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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缘飞 发表于 2006-12-12 21:34

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中 2

唐经风非常兴奋的对大家说:明天就是明天,我就要和我心爱的女孩照婚纱相了。在此祝贺一下自己,婚期将至,我心中幸福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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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月刀鞘的丝丝凉气,让我始终保持心神通明。蓦的,那丝真气所引来的隐忧仿佛如一张网,披散开来。阴影笼罩,我心头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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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双目睁开,立时被眼前一幕,震得惊骇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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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捧剑芒,如重山万峦,耀目袭来。这从“无”中化来之剑,刺的竟是我的胸口要害,击的竟是我的生死玄关。唐梦魂显然亦未料到,来人会剑走偏锋,步下前踏,手中三把飞刀直贯而来。云蓄之“实”立时融开——这一剑似已到极至,却又陡然再变,由一捧之势化为一束,在我胸口之前绕结而返,从其腋下回刺唐梦魂的小腹。匪夷所思的剑,刺的正是唐梦魂向前跨步飞刀出手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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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世间有太多的事实被假相蒙蔽,或许我的目光真的不足以透破玄机。然后我看到的是唐梦魂落寞孤寂的目光,还有那一头飘逸的发髻。剑光便不见了,似乎从头至尾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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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与来人已交错易位,白衣猎猎正立在我的身旁,任我如何看去也不见半点异样。这时我才定睛看去。来人,一袭灰衣,面容清廖,目光平常,手中一把秋水长锋,剑鞘负于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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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名剑命恨天,杀人不用断水流。果然名不虚传。”唐梦魂悠悠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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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恨天目光收缩:“梦魂无双,没想到颖昌这小地方,竟能遇到唐门的第一高手。”然后仰天大笑:“我学武以来只败过一次,今天算是第二次。痛快,真是痛快至极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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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看着他,淡淡的道:“只能算个平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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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不对,你我对峙之时,我剑刺唐经风诱你出手,原就花了机巧。而你更在劣势之下扳回先机,所以我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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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在下倒显得小气了。”唐梦魂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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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恨天突然问道:“东方未明真的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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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强。”唐梦魂突然笑了:“你想挑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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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高声言:“想,当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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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淡淡道:“恐怕你并非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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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恨天狂笑不止:“命某平生只求与高手一战,生死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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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着他们的对话,默然低头想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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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之前我便知道,命恨天乃江湖之中有数的高手,而上次营帐之中的交手,虽让我知道远非其敌,但勉力而之也挡下了他的杀招。可今日见了他与唐梦魂的比斗,我才明白原来的认识是多么的荒谬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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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唐经风组织内的金牌杀手,自以为武艺高强鲜有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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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的刺杀成功,距离百命界限的日益临近。不知是从何时候开始,我变得自信而又盲目。虽然总是谨言慎行,但意识里却不自觉的相视天下武人。可到头来惹人轻视,成了旁人出招诱饵的人,竟然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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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颖昌之后,一切都最初的设想相差甚远,一切都在不经意间发生着转变。是遇到的人变了,亦或根本就是我变了?正因为我的希望在于娘的一切,才要看出这种变化,才要承认这种距离。人贵在自知自识。命恨天尚且如此,我又如何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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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及此我抬起头,看到的是命恨天望来的目光,然后他就开口了:“我是来告诉你,鄂震的任务已经结束,你可以走了。”唐梦魂没有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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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似乎你上次已经说过。”我静静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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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看我,冷冷的道:“上次让你你,那是因为金兵攻来了,鄂震若死则边关难保。现在让你走,是因为金兵已败,鄂震中毒死期将至了。这就是雇主的原话,你可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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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咀嚼着他话中的意思,唐梦魂却已开口:“等一下,鄂震中毒不过片刻之前,你们所说的雇主他是如何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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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你听没听过有一种毒名为——双色绝毒。”命恨天沉声言道。

尘起缘飞 发表于 2006-12-12 21:34

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中 3

“双色绝毒……”唐梦魂沉吟着,声音清远高绝,却就此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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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这种态度多少让我产生了几分疑惑,“双色绝毒”,这简单的四个字中,究竟蕴藏着什么道理?何以在前一刻还对雇主时机把握有所质疑的他,此时却能做到沉默无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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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雇主真能算度得如此精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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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命恨天的话中,隐约可以听出些味道,雇主所真正在意的是边事胜败之间的微妙变化。甚至刺杀鄂震所制定的时机和手段,也与边关局势的攻守易变息息相关了。如果套用“利益驱使目的”这句亘古不变的至理来分析整个刺杀任务的经过,难免不会对雇主所求的好处派生出这样那样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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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种假设,将过往发生的事情都掉过头从新演绎一番。比如昨日鄂震接了武功大夫所传的圣旨,返京聆训;比如鄂震没有事先安排奇袭金人后方的部队,两军目前依然在僵持之中。雇主又何能把握最终的取舍?难道这双色绝毒竟高明可视天下万般变化于无物的地步,雇主可在千里之外控毒发作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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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将这个荒谬至极的念头排出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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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可以这么看:“秦剑名、刘天杭”之役,雇主不惜大费周章的设局布套,原不过是为了选中所谓的金牌杀手。那这名杀手,在他眼中又真正能有多少分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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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驾御命恨天这种几近天人的绝世高手,我所谓的价值不过是他棋中的河头小卒罢了。或许他真正的杀手锏是压在了双色绝毒之上,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了这最后一击却是由她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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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艳无双的她,在离恨宫中的地位并不见得比我差,却也不见得比我就强。何以最后要选她。虽然没见到过程,但鄂震若不是重伤在前,她也未必就有机会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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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在雇主整个设计的过程当中,扮演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角色?套我入内是从头至尾的骗局,还是事情发展后的临时变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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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太多的事情是我起先都不曾预料的,尽管此时想来,鄂震的得失与我并无关联,可身在其中却难免有一种被人玩弄股掌之间的感觉。无论自己能找到什么借口,这种被愚弄的感觉也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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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所有的这些还归集在一点之上——双色绝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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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将问情下在鄂震身上的?”唐梦魂的声音再起,平淡不惊的语言中显示出一种气度。然后他的目光一改往昔的落寞,看上去深邃而又专著,直视着命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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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情?问情又是何物?”我惯性的追问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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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声音依旧淡然,忽而却转为了轻轻的哦吟:“人欲断肠且问情。问情——唐家练毒,无双天下时代的一个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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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的语气又在哦吟中,注入了几分感慨,道:“可最终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不过两代之间,问情的配方便被苗疆五毒教研究了干净彻底。却成了这双色绝毒的第一道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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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不愧是唐门的梦魂无双,果然见多识广,居然知道这些陈年旧事。”命恨天口中赞叹着他,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反而目光看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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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经风,你还记不记得监军府前,我们曾见过一面。”他的这句话虽然说的随意,却瞬间触动了我某个记忆深处的脉络。颖昌城内,灰影一道闪身进入监军府,正是面晤莫奇修。我不也曾因此推测过雇主的身份吗。难道眼前这一切与那天所见有所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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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及此我点头,然后便同唐梦魂一般,目光也紧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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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情正是在你所见的那天,我交至莫奇修手中的。”他淡淡的说道,言辞中没有半点闪烁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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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海中于是浮现了这么一幅景象:鄂震昂身立起,神色自若的面略带笑意。心念电闪我豁然明悟,沉声问道:“毒是布在第一道皇命圣意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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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正是莫奇修宣的那道圣旨。”然后他目光一转间,看在近处又似看在远方,缓缓言道:“你走吧唐经风,鄂震或生或死从此与你再无关联。离恨宫的金牌杀手,但愿有一天我们还会相见。”

尘起缘飞 发表于 2006-12-12 21:34

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中 4

按照与幻剑的约定已将vip章节解禁完毕,从即日起开始更新vip章节,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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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本人定于五月五日结婚,希望能得到大家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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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白,夜阑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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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夜之间,长灯欲尽,只有兵营军帐外的将士未见有半点宿晓交替的变化。不过我却知道整个营内的军士,怕没有一个能睡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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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真是寂寞,唐梦魂你也当有如是之想吧。”唐梦魂也道寂寞,那命恨天又寂寞何来呢?看着眼前人头影晃动的景象,耳鼓里回响的却是命恨天离去前的声音。这矛盾的原由正来自这寂寞二字,让我咀嚼良久一无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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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突然归来,没有引来别人过多的留意,可立在我身旁唐梦魂的那袭白衣,无疑显得分外的刺目。已然感到了观来目光中的点点疑惑,甚至有了低低的议论之声。军营中陌生人的出现,毫无例外的会被留难盘问,唐梦魂却在众人的目光中成了例外。这大概就白日里英武无敌后遗留下的名人效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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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种效应贮存的时间倒甚为短暂,也就在片刻之即便有人出声问道:“于大人,你身旁这位是什么人?”这语气中尚算客气,但敌意已隐隐可见的话,我自是听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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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确定夜间与唐梦魂的争斗之际,是否被赶来的军兵看了个通透。扫目四望,众人神情大抵如是,不过均是针对唐梦魂。这个出声者也不过是想做领头表率的姿态而已。一种因鄂震遇袭而对事事都抱有怀疑的态度,正悄然滋生在众人的心头。这一点并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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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唐梦魂向前踱上半步,神色淡然而道:“我与你家大帅是朋友。”这一声低回余绕,附着内力其上,委婉确实之感在我脑海油然而生。我忍不住收回目光,自守心曲,紧握了手心的碎月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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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的步下未停,身行已到了帅帐之外。而大多数人仍在他“我与你家大帅是朋友。”的这句话中,神思未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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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武功竟可有这等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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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敢擅闯大帅营帐。”断喝之声,从空处破来,一点钢枪横在唐梦魂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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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众将士皆被这一喝震醒,纷纷抽出兵刃,颇有合围唐梦魂之势。至于看我的神情,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友善。这人扬声对我而道:“于小楼,他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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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颚长鼻翻,阔口敛眉,面目粗陋,厚重的胡须甚显邋遢。精赤的上身缠着几条绷带,下称的短裤与未踏战靴的双足交相辉映。这等扮相虽不能说是世间仅存,但也绝对是军中少有。从头到脚,只有手中握长枪横身于前的一凛之势,才透出那么丁点的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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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声答道:“老叶,他正是大帅的朋友。”然后声音提调:“众位难道也忘了他阵前击杀敌酋之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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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飞听了我话明显犹豫了一下,对唐梦魂道:“真是大帅的朋友你便退后几步,我也不为难与你。”这话说我得心中暗暗摇头,唐梦魂未做表态竟真果退后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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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我惊奇间,一队带甲兵卫随一将步至中军。“刘大人,结果如何?”众人上前纷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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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将深吸了后气,然后才长声言道:“昨晚军营先后潜入两批杀手,意图对大帅不利。诸位大多待命与帅帐之前,共同商议后委我以彻查杀手的重任。我等排查一夜后发现,除了众位守在帐外未睡,以及几位留宿冷军医处的伤者,尚有一人经夜未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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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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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人快快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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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流转,姓刘的将官扫视着全场,当看到唐梦魂时神情明显一顿,之后转头向我:“于大人,我想知道,昨夜你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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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于……,是你?”叶云飞大吼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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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时,我眼角余光,帅帐的帘布似乎一动。

尘起缘飞 发表于 2006-12-12 21:34

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下 1

帅帐在那帘布的一动之后,便再无了半点声息。这点细微的落差让我几以为是意识中无心而生的一种错觉。可当唐梦魂眼角眉梢挂上的一层浅笑,进入我感官的一刹,直觉便已告诉我周遭的一切都并非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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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初现,晨光之浴中轻如薄雾,淡似清纱。唐梦魂的白袍罩上这层明韵清辉,便是根根灰白的发丝也映得出尘脱俗。而他的脸、他的眉眼、甚至他的整个人都悄然隐在了这团光雾之中。一目所见下的只有他那层若有若无的微笑,以及默然无声伫立于旁的洒然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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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刻这等身临等直近千夫所指的情形相比,再反观刹那之前,于他于我竟有如天渊之别。一时间难免令人感叹,事事变易惟得“无常”二字能恒留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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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飞此时的面色看上去比旁人更多了一层煞气,就像他身上缠绕的绷带一般,七拧八转狰狞扭曲。看着这个表情仿佛一颗石子动躺了我的心海,老叶的目光或多或少的还是刺了我一下。没有辩驳,也没想去辩驳,面对他我甚至也想不出如何去搪塞。如果此刻李潜在旁又会是何等神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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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这众人喝骂渐起,群情激愤之时。我感觉唐梦魂的笑意似乎浓了几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帅帐的布帘向旁一闪,伴着将士嘈乱的声势一人安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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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雀无声的静寂,瞬间感染了前一刻的情绪,只有背对帅帐的叶云飞尤自指点不休。只是这种情形也最终敌不过异样,惊叹如潮般的将他淹没。转身回望他突然惊呼大道:“大帅——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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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门之地鄂震昂身而立,沁满朝辉的面容显得分外悠然安详。随着他目光的流转,众人的表象也从起初的惊讶、感叹,逐一转变为了兴奋、狂喜。前一刻对我责难质问而滞留凝聚的氛围,因此也立时冲淡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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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中似乎突然生出一股无形之力,瞬间约束了众人的注意。从他出现的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被其稳稳的牵引过来,无可否认这似乎便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随着鄂震的目光起止,众人的眼中再次笼在了唐梦魂的身旁。鄂震带了一丝轻笑,叹息而道:“梦魂兄一别经年,风采依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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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除了这早生的华发未曾变改,余者均已物是人非,又怎有这依旧之谈,鄂帅倒是说笑了。”唐梦魂爽朗的笑着,这在他倒甚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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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了这一步已不能按照常理去揣度,这反让我想通了刚才唐梦魂挂着的那层笑意,正是针对着鄂震的到来而发。至于鄂震身上出现的种种特异,早该有了慢慢适应觉悟的我,也自然是见怪不怪。可在雇主如此算计精密的刺杀计谋之后,依然能全无挂碍,难免还是让我生出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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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我的真实想法不并在众人关注的范畴之内,随着鄂震的话锋一转扬声言道之后,那么仅存一丝的疑问味道亦已消散而去:“昨夜刺客来袭之后,我遂命于大人尾随而去,昨夜他自然不在帐中,你等勿要疑虑。”叶云飞无疑是在他的这句话后,变化最为强烈的一人。看着他周身绷带缠绕的苦楚,看着他面容抖动的神情,我心头没来由的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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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番的重伤使老叶并没有赶上这几次的厮杀,于我看来这起码避开了昨日惨烈一役的伤病,原本就算不上有何亏缺。可我却知晓如果事事都按照叶云飞的本心的话,他是宁愿到得战场,一刀一枪的搏一个忠勇无双的令名,也好过在这床塌之间辗转月余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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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退下吧,大帅的身体尚需好好静养,不可妨碍。”冷辰星从帐内走来时,不咸不淡的声音如临头清泉恰好在了众人感慨热切的一刻。似乎在军医威仪的面前没有人能做出丝毫争辨,伴着鄂震微笑的注视下,在步步回望的不舍中,众人只好一一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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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飞原要上前与我说些什么,却在鄂震的示意我留了下之后,止步不前了。看着他抗枪而去的背影,我有一种感觉这拉开的距离终究是无法缩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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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草药的芬芳,和着清郁的香茶,交织出的是一种风情别致的曲调。每每走进冷辰星的药园,很随意间就能维持到平和安详的心态。有时候我也想如果哪一天,能自己开垦出这么一块园子,夏来冬往中,慢慢种下着烦恼忧愁,等到收获的时节得到就该了清雅的风骨了吧。

尘起缘飞 发表于 2006-12-12 21:35

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下 2

唐梦魂靠在软椅上,品着清茶,冷静的审视着院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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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微起,衣摆颇有飞扬欲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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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暗调运内息遍查着经脉,与唐梦魂交战时强运情逝造成的冲击,现在确实已恢复了不少,但若是比起全胜时的我相差又何止里计。而面前的鄂震那气定神闲不丁不八的步子,哪有半点受损于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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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我便如此对视良久,彼此的动作未有丝毫的变化。对于鄂震隐约提出想要比试的意思,我当即明了。这等举措下,最好的应对策略,即是敛虚凝神、暗运真气。尽管我还想不通他如此所为的深意,但却知晓若是我应对不当,露出半分空门,他的杀招必会源源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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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缓缓的出匣,这个动作做得自然顺畅,似在无意中封住了我周身运转的空间。闪烁的剑芒刺激着我的眼眸,寒光里我隐约感到了鄂震藏着的笑意。我心思电转,难道金宋战事才过,鄂震竟欲借我受伤之机将我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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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念头也不过是稍纵即逝,瞬即填充脑海的却是:颖昌城中鄂震完全交付与我的背心空门,生死战阵上高岗屹立决然无悔的坚持,还有那仰望虚空时发出精忠报国的一生长叹。句句至诚的肺腑之言,有意无意中流露出的深邃目光,一个个的景象连续交接纷繁纠缠,让我困顿迷茫。如果其真欲将我除去,何以颇费周章来到这冷辰星的药园,军营之内一声令下自然简便的多。鄂震目光里藏着的真意就仿佛看不见底的深潭,永远都如迷雾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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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看到了一朵剑华,闪耀亮丽,急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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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印象中鄂震的剑法霸道决烈,出手时更隐有风雷之声。可刺来这一剑虽然无论角度时机都称得上是绝佳的招数,却惟独少了霸道无回的气势。或许是我还未参透这其中的玄妙,或许是我还依然停留在他剑戏武功大夫时招式的印象里,此时此刻我竟觉得这幻化而来的剑光之中,似乎缺少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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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刀上扬,碎月刀点向他剑刃的七分之处。直觉中似乎只要如此出刀,便能击在他剑身颤动、真气变化时交错的空处,那么这袭来的一剑其意自解。可此时体内气息如抽丝般的游走,远跟不上我提刀撩去的势道,剑刃眼见刺过了我欲击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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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学一道最求精细,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勉强闪身,动作也颇为迟缓,剑光灵动紧锁我的诸种变化,便是刚才的一个力未能及,已使我陷至了绝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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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生涯中练就的心性在这一刻静如玄冰,气机感应一毫不差的捕捉着剑路的变化,耳中眼里周遭的景物变得空明如一。我听到了唐梦魂吸茶的声音,我听到了冷辰星吹火的声音,我甚至听到了——无数的沙尘随风飘散,在绿草之间、树木之上,被逐渐分剥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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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还是有几粒顺着气流的吸纳,悄然的生在了我的刀身之上。若是我的真气能再强几分,或许这沙尘便近不了我身;若是在我真气耗尽之际,也许这些须的细屑也必会被鄂震的剑光扫去。然而就是这不多不少的恰好,维持住了这几粒尘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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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震的剑绵软无物,绕缠而上。我暗激旋劲沙尘颗粒脱刀而去,剑光闪耀中我看见了鄂震双眸短促的收缩、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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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这个瞬间,我跨步向前举刀劈下。

尘起缘飞 发表于 2006-12-12 21:35

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下 3

近日由于祖母生病,忙于护理,一直无心红袖的武侠比赛。十一月四日,她永远的离开的我。心痛之余,多更新几章,补这一阶段所缺,以及之后几日葬礼时不在时的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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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常以为,所谓武功一道收发自如、进退相当的平衡之法,不过是茶馆中弹词先生用嘴说出的逻辑。试想好比对决两人功力相当,纵使是已达通玄之境的绝顶高手,一击即出直如生死相争,全力为之尚且不及,又岂可半点藏私之心。当然这其中也不是全无例外,如果交手双方实力相差过于悬殊,诸如鄂震之于张俊,大概方能做到“彼出七分力暗留三分回”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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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鄂震当然不在此列,平心而论便是在我全然无碍之际,自问也并无半分必胜鄂震之把握,何况又身处此等境地之中呢。想想他的诸多所为,已在我脑海里植入了一个事事算尽、步步占先的印象,这看不通悟不透的压力便如一张无形无影的大网,无论何时都能轻易的将我网入其中。所以觅到了这一个勉强还称得上机会的机会,我惟有奋力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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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对于这个机会的出现,我也并非全无疑虑。尽管形势所迫约束了微须的颗粒沙尘,但若真说能以此微须之力,突破了鄂震的周身护体气劲,如何想来都显得有些匪夷所思。鄂震依然没有格挡的迹象,电光火石的瞬间心中隐隐觉得蹊跷,可手中的刀已断无回头之理,说得更直白些,此时此刻我纵使想停,也是无力可施、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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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划落——我甚至听见了压迫气流的声响。然后我只觉得心头一颤,因为这声响的源头不是我的刀,而是来自鄂震的剑。亿万个光点在这刹那闪耀融合,其实我什么也没有看清。只是气机的感应中,鄂震那本该刺空的剑,徒然绽放而出的剑气袭向正是我的咽喉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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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划落——感应里我手中的刀,只差得半分就能将鄂震劈为两半;感应里鄂震剑芒的锐风,已刺到了我咽喉上的肌肤;感应里这刀劈剑刺,相隔只如一线间。我看不透这刀剑相辉之后是什么局面,我也想不通一个人如何能在这电光之中生出如此之多念头。难道所有的一切都将顺这一劈一刺竟相完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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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划落——划在了虚之极,空之尽。在这虚空极尽中,我的刀光落在了空处,鄂震竟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趋身闪过。微细的刺痛,由肤表向内延伸,咽喉处的一点酥麻激得我遍体生寒,眼前甚至出现了血花随风曼妙飞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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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发觉生命原来可以如此轻易流失,每每被我抹杀而去的生命呢?他们在这一刻想的又会是什么?他们心中是否还有徘徊与不舍?生死并无贵贱之分,高下之别,往往到得真正面临它的时候才发觉,其实自己和别人也并没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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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生死之间的距离可以衡量,我想此刻这无间的差距,要远比颖昌当日火海之中的情形危急得多。近乎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本该稀疏的真气竟提上了一团,顺着刀落的势道斜挑而上,与此同时足下倒点,弹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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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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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铁交击余音回荡,我左手按住咽喉,虽然划破表层却并未深入。看着手心的一抹嫣红,我的心原来也在剧烈跳动。而鄂震平静淡然,只有他手中的剑却似木雕石刻一般定在空中。半晌他收剑、摇头、轻叹:“我终究还是胜不了唐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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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吟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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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鄂震的剑本就不会再刺入半分,他所谓的“终究胜不了我”大概是缘于没有想到竟能自己闪身避开,至于他为何没有随身追来我想多少是为我留了些颜面。当然也有一种完全相反的可能,一直以来鄂震的真实想法我都无从把握,他便想寻找机会解决我这个潜在的威胁,我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我明显状态不佳之机竟能于绝境之中脱身而去,大概着实出乎他的意料而已。
??
??唐梦魂仿佛早已预知结果一般,始终能安坐如山,看着他的模样,我的心思不由一动。难道刚才鄂震一剑惊出之际,他也能如此清茶浅酌没有丝毫忧虑吗?还是这场比斗的结局本就不出他的算计。

尘起缘飞 发表于 2006-12-12 21:35

第五卷 第五章 双色绝毒 下 4

“与唐兄的比试就做平论吧,还剑之约就此作罢。”鄂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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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在我耳边响起之时,脑海里印出的却是刚才他那势如惊虹刺来的一剑,光华闪耀威势骇人,却如木雕石刻一般定在空中。蓦然间我醒悟过来,鄂震之意本就不在比试,一切不过是为了我那还剑之约后的要求所做出的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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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我第一个猜测一般,他剑并不会刺实。原来收发自如这样便可做到,杀人的人从来都不曾这样想过。于是,我抬头凝神看去,突然发觉眼前鄂震那平静的面色中,比之以往少了几分神韵和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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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天恩教还剑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而鄂震此时的这等做法更让我无言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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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魂不停呷水的轻响在慢慢回荡,这若有所思样子,终究传染了鄂震。然后就是我们三人彼此对视,默默无语,光阴仿佛突然静止在了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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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炉上不时发出滋滋声响,这忽强忽弱、上下重叠的声音竟交织融会成了一种别样的曲调。空气中的药草、清茶混合出的温润气息,渐渐被浓浓药汁迷盖侵染。冷辰星一边呵着气,歪头瞄着薪火;一边又不时的翻看着火炉中的药色。如此周而复始、再配上其连连摇头的动作,颇是制造出了几分紧张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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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冷辰星从我们至此之初,便一丝不苟的履行着他医者的职责。而其对全神投入在药罐配材的那份偏执,使他躲在房中,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院中发生的景象。也只有添薪烧火的一步才不得不来到院中,而正是这简单的一个环节却成为了牵引尴尬的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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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注意逐渐落在药炉之上,看着空气中微微的紫气蒸腾,在白日的清光的折射下,显得光怪陆离七彩斑斓。这一瞬间,我反倒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心无所属的思虑游荡在茫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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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这是最后一剂药了。”冷辰星发颤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寂的僵局,他异样的腔调同时也惊醒了我心中那份忽明忽暗的流转。原来并非只有我是伤患未除,鄂震也同样如是。从晨时至此刻他神采光艳的气度一直持续到比试之前,难道仅仅是为了阻我还剑?释我之疑?我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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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好了——”鄂震的声音轻缓,可我却有一种感觉,这声随意的重复虽然听来平静和缓却宛若哦吟叹息。直觉告诉我这一切并非如眼前所见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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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药?”唐梦魂突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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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金化玉汤。”冷辰星轻轻道。他的这个名目一出,我不由得眼皮一跳,只有鄂震依然平静不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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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药何功?”唐梦魂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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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辰星面色凄然,似乎是默背一般:“销先天之精血以应外劫,化后天之神髓以延命理,是为销金化玉”(作者按:此处是想写一种类似于癌症化疗的办法,或者是言辞不明,总是欠缺了点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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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何意?”我问。
??
??“此药入口,我全身内力将逐渐消散,依靠这消散时所绽放出的生机抵挡入体的毒素。”鄂震声音平静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
??“啊?”我惊诧道。
??
??他轻轻笑着,自嘲道:“也就是说从今以后鄂某再无与唐兄过招的机会。”然后他端起药碗,安然而坐。
??
??“等一等。”唐梦魂想说着什么,却被鄂震阻住。
??
??“自知己为有用之身,岂会可轻言放弃,然身中之患乃百年莫遇之奇毒,虽冷大夫医术精湛亦只知双色绝毒之名而不知其法。得销金化玉能缓毒行已然幸甚,内力骤失鄂某也无遗憾,梦魂兄莫再劝我。”他如常道来。
??
??然后他端起药碗,我看到浓浓的药汁流到了他的唇边,仿佛就如一点一滴流走的生机。
??
??冷辰星的声音徒然尖锐急呼:“大帅且慢。”

尘起缘飞 发表于 2006-12-12 21:36

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上 1

九曲的黄河,威仪磅礴,如浩然之气直承天地。激流湍越的河水,仿佛跨过了千年的洪荒亘古,没有片刻的停息。纵使是云罩金阳,雨落长天,满眼满目填充的也都是那无边无尽的黄色。
??
??人们都说黄河的澎湃恢弘、长江的深邃秀丽是孕育中原大地、灵长万物生息衍化的源泉。
??
??有巫山的云雨两岸俊秀林立,三峡的雄奇暗礁丛生,人们游历长江舟上时,很自然便会生出一种惊叹的观感。可或许是有沙的缘故,在我的理解中,长江的水路比起黄沙的巨浪淘沙,总要少了一层底蕴凝重的积淀。
??
??梢公的号子嘹亮,古铜色的面孔在风雨的冲刷下,反倒显得有几分红润,粗厚的手掌更是沉稳有力。雨中渡河,本是船家的大忌,更何况是在这狂风如暴、巨浪卷天的黄河水道。然而我看到的却是风霜磨砺出的一种坦荡。
??
??能做到此,除了囊中多付的银两外,还要有痛饮整坛烈酒的一腔豪气。梢公在我那鼓动真气的虚假酒量下折服,在我那指天笑地的气度中低首。王侯将相不外过眼云烟,有时候甚至还比不上谈笑自若间,便让人生出那种从内而外的钦佩之情来得实在些。
??
??“呵呀呵呵哩来——”唱天的号子扶摇直上,青舟逆浪而行。此时此刻,我胸中突然激起豪情万丈,立在船头顶着风雨仰天长啸。这声音盖过风浪、透过重霄,直生生喝出了我积郁的心事。看着梢公被我惊得目瞪口呆的神情,心中不禁在问,梢公被我谈笑间的气度折服,可我是否亦被鄂震折服在了谈笑之间呢?
??
??冷辰星身上的的确确没有藏着半分的武功,然而这却并不妨碍他身上同样藏着的许多秘密。鄂震之所以能轻易道出“双色绝毒”名字,无非是这位军医大人的缘故。由此一点,便可以想象得出,冷辰星并不等同于寻常走方郎中、坐堂先生的那种简单与一般。或许以鄂震的精明早该察觉他的异状,只是从未追问而已。
??
??这世界上有很多的秘密就是这样,如果自己不讲,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可待得销金化玉汤将入鄂震之口的刹那,冷辰星却打破了自己的堤防。有那么一句老话,总有一把钥匙等着去开一把锁,冷辰星的钥匙一直都在他身上。
??
??其实,江湖中从来都不缺少秘密——下至贩夫走卒、耕炊饮酿,上到门庭书香、世家传代,凡所精于勤勉孜孜不怠之辈,朝夕不辍其功,久而久之必悟道于心。而通过将这些技法心得,总结归纳并记录流传下来,逐渐的便为成为一门家族、一处道统独有的经验。可也正是从那一刻起,这些经验也就变为了所谓的——秘密。
??
??冷辰星就是出自这种特殊传承下一个世家,它的缄默无声、不为人所知的一面,甚至在其讲出一切的刹那,我仍在不明所以之中反复徘徊。
??
??冷家,以医立身,以精研药典针剂、救兵治人为己务,其影响波及的范围不过是一村一镇之地、一州一县之间;再看唐门,以暗器机巧、制造杀人凶器为业,多年来的神秘经营,在江湖中却决然有一种莫名的威势。这等本该一上天堂、一入地狱的两类极端善恶反差,不无悲哀的在名望上形成了独特奇异的不一致,这不可说不是一场绝妙的讽刺。
??
??然而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冷家的医术绝对有其独到精微的地方。与冷辰星相处的几日里,单其对医理简单明晰的阐述,便已令我受益非浅,而这种对待问题系统的认知的能力,就绝非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水准。至于以针入药的技法、治我伤时的药石之术,甚至销金化玉汤匪夷所思的手段,都传承于这个似乎更为神秘冷家。

尘起缘飞 发表于 2006-12-12 21:36

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上 2

其实,江湖中也从来都不缺少奇人异士—— 在冷辰星的吞吐的意思中,我多少还是明白了大概。如果只比毒性的强弱,双色绝毒的效果,甚至还远较唐门的问情差上许多。然而威猛的毒药虽然绝烈霸道,对付一般的人自是绰绰有余不在话下,可用其来对付绝顶高手便如神藏香一般,终究是力有未逮。对于这一点我倒是丝毫也不惊奇,追求药性刚猛绝烈的同时,就会因其迅速强烈的反应,而失去初期隐蔽症状的机会。之后真气裹住毒素,继而逼出体外的步骤对于真正的高手,也算不得太过艰辛。

  在此之前对双色绝毒的名目,我可谓是无知无觉,但不过半日之间,却填充了满耳。只是这种毒药的性能被渲染得神秘迷离,我反倒越发觉得疑惑。直待冷辰星的阐述,我才对其有了根本上的认识。

  双色绝毒名为双色,乃是在改良唐门“问情”的无色之色上,更填加了一色。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从冷老嘴中飘出李义山的诗来,听着总不是那种味道。或许世间越是诡异莫测的事物,越是有些斑斓陆离的名字,有唐门“问情”之名,双色绝毒另一色名为——“红泪”。

  双色绝毒的绝,便绝在它的精巧。“红泪”流过,便如流出的光阴,再不回返。施毒者便轻易把握毒素在对方体内淤积扩散的时日,“红泪”便是催命的符咒;双色绝毒的毒,便毒在它的诡异。经问情改良过的“无色之色”入体时,中毒者往往初时一无所觉,待得“红泪”出,双色聚汇,早已毒入骨髓精血相联,任其神功盖世亦只能暂缓毒性却终不能相抗。

  当然天下之事,有乾有坤,有正有反。有俯仰高瞰的大山,就有深渊无底的巨川,双色绝毒自然也有它的解法。冷家世代行医熟知药理,似乎正有能解此毒之术,只可惜冷老却并不知晓。事情本已走入了一个死角,可其似有似无中的躲闪态度,却悄然又指出了一条道路。

  天顶云端,积聚厚重,仿佛一捧青墨临头压下。隐隐的惊雷从云外飘起,忽然而至,却瞬间幻为泡影。浪起,一片水雾笼在船头;浪尽,惊天冲势打的船身摇散。此时此刻我已水浸蓝衫,通身湿透。

  从南至北,由北向南,黄河水道我已经渡过数次,却没有一次时间如此的紧迫。鄂震之毒,以唐梦魂的绝世功力亦只能缓住半月,期限即过纵使有销金化玉汤的神妙,也再无半分回天之效。

  十五日内往返于颖昌、沧州北地之间。纵使车马劳顿身后,轻功不避人前,亦非说说便可到达,我无疑成为了最后的人员。看着鄂震平静的面色以及那转身渐远的背影,我不禁迷惑,这番比斗、喝药,甚至冷老那句李商隐的诗句,真是为在无意之间吗?

  如果鄂震对之我的神情,是一种超脱生死的淡然,唐梦魂眼里更多的却是一种期待。我想不通自己是如何答应下来的,甚至记不清楚是否由我率先提出的。在那种气氛里,所有的承诺不过是脑海闪念中的刹那,一切结果已定,如是而已。

  难道这些仅仅是因为鄂震淡漠生死间的随意,难道我真的会困顿于虚假的人情之中。娘在时,于我的一切是真实,娘去后,于我的一切是梦幻。我展转妄念,亦真亦幻。不求生而安,只望死无憾。可鄂震那或真或假间的姿态正是我此生获缺,不曾有过的。

  冷辰星始终随在我身后,甚至跟到了我营帐取拿包裹之时也没有道出个所以然来。直至我催马行出,将要远驰的一刻,他终于期期艾艾的将一盏茶杯放入了我的囊中,然后便以我所惊诧的步伐,一溜小跑而去。

  雨打风狂,我便己身去做压船的石陀;惊雷阵阵,我便将风雷催魂的畏惧喝破。几个梢公钦佩的眼光中又哪里知晓,这于我来说是两日里难得的休息片刻。

  突然天如裂断,水如巨轮。

  为首梢公面色大变,惊道:“不好,是飓风。”

尘起缘飞 发表于 2006-12-12 21:36

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上 3

一片死寂般的黑暗,如重峦叠障的阻隔将所有的光线挡在方圆数里之外,天地承接的顶端,似要塌下一般。无匹的威压拼命挤掉了最后一丝的生气,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水浪中,那如山临头的感觉有若实质袭来。
??
??没到过湖海大江的人,仅仅是依靠脑海刻画出的景象,便以之为据去妄断那漫天水势下的得失。这就好比躺在自家床头,却硬要分辩出临安禁内高宗皇帝的大庆殿前与灵山雷音寺大雄宝殿上,哪个看上去更加庄严肃穆一般的不切实际。
??
??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在这天地极至的气魄下,在这自然之道的秩序中,人之一力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可笑。当日战场那几近神鬼莫测境地的火雷之力比起此时的情形简直如同儿戏。
??
??诚然,一为人所布、一为天道成。或许对于每一个个体来说,它们带来的都是毁灭;或许同样也是这个道理,对于每一个个体来说他们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异。他们之间所存在的不同:只在于,火雷震天的刹那,不需犹豫,无暇懊恼,只在那一声惊巨之后便已身如齑粉,化为虚无。而此刻飓风狂涌、巨浪涛天下所带来的――是眼睁睁的面临死亡。
??
??无数次游走于生死的边缘,使我早已泯灭了正常的感知,而这则缘于一种无奈的悲伤。正是这种悲伤让我一次次去抹杀,另一个生命存在的荣耀。在我逐渐淡漠冷静的视角中,对待每个生命消亡时的态度总要加上一层审视的目光。有人死时迷惑,就有人死时恐惧;有人死时悔恨,就有人死时痛惜;有内疚,有鄙夷,有愤怒,有清醒,也有人现出的神情是安详。
??
??此刻,我看到的不是惶恐与逃避,反而是在死之绝地,为生所做最后一次努力的模样。“放――船――石――”领头的梢公嘶声巨喝,船内压舱的巨石,连着早已绑牢牛筋粗绳,瞬间倾于河道。梢公伏身船板,船体稍浮却果真被束在了原地。
??
??然后是狂野的风,卷天席浪,从六合八荒之外、从冥山绝谷之地,从龙潭九幽之渊。
??
??风行云上,其色掩天;风行土上,飞沙石幔;风行河上,水卷龙盘。纵使沉石入水、纵使伏身船板也不足已平息这大自然的力量。
??
??我伫立船头脚下扣住筋绳,任由河水剧烈的起伏动荡,迎着一浪浪的水波袭撞,身躯也不敢有半分松懈。真气流转下我仔细的感应周遭每一处力道的变幻,忽上而下、忽左而右。这频繁的转移毫无征兆、没有固定的形式,惟有时刻崩紧神经才能勉强将所有冲击的力道约束、最终归为平衡。
??
??然而这平衡也不过维持了数息,伴随着扑天水浪的劈头砸下,狂暴飓风终于展示了它庞大的威仪。那决然的力量充斥天地,只一座洪峰船体便被这无匹巨力压至水下。我抬头却被狂浪打低,我吸气却因水雾窒息,纵使我涌起全身的道力,也阻不住船身分崩离析的片刻分毫。
??
??狂风猛灌耳鼓,似乎有一两处异样的人声,却怎样也聚不成连贯的音调。
??
??身形向后跌飞,似乎有三四个模糊的人形,却如何也看不见梢公的影像。
??
??我眼前是流转的水滴,我身旁是飞舞的碎木,我足下是挣断的绳索,我竟被飓风吹得凌空而起。
??
??北国苦寒之地,少年玩耍冰上,陀螺是最常见物件。鞭子落下,力道一带,陀螺急速旋转,多少年少快乐的岁月便在鞭下流过。而我呢?身在这狂风之中,是否便如鞭下的陀螺一般,随风旋过。只是那因我流失又是什么呢?

尘起缘飞 发表于 2006-12-12 21:37

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上 4

与足下发力,瞬间的纵越不同,这种空空荡荡、全无凭依的感觉很不实在。风中弥散的碎物不停的冲击着我的身体。我欲沉气下坠,反倒被风卷得更惨,难道这便是腾云驾雾的感觉。
??
??越抗挣,就越被束缚。在风力的打磨、倾轧下,我感到了流失的正是生命的印记。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我的力量也被一分一毫的剥离,有些朦胧,又有些模糊。
??
??我不知道眼前所观,是否皆为虚幻,在这狂风之中,我仿佛见到了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暗。如果说光的极至是暗,那这片黑暗背后藏着又是什么?满眼满目填充的都是斑驳陆离的光彩,仿佛突然置身在光的源头,是真实如此,亦或只是我逐渐远去意识产生的幻觉。
??
??眼终究被风所盖,已不在睁开,耳中也是风的呼啸,所有的感官都逐渐归于混沌。悄然中,我惟有屏住呼吸,任由真气随意的四处游走。翻转的身体早已无力维系,只有神识尚维系着一点清明。蓦然我发现,这并非约束的气息已呈现出了一种新的状态。
??
??“气感同受,合内于外。”这八个字突然在我脑中闪现。气息内敛,身感其外,这真气运转的脉络,竟似暗合着天地间这股狂野无度、威仪纵横的风卷之势。其实这变化并不突兀,仿佛从始至终都是如此存在,自然而然,毫无挂碍。
??
??然后,我随手抓出一大片飞舞的木板,便坠了下来。
??
??风过百里,弹指之间。周围是怒涛方落的河水,只是瞬息,不单座舟、梢公已不见踪迹,便是自己已不知身在何处。我望着卷动远去的飓风,恍如梦幻一般。
??
??日上中天,升腾的光辉终于刺破苍茫云海。与前一刻的狂风急骤相比,足可以当得起天地之别。浑身的骨节,在风里游荡一番便如散开一般,实在提不起力气。手扶着木板,头略略的浮出水面,顺着河水奔淌,随波逐流。
??
??河水激跃,并没有因为渐弱的风而失去它的威势。
??
??一人一木,漂行水上,顺流而动,除了未有坐在船板上的舒适,若单以速度而论却也不慢。抬头望向天际,云朵初现,多少尚残留了几分水墨的意味。视线的尽处,模糊一片,隐约起伏晃动着一个轮廓。
??
??河水奔腾,并没有因减少的渡者而停下它的行程。
??
??流水向前,便刹那不会停。那模糊的轮廓庞大笨拙,起伏摇摆中缓缓移动,比起我这顺流而下的速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越行越进,我笼目定睛看去,竟似一艘巨大的航船。从感觉上判断,此船大概是在数里之外,如果以我此时漂移的速度来看,相距不过一个时辰的水路。
??
??经历这场天地之威能的巨风,突然又在前方冒冒然的出现了一艘航船,我心中暗暗惊诧不已。船身约长五丈,高亦过丈余,远观下来,本该甚有气势,只是船上桅杆帆布的破败寥落才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
??原来也是冒风前进的行船,不过并非是寻常的摆渡人家而已。
??
??落水的人遇到哪怕是将沉之船,往往也会毫不犹豫的攀登上去,我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但起码对此刻的我来说是无比实用,开始发力划水,向船加速行去。
??
??直至近处我才看得明了,宽广无际的水道中,这艘大船便如定在水中一般。不过船上下通体看去,又哪里仅仅是桅杆帆布的破损。船身的损坏虽称千疮百孔亦不为过,可以这么讲,如今其尚能浮在河道之上,多少也算得上一个奇迹。
??
??河水澎湃,并没有因流动的力量而冲淡金黄的色彩。
??
??金阳照下,大船仿佛镀上一层琉璃彩堇,破败之中倒也升华出了几分贵气。正当在我心中念头转动不已之时,头顶传来了一句久违人声。“哎――”
??
??这一声听来虽然不明所以,却是高亢嘹亮,仿佛透过重重风浪,直穿至我的心底。我抬头举目,看着船舷上立着的一人,放声大笑。手舞足蹈下又对我连喝三声:“嗨、嗨、嗨――”
??
??声浪里,他丹霞一般灿烂的衣裳起伏摆动,明灭浮动着一朵妖异之花。

尘起缘飞 发表于 2006-12-12 21:37

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中 1

沿着定船的重锚,我攀缘而上,却有无数的念头从心中一一流淌而过。人若经历过死生之地,悲喜变易之时,或许连带着心志品性都会升华得高尚起来。
??
??天地之间,漭漭水道,环首四顾难及一二,屈指算来能侥幸逃脱的也不过寥寥几人。所以,有狂风急骤后的平静,就不免会有大笑大叫的举动,眼前人这欢喜至极的表情无疑正来自于此。
??
??此时此刻,虽然无法做到一如他般的欣喜若狂,但起码来讲却没有对其产生一丝一毫的敌视。我始终无法明白,那美艳妖异的花朵究竟意味着什么。遍悉我所仅见天恩教高手的衣袍都绣着这个图案。
??
??花儿奇诡,配在丹霞绚烂色彩的衣袍中,倒显得幽静孤绝。至于他眉眼间流露出的种种神情,难免给人存留着一层不期然透出的爽朗。只是一个隐隐的念头突然涌起,仿佛便有似曾相识的味道。
??
??“嗨。”在我上船之后他率先言道。这简单的音调与我身在水中时一般无二,却又好象夹杂着许多别的意思。或许在这一刻里,我不再是唐经风,他不是天恩教的教众,我们只是大劫之后偶然相逢的两个生者,彼此微笑,毫无罅隙。尽管这一切皆来自我的想象,但事实却本该如此,试问我纵使能从服饰上判断出他的身份,他又如何知晓我的来历呢。
??
??我颔首示意。
??
??身上的湿气逐渐被阳光蒸腾吸收,片刻里便已初具效果。他的面容相对于起初,倒多了一分平静。其实我心里明白,自己心中有着各种盘算的同时,他又何尝不是在上下打量着我。
??
??嘴角轻微的开合中有着明显的颤动,他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却始终不得要领。我看着这般反复变化的吃力神情,倒真有些不知所谓。过了少顷,终于他耸动了一下颧骨,又是一个笑意掩盖了一切。这次的笑容比之刚才显然有着不同,在我尚未明了之时,一句颇为生涩的腔调传到了我的耳中:“你练武?”
??
??闸头如若开口,水流便会源源不绝。
??
??在我又一次点头之下,他的话便如开闸之水,逐渐得连贯通彻起来。“你来帮我”,他道。
??
??重重的铁索一边紧绑船板的粗木,铁链勒过的地方明显有滑动的痕印,隐约中崩散的趋势在逐渐扩大。而从周围隐约存在的木屑中,尚能看出摇把辘轳残留过的迹象。这时我才发现正有一段铁链缠住他的右腿,内外数层,死死扣下直入三分,甚至我看到上面附着的血渍。
??
??“你来帮我。”他有力的重复道,而看我的神情却还是带着笑意。
??
??他身形微蹲,从腿上松开的铁链紧绕于双臂之间。双手互倒下铁链缓缓提起,袍袖口裸露的部分青筋张显,仿佛生生的粗壮了几分。他断声大喝,身行倒移,丹霞灿烂的衣裳无风鼓起。
??
??在这一刻,我上步向前,铁链入手却丝丝发热。一瞬间,我将所有坠下的力道都承接手中。这骤然而至的重力直若千均,况且考较的是我本不见长的膂力,步下微颤我几被带移开去。急切中真气勃然而发,于松手之际终悬住一线,守得步下屹然未动。
??
??向后倒行间,他进身展臂将我替下。略缓气脉,我踏步再前,如此反复。船身动荡摇晃,似是水中的魔兽抬头立起,那静止的状态竟此而变。
??
??“呀――”他仰面大叫,铁锚已甩落船板。
??
??日近中天,光线直投下来,船板上映照的人影短且浅。看着飓风远逝的方向,我缓缓的体悟着真气流动的舒适,除了心脉左近的轻微阻塞体内再无半分挂碍。此刻莫说手臂的酸麻痛楚,便是风刀浪剑狂虐中的那几许损伤也一无所觉了。
??
??他跌坐船板,双手用力揉搓着右腿,这种与其一身金彩富贵打扮明显不甚协调的姿势,连带着他的神情也是满足自得。“你功夫不错。”他微笑的看着我道,尽管这笑意下的音调依然有些异样。

尘起缘飞 发表于 2006-12-12 21:37

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中 2

从太阳的方位上判断,船行的所向正是北岸之地。但这大船此刻一无帆蓬桅杆,二无人力摇橹,若单凭这河水之速随波流去,真不知是何年月方能行至对岸。双色绝毒的时限是悬在鄂震头上的刀,只是这刀锋的一面却握在我手中,虽然疼,却不能放。
??
??其实,总有铅华尽过的角度来审视一切,一切便正如挂在我心头的镜,看到死在我刀下的人,看到自己,看到娘。于是无需任何理由,哪怕刺入掌心,刀握的更紧。
??
??“你功夫也很好。”我微笑回望,然后,顿了顿再次开口言道:“水流虽急,但船却如此巨大,你有何打算,该不是会想一直等到船飘到岸边吧?”我继续笑着,耳中却在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
??“来时近百位,归只一人回。”他摇摇头:“你们汉人的诗词实在精深,习学数载也终究难得神髓。然后,他话锋一转:“能在这风浪之中存得性命已属万幸,又何必在意这片刻光阴的短长呢?”
??
??或许是因为我生性淡漠,对万事万物,态度不热不冷的缘故,遍悉我所识诸人,言辞也大多都是这种不冷不热的腔调。诚然,人有外冷内热者,有表里如一者,更有笑面之下暗藏祸心者。
??
??我无法判断自己属于哪一类,便更无法断知他人的禀性。但从铁锚未起前的只言片语中,多少还是感觉出他扑面而来的直快。如今以他的汉话水准,竟说出这么一番颇值玩味的意思,不由让我暗暗称奇。
??
??以貌观之,他的发髻散开,看上去果真不是汉人的常见装束。而眉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轻松和惬意,似乎又与他话中表达的论调甚为不符,隐隐觉得此中尚有下文。
??
??“你是金人。”我随口敷衍了一句早已心知肚明的结论。
??
??“我自然是金人。”他果决干脆的回答中不经意的带出一分傲气。“你是汉人。”他玩笑的重复道。我正不知该如何答言的时候,还好没有让我插话的意思。“初看阁下顺水而来也定然是拼过飓风、搏过水浪之人。能在这茫茫水道不期而遇不可说不是一种缘分,但我心里其实尚有一个问题。”他道。
??
??“请问。”我平静答道。
??
??“我想问阁下究竟是要去南岸呢,还是欲到北岸。”他的神态郑重,语气诚恳没有半点做作。
??
??“我从南方飘来,自然是要去北岸?”我忍不住立刻言道。
??
??“若去北岸我倒有办法。”他终于松口道出了这句话。
??
??“哦,什么办法。”我适时的问着。
??
??他点头:“我们等。”
??
??“等?”
??
??“对,等。只要去等,顺水而下自然会到北岸。”
??
??话罗嗦至此终于定格,他颇费周章的将逻辑关联绕了一圈,说来说去又回到了听之任之的态度。对于他这种一句莫测高深、一句玩笑随性的离奇表达方式,我实在难以理解。他大概看的汉时遗文太多,脑袋被骈文丽词浸泡充斥了吧,还没有那各族共融最原始的几声“嗨”听得直快舒畅。下一刻,我不禁恶意的想,也许将来有一天汉人要学习异族文化时,也是这种拘泥古板的模式。
??
??船便如此顺水流下,起伏中缓慢而又有节奏。他主动与我搭讪聊了些宋金旧事,或许是他的语言条理实在有问题,我始终没有搞清他的立场倾向。他为主我为辅的聊天模式,一直维持到了岳飞的话题时才宣告破灭。在这一点上,他终究显露了金人对宋人固有的敌意,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崇敬。
??
??有些人天生就是要被人崇敬的。
??
??不知怎么我却突然想到了鄂震,之后我想到了最后的期限。这让我的心情一下糟糕到极点,直接导致一场语无伦次的对白彻底破产。
??
??等,沉默,沉默里等。
??
??船,扬帆,扬帆的船。
??
??河道对面行来一艘大船,顺风却逆浪,船上悬旗,红如残阳。
??
??日升日落,天已近晚。

尘起缘飞 发表于 2006-12-12 21:37

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中 3

“飓风席卷让我二人相遇,便是苍天让我交的朋友,我不管他是什么人,也不管他是不是天恩教的敌人。你若敢动他,不用回见教主我便废了你。”他轻轻的说道,语速不急不缓,没有半点的阻塞,与此同时他脸上露着却是浅浅的微笑。
??
??我心中打了一个突,他闪身进位的步法是如此熟悉,仿佛在我记忆的深处始终留着这一点的位置。这是东方未明的步法,一个能够让我惊叹不息的人物。当然,他的步伐固然蓬勃大气,却远未有东方未明那种傲视云端,俯仰天地的气势。
??
??雷斩僵在当场,即便是隔着斗笠面纱也可以想象得见他阴暗不定的脸。“少尊,纵使你是大尊的弟子,可论及身份你我均是彩衣使者,便是有些差错你也无权制我。”
??
??“是吗?”他脸上依然挂着笑意,而且笑容越发灿烂。
??
??这世界上有一类人,他们哭的时候是在欢喜,他们笑的时刻却要杀人。笑容灿烂的刹那,送出的正是他的拳头。这一拳轻飘飘、软绵绵,不带半点声息,击的正是雷斩胸前的所在。
??
??船影平移,几能遮住月华的视线。
??
??我感觉一道风从身边划过,瞬即而逝,没有由来没有去处。
??
??雷斩欲后退闪身,似又有不甘;欲出手回击,却手中无刀。手掌连动间,风声赫赫,封死了他身前要害,护住了其空心背门。
??
??然后,我突然寻到了那风的去处,悄然中千均重力被凝聚送至,如捅破一层薄纱般的随意。风的尽头飘荡散落的碎布,片片飞舞的赤红,仿佛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凄迷艳丽。却有一个生命在这蝴蝶飞尽的一刻,悄然陨落了。
??
??“完颜亮――”这是雷斩说的最后的一句话,或许他致死也没有弄明白是如何败的。可惜便是明白了也没有丝毫意义了。雷斩塌下的胸口,露出的是雪白的肌肤。艳红的兜肚娇羞如醉,现在盖在了一具没有生命的尸身上。
??
??跌落的斗笠下,我又看到了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处子般的容颜白皙清秀,眼眸如秋雾中的露水清澈静心,樱桃红唇生得邪韵诱惑――也许我永远也无法分辨出他的性别,可曾经击落他面上遮掩的时刻,他却似疯了一般。
??
??我忍不住俯身拾起一片红袍,挡住了那蓬浓密胡须,然后轻轻合上他的双眼。我想,他亦或她能留在世间最美的一面,大概也是好的。
??
??杀人如我者居然心软起来。天欲晚,夜阑珊。只是这天上人间,日才散去月已残。飓风虽过,可云朵愈浓,渐渐竟要滴出水来。
??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为何要去杀他?”完颜亮边看着架木行于两船甲板间的教众边道。
??
??我摇头道:“我只是奇怪为何你所讲的汉话,前后间竟有如此区别。”
??
??他笑的更加开心,甚至露出了牙齿:“我从小就会说你们汉人的话,而且说的并不算差。只是我喜欢开玩笑,拿你小小的开心了一把。”
??
??“哦?”我冷冷盯着他的眼睛,却丝毫看不出深浅,隐隐总觉得他的目光似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会让人产生信任。
??
??“其实我见过你。”他接着道。“你在颖昌夜探监军府时,我便见过你。在战场人丛中我也见过你,所以我对你并不陌生。”
??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我突然很想知道他这个问题的答案。
??
??“我又不想说了。”他笑嘻嘻道。
??
??“说起来我还要好好的感谢你呢。”
??
??“谢我什么。”
??
??“谢你差点帮我杀了我的亲大哥。”他笑的样子平实温和,可我却从骨子里感到阵阵发寒。我怎么也想不出,眼前这位“少尊”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
??“你是完颜明的弟弟。”我几乎是一字一字的吐道忽然他收敛了笑容,语气生冷不带一丝感情:“不错,我正是他的弟弟。”

尘起缘飞 发表于 2006-12-12 21:38

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下 1

腥苦的味道从口中灌进,昏厥中我感觉到了胆汁翻腾的程度,勉强有了意识。暗调了一下体内的真气,丝丝相连游走反复,行至心脉所在却始终无法通过。大概是几日来的顷力而为,食宿不全,奔行劳顿不辍。加之连番遇到的袭击刺杀,无论体质、心力均耗损过巨。
??
??身行稍转,立觉手脚触碰的物件冰冷异常,骇然间我睁开双眼,鹅卵粗细的铁链将我牢牢锁住,咬紧牙关,将浑身劲力运至双臂。暗叱一声,奋力向外崩开。一股经脉俱裂的痛楚从双臂涌至心底。
??
??照里来说,舌津上的腥苦至今仍在,刚才那汁液下喉的感觉强烈异常,也定是绝然无虚。可举目四望,周遭是黝黑的铁壁,哪有半个人影,仅有门上锁孔大小的缝隙露出唯一的光亮。
??
??摇头苦笑,万没想到历经杀手生涯多年的我,没有在杀人之时丢掉性命;却在全为他人忙碌的过程,陷入这绝地之内。这不可说不是老天对我的一种嘲笑。
??
??勉强中我探手入怀,发觉暗器的兜囊还在,碎月刀合在鞘内也并未失去,这倒令我心中一奇。想来我是在昏厥之时被人擒住的。观其四周,房间幽暗且牢固异常,显然是囚人之用。能拥有此等所在,非富即贵;再者,数日里我行程未有片刻停顿,来人竟能掌握我的行踪,又适时的出现在我昏厥之处,答案几呼之欲出。
??
??如果说此乃完颜亮或其手下所为,倒是合情合理,只是我心中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妥。按完颜亮所立之赌约,其意本就是要取我性命。一路行来,若非是我对杀气的敏感,恐怕早已死在了天恩教的几番刺杀中,哪容我有此刻前思后想的机会。而怀中的兵器一件未少,擒我之人倒也算大方的紧了。难道竟不是天恩教所为。
??
??思忖间,我反手拔刀,碎月刀倒握手中。“叮——”,余音不绝,还刀入鞘我颓然苦笑。以碎月刀之利,也仅仅是在铁链上添了一道白痕而已。骤然间,我灵光突闪。仿佛一下抓住了某个线索,虽不确定,却又觉得冥冥中安排得定是如此。
??
??完颜亮予我所下之注——我腰间的灵蛇剑不在了。
??
??昏暗的光线宁静幽暗,这房间之中竟突然生出了一点雅致。我手握着刀鞘,北海寒梨木的凉气由手入心,真气渐渐充盈起来,心口淤积的阻塞才稍有转机,连带着我的心绪也轻松起来。
??
??寒光闪耀,碎月刀跃出鞘中。炽热的刀身,与那一道寒芒利闪,矛盾至极却又真实的共存着。擎着刀身,借着刀势,我随手划下,“噗”的一声如击败履,铁链应声而断。我挥刀再斩,如摧枯拉朽的劈开铁门。
??
??明月当空,银华轻舞,同样的夜,却不知那暴雨滂沱的时日距离现今已过了多久。
??我回头望去,繁塔矗立夜空,这囚禁之所建在此等所在倒也秘密。从塔上跃下,那本该惊动的小兵喽罗,出奇的并没有跟出骚扰。难得有了这片刻的休息调整,我已经没有耐心去探寻那灵蛇剑的去向,以及擒我之人的目的为何了。
??
??白日里见的繁星,是昏厥的前兆,此刻的繁星是天际镶嵌的点缀。日间眼中迷离后城池的景象,实乃天地之城,仙界或有人间绝无。而直至此刻我才明了,这身处之地古韵幽香,沉淀勃发,竟是大宋国朝八世而立的东京古都——汴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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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次的到过汴梁,从南而来入的当是南熏门,甚至还记得南熏门近旁一座名为过仙楼的酒家。但没有一次,拥有此时的感慨,我禁不住暗暗在想:原来杀人与救人真的很是不同。
??
??夏季的天总是亮的很早,等觉寺门前扫地的僧人早早便惊醒了我的美梦。来到城门口时,条件性的观望了一下布告栏,并没有见到我的画像。我的步伐不徐不急,平稳的走至城门的吊桥,或许是起得太早,那些尚瞌睡的兵丁连正眼都没看我一下。
??
??城门外的大道,宽敞开阔。道中立着一人,混身上下仿佛裹在了一块布中,简易至极。可不知怎的穿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尘起缘飞 发表于 2006-12-12 21:38

第五卷 第六章 七叶七心 下 2

清淡的晨光,悄然攀上了路人的脸。隔夜的大地,早已将宿雨中残存的水气吸收殆尽,温润并没有多余的眷顾剩给白天。汴梁的风仿佛永远都是这般的清冽,虽不知来处,却注定了不变的干爽。也许这风生来就带着皇家的贵气,从始至终都不肯柔弱半分。如果此时身在临安城上,不知心中又会是如何的一番感受呢?
??
??我盯着他的动作,仔细而又专注,却发觉不管任我如何看去,看到也只是模糊轮廓的脸庞。他眉眼也是眉眼,鼻口还是鼻口,可重叠而出的相貌,却依稀难辨的看不真切。黑色的布袍裹住了身形,便如一把裁开天地的刀,将这光暗的两极内外分割,而他的脸正藏在这无由而来阴影之中。
??
??随他招引的手,我跟上了步伐。之所有此闲情逸致,倒并非出于好奇的缘故,人生中总会有一些事、一些人,不是你能想如何便会如何的。
??
??风清云淡,汴梁雄奇伟岸依旧。纵使此刻,这千秋古都,繁花盛景已遗梦成烟;纵使此刻,这东京旧地,脂粉寥落已漂泊无痕。那曾经拥有的风韵气度,仿佛夹杂在空间的缝隙中,如雾如幻般的存在着。
??
??官路平直宽阔,从城中正道绵延而来,踏的是汴梁的城道,喝的是汴梁的河水,那消散的只是赵家的皇都,消不去的是人们心中的汴梁城。
??
??只是此刻,这绵延而至,能横过八马的官道,却容不下我与他的擦肩而过。
??
??道中有了他,便没有了任何遗憾。他的人仿佛成了这天地间,最为和谐的一份点缀,将这原本宽广坦荡的通途满满的充实起来。这就好比一幅精妙无比的山水画卷,任何添上的一笔,都会成了凭空加的负担。
??
??我欲向前,就势必要打破这和谐的画卷。
??
??画中既有山石草木,飞鸟长空,道中便有空隙良多。只要跨出步,随便什么方位都可以有一个人通过,甚至接连了四五个人也当过得去。可便是我抬起的这一步,却好像一个要为情郎绣出鸳鸯锦帕的怀春少女,手中虽有针线,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落下。
??
??我终究无法逾越他,路却还是要走的。于是,他在动;于是,我亦随他而动。
??耳畔的清风转为呼啸,道旁的掠影也加速飞退。我时而放慢,时而加快步伐,可无论足下的快慢长短如何变化,与他之间却始终保持在一个恒定的距离。当然,这并非是我刻意为之,相反是他的步调在随我的变化而变。
??
??然后,又是一个个静止画面的重复衔接。路渐向远,只是不觉之间,我们已奔出外城,步入远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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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长亭,清泉假山。他转身而立,一种安然的情怀从我心底油然生起。
??
??然后,我看见明媚的夏光罩定了他的脸,袍内隔着的阴暗仿佛突然挥散开来。他的眉眼也是眉眼,口鼻还是口鼻,只是那露齿的微笑下的温暖,却在我脑海里真切异常。
??
??然后,我看见眼前的路闪开了空隙,不只是别人,便是我也通过无阻。
??
??我再次看着他的脸,包容着灵动慧捷的稚气中还存着一丝质朴,闪耀出通透清明的目光中尚留着一层疑惑,便是那露齿的笑将整个面庞装点出几分亲切。那裹在身上的黑布起舞开合,便如一袭猎猎作响的袈裟。他静静地打量着我,没有言语,没有声息,只是那唇角旁的笑意却变着形,牵着脸,让我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
??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声音轻柔和缓仿佛从虚空飘来,竟带着一味慈悲的心肠:“拿来。”
??
??我看了他一眼,略带了几分疑惑道:“什么。”
??
??“手。”他轻轻的道,说得坚定无比。
??
??于是,我递上了左手。没有疑惑,没有缘由。似乎在他那目光里、语态中,以及那嘴角牵动得变了形的笑意下,都透着一种深邃至极的哀伤。原来杀手也可以没有心机,不问因果,完全由着性子喜恶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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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握着手,顺着手心向上,腕上的经络被他轻易拿在手中。一切恍如梦境,自然随意,甚至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如果信任可以建立在凝眸之间,那与他这层自然又当算是不算呢?可有时我又不仅恶意在想,若是得我信任、相交日久之人,在我背后捅上轻轻的一刀,将这又算做什么呢?也许那是老天对我最卑微的一种惩戒,眼前的他呢?会否也是这惩戒中的一个链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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