点气息。胸口逐渐发闷,我知道这还不比在水下的情形,那时起码还有水中换气的秘法,还有一身真气可以凭依。而此刻呢?我甚至向奔出这气劲所罩之地,亦难为之。
??
??突然间,体内本已耗尽的真气,从无中生有,凝成一小股真阳之力。便是这点真劲,仿如一针刺透重锁,一口空气贯通云楼,心肺微合的舒畅比刹那之前直有云泥之别。
??
??正待心中一喜,这点真气却倏的不见。
??
??前后变化仅在电光火石之间,可我清晰的明了,那股气息虽然并不强烈,它来得突然去的蹊跷。虽想不出道理,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
??念头才及于此,局中的争斗也发生了变化。
??
??漫天的剑气也忽然收敛无形,目上的压力也顿时无觉,然后我感到的是烈如骄阳的火热,在我周身之旁风云涌动。剑其实还在,不在的是那无形无影的剑意;剑意其实也在,只是藏在了我茫然无觉的空处。
??
??没出鞘的剑,才是最可怕的剑。这种无的感觉,远比万把无形剑意袭来之时可怕得多。真正的“剑”藏在哪里?闭目方能宁神,宁神才可静思。从没有试过用感知来对待事物的我,此时,竟又不急着睁开双眼了。
??
??没有至烈,没有狂燥。相比来人,唐梦魂的真气始终显得柔和温情。如果说来人的剑法达到的是一种“无”的至境,那么唐梦魂则是一种绵延云蓄的“实”。虚凝为实,空化为实,天地四野都与其结为一体。何处是他?无处不是他。
??
??这种的感觉的体悟,甚至比用双眼看到的还要真实。“无”刺的是唐梦魂心神缝隙,而“实”待的是无剑变为有剑之中的刹那破绽。除此之外便是霸烈的罡风,云暖柔蓄的气劲在相互容斥着。
??
??前一刻的极动化为此刻的极静,却又比刚才凶险万分。双方不约而同采取的都是以静致动的策略。此刻我甚至有了一种感觉,胜负只需一击便会见得分晓。
??
??体内警兆忽起,一点阳劲再次升出,这一次它竟不依常理不行百脉,七折八绕急窜胸口要穴。然后在胸口处由散开之形,渐有压成一团之势。
??
??前番我心中的不妥之感更为强烈。至罡的劲道变得恢弘开散,蓬然旋绕间竟将我体内那缕动荡无序的气息,莫明牵引。
??
??清音弹啸于耳中鸣起,这是我再次听见声响。清晰的感应到,那遁入“无”中的剑意,突然惊现出来。我不知剑中至道究竟是为何等境界,但这由“无”再现之剑,呼啸盘旋飘忽无定间,直袭而来。这一剑,来得奇击得巧。胸口的那团气息,随着这突现的剑意,直欲破体而去,使我难受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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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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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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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中 2
唐经风非常兴奋的对大家说:明天就是明天,我就要和我心爱的女孩照婚纱相了。在此祝贺一下自己,婚期将至,我心中幸福万丈。
??
??※※※
??
??碎月刀鞘的丝丝凉气,让我始终保持心神通明。蓦的,那丝真气所引来的隐忧仿佛如一张网,披散开来。阴影笼罩,我心头狂跳。
??
??忍不住双目睁开,立时被眼前一幕,震得惊骇欲绝。
??
??一捧剑芒,如重山万峦,耀目袭来。这从“无”中化来之剑,刺的竟是我的胸口要害,击的竟是我的生死玄关。唐梦魂显然亦未料到,来人会剑走偏锋,步下前踏,手中三把飞刀直贯而来。云蓄之“实”立时融开——这一剑似已到极至,却又陡然再变,由一捧之势化为一束,在我胸口之前绕结而返,从其腋下回刺唐梦魂的小腹。匪夷所思的剑,刺的正是唐梦魂向前跨步飞刀出手的瞬间。
??
??或许世间有太多的事实被假相蒙蔽,或许我的目光真的不足以透破玄机。然后我看到的是唐梦魂落寞孤寂的目光,还有那一头飘逸的发髻。剑光便不见了,似乎从头至尾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
??唐梦魂与来人已交错易位,白衣猎猎正立在我的身旁,任我如何看去也不见半点异样。这时我才定睛看去。来人,一袭灰衣,面容清廖,目光平常,手中一把秋水长锋,剑鞘负于背后。
??
??“灰衣名剑命恨天,杀人不用断水流。果然名不虚传。”唐梦魂悠悠的道。
??
??命恨天目光收缩:“梦魂无双,没想到颖昌这小地方,竟能遇到唐门的第一高手。”然后仰天大笑:“我学武以来只败过一次,今天算是第二次。痛快,真是痛快至极啊。哈哈哈哈。”
??
??唐梦魂看着他,淡淡的道:“只能算个平手吧。”
??
??他摇头:“不对,你我对峙之时,我剑刺唐经风诱你出手,原就花了机巧。而你更在劣势之下扳回先机,所以我败了。”
??
??“如此说来,在下倒显得小气了。”唐梦魂缓缓道。
??
??命恨天突然问道:“东方未明真的很强?”
??
??“很强。”唐梦魂突然笑了:“你想挑战他?”
??
??他高声言:“想,当然想。”
??
??唐梦魂淡淡道:“恐怕你并非他的对手。”
??
??命恨天狂笑不止:“命某平生只求与高手一战,生死无惧。”
??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默然低头想着心事。
??
??很早之前我便知道,命恨天乃江湖之中有数的高手,而上次营帐之中的交手,虽让我知道远非其敌,但勉力而之也挡下了他的杀招。可今日见了他与唐梦魂的比斗,我才明白原来的认识是多么的荒谬可笑。
??
??我,唐经风组织内的金牌杀手,自以为武艺高强鲜有敌手。
??
??一个个的刺杀成功,距离百命界限的日益临近。不知是从何时候开始,我变得自信而又盲目。虽然总是谨言慎行,但意识里却不自觉的相视天下武人。可到头来惹人轻视,成了旁人出招诱饵的人,竟然也是我。
??
??来到颖昌之后,一切都最初的设想相差甚远,一切都在不经意间发生着转变。是遇到的人变了,亦或根本就是我变了?正因为我的希望在于娘的一切,才要看出这种变化,才要承认这种距离。人贵在自知自识。命恨天尚且如此,我又如何不能呢?
??
??想及此我抬起头,看到的是命恨天望来的目光,然后他就开口了:“我是来告诉你,鄂震的任务已经结束,你可以走了。”唐梦魂没有做声。
??
??“这句话似乎你上次已经说过。”我静静的道。
??
??他看看我,冷冷的道:“上次让你你,那是因为金兵攻来了,鄂震若死则边关难保。现在让你走,是因为金兵已败,鄂震中毒死期将至了。这就是雇主的原话,你可懂了?”
??
??我一怔,咀嚼着他话中的意思,唐梦魂却已开口:“等一下,鄂震中毒不过片刻之前,你们所说的雇主他是如何知晓的?”
??
??“唐梦魂,你听没听过有一种毒名为——双色绝毒。”命恨天沉声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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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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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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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中 3
“双色绝毒……”唐梦魂沉吟着,声音清远高绝,却就此而止。
??
??他的这种态度多少让我产生了几分疑惑,“双色绝毒”,这简单的四个字中,究竟蕴藏着什么道理?何以在前一刻还对雇主时机把握有所质疑的他,此时却能做到沉默无言呢?
??
??可雇主真能算度得如此精密吗?
??
??从命恨天的话中,隐约可以听出些味道,雇主所真正在意的是边事胜败之间的微妙变化。甚至刺杀鄂震所制定的时机和手段,也与边关局势的攻守易变息息相关了。如果套用“利益驱使目的”这句亘古不变的至理来分析整个刺杀任务的经过,难免不会对雇主所求的好处派生出这样那样的联想。
??
??做一种假设,将过往发生的事情都掉过头从新演绎一番。比如昨日鄂震接了武功大夫所传的圣旨,返京聆训;比如鄂震没有事先安排奇袭金人后方的部队,两军目前依然在僵持之中。雇主又何能把握最终的取舍?难道这双色绝毒竟高明可视天下万般变化于无物的地步,雇主可在千里之外控毒发作于无形。
??
??我摇摇头,将这个荒谬至极的念头排出脑外。
??
??其实可以这么看:“秦剑名、刘天杭”之役,雇主不惜大费周章的设局布套,原不过是为了选中所谓的金牌杀手。那这名杀手,在他眼中又真正能有多少分量呢?
??
??能驾御命恨天这种几近天人的绝世高手,我所谓的价值不过是他棋中的河头小卒罢了。或许他真正的杀手锏是压在了双色绝毒之上,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了这最后一击却是由她来完成。
??
??冷艳无双的她,在离恨宫中的地位并不见得比我差,却也不见得比我就强。何以最后要选她。虽然没见到过程,但鄂震若不是重伤在前,她也未必就有机会下毒。
??
??而“他”在雇主整个设计的过程当中,扮演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角色?套我入内是从头至尾的骗局,还是事情发展后的临时变易?
??
??有太多的事情是我起先都不曾预料的,尽管此时想来,鄂震的得失与我并无关联,可身在其中却难免有一种被人玩弄股掌之间的感觉。无论自己能找到什么借口,这种被愚弄的感觉也不好受。
??
??恐怕所有的这些还归集在一点之上——双色绝毒。
??
??“什么时候将问情下在鄂震身上的?”唐梦魂的声音再起,平淡不惊的语言中显示出一种气度。然后他的目光一改往昔的落寞,看上去深邃而又专著,直视着命恨天。
??
??“问情?问情又是何物?”我惯性的追问着道。
??
??唐梦魂声音依旧淡然,忽而却转为了轻轻的哦吟:“人欲断肠且问情。问情——唐家练毒,无双天下时代的一个产物。”
??
??然后他的语气又在哦吟中,注入了几分感慨,道:“可最终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不过两代之间,问情的配方便被苗疆五毒教研究了干净彻底。却成了这双色绝毒的第一道药引。”
??
??“呵呵,不愧是唐门的梦魂无双,果然见多识广,居然知道这些陈年旧事。”命恨天口中赞叹着他,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反而目光看向了我。
??
??“唐经风,你还记不记得监军府前,我们曾见过一面。”他的这句话虽然说的随意,却瞬间触动了我某个记忆深处的脉络。颖昌城内,灰影一道闪身进入监军府,正是面晤莫奇修。我不也曾因此推测过雇主的身份吗。难道眼前这一切与那天所见有所关联?
??
??想及此我点头,然后便同唐梦魂一般,目光也紧锁了他。
??
??“问情正是在你所见的那天,我交至莫奇修手中的。”他淡淡的说道,言辞中没有半点闪烁回避。
??
??我脑海中于是浮现了这么一幅景象:鄂震昂身立起,神色自若的面略带笑意。心念电闪我豁然明悟,沉声问道:“毒是布在第一道皇命圣意之上?”
??
??“不错,正是莫奇修宣的那道圣旨。”然后他目光一转间,看在近处又似看在远方,缓缓言道:“你走吧唐经风,鄂震或生或死从此与你再无关联。离恨宫的金牌杀手,但愿有一天我们还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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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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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中 4
按照与幻剑的约定已将vip章节解禁完毕,从即日起开始更新vip章节,谢谢大家的支持。
??
??另本人定于五月五日结婚,希望能得到大家的祝福:)
??
??※※※
??
??天色渐白,夜阑空去。
??
??经夜之间,长灯欲尽,只有兵营军帐外的将士未见有半点宿晓交替的变化。不过我却知道整个营内的军士,怕没有一个能睡得安稳。
??
??“人生真是寂寞,唐梦魂你也当有如是之想吧。”唐梦魂也道寂寞,那命恨天又寂寞何来呢?看着眼前人头影晃动的景象,耳鼓里回响的却是命恨天离去前的声音。这矛盾的原由正来自这寂寞二字,让我咀嚼良久一无所得。
??
??我的突然归来,没有引来别人过多的留意,可立在我身旁唐梦魂的那袭白衣,无疑显得分外的刺目。已然感到了观来目光中的点点疑惑,甚至有了低低的议论之声。军营中陌生人的出现,毫无例外的会被留难盘问,唐梦魂却在众人的目光中成了例外。这大概就白日里英武无敌后遗留下的名人效应吧。
??
??当然这种效应贮存的时间倒甚为短暂,也就在片刻之即便有人出声问道:“于大人,你身旁这位是什么人?”这语气中尚算客气,但敌意已隐隐可见的话,我自是听得分明。
??
??无法确定夜间与唐梦魂的争斗之际,是否被赶来的军兵看了个通透。扫目四望,众人神情大抵如是,不过均是针对唐梦魂。这个出声者也不过是想做领头表率的姿态而已。一种因鄂震遇袭而对事事都抱有怀疑的态度,正悄然滋生在众人的心头。这一点并不稀奇。
??
??但见,唐梦魂向前踱上半步,神色淡然而道:“我与你家大帅是朋友。”这一声低回余绕,附着内力其上,委婉确实之感在我脑海油然而生。我忍不住收回目光,自守心曲,紧握了手心的碎月刀鞘。
??
??唐梦魂的步下未停,身行已到了帅帐之外。而大多数人仍在他“我与你家大帅是朋友。”的这句话中,神思未返。
??
??原来武功竟可有这等妙用。
??
??“什么人,敢擅闯大帅营帐。”断喝之声,从空处破来,一点钢枪横在唐梦魂身前。
??
??如此一来,众将士皆被这一喝震醒,纷纷抽出兵刃,颇有合围唐梦魂之势。至于看我的神情,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友善。这人扬声对我而道:“于小楼,他究竟是谁?”
??
??来人颚长鼻翻,阔口敛眉,面目粗陋,厚重的胡须甚显邋遢。精赤的上身缠着几条绷带,下称的短裤与未踏战靴的双足交相辉映。这等扮相虽不能说是世间仅存,但也绝对是军中少有。从头到脚,只有手中握长枪横身于前的一凛之势,才透出那么丁点的正气。
??
??我笑声答道:“老叶,他正是大帅的朋友。”然后声音提调:“众位难道也忘了他阵前击杀敌酋之事吗?”
??
??叶云飞听了我话明显犹豫了一下,对唐梦魂道:“真是大帅的朋友你便退后几步,我也不为难与你。”这话说我得心中暗暗摇头,唐梦魂未做表态竟真果退后数步。
??
??正在我惊奇间,一队带甲兵卫随一将步至中军。“刘大人,结果如何?”众人上前纷纷问道。
??
??其将深吸了后气,然后才长声言道:“昨晚军营先后潜入两批杀手,意图对大帅不利。诸位大多待命与帅帐之前,共同商议后委我以彻查杀手的重任。我等排查一夜后发现,除了众位守在帐外未睡,以及几位留宿冷军医处的伤者,尚有一人经夜未返。
??
??“这人是谁?”
??
??“刘大人快快讲来。”
??
??目光流转,姓刘的将官扫视着全场,当看到唐梦魂时神情明显一顿,之后转头向我:“于大人,我想知道,昨夜你去了哪里?”
??
??“啊,于……,是你?”叶云飞大吼声道。
??
??便在此时,我眼角余光,帅帐的帘布似乎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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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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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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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下 1
帅帐在那帘布的一动之后,便再无了半点声息。这点细微的落差让我几以为是意识中无心而生的一种错觉。可当唐梦魂眼角眉梢挂上的一层浅笑,进入我感官的一刹,直觉便已告诉我周遭的一切都并非如此简单。
??
??白日初现,晨光之浴中轻如薄雾,淡似清纱。唐梦魂的白袍罩上这层明韵清辉,便是根根灰白的发丝也映得出尘脱俗。而他的脸、他的眉眼、甚至他的整个人都悄然隐在了这团光雾之中。一目所见下的只有他那层若有若无的微笑,以及默然无声伫立于旁的洒然随意。
??
??与此刻这等身临等直近千夫所指的情形相比,再反观刹那之前,于他于我竟有如天渊之别。一时间难免令人感叹,事事变易惟得“无常”二字能恒留在心。
??
??叶云飞此时的面色看上去比旁人更多了一层煞气,就像他身上缠绕的绷带一般,七拧八转狰狞扭曲。看着这个表情仿佛一颗石子动躺了我的心海,老叶的目光或多或少的还是刺了我一下。没有辩驳,也没想去辩驳,面对他我甚至也想不出如何去搪塞。如果此刻李潜在旁又会是何等神情呢?
??
??正当这众人喝骂渐起,群情激愤之时。我感觉唐梦魂的笑意似乎浓了几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帅帐的布帘向旁一闪,伴着将士嘈乱的声势一人安步而出。
??
??鸦雀无声的静寂,瞬间感染了前一刻的情绪,只有背对帅帐的叶云飞尤自指点不休。只是这种情形也最终敌不过异样,惊叹如潮般的将他淹没。转身回望他突然惊呼大道:“大帅——你好了?”
??
??帅门之地鄂震昂身而立,沁满朝辉的面容显得分外悠然安详。随着他目光的流转,众人的表象也从起初的惊讶、感叹,逐一转变为了兴奋、狂喜。前一刻对我责难质问而滞留凝聚的氛围,因此也立时冲淡了不少。
??
??冥冥中似乎突然生出一股无形之力,瞬间约束了众人的注意。从他出现的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被其稳稳的牵引过来,无可否认这似乎便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随着鄂震的目光起止,众人的眼中再次笼在了唐梦魂的身旁。鄂震带了一丝轻笑,叹息而道:“梦魂兄一别经年,风采依旧啊。”
??
??“呵呵,我除了这早生的华发未曾变改,余者均已物是人非,又怎有这依旧之谈,鄂帅倒是说笑了。”唐梦魂爽朗的笑着,这在他倒甚是少见。
??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不能按照常理去揣度,这反让我想通了刚才唐梦魂挂着的那层笑意,正是针对着鄂震的到来而发。至于鄂震身上出现的种种特异,早该有了慢慢适应觉悟的我,也自然是见怪不怪。可在雇主如此算计精密的刺杀计谋之后,依然能全无挂碍,难免还是让我生出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态来。
??
??显然我的真实想法不并在众人关注的范畴之内,随着鄂震的话锋一转扬声言道之后,那么仅存一丝的疑问味道亦已消散而去:“昨夜刺客来袭之后,我遂命于大人尾随而去,昨夜他自然不在帐中,你等勿要疑虑。”叶云飞无疑是在他的这句话后,变化最为强烈的一人。看着他周身绷带缠绕的苦楚,看着他面容抖动的神情,我心头没来由的一热。
??
??前番的重伤使老叶并没有赶上这几次的厮杀,于我看来这起码避开了昨日惨烈一役的伤病,原本就算不上有何亏缺。可我却知晓如果事事都按照叶云飞的本心的话,他是宁愿到得战场,一刀一枪的搏一个忠勇无双的令名,也好过在这床塌之间辗转月余的煎熬。
??
??“你等退下吧,大帅的身体尚需好好静养,不可妨碍。”冷辰星从帐内走来时,不咸不淡的声音如临头清泉恰好在了众人感慨热切的一刻。似乎在军医威仪的面前没有人能做出丝毫争辨,伴着鄂震微笑的注视下,在步步回望的不舍中,众人只好一一退走。
??
??叶云飞原要上前与我说些什么,却在鄂震的示意我留了下之后,止步不前了。看着他抗枪而去的背影,我有一种感觉这拉开的距离终究是无法缩短。
??
??淡淡草药的芬芳,和着清郁的香茶,交织出的是一种风情别致的曲调。每每走进冷辰星的药园,很随意间就能维持到平和安详的心态。有时候我也想如果哪一天,能自己开垦出这么一块园子,夏来冬往中,慢慢种下着烦恼忧愁,等到收获的时节得到就该了清雅的风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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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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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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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下 2
唐梦魂靠在软椅上,品着清茶,冷静的审视着院中的一切。
??
??风微起,衣摆颇有飞扬欲出的味道。
??
??我暗暗调运内息遍查着经脉,与唐梦魂交战时强运情逝造成的冲击,现在确实已恢复了不少,但若是比起全胜时的我相差又何止里计。而面前的鄂震那气定神闲不丁不八的步子,哪有半点受损于前的模样。
??
??他与我便如此对视良久,彼此的动作未有丝毫的变化。对于鄂震隐约提出想要比试的意思,我当即明了。这等举措下,最好的应对策略,即是敛虚凝神、暗运真气。尽管我还想不通他如此所为的深意,但却知晓若是我应对不当,露出半分空门,他的杀招必会源源而至。
??
??剑缓缓的出匣,这个动作做得自然顺畅,似在无意中封住了我周身运转的空间。闪烁的剑芒刺激着我的眼眸,寒光里我隐约感到了鄂震藏着的笑意。我心思电转,难道金宋战事才过,鄂震竟欲借我受伤之机将我除去?
??
??这念头也不过是稍纵即逝,瞬即填充脑海的却是:颖昌城中鄂震完全交付与我的背心空门,生死战阵上高岗屹立决然无悔的坚持,还有那仰望虚空时发出精忠报国的一生长叹。句句至诚的肺腑之言,有意无意中流露出的深邃目光,一个个的景象连续交接纷繁纠缠,让我困顿迷茫。如果其真欲将我除去,何以颇费周章来到这冷辰星的药园,军营之内一声令下自然简便的多。鄂震目光里藏着的真意就仿佛看不见底的深潭,永远都如迷雾一般。
??
??然后,我看到了一朵剑华,闪耀亮丽,急掠而来。
??
??在我印象中鄂震的剑法霸道决烈,出手时更隐有风雷之声。可刺来这一剑虽然无论角度时机都称得上是绝佳的招数,却惟独少了霸道无回的气势。或许是我还未参透这其中的玄妙,或许是我还依然停留在他剑戏武功大夫时招式的印象里,此时此刻我竟觉得这幻化而来的剑光之中,似乎缺少了些什么。
??
??抽刀上扬,碎月刀点向他剑刃的七分之处。直觉中似乎只要如此出刀,便能击在他剑身颤动、真气变化时交错的空处,那么这袭来的一剑其意自解。可此时体内气息如抽丝般的游走,远跟不上我提刀撩去的势道,剑刃眼见刺过了我欲击的所在。
??
??武学一道最求精细,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勉强闪身,动作也颇为迟缓,剑光灵动紧锁我的诸种变化,便是刚才的一个力未能及,已使我陷至了绝境之中。
??
??杀手生涯中练就的心性在这一刻静如玄冰,气机感应一毫不差的捕捉着剑路的变化,耳中眼里周遭的景物变得空明如一。我听到了唐梦魂吸茶的声音,我听到了冷辰星吹火的声音,我甚至听到了——无数的沙尘随风飘散,在绿草之间、树木之上,被逐渐分剥削弱。
??
??但还是有几粒顺着气流的吸纳,悄然的生在了我的刀身之上。若是我的真气能再强几分,或许这沙尘便近不了我身;若是在我真气耗尽之际,也许这些须的细屑也必会被鄂震的剑光扫去。然而就是这不多不少的恰好,维持住了这几粒尘砾。
??
??鄂震的剑绵软无物,绕缠而上。我暗激旋劲沙尘颗粒脱刀而去,剑光闪耀中我看见了鄂震双眸短促的收缩、眨动。
??
??便是这个瞬间,我跨步向前举刀劈下。
作者:
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35
标题:
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下 3
近日由于祖母生病,忙于护理,一直无心红袖的武侠比赛。十一月四日,她永远的离开的我。心痛之余,多更新几章,补这一阶段所缺,以及之后几日葬礼时不在时的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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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以为,所谓武功一道收发自如、进退相当的平衡之法,不过是茶馆中弹词先生用嘴说出的逻辑。试想好比对决两人功力相当,纵使是已达通玄之境的绝顶高手,一击即出直如生死相争,全力为之尚且不及,又岂可半点藏私之心。当然这其中也不是全无例外,如果交手双方实力相差过于悬殊,诸如鄂震之于张俊,大概方能做到“彼出七分力暗留三分回”的余地。
??
??我与鄂震当然不在此列,平心而论便是在我全然无碍之际,自问也并无半分必胜鄂震之把握,何况又身处此等境地之中呢。想想他的诸多所为,已在我脑海里植入了一个事事算尽、步步占先的印象,这看不通悟不透的压力便如一张无形无影的大网,无论何时都能轻易的将我网入其中。所以觅到了这一个勉强还称得上机会的机会,我惟有奋力斩下。
??
??其实对于这个机会的出现,我也并非全无疑虑。尽管形势所迫约束了微须的颗粒沙尘,但若真说能以此微须之力,突破了鄂震的周身护体气劲,如何想来都显得有些匪夷所思。鄂震依然没有格挡的迹象,电光火石的瞬间心中隐隐觉得蹊跷,可手中的刀已断无回头之理,说得更直白些,此时此刻我纵使想停,也是无力可施、欲罢不能。
??
??刀光划落——我甚至听见了压迫气流的声响。然后我只觉得心头一颤,因为这声响的源头不是我的刀,而是来自鄂震的剑。亿万个光点在这刹那闪耀融合,其实我什么也没有看清。只是气机的感应中,鄂震那本该刺空的剑,徒然绽放而出的剑气袭向正是我的咽喉要害。
??
??刀光划落——感应里我手中的刀,只差得半分就能将鄂震劈为两半;感应里鄂震剑芒的锐风,已刺到了我咽喉上的肌肤;感应里这刀劈剑刺,相隔只如一线间。我看不透这刀剑相辉之后是什么局面,我也想不通一个人如何能在这电光之中生出如此之多念头。难道所有的一切都将顺这一劈一刺竟相完结了吗?
??
??刀光划落——划在了虚之极,空之尽。在这虚空极尽中,我的刀光落在了空处,鄂震竟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趋身闪过。微细的刺痛,由肤表向内延伸,咽喉处的一点酥麻激得我遍体生寒,眼前甚至出现了血花随风曼妙飞散。
??
??突然发觉生命原来可以如此轻易流失,每每被我抹杀而去的生命呢?他们在这一刻想的又会是什么?他们心中是否还有徘徊与不舍?生死并无贵贱之分,高下之别,往往到得真正面临它的时候才发觉,其实自己和别人也并没有不同。
??
??如果生死之间的距离可以衡量,我想此刻这无间的差距,要远比颖昌当日火海之中的情形危急得多。近乎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本该稀疏的真气竟提上了一团,顺着刀落的势道斜挑而上,与此同时足下倒点,弹射而去。
??
??“嗡——”
??
??凡铁交击余音回荡,我左手按住咽喉,虽然划破表层却并未深入。看着手心的一抹嫣红,我的心原来也在剧烈跳动。而鄂震平静淡然,只有他手中的剑却似木雕石刻一般定在空中。半晌他收剑、摇头、轻叹:“我终究还是胜不了唐兄。”
??
??我沉吟未语。
??
??或许鄂震的剑本就不会再刺入半分,他所谓的“终究胜不了我”大概是缘于没有想到竟能自己闪身避开,至于他为何没有随身追来我想多少是为我留了些颜面。当然也有一种完全相反的可能,一直以来鄂震的真实想法我都无从把握,他便想寻找机会解决我这个潜在的威胁,我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我明显状态不佳之机竟能于绝境之中脱身而去,大概着实出乎他的意料而已。
??
??唐梦魂仿佛早已预知结果一般,始终能安坐如山,看着他的模样,我的心思不由一动。难道刚才鄂震一剑惊出之际,他也能如此清茶浅酌没有丝毫忧虑吗?还是这场比斗的结局本就不出他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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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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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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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下 4
“与唐兄的比试就做平论吧,还剑之约就此作罢。”鄂震说道。
??
??他的话在我耳边响起之时,脑海里印出的却是刚才他那势如惊虹刺来的一剑,光华闪耀威势骇人,却如木雕石刻一般定在空中。蓦然间我醒悟过来,鄂震之意本就不在比试,一切不过是为了我那还剑之约后的要求所做出的了断。
??
??就如我第一个猜测一般,他剑并不会刺实。原来收发自如这样便可做到,杀人的人从来都不曾这样想过。于是,我抬头凝神看去,突然发觉眼前鄂震那平静的面色中,比之以往少了几分神韵和光彩。
??
??我明白天恩教还剑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而鄂震此时的这等做法更让我无言对答。
??
??唐梦魂不停呷水的轻响在慢慢回荡,这若有所思样子,终究传染了鄂震。然后就是我们三人彼此对视,默默无语,光阴仿佛突然静止在了这一刻。
??
??药炉上不时发出滋滋声响,这忽强忽弱、上下重叠的声音竟交织融会成了一种别样的曲调。空气中的药草、清茶混合出的温润气息,渐渐被浓浓药汁迷盖侵染。冷辰星一边呵着气,歪头瞄着薪火;一边又不时的翻看着火炉中的药色。如此周而复始、再配上其连连摇头的动作,颇是制造出了几分紧张的氛围。
??
??只有冷辰星从我们至此之初,便一丝不苟的履行着他医者的职责。而其对全神投入在药罐配材的那份偏执,使他躲在房中,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院中发生的景象。也只有添薪烧火的一步才不得不来到院中,而正是这简单的一个环节却成为了牵引尴尬的良方。
??
??我的注意逐渐落在药炉之上,看着空气中微微的紫气蒸腾,在白日的清光的折射下,显得光怪陆离七彩斑斓。这一瞬间,我反倒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心无所属的思虑游荡在茫然之中。
??
??“大帅,这是最后一剂药了。”冷辰星发颤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寂的僵局,他异样的腔调同时也惊醒了我心中那份忽明忽暗的流转。原来并非只有我是伤患未除,鄂震也同样如是。从晨时至此刻他神采光艳的气度一直持续到比试之前,难道仅仅是为了阻我还剑?释我之疑?我想不通。
??
??“药好了——”鄂震的声音轻缓,可我却有一种感觉,这声随意的重复虽然听来平静和缓却宛若哦吟叹息。直觉告诉我这一切并非如眼前所见的一般。
??
??“这是什么药?”唐梦魂突然问。
??
??“销金化玉汤。”冷辰星轻轻道。他的这个名目一出,我不由得眼皮一跳,只有鄂震依然平静不波。
??
??“此药何功?”唐梦魂追问道。
??
??冷辰星面色凄然,似乎是默背一般:“销先天之精血以应外劫,化后天之神髓以延命理,是为销金化玉”(作者按:此处是想写一种类似于癌症化疗的办法,或者是言辞不明,总是欠缺了点味道。)
??
??“这是何意?”我问。
??
??“此药入口,我全身内力将逐渐消散,依靠这消散时所绽放出的生机抵挡入体的毒素。”鄂震声音平静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
??“啊?”我惊诧道。
??
??他轻轻笑着,自嘲道:“也就是说从今以后鄂某再无与唐兄过招的机会。”然后他端起药碗,安然而坐。
??
??“等一等。”唐梦魂想说着什么,却被鄂震阻住。
??
??“自知己为有用之身,岂会可轻言放弃,然身中之患乃百年莫遇之奇毒,虽冷大夫医术精湛亦只知双色绝毒之名而不知其法。得销金化玉能缓毒行已然幸甚,内力骤失鄂某也无遗憾,梦魂兄莫再劝我。”他如常道来。
??
??然后他端起药碗,我看到浓浓的药汁流到了他的唇边,仿佛就如一点一滴流走的生机。
??
??冷辰星的声音徒然尖锐急呼:“大帅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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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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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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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上 1
九曲的黄河,威仪磅礴,如浩然之气直承天地。激流湍越的河水,仿佛跨过了千年的洪荒亘古,没有片刻的停息。纵使是云罩金阳,雨落长天,满眼满目填充的也都是那无边无尽的黄色。
??
??人们都说黄河的澎湃恢弘、长江的深邃秀丽是孕育中原大地、灵长万物生息衍化的源泉。
??
??有巫山的云雨两岸俊秀林立,三峡的雄奇暗礁丛生,人们游历长江舟上时,很自然便会生出一种惊叹的观感。可或许是有沙的缘故,在我的理解中,长江的水路比起黄沙的巨浪淘沙,总要少了一层底蕴凝重的积淀。
??
??梢公的号子嘹亮,古铜色的面孔在风雨的冲刷下,反倒显得有几分红润,粗厚的手掌更是沉稳有力。雨中渡河,本是船家的大忌,更何况是在这狂风如暴、巨浪卷天的黄河水道。然而我看到的却是风霜磨砺出的一种坦荡。
??
??能做到此,除了囊中多付的银两外,还要有痛饮整坛烈酒的一腔豪气。梢公在我那鼓动真气的虚假酒量下折服,在我那指天笑地的气度中低首。王侯将相不外过眼云烟,有时候甚至还比不上谈笑自若间,便让人生出那种从内而外的钦佩之情来得实在些。
??
??“呵呀呵呵哩来——”唱天的号子扶摇直上,青舟逆浪而行。此时此刻,我胸中突然激起豪情万丈,立在船头顶着风雨仰天长啸。这声音盖过风浪、透过重霄,直生生喝出了我积郁的心事。看着梢公被我惊得目瞪口呆的神情,心中不禁在问,梢公被我谈笑间的气度折服,可我是否亦被鄂震折服在了谈笑之间呢?
??
??冷辰星身上的的确确没有藏着半分的武功,然而这却并不妨碍他身上同样藏着的许多秘密。鄂震之所以能轻易道出“双色绝毒”名字,无非是这位军医大人的缘故。由此一点,便可以想象得出,冷辰星并不等同于寻常走方郎中、坐堂先生的那种简单与一般。或许以鄂震的精明早该察觉他的异状,只是从未追问而已。
??
??这世界上有很多的秘密就是这样,如果自己不讲,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可待得销金化玉汤将入鄂震之口的刹那,冷辰星却打破了自己的堤防。有那么一句老话,总有一把钥匙等着去开一把锁,冷辰星的钥匙一直都在他身上。
??
??其实,江湖中从来都不缺少秘密——下至贩夫走卒、耕炊饮酿,上到门庭书香、世家传代,凡所精于勤勉孜孜不怠之辈,朝夕不辍其功,久而久之必悟道于心。而通过将这些技法心得,总结归纳并记录流传下来,逐渐的便为成为一门家族、一处道统独有的经验。可也正是从那一刻起,这些经验也就变为了所谓的——秘密。
??
??冷辰星就是出自这种特殊传承下一个世家,它的缄默无声、不为人所知的一面,甚至在其讲出一切的刹那,我仍在不明所以之中反复徘徊。
??
??冷家,以医立身,以精研药典针剂、救兵治人为己务,其影响波及的范围不过是一村一镇之地、一州一县之间;再看唐门,以暗器机巧、制造杀人凶器为业,多年来的神秘经营,在江湖中却决然有一种莫名的威势。这等本该一上天堂、一入地狱的两类极端善恶反差,不无悲哀的在名望上形成了独特奇异的不一致,这不可说不是一场绝妙的讽刺。
??
??然而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冷家的医术绝对有其独到精微的地方。与冷辰星相处的几日里,单其对医理简单明晰的阐述,便已令我受益非浅,而这种对待问题系统的认知的能力,就绝非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水准。至于以针入药的技法、治我伤时的药石之术,甚至销金化玉汤匪夷所思的手段,都传承于这个似乎更为神秘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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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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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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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上 2
其实,江湖中也从来都不缺少奇人异士—— 在冷辰星的吞吐的意思中,我多少还是明白了大概。如果只比毒性的强弱,双色绝毒的效果,甚至还远较唐门的问情差上许多。然而威猛的毒药虽然绝烈霸道,对付一般的人自是绰绰有余不在话下,可用其来对付绝顶高手便如神藏香一般,终究是力有未逮。对于这一点我倒是丝毫也不惊奇,追求药性刚猛绝烈的同时,就会因其迅速强烈的反应,而失去初期隐蔽症状的机会。之后真气裹住毒素,继而逼出体外的步骤对于真正的高手,也算不得太过艰辛。
在此之前对双色绝毒的名目,我可谓是无知无觉,但不过半日之间,却填充了满耳。只是这种毒药的性能被渲染得神秘迷离,我反倒越发觉得疑惑。直待冷辰星的阐述,我才对其有了根本上的认识。
双色绝毒名为双色,乃是在改良唐门“问情”的无色之色上,更填加了一色。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从冷老嘴中飘出李义山的诗来,听着总不是那种味道。或许世间越是诡异莫测的事物,越是有些斑斓陆离的名字,有唐门“问情”之名,双色绝毒另一色名为——“红泪”。
双色绝毒的绝,便绝在它的精巧。“红泪”流过,便如流出的光阴,再不回返。施毒者便轻易把握毒素在对方体内淤积扩散的时日,“红泪”便是催命的符咒;双色绝毒的毒,便毒在它的诡异。经问情改良过的“无色之色”入体时,中毒者往往初时一无所觉,待得“红泪”出,双色聚汇,早已毒入骨髓精血相联,任其神功盖世亦只能暂缓毒性却终不能相抗。
当然天下之事,有乾有坤,有正有反。有俯仰高瞰的大山,就有深渊无底的巨川,双色绝毒自然也有它的解法。冷家世代行医熟知药理,似乎正有能解此毒之术,只可惜冷老却并不知晓。事情本已走入了一个死角,可其似有似无中的躲闪态度,却悄然又指出了一条道路。
天顶云端,积聚厚重,仿佛一捧青墨临头压下。隐隐的惊雷从云外飘起,忽然而至,却瞬间幻为泡影。浪起,一片水雾笼在船头;浪尽,惊天冲势打的船身摇散。此时此刻我已水浸蓝衫,通身湿透。
从南至北,由北向南,黄河水道我已经渡过数次,却没有一次时间如此的紧迫。鄂震之毒,以唐梦魂的绝世功力亦只能缓住半月,期限即过纵使有销金化玉汤的神妙,也再无半分回天之效。
十五日内往返于颖昌、沧州北地之间。纵使车马劳顿身后,轻功不避人前,亦非说说便可到达,我无疑成为了最后的人员。看着鄂震平静的面色以及那转身渐远的背影,我不禁迷惑,这番比斗、喝药,甚至冷老那句李商隐的诗句,真是为在无意之间吗?
如果鄂震对之我的神情,是一种超脱生死的淡然,唐梦魂眼里更多的却是一种期待。我想不通自己是如何答应下来的,甚至记不清楚是否由我率先提出的。在那种气氛里,所有的承诺不过是脑海闪念中的刹那,一切结果已定,如是而已。
难道这些仅仅是因为鄂震淡漠生死间的随意,难道我真的会困顿于虚假的人情之中。娘在时,于我的一切是真实,娘去后,于我的一切是梦幻。我展转妄念,亦真亦幻。不求生而安,只望死无憾。可鄂震那或真或假间的姿态正是我此生获缺,不曾有过的。
冷辰星始终随在我身后,甚至跟到了我营帐取拿包裹之时也没有道出个所以然来。直至我催马行出,将要远驰的一刻,他终于期期艾艾的将一盏茶杯放入了我的囊中,然后便以我所惊诧的步伐,一溜小跑而去。
雨打风狂,我便己身去做压船的石陀;惊雷阵阵,我便将风雷催魂的畏惧喝破。几个梢公钦佩的眼光中又哪里知晓,这于我来说是两日里难得的休息片刻。
突然天如裂断,水如巨轮。
为首梢公面色大变,惊道:“不好,是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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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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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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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上 3
一片死寂般的黑暗,如重峦叠障的阻隔将所有的光线挡在方圆数里之外,天地承接的顶端,似要塌下一般。无匹的威压拼命挤掉了最后一丝的生气,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水浪中,那如山临头的感觉有若实质袭来。
??
??没到过湖海大江的人,仅仅是依靠脑海刻画出的景象,便以之为据去妄断那漫天水势下的得失。这就好比躺在自家床头,却硬要分辩出临安禁内高宗皇帝的大庆殿前与灵山雷音寺大雄宝殿上,哪个看上去更加庄严肃穆一般的不切实际。
??
??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在这天地极至的气魄下,在这自然之道的秩序中,人之一力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可笑。当日战场那几近神鬼莫测境地的火雷之力比起此时的情形简直如同儿戏。
??
??诚然,一为人所布、一为天道成。或许对于每一个个体来说,它们带来的都是毁灭;或许同样也是这个道理,对于每一个个体来说他们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异。他们之间所存在的不同:只在于,火雷震天的刹那,不需犹豫,无暇懊恼,只在那一声惊巨之后便已身如齑粉,化为虚无。而此刻飓风狂涌、巨浪涛天下所带来的――是眼睁睁的面临死亡。
??
??无数次游走于生死的边缘,使我早已泯灭了正常的感知,而这则缘于一种无奈的悲伤。正是这种悲伤让我一次次去抹杀,另一个生命存在的荣耀。在我逐渐淡漠冷静的视角中,对待每个生命消亡时的态度总要加上一层审视的目光。有人死时迷惑,就有人死时恐惧;有人死时悔恨,就有人死时痛惜;有内疚,有鄙夷,有愤怒,有清醒,也有人现出的神情是安详。
??
??此刻,我看到的不是惶恐与逃避,反而是在死之绝地,为生所做最后一次努力的模样。“放――船――石――”领头的梢公嘶声巨喝,船内压舱的巨石,连着早已绑牢牛筋粗绳,瞬间倾于河道。梢公伏身船板,船体稍浮却果真被束在了原地。
??
??然后是狂野的风,卷天席浪,从六合八荒之外、从冥山绝谷之地,从龙潭九幽之渊。
??
??风行云上,其色掩天;风行土上,飞沙石幔;风行河上,水卷龙盘。纵使沉石入水、纵使伏身船板也不足已平息这大自然的力量。
??
??我伫立船头脚下扣住筋绳,任由河水剧烈的起伏动荡,迎着一浪浪的水波袭撞,身躯也不敢有半分松懈。真气流转下我仔细的感应周遭每一处力道的变幻,忽上而下、忽左而右。这频繁的转移毫无征兆、没有固定的形式,惟有时刻崩紧神经才能勉强将所有冲击的力道约束、最终归为平衡。
??
??然而这平衡也不过维持了数息,伴随着扑天水浪的劈头砸下,狂暴飓风终于展示了它庞大的威仪。那决然的力量充斥天地,只一座洪峰船体便被这无匹巨力压至水下。我抬头却被狂浪打低,我吸气却因水雾窒息,纵使我涌起全身的道力,也阻不住船身分崩离析的片刻分毫。
??
??狂风猛灌耳鼓,似乎有一两处异样的人声,却怎样也聚不成连贯的音调。
??
??身形向后跌飞,似乎有三四个模糊的人形,却如何也看不见梢公的影像。
??
??我眼前是流转的水滴,我身旁是飞舞的碎木,我足下是挣断的绳索,我竟被飓风吹得凌空而起。
??
??北国苦寒之地,少年玩耍冰上,陀螺是最常见物件。鞭子落下,力道一带,陀螺急速旋转,多少年少快乐的岁月便在鞭下流过。而我呢?身在这狂风之中,是否便如鞭下的陀螺一般,随风旋过。只是那因我流失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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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时间:
2006-12-12 21:37
标题:
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上 4
与足下发力,瞬间的纵越不同,这种空空荡荡、全无凭依的感觉很不实在。风中弥散的碎物不停的冲击着我的身体。我欲沉气下坠,反倒被风卷得更惨,难道这便是腾云驾雾的感觉。
??
??越抗挣,就越被束缚。在风力的打磨、倾轧下,我感到了流失的正是生命的印记。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我的力量也被一分一毫的剥离,有些朦胧,又有些模糊。
??
??我不知道眼前所观,是否皆为虚幻,在这狂风之中,我仿佛见到了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暗。如果说光的极至是暗,那这片黑暗背后藏着又是什么?满眼满目填充的都是斑驳陆离的光彩,仿佛突然置身在光的源头,是真实如此,亦或只是我逐渐远去意识产生的幻觉。
??
??眼终究被风所盖,已不在睁开,耳中也是风的呼啸,所有的感官都逐渐归于混沌。悄然中,我惟有屏住呼吸,任由真气随意的四处游走。翻转的身体早已无力维系,只有神识尚维系着一点清明。蓦然我发现,这并非约束的气息已呈现出了一种新的状态。
??
??“气感同受,合内于外。”这八个字突然在我脑中闪现。气息内敛,身感其外,这真气运转的脉络,竟似暗合着天地间这股狂野无度、威仪纵横的风卷之势。其实这变化并不突兀,仿佛从始至终都是如此存在,自然而然,毫无挂碍。
??
??然后,我随手抓出一大片飞舞的木板,便坠了下来。
??
??风过百里,弹指之间。周围是怒涛方落的河水,只是瞬息,不单座舟、梢公已不见踪迹,便是自己已不知身在何处。我望着卷动远去的飓风,恍如梦幻一般。
??
??日上中天,升腾的光辉终于刺破苍茫云海。与前一刻的狂风急骤相比,足可以当得起天地之别。浑身的骨节,在风里游荡一番便如散开一般,实在提不起力气。手扶着木板,头略略的浮出水面,顺着河水奔淌,随波逐流。
??
??河水激跃,并没有因为渐弱的风而失去它的威势。
??
??一人一木,漂行水上,顺流而动,除了未有坐在船板上的舒适,若单以速度而论却也不慢。抬头望向天际,云朵初现,多少尚残留了几分水墨的意味。视线的尽处,模糊一片,隐约起伏晃动着一个轮廓。
??
??河水奔腾,并没有因减少的渡者而停下它的行程。
??
??流水向前,便刹那不会停。那模糊的轮廓庞大笨拙,起伏摇摆中缓缓移动,比起我这顺流而下的速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越行越进,我笼目定睛看去,竟似一艘巨大的航船。从感觉上判断,此船大概是在数里之外,如果以我此时漂移的速度来看,相距不过一个时辰的水路。
??
??经历这场天地之威能的巨风,突然又在前方冒冒然的出现了一艘航船,我心中暗暗惊诧不已。船身约长五丈,高亦过丈余,远观下来,本该甚有气势,只是船上桅杆帆布的破败寥落才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
??原来也是冒风前进的行船,不过并非是寻常的摆渡人家而已。
??
??落水的人遇到哪怕是将沉之船,往往也会毫不犹豫的攀登上去,我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但起码对此刻的我来说是无比实用,开始发力划水,向船加速行去。
??
??直至近处我才看得明了,宽广无际的水道中,这艘大船便如定在水中一般。不过船上下通体看去,又哪里仅仅是桅杆帆布的破损。船身的损坏虽称千疮百孔亦不为过,可以这么讲,如今其尚能浮在河道之上,多少也算得上一个奇迹。
??
??河水澎湃,并没有因流动的力量而冲淡金黄的色彩。
??
??金阳照下,大船仿佛镀上一层琉璃彩堇,破败之中倒也升华出了几分贵气。正当在我心中念头转动不已之时,头顶传来了一句久违人声。“哎――”
??
??这一声听来虽然不明所以,却是高亢嘹亮,仿佛透过重重风浪,直穿至我的心底。我抬头举目,看着船舷上立着的一人,放声大笑。手舞足蹈下又对我连喝三声:“嗨、嗨、嗨――”
??
??声浪里,他丹霞一般灿烂的衣裳起伏摆动,明灭浮动着一朵妖异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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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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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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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中 1
沿着定船的重锚,我攀缘而上,却有无数的念头从心中一一流淌而过。人若经历过死生之地,悲喜变易之时,或许连带着心志品性都会升华得高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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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间,漭漭水道,环首四顾难及一二,屈指算来能侥幸逃脱的也不过寥寥几人。所以,有狂风急骤后的平静,就不免会有大笑大叫的举动,眼前人这欢喜至极的表情无疑正来自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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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虽然无法做到一如他般的欣喜若狂,但起码来讲却没有对其产生一丝一毫的敌视。我始终无法明白,那美艳妖异的花朵究竟意味着什么。遍悉我所仅见天恩教高手的衣袍都绣着这个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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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奇诡,配在丹霞绚烂色彩的衣袍中,倒显得幽静孤绝。至于他眉眼间流露出的种种神情,难免给人存留着一层不期然透出的爽朗。只是一个隐隐的念头突然涌起,仿佛便有似曾相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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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在我上船之后他率先言道。这简单的音调与我身在水中时一般无二,却又好象夹杂着许多别的意思。或许在这一刻里,我不再是唐经风,他不是天恩教的教众,我们只是大劫之后偶然相逢的两个生者,彼此微笑,毫无罅隙。尽管这一切皆来自我的想象,但事实却本该如此,试问我纵使能从服饰上判断出他的身份,他又如何知晓我的来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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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颔首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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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湿气逐渐被阳光蒸腾吸收,片刻里便已初具效果。他的面容相对于起初,倒多了一分平静。其实我心里明白,自己心中有着各种盘算的同时,他又何尝不是在上下打量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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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轻微的开合中有着明显的颤动,他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却始终不得要领。我看着这般反复变化的吃力神情,倒真有些不知所谓。过了少顷,终于他耸动了一下颧骨,又是一个笑意掩盖了一切。这次的笑容比之刚才显然有着不同,在我尚未明了之时,一句颇为生涩的腔调传到了我的耳中:“你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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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闸头如若开口,水流便会源源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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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又一次点头之下,他的话便如开闸之水,逐渐得连贯通彻起来。“你来帮我”,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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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的铁索一边紧绑船板的粗木,铁链勒过的地方明显有滑动的痕印,隐约中崩散的趋势在逐渐扩大。而从周围隐约存在的木屑中,尚能看出摇把辘轳残留过的迹象。这时我才发现正有一段铁链缠住他的右腿,内外数层,死死扣下直入三分,甚至我看到上面附着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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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帮我。”他有力的重复道,而看我的神情却还是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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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形微蹲,从腿上松开的铁链紧绕于双臂之间。双手互倒下铁链缓缓提起,袍袖口裸露的部分青筋张显,仿佛生生的粗壮了几分。他断声大喝,身行倒移,丹霞灿烂的衣裳无风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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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刻,我上步向前,铁链入手却丝丝发热。一瞬间,我将所有坠下的力道都承接手中。这骤然而至的重力直若千均,况且考较的是我本不见长的膂力,步下微颤我几被带移开去。急切中真气勃然而发,于松手之际终悬住一线,守得步下屹然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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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后倒行间,他进身展臂将我替下。略缓气脉,我踏步再前,如此反复。船身动荡摇晃,似是水中的魔兽抬头立起,那静止的状态竟此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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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他仰面大叫,铁锚已甩落船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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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中天,光线直投下来,船板上映照的人影短且浅。看着飓风远逝的方向,我缓缓的体悟着真气流动的舒适,除了心脉左近的轻微阻塞体内再无半分挂碍。此刻莫说手臂的酸麻痛楚,便是风刀浪剑狂虐中的那几许损伤也一无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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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跌坐船板,双手用力揉搓着右腿,这种与其一身金彩富贵打扮明显不甚协调的姿势,连带着他的神情也是满足自得。“你功夫不错。”他微笑的看着我道,尽管这笑意下的音调依然有些异样。
作者:
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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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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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中 2
从太阳的方位上判断,船行的所向正是北岸之地。但这大船此刻一无帆蓬桅杆,二无人力摇橹,若单凭这河水之速随波流去,真不知是何年月方能行至对岸。双色绝毒的时限是悬在鄂震头上的刀,只是这刀锋的一面却握在我手中,虽然疼,却不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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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总有铅华尽过的角度来审视一切,一切便正如挂在我心头的镜,看到死在我刀下的人,看到自己,看到娘。于是无需任何理由,哪怕刺入掌心,刀握的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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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功夫也很好。”我微笑回望,然后,顿了顿再次开口言道:“水流虽急,但船却如此巨大,你有何打算,该不是会想一直等到船飘到岸边吧?”我继续笑着,耳中却在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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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近百位,归只一人回。”他摇摇头:“你们汉人的诗词实在精深,习学数载也终究难得神髓。然后,他话锋一转:“能在这风浪之中存得性命已属万幸,又何必在意这片刻光阴的短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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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我生性淡漠,对万事万物,态度不热不冷的缘故,遍悉我所识诸人,言辞也大多都是这种不冷不热的腔调。诚然,人有外冷内热者,有表里如一者,更有笑面之下暗藏祸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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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判断自己属于哪一类,便更无法断知他人的禀性。但从铁锚未起前的只言片语中,多少还是感觉出他扑面而来的直快。如今以他的汉话水准,竟说出这么一番颇值玩味的意思,不由让我暗暗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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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貌观之,他的发髻散开,看上去果真不是汉人的常见装束。而眉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轻松和惬意,似乎又与他话中表达的论调甚为不符,隐隐觉得此中尚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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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金人。”我随口敷衍了一句早已心知肚明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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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是金人。”他果决干脆的回答中不经意的带出一分傲气。“你是汉人。”他玩笑的重复道。我正不知该如何答言的时候,还好没有让我插话的意思。“初看阁下顺水而来也定然是拼过飓风、搏过水浪之人。能在这茫茫水道不期而遇不可说不是一种缘分,但我心里其实尚有一个问题。”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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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我平静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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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问阁下究竟是要去南岸呢,还是欲到北岸。”他的神态郑重,语气诚恳没有半点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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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南方飘来,自然是要去北岸?”我忍不住立刻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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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去北岸我倒有办法。”他终于松口道出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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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什么办法。”我适时的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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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头:“我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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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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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等。只要去等,顺水而下自然会到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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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罗嗦至此终于定格,他颇费周章的将逻辑关联绕了一圈,说来说去又回到了听之任之的态度。对于他这种一句莫测高深、一句玩笑随性的离奇表达方式,我实在难以理解。他大概看的汉时遗文太多,脑袋被骈文丽词浸泡充斥了吧,还没有那各族共融最原始的几声“嗨”听得直快舒畅。下一刻,我不禁恶意的想,也许将来有一天汉人要学习异族文化时,也是这种拘泥古板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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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便如此顺水流下,起伏中缓慢而又有节奏。他主动与我搭讪聊了些宋金旧事,或许是他的语言条理实在有问题,我始终没有搞清他的立场倾向。他为主我为辅的聊天模式,一直维持到了岳飞的话题时才宣告破灭。在这一点上,他终究显露了金人对宋人固有的敌意,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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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天生就是要被人崇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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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我却突然想到了鄂震,之后我想到了最后的期限。这让我的心情一下糟糕到极点,直接导致一场语无伦次的对白彻底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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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沉默,沉默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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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扬帆,扬帆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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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道对面行来一艘大船,顺风却逆浪,船上悬旗,红如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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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日落,天已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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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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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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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中 3
“飓风席卷让我二人相遇,便是苍天让我交的朋友,我不管他是什么人,也不管他是不是天恩教的敌人。你若敢动他,不用回见教主我便废了你。”他轻轻的说道,语速不急不缓,没有半点的阻塞,与此同时他脸上露着却是浅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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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打了一个突,他闪身进位的步法是如此熟悉,仿佛在我记忆的深处始终留着这一点的位置。这是东方未明的步法,一个能够让我惊叹不息的人物。当然,他的步伐固然蓬勃大气,却远未有东方未明那种傲视云端,俯仰天地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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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斩僵在当场,即便是隔着斗笠面纱也可以想象得见他阴暗不定的脸。“少尊,纵使你是大尊的弟子,可论及身份你我均是彩衣使者,便是有些差错你也无权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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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他脸上依然挂着笑意,而且笑容越发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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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有一类人,他们哭的时候是在欢喜,他们笑的时刻却要杀人。笑容灿烂的刹那,送出的正是他的拳头。这一拳轻飘飘、软绵绵,不带半点声息,击的正是雷斩胸前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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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影平移,几能遮住月华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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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一道风从身边划过,瞬即而逝,没有由来没有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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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斩欲后退闪身,似又有不甘;欲出手回击,却手中无刀。手掌连动间,风声赫赫,封死了他身前要害,护住了其空心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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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突然寻到了那风的去处,悄然中千均重力被凝聚送至,如捅破一层薄纱般的随意。风的尽头飘荡散落的碎布,片片飞舞的赤红,仿佛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凄迷艳丽。却有一个生命在这蝴蝶飞尽的一刻,悄然陨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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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亮――”这是雷斩说的最后的一句话,或许他致死也没有弄明白是如何败的。可惜便是明白了也没有丝毫意义了。雷斩塌下的胸口,露出的是雪白的肌肤。艳红的兜肚娇羞如醉,现在盖在了一具没有生命的尸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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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落的斗笠下,我又看到了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处子般的容颜白皙清秀,眼眸如秋雾中的露水清澈静心,樱桃红唇生得邪韵诱惑――也许我永远也无法分辨出他的性别,可曾经击落他面上遮掩的时刻,他却似疯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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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俯身拾起一片红袍,挡住了那蓬浓密胡须,然后轻轻合上他的双眼。我想,他亦或她能留在世间最美的一面,大概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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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如我者居然心软起来。天欲晚,夜阑珊。只是这天上人间,日才散去月已残。飓风虽过,可云朵愈浓,渐渐竟要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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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为何要去杀他?”完颜亮边看着架木行于两船甲板间的教众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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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道:“我只是奇怪为何你所讲的汉话,前后间竟有如此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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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的更加开心,甚至露出了牙齿:“我从小就会说你们汉人的话,而且说的并不算差。只是我喜欢开玩笑,拿你小小的开心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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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冷冷盯着他的眼睛,却丝毫看不出深浅,隐隐总觉得他的目光似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会让人产生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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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见过你。”他接着道。“你在颖昌夜探监军府时,我便见过你。在战场人丛中我也见过你,所以我对你并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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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为什么要杀他?”我突然很想知道他这个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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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想说了。”他笑嘻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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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我还要好好的感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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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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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你差点帮我杀了我的亲大哥。”他笑的样子平实温和,可我却从骨子里感到阵阵发寒。我怎么也想不出,眼前这位“少尊”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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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完颜明的弟弟。”我几乎是一字一字的吐道忽然他收敛了笑容,语气生冷不带一丝感情:“不错,我正是他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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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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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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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下 1
腥苦的味道从口中灌进,昏厥中我感觉到了胆汁翻腾的程度,勉强有了意识。暗调了一下体内的真气,丝丝相连游走反复,行至心脉所在却始终无法通过。大概是几日来的顷力而为,食宿不全,奔行劳顿不辍。加之连番遇到的袭击刺杀,无论体质、心力均耗损过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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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行稍转,立觉手脚触碰的物件冰冷异常,骇然间我睁开双眼,鹅卵粗细的铁链将我牢牢锁住,咬紧牙关,将浑身劲力运至双臂。暗叱一声,奋力向外崩开。一股经脉俱裂的痛楚从双臂涌至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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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里来说,舌津上的腥苦至今仍在,刚才那汁液下喉的感觉强烈异常,也定是绝然无虚。可举目四望,周遭是黝黑的铁壁,哪有半个人影,仅有门上锁孔大小的缝隙露出唯一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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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头苦笑,万没想到历经杀手生涯多年的我,没有在杀人之时丢掉性命;却在全为他人忙碌的过程,陷入这绝地之内。这不可说不是老天对我的一种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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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中我探手入怀,发觉暗器的兜囊还在,碎月刀合在鞘内也并未失去,这倒令我心中一奇。想来我是在昏厥之时被人擒住的。观其四周,房间幽暗且牢固异常,显然是囚人之用。能拥有此等所在,非富即贵;再者,数日里我行程未有片刻停顿,来人竟能掌握我的行踪,又适时的出现在我昏厥之处,答案几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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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此乃完颜亮或其手下所为,倒是合情合理,只是我心中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妥。按完颜亮所立之赌约,其意本就是要取我性命。一路行来,若非是我对杀气的敏感,恐怕早已死在了天恩教的几番刺杀中,哪容我有此刻前思后想的机会。而怀中的兵器一件未少,擒我之人倒也算大方的紧了。难道竟不是天恩教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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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忖间,我反手拔刀,碎月刀倒握手中。“叮——”,余音不绝,还刀入鞘我颓然苦笑。以碎月刀之利,也仅仅是在铁链上添了一道白痕而已。骤然间,我灵光突闪。仿佛一下抓住了某个线索,虽不确定,却又觉得冥冥中安排得定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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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亮予我所下之注——我腰间的灵蛇剑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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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光线宁静幽暗,这房间之中竟突然生出了一点雅致。我手握着刀鞘,北海寒梨木的凉气由手入心,真气渐渐充盈起来,心口淤积的阻塞才稍有转机,连带着我的心绪也轻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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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光闪耀,碎月刀跃出鞘中。炽热的刀身,与那一道寒芒利闪,矛盾至极却又真实的共存着。擎着刀身,借着刀势,我随手划下,“噗”的一声如击败履,铁链应声而断。我挥刀再斩,如摧枯拉朽的劈开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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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当空,银华轻舞,同样的夜,却不知那暴雨滂沱的时日距离现今已过了多久。
??我回头望去,繁塔矗立夜空,这囚禁之所建在此等所在倒也秘密。从塔上跃下,那本该惊动的小兵喽罗,出奇的并没有跟出骚扰。难得有了这片刻的休息调整,我已经没有耐心去探寻那灵蛇剑的去向,以及擒我之人的目的为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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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见的繁星,是昏厥的前兆,此刻的繁星是天际镶嵌的点缀。日间眼中迷离后城池的景象,实乃天地之城,仙界或有人间绝无。而直至此刻我才明了,这身处之地古韵幽香,沉淀勃发,竟是大宋国朝八世而立的东京古都——汴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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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次的到过汴梁,从南而来入的当是南熏门,甚至还记得南熏门近旁一座名为过仙楼的酒家。但没有一次,拥有此时的感慨,我禁不住暗暗在想:原来杀人与救人真的很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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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天总是亮的很早,等觉寺门前扫地的僧人早早便惊醒了我的美梦。来到城门口时,条件性的观望了一下布告栏,并没有见到我的画像。我的步伐不徐不急,平稳的走至城门的吊桥,或许是起得太早,那些尚瞌睡的兵丁连正眼都没看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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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外的大道,宽敞开阔。道中立着一人,混身上下仿佛裹在了一块布中,简易至极。可不知怎的穿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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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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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2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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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下 2
清淡的晨光,悄然攀上了路人的脸。隔夜的大地,早已将宿雨中残存的水气吸收殆尽,温润并没有多余的眷顾剩给白天。汴梁的风仿佛永远都是这般的清冽,虽不知来处,却注定了不变的干爽。也许这风生来就带着皇家的贵气,从始至终都不肯柔弱半分。如果此时身在临安城上,不知心中又会是如何的一番感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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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他的动作,仔细而又专注,却发觉不管任我如何看去,看到也只是模糊轮廓的脸庞。他眉眼也是眉眼,鼻口还是鼻口,可重叠而出的相貌,却依稀难辨的看不真切。黑色的布袍裹住了身形,便如一把裁开天地的刀,将这光暗的两极内外分割,而他的脸正藏在这无由而来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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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他招引的手,我跟上了步伐。之所有此闲情逸致,倒并非出于好奇的缘故,人生中总会有一些事、一些人,不是你能想如何便会如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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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云淡,汴梁雄奇伟岸依旧。纵使此刻,这千秋古都,繁花盛景已遗梦成烟;纵使此刻,这东京旧地,脂粉寥落已漂泊无痕。那曾经拥有的风韵气度,仿佛夹杂在空间的缝隙中,如雾如幻般的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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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路平直宽阔,从城中正道绵延而来,踏的是汴梁的城道,喝的是汴梁的河水,那消散的只是赵家的皇都,消不去的是人们心中的汴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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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此刻,这绵延而至,能横过八马的官道,却容不下我与他的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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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中有了他,便没有了任何遗憾。他的人仿佛成了这天地间,最为和谐的一份点缀,将这原本宽广坦荡的通途满满的充实起来。这就好比一幅精妙无比的山水画卷,任何添上的一笔,都会成了凭空加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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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向前,就势必要打破这和谐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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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既有山石草木,飞鸟长空,道中便有空隙良多。只要跨出步,随便什么方位都可以有一个人通过,甚至接连了四五个人也当过得去。可便是我抬起的这一步,却好像一个要为情郎绣出鸳鸯锦帕的怀春少女,手中虽有针线,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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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究无法逾越他,路却还是要走的。于是,他在动;于是,我亦随他而动。
??耳畔的清风转为呼啸,道旁的掠影也加速飞退。我时而放慢,时而加快步伐,可无论足下的快慢长短如何变化,与他之间却始终保持在一个恒定的距离。当然,这并非是我刻意为之,相反是他的步调在随我的变化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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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是一个个静止画面的重复衔接。路渐向远,只是不觉之间,我们已奔出外城,步入远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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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长亭,清泉假山。他转身而立,一种安然的情怀从我心底油然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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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看见明媚的夏光罩定了他的脸,袍内隔着的阴暗仿佛突然挥散开来。他的眉眼也是眉眼,口鼻还是口鼻,只是那露齿的微笑下的温暖,却在我脑海里真切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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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看见眼前的路闪开了空隙,不只是别人,便是我也通过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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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看着他的脸,包容着灵动慧捷的稚气中还存着一丝质朴,闪耀出通透清明的目光中尚留着一层疑惑,便是那露齿的笑将整个面庞装点出几分亲切。那裹在身上的黑布起舞开合,便如一袭猎猎作响的袈裟。他静静地打量着我,没有言语,没有声息,只是那唇角旁的笑意却变着形,牵着脸,让我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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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声音轻柔和缓仿佛从虚空飘来,竟带着一味慈悲的心肠:“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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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眼,略带了几分疑惑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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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他轻轻的道,说得坚定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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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递上了左手。没有疑惑,没有缘由。似乎在他那目光里、语态中,以及那嘴角牵动得变了形的笑意下,都透着一种深邃至极的哀伤。原来杀手也可以没有心机,不问因果,完全由着性子喜恶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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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握着手,顺着手心向上,腕上的经络被他轻易拿在手中。一切恍如梦境,自然随意,甚至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如果信任可以建立在凝眸之间,那与他这层自然又当算是不算呢?可有时我又不仅恶意在想,若是得我信任、相交日久之人,在我背后捅上轻轻的一刀,将这又算做什么呢?也许那是老天对我最卑微的一种惩戒,眼前的他呢?会否也是这惩戒中的一个链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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