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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忙活了一整天,才把宇文那两张打印纸上所写的准备工作筹备完毕。刘天明临时接到局里领导的电话,先走了一步,宇文与顾青便相约去街边小店吃晚饭。
  
  席间,宇文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扭头去看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顾青恶作剧地将一瓣生大蒜剥开,丢进宇文的炒饭里,谁知这家伙完全没注意到,和着炒饭就一口吞了下去。
  
  “你是不是在担心明天会有危险啊?”顾青见宇文这副神情,就忍不住问道。
  
  “啊?什么……噢,危险……危险是肯定有的,我们最近做的事情都很危险。”宇文有些答非所问。
  
  “那你又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了?”
  
  “哦……我只是在想一桩古史中的无头公案。”宇文转过头来,看着顾青的大眼睛。“你们在魏仁朝家中谈话,魏仁朝曾提及那成语“泾渭分明”的来历。不错,杜甫是曾经写过“浊泾清渭何当分”的诗句,可在更早的《诗经》中所载,却是“泾渭相入清浊异”,又有“泾以渭浊”的说法,都说的是泾清渭浊。到了清乾隆年间,乾隆皇帝对“泾渭分明”一事颇感兴趣,特地派遣陕西巡抚秦承恩查证此事,秦承恩在回复乾隆的报告中写明,泾水四时常清,只是每年十几天的汛期内河身浑浊,而渭水“水挟沙行,四时常浊,从未见有清澈之日。”这般看来,也该是泾清渭浊。为什么在唐代偏偏变成了泾浊渭清?这就一直没有答案了……”
  
  “你认为这与泾河龙王一事有关吗?”顾青问道。
  
  “不知道……”宇文茫然地摇摇头,“我只是突然想起此事而已,有很多事,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是啊……”顾青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她不是被蒲远派遣到这里工作,恐怕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曾经有一个姐姐了,虽然顾青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终究血浓于水,心中总是有几分挂念。
  
  两人埋头闷声吃了几口饭,顾青又忍不住问宇文:“你怎么对古代的事情知道那么多?都是你师傅教你的吗?”
  
  “嗯,工作需要,我必须阅读大量的古代文献。”
  
  “博闻强记这么多古籍也就算了,可你居然还能懂得许多计算机方面的知识?”宇文能在腾龙集团找到工作岗位,计算机方面的知识也不会太差,顾青已经很佩服面前的这个家伙了。
  
  “那也是师傅要求我学习的啊,他老人家曾说,学计算机的孩子比较好找工作,呵呵……”
  
  “你说你从前一直漂泊不定,有需要停留的地方都能找到计算机方面的工作?”顾青有些不相信。
  
  “这肯定不可能,只是尽量去找这方面的工作而已。”
  
  “那你还能干什么呢?”顾青很好奇。
  
  “什么都干,求生活嘛……洗车,送桶装饮用水,送煤气,都干过。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为了能在某个住宅小区查一桩怪事,就送了两个月的饮用水。”宇文的口气很平静。
  
  “啊?这你也做啊……你哪里像干这个的?”顾青惊讶极了。
  
  “怎么不像了?”宇文挺认真地反驳,“我记得有一次送水到一个妇人家中,那胖妇人正在教育她还在读小学的儿子,就指着我对她儿子说,看看!你如果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只能像他这样,干送水的活!”
  
  见宇文说得这么认真,顾青扑哧一声笑起来,可仅笑了一会儿,顾青就忍不住一阵心酸。宇文又在歪着头看窗外了,常言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却永远也不会反应出他的内心世界。这个神秘的黄泉引路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信仰,才让他选择了这样的人生道路?
  
  “哎……”顾青轻轻拍了拍桌子,将宇文的目光吸引过来。
  
  “嗯?”
  
  “你有没有想过……嗯……我是说,有没有想过在某个合适的时间,就留在某个地方,不再四处流浪了?”说到这里,顾青的脸一下变得有些红。
  
  “留在某个地方?”宇文沉吟片刻,“我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如果可以,等断龙台的事情有了结果,我倒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好啊!你想去哪里?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的。”顾青有些兴奋地抬起头。
  
  “呃……去哪里?”宇文呆了一呆,“我好像也还没有想过……”
  
  “你一天到晚都心事重重的,怎么又什么都没想过?”顾青有些不满地噘了噘嘴。
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是有遗憾的,因为遗憾,我们才生活在一种错过的美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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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讪笑了一下,说道:“快吃饭吧,炒饭快冷了,吃完了我们回公司收一下传真。”
  
  “收传真?谁的传真?”
  
  “我让朋友发的,发到你的传真机上,你的自动应答接收开着吗?”
  
  “一直都是开着的。”
  
  “那就行,估计现在已经收到了。”
  
  顾青不知宇文又在干什么古怪的事情,满腹疑云地跟着宇文回到办公室。
  
  桌上的传真机确实接到了两页传真!顾青赶在宇文之前走到桌边,急切地将传真翻过来,竟然是两幅铅笔素描的人物肖像!
  
  虽然传真件有些失真,但两幅人像依旧笔锋锐利,栩栩如生。
  
  顾青细看了两眼,不禁打了个寒颤。
  
  画中两人都是中年男性,一人黑颜圆脸,虬髯满面,瞪着铜铃般大的一对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微笑,另一人面白须顺,细眼长眉,脸上挂着的却是冷漠的神情。表面上看,二人长相大相径庭,可顾青直接地从两幅画像上感受到一种相同的感觉,那就是――残忍!视人命如草芥的残忍!
  
  宇文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顾青身旁,看到画像后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果然是创立江山,杀人无数啊……难怪泾河龙王会害怕这两人,什么名将?他们分明就是两个杀人狂!那杀戮之气都已溶入气质中,随时会自然流露出来。”
  
  “啊!你是说……”顾青惊惧地回头。
  
  “对!”宇文伸手指着传真,“这黑面的,就是尉迟敬德,这白脸的,就是秦琼,秦叔宝!”
  
  “你怎么会弄到古代人的画像?而且,这明明是现代人的铅笔素描……”顾青把传真前后翻转了几次,似乎在找寻什么。
  
  “别找了,不会有来电号码的。”宇文轻笑了一声。
  
  顾青悻悻地把传真放到桌上,不知宇文身后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他永远也不会主动将这些秘密公布出来。
  
  “你要这两人的画像做什么呢?” 那两人的面孔让顾青周身发寒,她已不愿再多看。
  
  “做什么?呵呵……”宇文笑而不答,左手拿起那张尉迟敬德的画像,半蹲下身子,右手撑在了地上。他目光专注地看着那张画像,右手掌下突然显现出一团青色细沙,那细沙正顺时针缓缓流动着,形成一个漩涡。
  
  顾青瞪大了眼睛,盯着宇文手下的细沙漩涡。
  
  又等了些许时间,宇文慢慢地将手掌翻转,顾青可以清晰看见,那青色细沙间,竟然浮现出一张若隐若现的人脸。
  
  宇文猛地一低头,将脸伏在手掌间的细沙之中!
  
  当宇文再抬起头时,顾青尖叫了一声。她看见一个活生生的尉迟恭!
  
  “别叫这么大声,这不过是五行之术中的虚灵沙而已。”尉迟恭开口说话,声音却还是宇文的声音。
  
  顾青这才明白,宇文是用了一种玄妙的易容术。她走上前两步,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位伪劣尉迟恭,虽然在相貌上与那幅人像一致,可神情间却依然是宇文平日那种淡淡的温和感觉。
  
  顾青不禁有些担心,这样能骗过那泾河龙王吗?
  
  “虚灵土,又称作虚灵沙,专司伪装与欺诈的五行之术。其实这副面孔也就是你这样的精气旺盛者才会看得见,如果是刘天明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的他估计又要说我是在装神弄鬼了,说白了,就是专门用来哄鬼的,呵呵……”宇文谈笑间,突然伸手在自己脸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巴掌,那张尉迟恭的脸顿时龟裂成碎片,随即又变成细沙向下流淌,渐渐现出了宇文的真面容。
  
  “让我也易容一次,可以吗?”顾青一下兴致大增。
  
  “好啊!你想变成谁的模样?”宇文也来了兴趣。
  
  “我想……变成周星驰!”顾青明显是个星爷的影迷。
  
  “想变成男人?奇怪的想法……”宇文摇了摇头,一手撑在地上,闭上了眼睛,似乎正在心中回想周星驰的相貌。过得片刻,他将手上的青色细沙摁在顾青的脸上,说了一声可以了。
  
  顾青慢慢睁开眼睛,走到墙角的整衣镜前,当她看清自己的变化时,立即爆出一声惨叫!
  
  她没有变成周星驰,却变成了常在周星驰电影中露面的丑角“如花”的长相!看来宇文也是个星爷的影迷……
  
  “你这个混蛋!”顾青转身冲到宇文面前,狠狠地掐了宇文胳膊一把,“还不快变回来!”
  
  宇文揉了揉被掐痛的胳膊,龇牙咧嘴地伸手轻打了顾青脸庞一下,顾青又恢复了本来的秀美。她看了看镜子,回想起自己刚才的丑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宇文也在一旁轻笑道:“怎么样?这一手还是很有用吧,以后如果我不干这一行了,还可以开一家专门面向女鬼的整容院,保证能发大财!呵呵……”
  
  “是啊是啊。”顾青反唇相讥,“不过你收到的钞票恐怕都是冥币吧?在这里可是连一个包子都买不到的。”
  
  “呃!”宇文一副财路被人截断的痛苦表情。
  
  顾青开心地笑了起来,宇文也跟着咧开了嘴。办公室里难得地充满了快乐的气氛,似乎让二人暂时忘记了即将来临的危险……
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是有遗憾的,因为遗憾,我们才生活在一种错过的美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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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故人
  
  刘天明歪着头看了看顾青腕上的手表,距午夜十二点还有不到十分钟。
  
  铁甲已经穿戴整齐,竟是出乎预料的合身,而且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刘天明试着在屋里小跑了一圈,除了那内衬的布衣略紧了一些,行动上基本没什么问题。
  
  宇文试着将铁盔戴在头上,想了一想,又取了下来,将插在铁盔上的长羽掐掉了一半,大概是觉得顾青找来的羽翎太长,有些夸张。刘天明头上那顶黑盔用的是红缨,就没这个问题。
  
  顾青口中衔着几枚细细的别针,还在为两人整理身上的束带,配上这红色束带后,两个全身黑色铁甲的男人顿时显得英气逼人,威武非常!
  
  大犬玄罡则蹲在墙角,平静地看着屋内的三人。
  
  就在这腾龙大厦顶楼的宴会厅里,一场大戏即将拉开序幕……
  
  “去吧,别老折腾我俩的束带了,带着玄罡到控制室去,再试试这微型步话机的效果。”宇文很在意那藏在铁甲下的小麦克风是否能正常工作。
  
  “刚才不是已经试过了吗?”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顾青还是有些不愿离开。
  
  “还是再试试的好,刚才我这边的听筒里有些沙沙响,别是有电流干扰吧。”刘天明摸了摸嵌在耳朵里的耳机,也有些担心。
  
  顾青不情愿地领着玄罡躲到了颇隐蔽的宴会厅音响控制室里。控制室有一个小窗口,可以观察到整间大厅的情况,如果控制室里关上灯,从控制室外是无法看清里面还躲着一人一犬的。
  
  “一会儿要特别注意,不要离开我周身五步的范围,我的灵力只能在这个距离之内才可以维持你面部虚灵沙的易容效果,我可不想让泾河龙王看见你的脸皮掉在地上!”宇文又特别叮嘱了刘天明一遍。
  
  “知道了!”刘天明有些许不耐烦,说是用什么虚灵沙的法术将自己变成了秦叔宝的模样,自己对着镜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变化……姑且听之吧。刘天明真正信得过的,还是他常年不离身的那支手枪,可现在枪并没有在他身上,而是被胶带粘在一张桌子下,这多少让他心中有些不安稳。
  
  “喂?听得清楚吗?”听筒里传来顾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刘天明微微落下眼皮,并不急于答话。
  
  “喂!别真是有问题吧……”顾青在那边自言自语。
  
  “音质还可以,一会儿要注意我的信号。”宇文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的,天明,你那边怎么样,能听清吗?”
  
  “还行,不过听着有点不像你的声音,不如……你唱首歌来听听?”刘天明突发奇想。
  
  “这关口了,谁有心思唱歌给你听?”顾青的声音有三分嗔怒,“等你俩安安全全的回来,我开个人演唱会都行。”
  
  “呵呵……”宇文和刘天明同时笑了起来。笑声未停,远处的钟楼就敲响了钟声!
  
  “当……当……”似乎是午夜在宣告自己的来临。
  
  刘天明用力抓起步槊,坚定的目光投向宇文,表示自己已准备完毕,宇文点点头,对音响控制室的顾青做了个手势。
  
  “铮……”随着盘涉调上的一声低起,清幽淡远的古琴声在整个大厅中如行云流水般畅游,疾而不速,留而不滞!一瞬间,犹如时空的转换般,随着悠悠琴声,在场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感觉自己仿佛站在寂静的峰岭之上,遥望月照山路,不禁思绪飞扬。
  
  顾青幼时学过声乐,对音乐的欣赏是入了门的,此时听了这一曲绝佳古琴,如痴如醉之际,不禁奇怪起来:“宇文,你哪里弄来的古乐?听着有几分像《忆故人》,可细听又大不一样,意境一下深远了好多!”
  
  “说话小点声。”宇文严肃的口气吓得顾青偷偷吐了一下舌头,“这才是真正的东汉蔡邕所作的古琴曲《空山忆故人》,此曲唐代流传甚广,可惜传至今天,已经变调许多,又不断以讹传讹,你曾经听过的《忆故人》,早已不是原音。”
  
  “这古琴声真的能引来泾河龙王吗?”刘天明一边环顾四周,一边低声问道,自从上次凿齿事件之后,这里一直没有重新整修,只将损毁的桌椅运走,所余的完好桌椅寥寥无几,曾散乱地留在大厅里,现在又被宇文聚在了一起,若不是透过落地玻璃幕墙可以看到楼外的城市夜空,空荡荡的这里就活像个没装货的仓库。
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是有遗憾的,因为遗憾,我们才生活在一种错过的美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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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被拘禁了几十年,周围肯定已是物是人非,白云苍狗,在完全不熟悉的陌生环境下,突然听到自己所熟悉的乐声,定会急着奔上前去看个究竟,更何况,泾河龙王是被镇在断龙台下一千三百多年。”宇文意味深长地回答。
  
  “可没什么动静啊?”刘天明支起耳朵听了听,除了琴弦的震鸣,四周并无异动。
  
  “别急……”宇文话音未落,他的身躯就突然抖动了一下,目光定定地望着天顶一角。接着,宇文极小声地对麦克风说道:“各位,客人已经到了……”
  
  刘天明心头一震,跟着宇文在一起的时间一长,人也变得敏感起来,虽然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也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可连对手在哪里都看不见,这对局的开端,岂不是已经落在了下风。
  
  “叔宝兄!”宇文朗声叫道,伸手拍在刘天明的肩上。
  
  刘天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宇文叫的就是自己。戏,已经开场了。
  
  “想不到,一隔千年,今日竟能与兄重聚,实在感慨。”宇文继续背诵事先准备的台词。
  
  “敬德贤弟。”刘天明很不习惯这个称谓,声音便有些迟疑,“转世重生,还能与故人再聚,莫非是前缘未尽,尚可携手共驰骋?”
  
  “晃眼已过千年,现今天下,非比往日,你我皆不再是昔日公候,还谈什么驰骋?呵呵……”宇文摆了摆手,演得倒是挺自然。
  
  “贤弟素来豁达,不为官位挂身,怎的现在倒挫了平生锐气?”刘天明渐渐进入了角色,说话也流畅了起来。
  
  宇文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兄长所言极是,我本出身草莽,受唐王恩德,共创江山,往事虽已渺如烟云,如今未尝不可从头来过?”
  
  “好一个从头来过!叔宝愿与敬德贤弟同行,重建功绩。”刘天明顿了一顿,又接着说起来,“只是不知贤弟今日所来,可是为了那泾河孽龙?”
  
  “正是!那孽龙阴魂不散,竟乘魏丞相所立断龙台无故损毁之际,重现人间作乱,我定要擒下此孽,以慰殿下!兄长少歇,待我引那孽龙现身,除去此孽,再与兄长叙旧。”宇文说到这里,口气已经变得恶狠狠的,面目也狰狞起来。躲在暗处的顾青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格登了一下,宇文的神情,竟然变得和传真上的尉迟恭有七八分相似!
  
  “想那泾河孽龙,只为殿下一句无心之诺,便纠缠不休,罪实当诛。但今殿下已不在人世,此龙困于此间已逾千年,恐也是苦不堪言。若是其明白事理,愿自行消退,贤弟就放它一条生路吧。”刘天明伸手拦了一下宇文。
  
  “兄长莫要替那孽龙说情,它若真是明白事理,便不会弄得此间血雨腥风,徒增无辜亡灵……”
  
  “你我当初沙场征战,刀下亡魂众多,也不敢说人人皆当伏罪,偶至夜深,也略有愧疚。想那孽龙,总是一方龙神,破其魂魄,终究不是一桩善事……”
  
  刘天明还没有说完,天顶就喀嚓一声,裂开一个大洞!碎木细沙如雨水般倾泻而下,刘天明和宇文一惊,同时后退了一步。漫天粉尘间,隐隐现出一个巨大黑影。
  
  这是刘天明第一次看见魔兽浑沌,即使他已经对着浑沌留下的断尾想像过无数次,他也还是没有料到这头魔兽会是如此可怕。断尾的浑沌,爬行的动作有些笨拙迟缓,但那血盆大口猛地一张,刘天明的心就跳动得异常剧烈,两腿也忍不住战栗起来。
  
  幸好,一只有力的手搭在了刘天明的肩上,刘天明一回头,宇文坚定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浑沌,并没有看着刘天明,可他手上传递过来的力量,让刘天明一下定住了心。
  
  刘天明握紧手中的长槊,手心微微渗出汗水,没有宇文的暗示,他是不能擅自行动的。
  
  宇文心中其实也紧张的不行,最好的情况,自然是泾河龙王不曾识破他们的把戏,两位将军的余威尚在,让那龙王知难而退。可龙王就这么大咧咧地从天而降,甚至不再使用浑沌特有的属性穿越,难道它已看出了破绽?
  
  浑沌高昂着头,居高临下正对着宇文,宇文能清晰感觉到,浑沌身上散发的死亡气息,比前次更加浓烈了,庞大的蛇形躯体四周,可以明显地看见黑色瘴气升腾。究竟是泾河龙王控制了浑沌?还是浑沌的暴戾影响了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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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挺上前一步,用手中长槊遥指浑沌,低喝道:“泾河孽龙,还不现身?莫不是要等本帅破开你这虚张声势的大蛇?”
  
  顾青照宇文的吩咐,将宇文的麦克风输出接在了宴会厅的音响设备上,宇文的这一声低吼,被音箱放大后,气势十足地在大厅里回荡。
  
  浑沌咧口长啸一声之后,竟而将头伏在了地上,巨大的头颅离宇文和刘天明不过八九步,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浑沌那满口尖牙,刘天明突然想起,那残忍杀害张建国的凶手,就是眼前的这头怪兽,他浑身热血一下沸腾起来,若不是宇文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他恐怕会按捺不住,一槊向这怪物刺去。
  
  浑沌伏地之后,身躯突然一阵剧烈痉挛,渐渐地,一条白影从它的身躯里分离出来,顾青和刘天明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神奇的景象。宇文却不敢怠慢,右手拿着普通的步槊防备浑沌,左手却陡然现出了虚灵金枪,枪尖直直地对准了那白影。
  
  白影慢慢凝聚成团,由虚变实,最后,竟变成了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文雅中年男子!
  
  那男子相貌清奇,面白长须,紧闭着一双眼睛,突然,他圆睁双目,两眼透出凛冽神光,威严地望着宇文与刘天明。
  
  宇文与刘天明毫不畏惧地与那男子对视,宇文更将虚灵金枪平举,直指男子胸膛。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抱拳向宇文二人行了一礼,朗声说道:“颚国公,护国公,多年不见,神威依旧啊!”言谈间,竟是不卑不亢,神态自若。
  
  刘天明踏上一步,将手中步槊反背在身后,说道:“难为龙君在此苦熬,一朝翻身,也算喜事一桩。”照宇文事先约定,如果面对龙王,则由宇文唱红脸,刘天明唱白脸。
  
  “适才不礼,偷听二公谈话,二位皆是真英雄,难得有心替老龙说句公道话,不胜感激……”说着,龙王弯腰行了一个大礼,但他挺直腰身后,脸上神情却变得倨傲起来。
  
  “然则老龙有幸重生,绝不会就此轻易退去,尉迟将军,意下如何?”泾河龙王之前还以公候敬称,转眼间就改称将军,倒似并不惧怕兵戎相见。说话间,龙王探手抚摸身旁的巨兽浑沌,浑沌伏在地上,竟是一副毕恭毕敬的形态。
  
  宇文怒喝道:“孽龙,你怎生这般不识大体?世间早已沧海桑田,几多变迁,唐王殿下也已驾鹤西去,你无端在此作乱,伤及无辜,算什么好汉?”
  
  “无辜?”龙王冷笑了一声,“李世民那小儿,犯下滔天罪孽,又何曾顾及无辜?”
  
  宇文和刘天明茫然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龙王所说指的又是什么事情。
  
  “二位将军,莫要自视过高,当年长安皇城中,二位镇守宫门时,老龙初被魏徵所伤,精魂未聚,血气不凝,自不可与二位相争,如今我已恢复七成,两位将军虽然英雄,也不过是人中豪杰,岂可与龙神争斗?”说到这里,龙王哈哈大笑起来。
  
  刘天明心里暗叫糟糕,原来就一直不太相信尉迟恭和秦叔宝两个凡人能镇得住泾河龙王,现在龙王丝毫不惧二人,难道真要扑上去拼命吗?他扭头看着宇文,想知道宇文有什么主意。
  
  宇文回向刘天明的目光,却是胸有成竹的,随即,他轻蔑地看了龙王一眼,说道:“孽龙,早知你桀傲不驯,单凭我兄弟二人,自然有些吃力……”说着,宇文突然猛拍木桌,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这正是事先与顾青约定的信号,顾青躲在控制室里,听见这一声响,立刻开启了控制台上的开关。
  
  一瞬间,吊在天顶的三台投影机,同时工作起来,在泾河龙王身旁的白墙上,投出巨大的虚影,宽大的墙面上,立即出现了一队阵列整齐全身铠甲的士兵!
  
  “魂魄归来,重召旧部,有此三百甲士英魂,还怕你不俯首伏诛?”宇文气宇轩昂地一挥手中长槊。
  
  这一切,其实只是宇文精心剪辑的电影视频,此时在投影上放出,再配上音响效果极佳的混响,一时间,大厅内似乎真有了千军万马汇聚于此的气势。墙上的士兵们再纷纷拔出长剑,高声呼喊,使一直傲然挺立的泾河龙王也吃惊不小,不敢再轻举妄动。
  
  刘天明和顾青都捏着一把冷汗,宇文兵行险着,居然放电影来吓唬泾河龙王,这已经近乎当年诸葛亮的空城计了。如果龙王出手试探这群兵士的实力,那可就全穿帮了!
  
  泾河龙王四处张望之后,竟然又抬头看了看天顶那个破裂的大洞。
  
  难道龙王真的相信了宇文布下的疑阵,信心不足,在为自己寻求退路?刘天明抓住这个时机,先对着宇文叫了一声:“敬德贤弟,莫要冲动!”又扭头对着龙王大声喊道:“泾河龙君,事以至此,我也不愿两败俱伤。只要龙君自行退出断龙台,不再危害百姓,我等定不追赶!”
  
  龙王眼中精光四射,回应道:“护国公有心,老龙再谢,但此事定不可就此完结,李世民言而无信,毁我水族,这般罪孽必要血债血偿!”
  
  “滔天罪孽,毁我水族……”顾青默念着龙王所说过的话,传说中好像不是这样的啊……难道其中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想到这里,顾青通过步话机轻声对宇文说道:“宇文,李世民什么时候害过龙王的水族了?它怎么口口声声说李世民罪孽滔天啊?就算是李世民没有帮他逃过魏徵的追杀,也谈不上罪孽滔天啊?”
  
  宇文沉默了一会,再次对龙王喊道:“孽龙,你自行私克雨量,犯下天规,又怎能推委怪罪我家主公?”
  
  谁知宇文所说的这句话,龙王竟然听不懂:“什么私克雨量?犯下天规?我泾河龙王,何时受过什么天规束缚?”
  
  “啊?”在场的三人都是大吃一惊,莫非这泾河龙王之死,并非传说中那般简单?
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是有遗憾的,因为遗憾,我们才生活在一种错过的美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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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断史
  
  龙颜大怒,顾青直到今天,才真正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
  
  就在宇文察觉事实与传说有异时,他便对龙王复叙了一遍魏徵梦斩泾河龙的传说,这个已流传千载的故事顿时激起了泾河龙王的冲天怒火!刹那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厚重乌云一下汇聚成团将白袍男子包裹了起来。就在宇文与刘天明尚且不明所以,还以为龙王想借乌云遁逃之际,泾河龙王咆哮着现出了真身!
  
  一条白色巨龙陡然间破云而出,银玉般的白鳞在大厅灯光下炫出万千霞光,奋力挥舞的锋利龙爪带着罡气撕碎半空中的残云后,落在匍匐在地的魔兽浑沌身上,可怜那不可一世的上古魔兽,在泾河龙王的利爪下只敢瑟瑟发抖。
  
  龙王爪压浑沌,昂首长啸,怒不可遏的啸声直震得宴会大厅的玻璃幕墙簌簌作响,几欲破裂,躲藏起来的顾青更是一下甩开监听耳机,差点被耳机放大的怒啸声波给震伤。
  
  张口结舌的宇文与刘天明呆立当场,不知道那个传说为何会触痛龙王逆鳞,引发冲天一怒。
  
  龙王啸声未停,竟然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一下将龙头探到宇文的跟前,张开利齿林立的庞然鳄口,作势要吞宇文!
  
  顾青透过小窗看着眼前骇然的一幕,险些叫出了声,幸好她用力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尖叫声才没有从喉咙里漏了出来。在顾青眼中,那龙王只要再突进半分,交错的尖牙就可将宇文戳个对穿!
  
  刘天明只觉得眼前一花,完全没有看清龙王是如何迎面扑来的。当他侧身时,龙王的巨口已经笼罩了宇文的上半身。
  
  宇文也只来得及举起手中的虚灵金枪横在胸前,要想架住从上空落下的狰狞龙头,速度却已经跟不上了。
  
  刘天明不禁闭上了双眼,也许在下一刻,宇文的鲜血就会飞溅到他的脸上。
  
  龙王在宇文头上停顿了一秒钟,便悍然闭合了血盆大口。
  
  宇文一直睁着眼睛,就这么看着龙王的尖牙插进了自己的身体,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了!就这么结束了吗?
  
  然而,想像中的巨痛并没有汹涌袭来,咬住宇文的龙吻居然只是一个虚影!白色巨龙的身影一晃,又从宇文跟前抽离开来,重新浮游在浑沌的上空。宇文这才发觉,龙王的身躯并非完全的实体,仔细观察,就会看见蜿蜒的龙身上有不少位置是半透明的。
  
  龙王在半空中游动一会,渐渐收敛了光芒,又重新化为人形,负手而立。
  
  “尉迟将军,你一世英雄,生死刹那,是否也会些许惶恐?”龙王的嗓音突然变得异常的低沉。
  
  宇文的意志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一下还不知该如何回答龙王的问话。
  
  可龙王并不想听他的答案,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竖子李世民,言而无信也罢,你怎可混淆视听,污我清白?让这后世千载之人也嘲笑老龙愚钝……”语调中,竟蕴含一股说不出的悲怆。
  
  宇文愣立片刻,将手中的虚灵金枪收了,步槊也顺手插于地上,抱拳躬身对龙王行了一礼,说道:“泾河龙君,千年往事,我等粗鄙之人恐有误会之处,还望龙君海涵,指点错漏。”
  
  龙王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低声说道:“尔等武将,受世民小儿愚弄,也非本愿,且容我说与你听。”
  
  宇文和刘天明同时点了一下头,心中都有些感慨,难道这泾河龙王真是含冤千载无处昭雪?躲在暗处的顾青更是支起了耳朵,生怕漏听了什么关键。
  
  “李世民,确是人中英杰……”龙王侧首望向窗外,这个城市的灯光正渐渐熄灭,“可惜人心难料,枉我一心辅佐,终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沉默片刻,龙王开始低吟一首诗词:“昔年怀壮气,提戈初仗节。心随朗日高,志与秋霜洁。”
  
  宇文低头想了一下,竟能接着龙王续吟道:“移锋惊电起,转战长河决。营碎落星沉,阵卷横云裂。”
  
  龙王扭头看着宇文,眼神颇为复杂。
  
  “唐王殿下这首《经破薛举战地》,颇为壮怀激烈,难得龙君也能记诵。”宇文声音平和,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破薛举……不错,我与李世民初识,便在那武德元年。时年,李渊父子初建大唐,西征薛举,尚且只是秦王的李世民率领唐军驻扎于泾川之上,与薛举军对峙不下……”
  
  “那时节,唐军与薛举军皆驻于泾水下游,久战未决,兵将烦躁不安,军中暗流涌动。危急时分,殿下突然下令连夜拔寨,寻高处落营,次日,泾水决堤,滔滔洪水猛袭薛举营寨,唐军丝毫未受水害,借机倒转冲杀,大破薛举!伐薛举乃唐初第一大战,若此役不捷,大唐江山也只是空中楼阁罢了。”宇文接着龙王所说的这番话,其实是向两个旁听的朋友说的,“至此,军中一直盛传秦王有神灵相助,将士们便死心塌地为殿下征战天下,这一切,实为龙君出力么?”
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是有遗憾的,因为遗憾,我们才生活在一种错过的美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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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河龙王略点了点头,说道:“我见那李世民少年英雄,气宇非凡,年方十九,学识谈吐就大异常人,便有心辅佐,助他一统大好河山。李世民东征西伐十余载,我与他一直营帐密会,兄弟相称。这大唐江山,算来也该有老龙一份功劳。”
  
  “江山一统之后,龙君莫非是与唐王殿下争功,才惹下杀身之祸?”刘天明暗地猜度,却不由得问出了口。
  
  “谁罕那人间江山?”泾河龙王的口气大为不屑,“老龙只求在泾水中静心修炼,保一方水土即可。不过……老龙确曾做下一桩错事。”说到这里,龙王低下了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自从玄武门兵变,李世民杀兄弑弟,逼父让位后,大唐江山终于尘埃落定。长安城一片祥和,我也不必再与李世民说那论战用兵之事,偶聚畅饮,也只论诗词歌赋而已。此间,便认识了长孙皇后,一来二去,互生爱慕……”龙王说至此,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长孙皇后母仪天下,贤良淑德,怎会与你……”龙王的话让宇文难以置信,忍不住开口打断。
  
  龙王轻蔑地看了宇文一眼,说道:“长孙皇后十三岁便许配于李世民,多年来对李世民贴身照顾,无微不至!无奈皇后先祖为北魏拓跋氏,乃胡人之后,长相有异中原人士,李世民不喜其貌,故而冷落长孙皇后。玄武门之变,李世民诛杀其弟李元吉,却纳元吉之妻杨氏为妃妾,至此独宠杨氏,更将皇后至入冷宫!长孙皇后常在后宫独守空房,又何曾为尔等所知?”
  
  泾河龙王竟然曾经与长孙皇后暗地私通!宇文终于明白李世民为什么要杀泾河龙王了。
  
  “可恨李世民竖子凡夫,贪恋皮相,又怎知长孙皇后坤载万物,德合无疆,心地高洁,皎若日月。若不是皇后之兄长孙无忌颇受李世民倚赖,只怕世民小儿早已废掉皇后,另立杨氏。”
  
  宇文熟读史书,知道龙王所说倒也不是假话,那杨氏烟视媚行,唐王李世民为之神魂颠倒,几次三番想废后,可长孙皇后的贤淑世人皆知,碍着自己的名声,再加上魏徵等贤臣阻挠,才不得不作罢。
  
  “贞观十年,我与长孙皇后欢愉之事无端泄露,李世民虽不喜长孙皇后,却也容不得我,大怒之下,不论知情与否,尽斩宫人三百!我自知宫内不可再留,便转回泾河,轻易不再现身。李世民四处寻我不着,迁怒长孙皇后,竟指使李靖为其炼制有毒丹药,那丹药毒性缓慢,长孙皇后苦苦捱上三月有余,方得解脱。李世民煞费苦心,使得长安城内外,俱以为长孙皇后之死是因风寒所致。惜怜长孙皇后,卒年仅三十六岁。”龙王一边说话,一边捏紧了拳头。
  
  “既知长孙皇后有难,你又为何只顾偏安泾水,不愿伸手救助,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长孙皇后被害么?”刘天明的直性子发作,忘了自己目前是在冒充李世民手下最忠心的大将,不应该会替长孙皇后说话。
  
  宇文猛瞪了刘天明一眼,还好龙王并没有注意这一细微之处,倒接着刘天明的问话,长叹了一声:“我何尝不想伸手救助?偏偏有那愚忠魏徵,曾出家为道多年,仗着一身邪术,又轻信李世民所言,在长孙皇后寝宫四周布下先天八卦阵,明里是为祛邪除病,实则只为防范我,我又如何能近身援手?”
  
  顾青躲在控制室里,听得大气也不敢出,回想那千年前的一场风花雪月,终究未能善终,不免心中惋惜不已。
  
  “心中伤痛难平,我索性云游四海,只求忘掉这段孽情,谁知那李世民气量狭促,三年后仍对此事耿耿于怀。贞观十三年,为逼我现身,亲率五万众,大肆毁坏泾水上游!伐林除草,倾泻泥沙,想我那水族子孙,何曾受过如此天灾?我为保子孙性命,不得已,只能现身阻止,以水淹五万民夫为质,胁迫李世民退去。李世民狡猾多端,深知我自傲神通,向来说一不二,竟要我与他来一场赌赛!”
  
  “赌赛?莫非真有一场降雨之赌?”宇文惊奇地问道。
  
  龙王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我最拿手之呼风唤雨!自秦汉以来,那长安便是八水绕城流,要取水天降,自是易如反掌。我自负平生降雨无数,便与李世民击掌为誓,若八月十五不能降水三尺三寸,就用我这颈上龙头,换泾河水族平安。”
  
  虽然知道龙王定是输了这场赌赛,刘天明仍然忍不住催促龙王继续往下说,若不是龙王自行克扣,又有谁能阻碍龙王降水的雨量呢?
  
  “我自负神通,却忘了李世民身边奇人众多,单是一个魏徵,已不易对付,更有那钦天监袁天罡,身负星相奇学,知天文,识地理,我便是败于此二人之手!”说到这里,龙王反过手掌,一团小小的雨云出现在它手中,云团之间还隐隐有雷电闪动。龙王猛地一握拳,那云团啪嗒一声就碎散开来。
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是有遗憾的,因为遗憾,我们才生活在一种错过的美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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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三,长安城天演异象,冷风骤起,绕城八河,尽数冰封雪冻!”龙王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直到今天,仍不愿意相信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河流冻结,水气不生,何来雨云施法降水?”
  
  宇文的心中很明白,下雨的原理,本就是地面的液态水在常温下蒸发成水蒸气,蒸气聚集成云,冷却后又变成液态水重归大地。龙王降雨的实质,就是在空中收集雨云,然后降低体温,在云层中翻滚,推波助澜,与现今的人工降雨原理差不多。若是气温骤然降低,河流封冻,水蒸发数量不够,龙王纵有天大的本领,也难为这无云之雨啊。宇文不由得有些佩服李世民了,或者说,应该佩服那位袁天罡,竟然在千年前就知道这降雨的原理,更能预测气温变化,谈笑间,就让龙王一败涂地。
  
  “八月十五,长安城依旧寒冷异常,枉我费尽心力,三日内不断破冰取水,弄得遍体鳞伤,空中仍是云层稀疏。眼看约定之期临近,不得已,匆忙施法,竭尽全力,也不过得雨一尺八寸……”
  
  龙王的语气虽然平淡,顾青听在耳中却觉得惊心动魄,脑海中不由得浮起悲凉的一幕:一条白色巨龙,不断地用自己的身躯头颅去撞击被厚重冰层所覆盖的泾河,每次撞击,就会溅起漫天飞扬的冰屑,好不容易,冰层破开一个大窟窿,可锋利的裂口边缘,又将巨龙的身躯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巨龙心急火燎地在破碎冰层上翻滚,想让河水暴露在空气里,但天气实在太冷了,不一会儿,河水又重新凝结起来,巨龙绝望地看了一眼空中,又回望一眼长安城,开始第二次对冰层的撞击……
  
  “赌赛既败,魏徵御剑飞升而来,奉命取我龙头,败于凡人手中,我不禁意冷心灰,只再三嘱托魏徵,定请撤去五万民夫,莫要再损毁泾河,伤我水族。言毕,我引颈伏斩,全无半点反抗。转眼间,龙头跌落半空,仅余精魂飘零流落。谁知那李世民言而无信,说什么泾河水急,妖孽横生。那五万众得唐王令,须臾间伐木千顷,泾河上游,光秃秃一片黄土,哪还有半点生气?至此尚不得终,众人又掘那黄土倾泻河中,泾水一石,其泥数斗,可怜泾河七万水族,亡者十之八九……我拼着残余精魂,要与那李世民讨个公道,却又被尔等肃杀之气阻于宫外,最终还被魏徵提去龙头,镇在这断龙台下,苦痛千年!”说话间,龙王咬牙切齿,双眼竟变得一片血红。
  
  顾青轻轻地“啊”了一声,昨天宇文所说关于“泾渭分明”的无头公案,原来就是拜李世民所赐,难怪唐代杜甫多次在诗中感叹泾浊渭清……没想到这位中国历史上口碑最好的开元盛世唐太宗,也曾经做过这样的恶劣行径。
  
  宇文与刘天明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这场千古冤案,恐怕无处伸冤了,那唐太宗李世民早就灰飞烟灭,只怕骨头也没留下一根。泾河龙王的怨气,莫非要出在现代人的头上?
  
  刘天明壮着胆子,大声对龙王说道:“只你一面之词,我们又怎知真相究竟如何?倘若是你诈欺,如今事隔多年,死无对证,我也是无法深究。”
  
  龙王的口气再此变得轻蔑起来:“人族生性多疑,只因其间尔虞我诈之风极甚,莫要将龙神与汝等相提并论,你信也可,不信也可,与我何干?被困于断龙台下,我便发下毒誓,若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定要拿五万人头血祭我那无辜枉死之水族子孙!”说到这里,龙王的表情已经变得狰狞可怖。
  
  宇文一听,顿时有些着急,说道:“龙君息怒,护国公并非不信龙君所言,只是唐王殿下待他不薄,一时间还难以接受……”
  
  龙王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盯着宇文,声色俱厉地说道:“尔等二人皆转世重生,只怕那李世民小儿也尚在人间吧?”
  
  宇文不由得苦笑起来,这样岂不是弄巧成拙了。他还在肚里盘算该怎么向泾河龙王解释敷衍,那边的刘天明又节外生枝地质问龙王道:“这些日子楼内多人被害,俱是你等所为?”
  
  “哼哼……”龙王冷笑道,“不过是浑沌口中血食,何必大惊小怪?”
  
  “你!”刘天明想到小张死前的惨状,在龙王口中竟如此轻描淡写,心头一团怒火升腾而起,拿着长槊的双手也禁不住有些发抖。
  
  宇文一看情势不妙,忙悄声对麦克风说道:“快把墙上的投影继续往下放映!”
  
  顾青一听,急忙按动开关,刚才的投影还只是按照宇文的指使反复播放同一段视频,墙上的兵士们也只是阵列整齐,并没有什么大动作。现在视频继续向下播放,士兵们全都剑拔弩张,摆下进攻的阵势,口中也大声嘶喊起来。一时间大厅内战鼓震天,怒吼连连。
  
  被惊吓的浑沌一下挺立起来,这没眼睛的魔兽只觉得四周都在震动,却不知危险究竟在哪一方,那硕大的脑袋也只能不停地四处张望,摆出防守的架势。泾河龙王看上去虽然镇定自若,内心恐怕也在估量该如何对付这群狂暴的兵士。
  
  宇文要的就是这段僵持的时间,他大声叫道:“泾河龙君,冤有头,债有主,前人作孽,不必让后世无辜之人偿还吧?唐王殿下早已灰飞烟灭,更不曾转世。龙君若要杀人解恨,我这群弟兄定不答应,逼得紧了,大家一起魂飞魄散,再过千年,世人仍是不知龙君的冤屈,又是何苦?”
  
  龙王低头不语,似乎在考虑宇文所说的话。
  
  宇文轻吁了一口气,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看来事情有和平解决的可能了。
  
  突然,有人推开宴会厅的大门,还顺手打开了几盏照明的主灯,那人一边向宇文这边走,一边还在说道:“这么晚了,你们闹哄哄的在干什么?”
  
  宇文和刘天明都是一愣,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那人是蒲远!
  
  他怎么会上来了?宇文正要对顾青传话,想让距离蒲远最近的顾青赶紧拦住他。泾河龙王却蓦地狂笑起来!
  
  龙王的笑声异常凄厉,竟然把音箱中的战士怒吼也盖过了!宇文听着那怪异的笑声,心里有些发毛,怎么也猜不到龙王究竟在笑什么。
  
  龙王好不容易停住笑,却陡然间现出巨龙真身,面朝蒲远大吼一声:“李世民!还我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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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失控
  
  “李世民?!”
  
  龙王的吼叫犹如一记晴空霹雳,震得在场诸人愕然呆立。
  
  白色巨龙张开四爪,一下抱扑在浑沌的蛇形身躯上,虚影与实体重叠在一起,浑沌又开始全身痉挛起来。只一刹那,龙王又潜身于浑沌的躯壳中!被附身的浑沌有如被电击一般,陡然兴奋起来,浑身黑气大盛,已不是先前摇头晃脑盲目防守的架势,只见它猛一扭腰,疾电般向蒲远直扑而去!
  
  蒲远走进大厅没几步,就发现了正摇晃脑袋的浑沌,他哪里见过这般凶神恶煞的怪物,立刻呆立当场,等龙王附身浑沌,张着大嘴向他猛扑而来时,他仍是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他妈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宇文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大步向浑沌追去。
  
  顾青焦急的声音从耳机内传来:“宇文!究竟怎么回事啊?难道蒲远真是李世民转世?”
  
  “哪有什么转世投胎?”宇文的声音已经有些粗暴了,“一定是凑巧蒲远的相貌和李世民一样,龙王认错人了!”
  
  “乒!”随着玻璃碎裂的声响,一条矫健的黑影从控制室的小窗内跃出,风驰电掣地向浑沌冲去,玄罡也出动了!
  
  形势突变,已难免一战,刘天明二话不说,“呼”地一下,尽力将手中的步槊向浑沌头部投去。浑沌前扑速度不减,体内突然探出一只龙爪,举重若轻地一拨,那支锋利的步槊就被调转了方向,劲道十足地刺向玄罡!
  
  玄罡的反应神经远比人类优秀,却也有些躲闪不及,侧身向左翻滚时,铁槊贴腹穿过,在玄罡腹部擦出一道溢血的伤痕。
  
  刘天明一击不中,立即转身从桌下抽出自己的手枪,“砰!砰……”几声枪响,浑沌宽厚的背部溅起四朵血花,但熟悉射击的刘天明听见子弹钻入浑沌体内所发出的沉闷噗噗声,就知道弹头并没进去多少。虽然浑沌属性为木,可金属弹头给它造成的伤害也十分有限。
  
  被龙王附体的浑沌根本不理会刘天明的枪击,只顾闷头向蒲远冲去,大张的巨口中滴下粘黏的涎水,在地板上留下一条闪亮的湿痕。
  
  眼看浑沌就要冲到蒲远跟前,玄罡终于先行一步赶到,一口咬在浑沌的软腹上。玄罡的钢牙也是锋利异常,只见它将爪子大力勾压在地上,顺着浑沌冲击的反方向猛地一摆头,竟活生生撕下一大条肉!浑沌只攻不守,顿时吃了大亏,负痛的浑沌嘶喊了一声,终于减缓了向前猛冲的势头,巨大的脑袋一下向玄罡砸了下来!
  
  玄罡第一次和浑沌交手,就吃了浑沌这样的一记重击,现在学了乖,早就防着浑沌的落势,一下跳到浑沌的后背上,浑沌的下腭重重砸在地上,地面竟然被砸出一个大坑。浑沌的后背冰凉湿滑,玄罡本是抓不住的,但它十分聪明,用爪尖死死勾住了刘天明用枪打出的几个弹孔,浑沌用力摆动了两次,都没能将玄罡甩下来,倒是那几处枪伤,又被玄罡顺势拉开了一些,汩汩地流出不少鲜血。
  
  浑沌所受的伤并不算重,但疼痛使得它有些烦躁起来,它索性不理背上吊着的玄罡,再次向蒲远冲去,不过就在它与玄罡纠缠的那一段时间,宇文也杀到了。
  
  手持虚灵金枪的宇文是从浑沌侧面追赶上来的,在超越浑沌的同时,他便一枪向浑沌贴伏在地上的那一部分刺去,这一段接近浑沌被截断的尾部,照常理来看,应该不属于龙爪所能够防御的部位,然而,浑沌自身的防御能力也还是宇文所未能料到的。就在金枪接触浑沌身躯的刹那,浑沌的表皮上又出现了水波纹一样流动的褶皱,褶皱猛地紧缩在一起,居然将宇文的虚灵金枪夹住了!宇文一愣,虚灵金枪不是实物,仅仅是一种能量的聚集,可浑沌竟能用外皮的褶皱夹住虚灵金枪,显然浑沌在龙王之力的控制下,聚集了另一种灵能来对抗宇文,并且这种力量已经大大超过了宇文的力量。
  
  “嘭!”宇文手中的虚灵枪一下化为烟尘消散开来,他向后退开两步,双手快速交替,连续在手中拉出数把三尺长短的虚灵枪,一口气全投了出去。这一次,宇文的攻击目标是浑沌腹部被玄罡撕开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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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沌的伤口处没有皮肤,龙王只得再次探出龙爪,左右格挡宇文投出的短枪。浑沌对付宇文而无暇顾及背后的玄罡,玄罡便抓住这个空当,放开爪子,借浑沌扭曲身体的力量,一下从浑沌身后荡到了身前,又狠狠地向浑沌腹部咬去,但这次它没能成功,第二只龙爪也从浑沌体内伸了出来,反爪一击,将玄罡给扇飞了出去。玄罡飞撞在投影的白墙上,那墙上仍在放映着投影,龙王眼见那群兵士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没有躲开飞撞而来的玄罡,一下明白自己被骗了,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看着玄罡被打飞,龙王又察觉了自己的空城计,宇文心中大叫不妙,只得再次奋力,手中一下显现出六支短枪,在跑动间从不同的角度向浑沌投去,那投刺的速度更是快如闪电!龙爪终于百密一疏,没能挡开其中一支,噗哧一下被刺中了伤口,半个枪头没入了浑沌体内!
  
  浑沌发出惨厉的嚎叫,探爪将刺伤自己的虚灵短枪打掉,身躯扭摆着,终于暂时放弃了袭击蒲远,而将头部对准了宇文的方向。
  
  宇文方才连续使用虚灵金枪,身体消耗非常大,虽然一击得手,却也气喘吁吁地半跪在地上,额头上汗珠密布。他眼看浑沌不再准备先行攻击蒲远,忙对麦克风叫了一声:“顾青,快带蒲远离开这里,快!”
  
  顾青在听龙王叙说往事时,还听得入了神,为龙王的冤屈感到有些伤感,怎么也没有想到蒲远会来到顶楼,更没想到战斗会突然间爆发,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眨眼间宇文和龙王就要争个你死我活。直到宇文的声音传来,她才回过神,忙不迭地冲出控制室,一边向蒲远跑去,一边高喊着:“蒲董,快逃!”
  
  蒲远被浑沌那排山倒海的气势给吓住了,听见顾青的喊叫,他心中也反应过来现在应该立即逃开,可一双腿却不听使唤,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浑沌渐渐接近了宇文,身上散发的腥臭气息也越来越浓烈了,宇文腿上旧伤未愈,再加上身上的铠甲沉重,行动力大打折扣,后退的脚步都有些蹒跚。
  
  “砰!”枪声又响了!这一枪正中浑沌头部,如果它有眼睛的话,那一枪就会击中它的眼眶,可惜,浑沌是个没眼睛的怪物。
  
  宇文扭头一看,不远处的刘天明正在桌子上以跪姿瞄准浑沌,不知在何时,他给自己那把92式手枪加装上一条长长的枪托,这自制的枪托虽然有些粗糙,却牢牢地顶在刘天明的肩窝上,让他可以更精准地射击。
  
  浑沌轻轻摇晃了一下头,龙王那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尔等小人,竟敢欺瞒老龙,尔等不是鄂国公、护国公,究竟是何人?”宇文在这时才发现,自己早已离开刘天明超过五步,刘天明脸上的虚灵沙全散了,露出了真面目。
  
  现在,自己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宇文一拍脸,也现出了真相。“我们确实不是尉迟恭、秦叔宝二位将军,那一位,自然也不是什么李世民!”宇文说话间,猛地一指蒲远,还希望能扭转局势,能文争就不必武斗。
  
  可龙王的声音依旧怒气冲冲:“平生最恨汝等善司欺诈之人,是与不是,说不得,一并吞了吧!”大口一张,竟然再不顾是非,只管要杀人了!
  
  宇文一惊,脚下绊了一下,坐倒在地上,浑沌厉嚎一声,血盆大口呼啸着从天而降。眼看宇文危在旦夕,刘天明又开了一枪。“当!”这一次,浑沌中弹的位置竟然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
  
  宇文抬头一看,浑沌的头上仍然只有一个伤口!刘天明的第二枪与第一枪的着弹点完全一致,宇文听见的金属撞击响声,是第二枚弹头撞在第一枚弹头上发出的。宇文这才明白,刘天明用跪姿瞄准,又使用了枪托,都是为了能够精确地瞄准同一个伤口射击。而刘天明这样做的原因,则是受与凿齿大战时的启发,希望用后续的弹头,将第一枚弹头向浑沌体内推进,直到对浑沌造成致命的伤害。
  
  浑沌还没有发觉刘天明的计谋,只是觉得第二枪造成的痛苦似乎比第一枪严重了一些,它停顿了一下,仍是张口向宇文扑来,玄罡护主心切,先一步赶到宇文身后,咬住宇文的肩甲向后拖动。宇文退开避过浑沌的利齿后,却伸手推开了玄罡,只是借玄罡拖动的力量站了起来。他并不想从浑沌面前躲开,自己的投枪太耗精力,命中率也太低,倒是刘天明的现代武器可以让浑沌避无可避。现在,也只好尽力缠住浑沌,让刘天明来主攻吧。
  
  宇文扫了一眼蒲远那边,顾青已经跑到了蒲远身边,正拉着惊魂未定的蒲远向出口方向跑去,宇文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龙王暂且伤害不了蒲远和顾青吧。想到这里,宇文抖擞了精神,手中又换上七尺大枪,枪锋上的青芒也随之升腾起来了。
  
  浑沌还是有三分忌惮宇文的虚灵金枪,毕竟它的尾巴就是被金枪所断,此刻宇文挺举长枪,它也不敢贸然进攻,只是放低了头,左右摇动,寻找一举扑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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