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夜》
引子去白亭岛度假的建议是林乐峰提出来的。
白亭岛是他的老家,他爷爷辈之前的祖先都是在那里出生老死的。他的父亲当兵离开了那里,转业到了深圳,当了几年某建筑公司深圳分公司的头头,后来自立门户,成了经济浪尖的弄潮儿,很快地跻身于千万富翁行列。
林乐峰的父亲在深圳安了富丽堂皇的家,自然要接老头子老太太安享晚年。不料,老头老太住不到三天,就大叫住不惯:席梦思床太软睡不着觉,吃的海鱼不够新鲜,城市里太嘈杂……吵着要回那个小破岛,林乐峰的父母苦劝无效,只得从了他们。
彼时林乐峰才十岁,着实想不明白,那小岛没有通电通水,没有任何的现代化设施,老人家为何眷恋不舍?每次父亲带他到岛上看望爷爷奶奶时,他总是十分不情愿,上个厕所屁股都被蚊虫咬出十个包。何况还远离电玩,远离摩登的现代生活,岛上的日子跟坐牢没两样。偏生林乐峰的父亲是孝子,每年都会抽空三四次去岛上小住,陪在父母身边聊敬孝心。林乐峰作为长子长孙,自然也要随在身边,让老人家儿孙绕膝享天伦。
纵然林乐峰千万般不乐意,也不能在面上显山露水,否则他父亲一巴掌就挥了过来。可能是当兵出身的缘故,他父亲的严厉出了名,不仅对下属,对自己的儿子也一样。稍有逆意,他就用上军营的那一套管教方法,惩罚、惩罚、再惩罚,直到你听话为止。为此,林乐峰小时候没少吃苦头。
到了林乐峰十二岁时,去白亭岛度假不再是件难以忍受的事了。那时他父亲身家千万,穿金戴银,成天山珍海味,出入有车,家中有两个佣人,一想到父母还住在祖辈留下的破石屋里,喝着雨天接的水,就惶恐不能入眠。只是老头老太不愿意离乡别土,而自己也不可能抛下如日中天的事业去承欢膝下。想来想去,只能在物质生活上对老人家进行补偿。于是派了自己手下一支工程队到了白亭岛,费时两月修建了一座石头别墅,还安了发电机、水泵,修了化粪沲。照着城市里的规格给老头老太重建了个家。
老头老太对于新屋倒是赞赏有加,乐颠乐颠地搬了进去,但把儿子雇来照顾自己的佣人赶了回来。用他们朴素的观念来说:我们两老人身体都康健,能挑能吃,还请个人来照顾,别人会笑话。
林乐峰的父亲不能时时陪在父母身边,一到寒暑假,便把林乐峰送到岛上,让两老人含饴弄孙。这可苦了林乐峰,尽管两老人恨不得将心肝掏出来送给这位长孙,可他还是不乐意,恨不得长出翅膀飞离白亭岛。不过那时,林乐峰也长大了,懂事了不少,虽然骨子里的拧劲还在,面上却懂得哄着老人家。
林乐峰对于潜水的热爱也是在那时萌芽的。岛上的生活枯燥,同龄玩伴他嫌他们愚蠢土气,可想而知,一个国际大都市里长大的孩子,与一个孤立小岛长大的孩子,无论眼界谈吐都是有天壤之别的。他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儿,就随了爷爷成天在海里潜水,深深地吸一口,然后一个猛扎埋进海里,睁开眼,光怪陆离的海底世界在眼前盈盈展开。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就乐此不疲,深吸一口气,潜入海底,然后再浮出水面,再深一口气,再潜入海底……真到倦得象被潮汐推上岸的鱼,翻着白肚皮躺在沙滩上。
到了大学,他真正对潜水产生了浓烈的兴趣,接受了正规的潜水训练,并参加国际潜水协会(CMAS)的资格考试,目前是三星潜水员。因为潜水,林乐峰对白亭岛产生了真正的感情,他总是自豪地说:我是白亭岛人。然后再补一句:你会潜水吗?白亭岛的海底峭壁非常美。接着,他开始手舞足蹈地形容那峭壁如何美,潜水时不用戴脚蹼,顺着它的气流就象飞一样。
他说的话大部分人都听不懂,不过唐绍一定懂。唐绍不只是潜水员,而且是执证的潜水教练,三十出头,身材健硕,目貌并无出众之处,不过浑身散发一种男子气息。他一上船,与他第一次见面的陶颜与朱沁蓝忍不住连瞅了他几眼。
陶颜与朱沁蓝都是石宁的好朋友,也是因为石宁认识了林乐峰,正巧朱沁蓝也喜欢潜水,一下子谈到一起了。石宁有恐水症,下潜十米就觉得头晕眼花,耳膜承受不了水压发痛。因此,虽然她深爱林乐峰,终究不能成为与他在海底比蹼双游的佳侣。她与林乐峰交往两年,已论及婚嫁,手指上三克拉的钻戒就是他们的订情信物。
汽船的马达声搅乱了海的平静,时有海鸟低飞高翔,在空中诧异地盯着汽船和船上的乘客,过会儿,它们又悠闲地落下,继续着自由的航程。远离人群的它们还不懂的世人险恶。
陶颜凭栏而立,手中的数码相机慌不迭地捕捉着美丽的景头。陶颜是临时决定参加这次旅行。尽管石宁早就邀请她参加了,不过陶颜对潜水不感兴趣,一心谋划驾车西藏游。结果昨天与搭伴的朋友起了龃龉,只得作罢。今天石宁打电话同她告别,她简单地收拾了行装就上了船。
石宁很高兴她的到来,因为朱沁蓝、林乐峰、唐绍、于重元都喜欢潜水,他们的节目大多围绕潜水展开,石宁就被孤立了,现在加了陶颜,两人作伴好过一人无聊。及待上了船,发现于重元还带了个小伙子,大家都没见过的。一问才知道是于重元顶头上司的儿子。于重元这些年事业上春风得意,是得了这顶头上司襄助的,他的儿子自然要招待好。这个小伙子叫苏克,可能是不熟的缘故,他少言少语,但笑容灿烂迷人。
一条汽船上七个人,或坐或立,听着林乐峰滔滔不绝地说着潜水的乐事。他口才佳,又爱说话,任何时候都是人群的中心。长得也精神,古铜色的皮肤拜长期潜水所赐,眉眼俊秀,一笑起来,牙齿雪白。
正说的眉飞色舞的林乐峰忽然停住了,手指着前方,说:“到了。”大伙儿齐齐偏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过去,远处,金光闪闪的水波托着一个翠绿色的岛屿,岛屿最高的山峰因为风化的厉害,呈白色凉亭状,林乐峰说过,这就是白亭岛名字的由来。
船上的各位都是见惯场面的人,还是觉得白亭岛美的惊心动魄,落日红通通地挂在它的前右方,下弧已沾了水,这种画面都市里几时曾见过?
林乐峰轻咳了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再次聚到自己身上,表情严肃地说:“我必须地告诉大家一件事……”他故意卖关子,目光在众人不解的脸上一一扫过,一字一顿地说:“岛、上、闹、鬼。”
六人齐齐倒吸了一口气,面面相觑。这时,林乐峰却扑噗一声笑了。大伙儿知道上了他的当,笑成一团。方才面无人色的石宁挥起粉拳,对着林乐峰一阵猛敲。欢快的笑声一串串地落在海面上,然后沉了下去。
太阳很快地没入水中,黑暗以绝对的优势控制了天地。湛蓝的海水变成了暗绿,海底微光透上来,象是无数只眼睛在窥视。白亭岛已在眼前,但不复翠绿,黑森迷离中,星点灯光摇晃不定,象是坟头飘浮的磷火。 第一夜 第一节
汽船将七个人送到码头上,御下大包小包,又在马达的轰鸣声里离开了白亭岛。
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守在码头边,看到林乐峰,讷讷地过来打招呼。林乐峰叫了一声:“阿伯。”然后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哥们,姐们,这位是福伯。”方才在船上,林乐峰就已经说过了,福伯是白亭岛原住民,算起来与林乐峰父亲还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自从林乐峰的爷爷奶奶四年前已双双过世后,林家的白亭岛别墅就交给福伯打理。几天前,林乐峰托渔船捎了不少东西到岛上,顺便也告诉福伯度假的日期。
大家纷纷打招呼:“福伯,你好。”福伯木呆呆地点着头,看得出来他不善言词,看到这么多人好似有点手足无措。
大伙儿一股作气将东西搬到了别墅。别墅离码头并不远,林家还特意浇了一条水泥路,行礼车的轮子与粗糙的水泥路摩擦,发出刮锅般刺耳的声音。有些小孩子在路边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大人则在自家院子里,目光幽幽地追随着这帮年青人。
林家的别墅离本地人的民居群有些距离,大概是为了清静和保护隐私的关系。别墅没修围墙,因为当时林乐峰的爷爷奶奶强烈反对,都是几辈的老邻居,修围墙有伤感情。别墅左侧面还有块极大的平地,浇了水泥。林乐峰介绍,以前他奶奶就喜欢坐在这里,跟其他老人一起织网,晒鱼干。
看到别墅的外围条件,石宁有些失望,感觉跟个深圳关外的农民自建房一样。不过别墅的内部倒是造的十分舒适,厅里、房间铺了大理石,房间的地面另外铺了地毯。颜色搭配也好,雪白的墙,紫檀木的门,棕黄色的真皮沙发……富丽不失格调。
福伯已准备好了饭菜,撂在餐桌上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大伙儿今早五点在厦门上船,足足坐了一天的船,早累了饿了。一窝蜂地挤到餐桌边,筷子瓢羹相交,叮叮作响。
福伯凑到林乐峰面前,细声说着什么。林乐峰边吃边听,然后说:“没事,阿伯你回家去,不用担心我们,你看我们这帮人,都快三十了,有什么自己不能照料?”其他六人虽没有听到福伯同林乐峰说什么,从林乐峰的只言片语里也能估出大概,纷纷附和:“对呀,福伯,你回去吧。”
福伯看了看这帮都市青年,又低声说了句:“那我走了。”林乐峰刚喝了一大口汤,腮帮子鼓鼓不便开口,对着福伯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吧。福伯稍稍迟疑了几秒钟,悄无声息地离开餐厅,到大门口时,又回过身来看了看餐桌前抢作一团的年轻人,黝黑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吃过饭后,林乐峰从贮藏室里找出麻将桌,摆在客厅里,朱沁蓝、于重元、苏克、林乐峰四人大战。唐绍、陶颜、石宁三人观战,皆外场买马。广东麻将最是简单,没有什么复杂的规则,点炮自摸很随意。
林乐峰手黑,打了十来圈,就他一人在输。他顿时失了兴趣,双手一推,把位置让给了石宁,坐在旁边当狗头军师。临着他坐着的是陶颜,她不爱麻将,早倦了。便拉了林乐峰聊天,先是说着一些白亭岛的闲闻趣事,扯着扯着远了,就到了鬼故事。
陶颜想起林乐峰方才在船上的恶作剧,说:“刚才可吓我一跳。”
林乐峰狡黠地眨眨眼睛,“这就吓着你了?还有更厉害的呢。”
陶颜虽然胆子不大,好奇心却极重,“哦,还有什么厉害?”林乐峰卖关子,摇了摇头,“不能告诉你,晚上你睡不着觉,那不全是我的罪过。”
几句话早将陶颜的好奇心吊到半空了,“不行,不行,你现在不说,晚上我照样睡不着。”
“这可是你自找的哦。”林乐峰嘿嘿笑了几声,压低声音说:“刚才在船上我可没开玩笑,这里真的闹鬼。”恰在这时,一般海风从窗缝里钻了进来,生生地打在陶颜身上。她机凌凌地打了抖嗦,眼前的灯光忽的虚了,嘈杂的麻将声也远了。
“是海鬼。你听说过海鬼吗?”
陶颜惨白着一张小脸摇了摇头。林乐峰继续压低声音说:“我见过它们。有一天我生我爸的气,一个人跑到沙滩上玩到天黑,忽然看到一个人样的东西站不远处,两只眼睛跟灯泡一样发亮,使命地瞪着我……”林乐峰努力睁大眼睛凑近陶颜。后者忍不住身子后仰,撞到了朱沁蓝身上,又发出一声低呼。
这会儿,陶颜与林乐峰发现,不知不觉中大伙儿停了麻将,竖直耳朵听林乐峰讲海鬼。“我当时才十三岁呀,沙滩上就我一个人,双腿直打抖嗦,差点就尿裤子了……”
三个女人紧张地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我爷爷见我这么久没回家,就过来找我。他可能预感到了,所以没打电筒,提了盏红灯笼。他把灯笼往海鬼的方位一扔,呸了一声,大叫:滚,别搞我孙子。灯笼落在地上立刻烧起来了,那海鬼好似怕火,一幌没了踪影。爷爷就冲到我身边,抱住我掩着我的眼睛,还叫我千万不要回头看。我一边走,就听到后面有人叫我名字:林乐峰,林乐峰……很亲切,就象我同学在叫我一样。要不是我爷爷使命地抱着我,我都忍不住要回头了。”
三位女士齐齐呼了一口气。朱沁蓝比较胆大,问:“那海鬼长什么样,你看清楚了吗?”
“我没看清楚。不过有看清楚的人说,男海鬼跟女海鬼不一样,男海鬼都很丑,眼睛贼大发着绿光。它们最大的特点就是浑身上下湿漉漉,任何时候都是,不停地往地上淌水,一会儿地上就是一滩水了,它们手指触到的地方也是一滩水,总之……”
灯忽地熄了,乍降的黑暗又引起三位女士的低声惊呼,林乐峰也收口不语。各人的呼吸声都有些急促凌乱。唐绍拧亮手筒,说:“没事,应该是发电机没油了,或是没水了。”
于重元反驳:“怎么可能,你半小时前不是去加过水吗?”唐绍不接话茬,迳直说:“我再去看看就是。”言毕,电筒晃出一圈光晕,他往后门走去。
“他胆子好大呀。”女士们赞叹不已,唐绍的形象倏然高大了不少。
发电机安在别墅后的一个小房子里,为防止噪音扰人,小房子安了隔音设备。门没上锁,因为发电过程中,要不断地添油加水,来回锁门太麻烦。唐绍走到小房子前时,一眼瞥见旁边的灌木摇晃的厉害。他没当回事,拧开门把走了进去。
小屋里铺了地砖,因为发电排出的废气和热量,房间里的又闷又臭。唐绍的手电筒照了一下,微微皱起了眉,油缸里还有八成油,水缸里还有半缸水,发电机怎么无缘无故自动炸了火呢?他将手电移到旁边的工具箱,寻找扳手准备重新发动。木质的工具箱上好大一滩水渍,唐绍心中一动,手电筒照着脚下,脚下也是一大滩水。
“它们最大的特点就是浑身上下湿漉漉,任何时候都是,不停地往地上淌水,一会儿地上就是一滩水了,它们手指触到的地方也是一滩水……”林乐峰的话在耳边回响,唐绍背脊发凉,心跟着抽紧。 第一夜 第二节
“它们最大的特点就是浑身上下湿漉漉,任何时候都是,不停地往地上淌水,一会儿地上就是一滩水了,它们手指触到的地方也是一滩水……”林乐峰的话在耳边回响,唐绍背脊发凉,心跟着抽紧。
他顾不得发动发电机,快步离开小房子,走到别墅的后门,伸手拧动门把,却又飞快地缩回手。电筒对着门把一照,银色的门把水渍淋漓,他的手心也是一把水。他倒吸了一口,又记起自己刚才明明没有关门。
海风飒飒地拂过灌木,发出一种怪诞的挤挤攘攘的声音。唐绍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大力地拍打着门板,嘭嘭嘭。
门很快地开了,于重元举着一支蜡烛,眯着眼睛躲避着手电筒的光芒,大叫:“兄弟,干吗照我眼睛呀?”唐绍放心地垂下电筒,随即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门怎么关上了?”
于重元想了想,“可能风吹的。”说完又觉得不对,如果是风吹的,关门声会很大,事实上刚才屋里六人没有谁听到关门的声音。但他的心思只在这小疑点上一转就滑过了,“还没电,发电机坏了?”
唐绍摇头,高声呼林乐峰的昵称:“峰少。”一会儿,林乐峰跑到门口,兴高采烈地叫嚷着:“咋了?咋了?”
唐绍拉住他手,“你过来。”两人一起往小房子走去。于重元举着蜡烛也要跟上,不料唐绍回头阻止他,“你别过来了,在门口等我们。”林乐峰收敛脸上笑容,与于重元交换了诧异的眼光,心想:唐绍怎么了?有点不对头。
进了小房子,唐绍从工具箱里拿出扳手,先发动了发电机,轰轰的马达声顿时充塞了整个小房子。林乐峰皱紧眉头,他不喜欢噪音,想着要退出去,却被唐绍一把拉住,指着地面,又指着工具箱。林乐峰不解地看看地面,又看看工具箱,忽的明白了唐绍的意思。
两人先后出小房子,站在后院里说话。唐绍低声说:“你说的海鬼是真的吗?”林乐峰先是沉默,然后哈一声失笑,说:“在海边都有海鬼的传说,很古老了。至于我碰到海鬼,那是编出来吓颜丫头的。”
“那两滩水……”唐绍欲言又止。林乐峰截了他的话,“可能是水蒸汽从天花掉下来吧。”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发电过程中会不断产生水蒸汽,在天花冷却后就会掉回地面。只是这一滩水莫免也太大了吧。两人心头都觉得不安宁,四野遛跶的风滑过枝头,窸窸窣窣地钻进毛孔里。
于重元握着门把,不耐烦地喊着:“兄弟,快进来呀,再来打几圈。”唐绍与林乐峰相视一眼,一起走进屋里。唐绍特别留意了屋里的地面,干干净净,没有一滴水,他释然。
七人玩到十一点多,分配房间睡觉了。别墅总共有四间房,林乐峰与石宁一间,陶颜与朱沁蓝一间,于重元与苏克一间,唐绍单独一间。七个人排队洗漱,好一番闹腾,足足一个多小时,才各归各屋。白亭岛林家别墅总算安静下来了。
不知为何,陶颜眼皮跳个不停,虽然她早就倦了累了,可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稍有动静就惊起一身寒毛。与她同床的朱沁蓝困得不行了,可每次刚进入朦胧状态,身边的陶颜蓦然身子一颤,她也跟着惊醒。如此三番两次,她有些受不住,不无埋怨地同陶颜说:“快睡吧。别转来转去的。”
“蓝蓝,你有没有发现?唐绍去弄发电机回来后,脸色不太对劲唉。”
迷迷糊糊的朱沁蓝唔了一声,“有吗?”
“有,当然有。”陶颜清楚地记得唐绍进屋后,表情僵硬,身子也僵硬。后来别墅里稍有动静,他就紧张地东张西望。有一次陶颜迎上他的眼睛,清楚地看到里面藏着警惕和害怕。“蓝蓝,你不觉得这个岛晚上看起来好诡异吗?”回答她只有朱沁蓝细细的鼻息。
陶颜叹了口气,尽量地平躺床上,避免一转身惊动朱沁蓝。人在黑暗中,目不能视,耳力会变得特别好。此时陶颜也一样,她听到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在门外走廊上响起。一直在走,一直在走,来来回回……陶颜便在漂渺的脚步声里慢慢地入睡。
“泼啦泼啦……”陶颜惊醒,心跳如雷。泼啦泼啦声还在响,原来起风了,窗帘被刮得异响不断。陶颜转了个身,将头埋进被子里继续睡。只是那泼啦声不绝于耳,搅得她心烦意燥,不能安眠。而身边的朱沁蓝呼呼大睡,象头猪一样,真叫人妒忌到抓狂。
无可奈何之下,陶颜跳下床去关窗子。外面的风好大,天幕惨淡,墨云翻滚。周围黑得很纯粹,一点灯火便非常夺目。那时,陶颜还有些许睡意,也没细思,一见红红的一点火光,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烛火摇晃,忽明忽暗,照着一黑发女子。
陶颜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看清楚她在一屋内,敞着窗子。她坐在窗前,侧身对着陶颜,正在梳头发。头发很长,她梳的很慢。陶颜当时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小声嘀咕:快点梳,快点梳。
她梳得很慢很慢,捏着梳子的手白生生的。陶颜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知何种缘故,她的脑袋锈掉了。眼前的情景:三更半夜,风势浩大,有女子临窗梳长发…说有多怪诞就有多怪诞,而她还看得津津有味。
那女子以每秒一毫米的速度继续梳头发,陶颜的心好似就在她梳子下,骚痒难耐。终于看到临窗女子将梳子拉到下面,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里舒畅了许多。那女子已梳完头了,起身关窗,烛火在她背后打出一圈淡光。她的脸容背着光,陶颜看不清楚,依稀中那女子好象朝她看了一眼。
陶颜看着两只白生生的手勾着窗子,然后合拢,那点灯火倏忽消失了。陶颜再次吁了一口气了,嘴角浮起一丝喜悦的笑容,两眼直楞楞,身子也直楞楞,打开房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 第一节
或者是因为晚上发电机房的事情,唐绍一直不能安眠,总觉得隐隐约约有个湿漉漉的身影站在床前看着自己。这种半梦半幻的状态持续了整夜,临近天光时,他终于大汗淋漓地醒来,看了看腕表,才四点半。
还是倦,不过睡觉的兴致坏了。而且他听到门外有些小动静,好象门在吚哑作响,这种声音让人不由自主地毛孔竖直,于是,他彻底醒了。清醒后就觉得膀胱很胀,急需要去厕所一趟。外面的天还没亮,发电机晚上也停止工作,走廊的墙壁挂了一盏旧时的煤油灯,灯光昏昏欲睡。
唐绍解决内急出厕所时,眼睛一花,有人影飘过。之所说是飘,是因为那人走的是小碎步,迭迭的又快又轻,看起来就象飘一样。他愕然,“颜丫头……”
陶颜站住了,背影挺直而僵硬,跟着脖子一抖,沿着脊椎扯枯拉朽般地软了下来。她回过身,慢慢地,满脸惊诧:“你在我们房间里干吗?”
“我怎么在你们房间里了?”唐绍一头雾水。
“啊。”陶颜慌忙环顾四周,益发地惊愕,“我不是在关窗子吗?”
“什么你在关窗子呀?你究竟想要说什么?”唐绍皱起眉,心头暗暗嘀咕:这颜丫头看起来挺正常的,怎么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刚才在关窗子……”陶颜皱着眉头努力回想昨晚的事,风大震窗,窗帘猎猎作响。她睡不着,起床关窗子,看到一灯如豆,灯前一个黑发女子临窗梳发,然后唐绍就叫她了。
唐绍强自吞回已冒到嘴边的“莫名其妙”四字,目光无意落到陶颜的鞋子,蓦然地瞪大了眼睛。陶颜穿的是拖鞋,林家别墅里备的,全是一个款式,胶底棉布鞋面。陶颜穿的这双是浅青色鞋面的,现在这拖鞋大脚指头部位破了一个洞,涂着粉红蔻丹的大脚指头从中脱颖而出。那个洞的毛边很不整齐,沾着灰尘,看起来应该是磨的。黑色胶底边缘也有很多浅灰色的擦痕,鞋面上还有些颜色鲜明的渍,象是植物的渍。
陶颜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脚,也好奇地低下头看了看,“呀!鞋子怎么搞的?”她飞快地将大脚指头缩回鞋内,脸上微哂。
“你刚才出去了?”唐绍瞟了一下后门,如果陶颜出去,刚才应该是从后门进来的。陶颜不解地摇头,“天黑黑的我出去干吗?瞧你说的多奇怪。”
“是吗?”唐绍也不反驳,心头的疑窦却是一重又一重。
虽然他没有明说,可陶颜还是看出他不信任自己,女孩子的任性顿时涌上心头,嘴巴一努,不高兴地说:“当然是了,我骗你干吗?天这么黑,我出去干什么呀!”话音未落,主卧房那间门开了,林乐峰伸着懒腰走了出来。“哟哟,颜丫头,大清早的在训谁呢?”看清楚是唐绍后,他哈哈一笑,说:“原来是不解风情的绍哥,肯定是你得罪了颜丫头吧。”
陶颜的心头其实也相当不安,她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几时回床睡觉了,而且拖鞋磨成这样脏成这样子,也是极为怪诞的事。因为害怕,她不敢深想。“不跟你们说了,我要继续回床睡觉。”
“睡什么呀?叫醒大家,起床看日出去了。”林乐峰乐呵呵的,始终没有看到陶颜脚下那双拖鞋。
林乐峰一间一间地敲门,很快大家全被他吵醒了。洗漱一番,换好衣服,七个人出发了。看日出最好的地方是崖边,大伙儿爬二十分钟左右,气喘吁吁地坐在山崖。一会儿东边就卷起来一丝鱼肚白,跟着太阳憨憨地从水面冒了上来,可能还没睡醒,红着一张大圆脸。然后,就在眨眼之间,它清醒了,金光万道,破天袭地。
海浪一波又一波地传送金色的细碎光芒,海鸟呱呱尖叫,迎着红日飞去或是背着红日飞来。这种赏心悦目的清晨光阴,对都市里的人来真是久违了,大伙儿沐浴着旭日的柔光,心情激荡,感叹纷纷。
看过日出,大家回了别墅,吃早餐稍事休息。陶颜坐在沙发,靠着沙发扶手,皱着眉拼命回想昨晚的事情,可是想了许久,记忆都止于:一灯如灯,黑发女子临窗梳发。她自己心里有些发虚,仔细检查那双拖鞋,看起来是走了很长的路磨坏的。难道自己昨晚梦游了?陶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偷眼看旁边谈兴正高的六人,除了唐绍,谁都没有留意她。唐绍的目光有些冷、有些迷惑,与陶颜的目光一接触,他马上别转头了。
陶颜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思索,自己从来没有梦游的习惯,家里三代以内亲人也没有这种病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忽的,身边的朱沁蓝推她,陶颜惊醒,诧异地看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怎么了?”
石宁娇笑着说:“颜颜,你干嘛呀,神魂不守的。”林乐峰附合:“就是,颜丫头今天有些古怪。”
陶颜强打起精神,“得了,得了,唯恐别人不知道你们是夫妻呀?任何时候都要妇唱夫随。”她说这话时,唐绍蓦然地眉毛一压,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顷刻却又恢复了正常。若非陶颜的位置正好与唐绍的位置扯成一条斜角线,目光很容易打撞,这一道寒光就忽略过了。可是她好生纳闷,自己说的话无缺无失,为何唐绍有这样奇怪的眼神?
除了唐绍,其余的人都哈哈一笑,林乐峰说:“颜丫头的嘴巴越来越厉害。”用肘子撞了撞于重元,说:“哥们,你得加油,这样一个泼辣娘子要是追不上,不是男人哦。”他们常一起玩,于重元对陶颜的好感,是人都能感觉到。
于重元呵呵傻笑一声。陶颜嘴角轻撇:“峰少好坏,成天拿我说事。哼。”她刚才虽然走了神,也隐约听到大家说潜水的事。何况跟林乐峰他们认识一年多了,知道早上的水底光线好过下午。“是不是要去潜水了?我去拿泳衣了。”
不待大家说话,她起身回了房间。林乐峰在背后笑她:“颜丫头脸皮最薄,一说她的事,就要跑……”陶颜菀尔一笑,心想峰少可是将我看错了,我只是不喜欢于重元。她从行李袋里找出泳衣,正要出房间,心中一动,转身看着窗外。
外面的光线很强,昨晚那屋子掩在灌木丛里,黑森阴郁,窗子紧闭。窗子是旧式的推窗,木质的,漆掉的差不多了,露出原木本色,有着日晒雨淋的斑驳痕迹。陶颜盯着窗子,回想着昨晚的事,当时不觉得,现在才觉得诡异的很。
朱沁蓝推门进来,见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子,好生奇怪,跟着朝外面张望,“在看什么?”
“没什么。”陶颜断然地说,一扭身离开了房间。就在她转身瞬间,那屋子的窗子开了。一双白生生的手撂在窗棂上,手的主人在阴影里。 第二天 第二节
林乐峰备有游玩用的小白船,藏在沙滩旁的灌木丛里,扯掉遮雨布现出原貌,大家就开始尖叫:“太漂亮了。”造型流畅象一个漂亮的梭子,除了唐绍,其余人都围上东摸西摸。林乐峰呵呵笑着,颇为得意。
陶颜留意到船侧的两个大大黑字色字F.S,“F.S,船名吗?什么意思?”林乐峰脸色微滞,随即呵呵笑道:“FISH的意思呀,笨笨颜丫头,你不觉得这船很象太湖银鱼嘛?”
朱沁蓝满脸艳羡,抢着说:“真是象唉,漂亮绝顶,我做梦都想有条这样的船。”林乐峰笑了笑,拍拍船舷,说:“来,帮我把它推到水里。”四个大男人用力,一会儿白船滑过沙滩,落了水。
大家上船缓缓划动。阳光在水面滑行,漾漾荡荡,海水清澈如水晶,各色各样的小鱼百无聊赖地游来游去。桨声被风带远了,空气又湿又软,一切都美得叫人心疼。陶颜倚着船侧,一手放在水里,享受着水流穿行手指的奇妙感觉。有些小鱼以为是食物,时时地来叮她一下。
划了十来分钟,林乐峰喝了声停,摇桨的于重元、唐绍、苏克同时停下了手中动作。“就是这里。”
朱沁蓝趴在船侧往海底看了一眼,“你们说的峭壁就在这里,我怎么看不到呢?”
“小姐,在水下15米呢,你要是看得到才奇怪呢?”于重元抢先道,朱沁蓝俏皮地白他一眼。
一干人等马上全副武装起来,戴了面镜、脚蹼,救生衣、呼吸调节器,气瓶……朱沁蓝与唐绍一起先跳了下去,跟着于重元与苏克一起跳了下去,林乐峰垫后。他亲了亲石宁的脸蛋,对陶颜说:“颜丫头,照顾我老婆哦。”
“切,肉麻。”陶颜故意做出恶心作呕的样子。林乐峰拍拍了她的脑袋,“别调皮,小心将来嫁不掉。我走了。”扑通一声跳下水。石宁趴在船侧,甜滋滋地笑着,冲水下的他挥了挥手。
“峰少对你可是越来越好了。”陶颜与石宁要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知道两人情路并不平坦。早些时候,石宁总抱怨林乐峰对她忽冷忽热,那时她还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其他的女人。以林乐峰的条件,又加上他爱玩的性格,去到哪里都招女孩子的目光轰炸,花花草草的绯闻从没断过,这种一脚踩了几条船的可能性并不小。为此,石宁吃了不少苦头,时常在陶颜面前呜咽。
石宁回过身来,眉间无尽的温柔,嘴角含羞,“我怀孕了。”
“啊。”陶颜打量着她的小蛮腰和平平的腹部,惊愕地说,“什么时候的事情?”不待石宁回答,口气变成了埋怨,“好你个石宁,这种事情还瞒着我,都不将我当朋友了。”
石宁在船里坐下,笑容更柔,摸着手指的钻戒套痕,说:“才没有瞒你呢,刚一个月多点。”陶颜过去挨着她坐下,“我要做孩子的干妈。”石宁笑笑,刚想说什么,忽听水下有轻微动静,探头一看,只见水里一双蛙蹼来回摆动,然后消失了。她心头忽地闪过一丝不安,摸了摸自己肚子。
陶颜注意到她神色的异常,关切地问:“怎么了?”石宁摇摇头,说:“没事。你要不要下水去游一会儿?”陶颜虽然不会潜水,游泳的技术还是可以的。但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她兴致不高,凑近石宁耳边轻声地说:“石宁,你有没有觉得这岛有些古怪呀?”
“哪里古怪了?”石宁抬头看着白亭岛,一派热带岛屿的初夏景致,灌木长得挤挤攘攘,阳光无处不在,跟它扯上关系的词很多,比如说热烈、度假天堂、明澈……就是跟古怪不搭边。
“我……我昨晚看到一些奇怪……的事。”陶颜迟迟艾艾地说,因为到现在她也没弄明白,昨晚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起来关窗的情景是不是做梦?她的表情、口气勾起了石宁的好奇心,“什么事?”
哗啦一声水响,吓得两人一跳,朱沁蓝一手攀着船舷,哈哈大笑:“吓到你们了吧。”石宁作势欲打,“讨厌的蓝蓝。”朱沁蓝偏头避开,兴奋地说:“你们两个不下水,真是太可惜了,那峭壁太棒了,真是飞的感觉呀,峰少一点都没有说错。”
“怎么飞的感觉?”陶颜听林乐峰提过几次,早就很好奇,她在深圳也试过一次岸潜,深潜就没尝试过。见朱沁蓝如此夸张的表情,心里有些蠢蠢欲动了。又是哗啦一声水响,唐绍冒出头来了,他听到了陶颜的那句话,说:“这要亲身体会才知道。”
陶颜不无失望地说:“可惜呀,我不会潜水。”唐绍平时少言少语,涉及到潜水,活泼了不少。也可能是因为潜水教练的职业,常常要劝说那些不敢下水的人,成了习惯性反应。因此听到陶颜这么说,他不假思索地说:“没事,你下水我教你,我在旁边照看着你,根本不用怕。”
朱沁蓝也在旁边鼓动她:“对呀,下来体验一下呀。”陶颜犹豫地说:“可是,我没有潜水设配呀。”
“没事,用我的。”朱沁蓝爬上船,下了全身的潜水设配递给陶颜。她与陶颜的个子、身形相差不多。陶颜试了试虽有些小小不舒适,到也是能用。她跳下水,唐绍简单地交待了一些潜水的常规,带着她一起往海底下潜。
潜了十来米就看到了海底峭壁,一直垂降到无底的幽深,看着就叫人心情激荡。陶颜有些后悔,自己应该早点学习潜水。唐绍拉着她的手,一股快速的海流推着他们,一起沿着峭壁“飞”了起来。若不是陶颜嘴里含着呼吸管,早就尖叫连迭了。这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峭壁上一团一团的海绵随海流张开缩小,色彩斑斓的热带鱼穿来穿去,峭壁上有大量的洞穴。
下潜到26米左右,因为陶颜毕竟是新手,唐绍怕她有危险,将她拉离了峭壁慢慢地往上面浮。这时,一只长了倒刺的面貌丑陋的大鱼游了过来,陶颜经验不足,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松开了拉着唐绍的手。那鱼儿从他们中间穿过,陶颜受了惊,又加上打脚蹼的动作不纯熟,虽然拼命地踢,却反而在原地团团转。手忙脚乱中面镜入水,顿时眼前一片模糊。于是她益发地慌张了,早忘了唐绍说过如果面镜入如何处理。
蓦然地一股强大的海流卷住了她,她不由自主地随海流而去,直觉告诉她非常的危险,她啊地惊叫了一声,咬着呼吸管的嘴巴松开,连灌了几口水。所有的事情都在电石火光间发生,一旁经验丰富的唐绍也来不及反应,看着她被海流卷向峭壁,卷进其中一个洞穴。而她那声“啊”还在水中游荡。
事件糟糕透顶了,在这种失重状态,陶颜好似一片漩涡里的树叶,毫无自主能力。卷进洞穴后,那股海流的力量小了很多,只是里面的能见度比外面差多了,黑漆漆的,偶而的星点光芒闪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陶颜起初的大脑一片空白,后来她终于清醒了些,命令自己一定要冷静。这会儿也想了唐绍说的,如果面镜进水,用鼻子呼气将水排出。她试了试,果然眼前恢复了清明。眼前不时的鳞光滑过,原来是鱼。她听说过海底有不少鱼能发光,果真如此,若不是身处的环境有些糟糕,她肯定兴奋不已。她看清楚了身处的地方,原来是洞穴,穴底有细细的沙子和起伏的海绵。
她想了想,决定不乱跑不乱动,等着唐绍来救她。缓缓地她落到了穴底,细细地观察着各种各样的小生物。有一丛海绵特别象头发,她连看了几眼,忽然地从心里寒了出来。鬼使神差,她游向那丛海绵细看。真的是头发!女人的长长的黑色头发。 第二天 第三节
那一丛头发随水流一蓬一缩,它的根部埋在细细米色沙粒里。而在这些晶莹的沙粒下面又藏着什么呢?
陶颜心中骇然,连踢脚蹼,滑开几丈。南方的水域到初夏季节,在这种深度水温在25度左右,本来穿着3mm厚度的潜水衣足够御寒,但是现在陶颜却浑身直打颤战。惊魂未定之际,洞穴口蓦然一个大大的黑影,又叫陶颜惊到心跳如舂。当她看清楚是唐绍后,如释重负,顿时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隐约听到海浪声悠悠,眼前是又高又远的蓝天和几朵苞米般的白云。“醒了,醒了。”石宁凑了脸到她面前,满眼的关切,“陶颜,你可将我们大家吓坏了。”陶颜虚虚地笑了笑,闭上眼睛避开烈日。
“都是我的错,没照料好颜丫头,没想到正好撞上一股暗流。”唐绍声音低沉,黑黑的脸上写满歉意。林乐峰坐在船尾不吱声,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瞟了他一眼。
陶颜挣扎着坐起,对唐绍笑了笑,说:“不怪你,是我自己贪玩,不会还要下水。”
唐绍依旧不能释然,“可是,作为专业的潜水教练,我出这种错……”于重元打断了他,说:“行了,反正颜丫头也没有事,你就别再吱吱哇哇了。”朱沁蓝也在旁边连声附和:“就是,就是,陶颜也不会怪你的,大家都是朋友,别太客气了。”唐绍只得将话吞回了肚子。
如此一来,大伙儿的潜水兴头大减,御下设配,摇着小白船返回了沙滩。上了岸,林乐峰牵着石宁的手走在前头,陶颜跟唐绍并排跟在他们后面。刚才陶颜苏醒后,感动于大家担心,又见唐绍如此内疚,就没敢提头发的事。可是那丛头发一直在她脑海里摇曳,终于,她悄声忍不住了,悄声问旁边的唐绍:“刚才你在洞里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东西?”
“什么奇怪的东西?”唐绍反问。陶颜犹疑片刻,说:“头发,我看到洞穴底有一丛头发。”
“什么!”林乐峰转过身来瞪着陶颜,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惊骇,“你看到了什么?”他这两句说的特别响亮,后面聊天的苏克、于重元、朱沁蓝都停住嘴巴,惊讶地看着他。
陶颜一愣,结结巴巴地说:“头……发呀,就是女人的长头发呀。”林乐峰的脸色微微一白,眼神古怪地看着唐绍。唐绍面无表情地说:“我没看到,那个洞穴不大,如果有我一定能看到的。颜丫头,你是不是看错了?将那丛海草当成了头发?”
“我……”陶颜觉得脑袋一下子迷糊了。洞穴里的光线本来就暗,她又是透过面镜来看,当时觉得那丛东西特别象黑头发,一下子人就滑开了,根本不敢再细看细想。“我觉得看起来象头发。”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于重元说:“应该是看错了,我记得我第一次深潜时,也看错了,当时还吓了一大跳呢。后来我的蛙蹼被海草缠住了,我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海鬼来找替身呢。”说完他哈哈大笑,苏克与朱沁蓝跟着朗笑,然后陶颜也笑了,唐绍扯动了一下嘴角。
林乐峰忽的眉毛一扬,笑着说:“哈哈,我记得,那一次你象个三岁小孩,拼命地抱着我的大腿。”这下子大家全笑了,刚才的不合谐气氛顿告消散。大家继续往别墅里走去。
福伯在别墅里,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本地小姑娘,皮肤黑而亮,有几分秀色。林乐峰告诉大家,这是小姑娘叫阿田,来帮忙收拾屋子和做饭的。大家纷纷跟阿田打招呼,小姑娘有点窘迫,眨巴着眼睛,不太爱笑。
吃过中饭,几个人在厅里玩牌,陶颜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她有些心神不宁,昨晚黑发女子临窗梳发,今天深海洞穴长发如草,这两天倒是跟头发扯不清了。她自己也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是她的最爱,她爱惜地用手摸了摸。坐在床头看出去,视线正好尽收掩在灌木丛里的旧房子,浓郁翠绿的树木与长着青苔的老房子相映成景,凸显岁月痕迹。昨晚古怪的窗子依然紧紧关着,陶颜蹙眉看了又看。
这时响起了扣门声,她开门,没料到站在外面的是苏克。“我可以进来吗?”陶颜惊诧,他跟她从昨天见面,好似没单独说过话。这个沉默少言的高个男子,很多时候,她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她点点头,苏克静静地掩上房门,说:“有件事,不知道你自己是否知道?”
“什么?”
苏克犹疑再三才开口中:“你好象有梦游症。”陶颜心中一惊,难道自己昨晚真的梦游了?苏克继续说:“我昨晚睡不着,听到房间外有动静,就起来看了看。结果正好看到你打开门出去,我看你的样子好象在梦游,不敢叫你,只是远远跟着。不过没想到你走得很快,而且好象对地形很熟悉,后来没了你的踪影,我就自己回来了。我听说梦游的人,最后都能自己回来,所以没惊动大家。”
听他说完,陶颜嘴巴里又苦又涩,都不知道说啥好。她的家族并无这种病例,而且她以前也从来没有梦游过。昨晚的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一到海岛上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苏克看到她脸色微苦,半天没反应,“陶颜,你没事吧。”陶颜够强笑了笑,说:“我没事,我从来没有梦游过。昨晚真的是我吗?”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昨晚梦游是自己,那只磨破的拖鞋就是证据,可是依旧不甘心。
“是你。”苏克口气柔和确定,不容置疑。他想了想,又说:“如果你没有梦游症,还有一种可能,你是被催眠了。”
“催眠?”陶颜重复着,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画面:一灯如豆,黑发女子慢腾腾地梳理自己的头发。冷汗涔涔而下,原来昨晚那女子梳得如许慢,是别有意图呀。可是为什么要催眠自己呢?自己昨晚又是去了哪里呢?放眼窗外,阳光灿烂无比,明媚到极点。可是看在陶颜的眼里,一切都变了味,那旧旧的长满青苔的房子无限放大,每一个豁隙里都在散发着阴森腐烂的气息。
苏克稍坐了一会儿,劝解了几句,离开了她的房间。陶颜心冷身冷坐了会儿,有了主意。她站在房门口,冲厅里的林乐峰轻轻地招了招手。林乐峰会意地点点头,将手中的牌交给苏克。他快步走了过来,问:“怎么了?颜丫头。”
“有没有船回厦门的?我有些不舒服,想离这里。”
林乐峰很惊讶:“为什么?就是因为今天在海底看到头发?陶颜你别在意,你知道海水里光线折射跟空气不一样,看错是平常事。”陶颜摇摇头,说:“不是这件事,峰少,我就是想走。”
林乐峰目光中露出研究神色,看了陶颜一会儿,才说:“颜丫头,你在这里玩的不开心,是吗?好的,等一下我跟他们联系一下,看能不能派条船过来,不过今天可能来不及了。”今天来不及,那就还要住一晚,陶颜心里一紧,瞟了一眼窗外。
“峰少,那房子……”陶颜指着不远处那栋老房子。林乐峰转身看着窗外,说:“那是我爷爷奶奶的旧房子,现在没人住的。”
“没人住的!”陶颜脸色煞白,没人住,那昨晚临窗对灯梳发的黑发女子是谁呢? 第二夜 第四节
三番二次的惊吓,陶颜早就醒意全无,外面的风声、房里细小生物的咯滋声,都叫她心惊胆战。只盼着明天中午早些来到,坐船离开白亭岛,永远不会再来。
她的房间直接连着厅里,与石宁林乐峰的房间紧挨着,而唐绍与苏克于重元的房间紧挨着,在另一边近着后门。她听到四个男人出去后,并没有各自回房,而是聚在厅里说了一会儿话,他们压低了声音,所以她听不到他们说什么。这更加令她害怕,周围的事与环境本就陌生,而原本熟悉的人也变得陌生起来。想到半夜三更不知去踪的朱沁蓝,她浑身一个抖嗦。
房外依次想起了关房门的声音,不知为何,陶颜舒了一口气,然后很快地心又提了起来。她听到了一些细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好象是……钥匙插入锁眼里,她一惊,翻身坐起,背抵着墙,两眼圆睁,全身戒备。
门缓缓地被推开,林乐峰手指举到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轻轻地冲她招了招手。陶颜犹豫着爬下床,走到门边,林乐峰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床上的石宁睡得香,呼吸均匀,陶颜不无羡慕地连看了她几眼。
林乐峰将门掩上,然后对陶颜说:“你在这里陪阿宁吧,我要出去一下。”陶颜惊讶,“你要去哪里?”
“去找沁蓝。”
陶颜更加诧异,“你刚才不是说……”林乐峰脸色严肃地说:“外面天这么黑,大家出去无头苍蝇一样乱找,很容易出危险的。而且我最担心的是阿宁,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不在她身边……”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到了床上的石宁,一抹柔情混杂着担忧。他叹口气,说:“我觉得你陪着她比较好点,你们是要好朋友,我信任你。”
最后四字让陶颜疑窦丛生,林乐峰说他信任她,那他不相信谁呢?她的脑海里闪过其他三个男人:于重元与林乐峰据说是从小一块儿玩大,感情好的穿一条裤子嫌肥;唐绍与林乐峰相识也有五六年了,因为共同的潜水爱好,两人几乎是一见如故;苏克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可是他是于重元老板的儿子,而于重元又是林乐峰最要好的朋友。三个人看起来都毫无缺失,都应该值得信任。但很明显,林乐峰对他们三人当中的某个产生了疑心。会是谁呢?林乐峰又因为什么对他起了疑心呢?
林乐峰走到床边,抚摸着石宁的脸,声音低低地说:“颜丫头,阿宁就暂时交给你了。”陶颜沉默地点点头。林乐峰拍拍她的肩膀表示感谢。然后他离开了房间。不过他并不是从房门口出去了的,而是从窗户。
他走到窗边,掏出钥匙插入窗户上的一个小孔,咯噔几声,固定防盗窗的几个机括弹起,防盗窗就变成了推窗。陶颜还是第一次留意到林家别墅的防盗窗是特置的。林乐峰跳出窗外,叮咛陶颜关好窗户、房门,任何人敲门都不可以打开。然后他猫身没入夜色之中。
十分钟后,林乐峰到了沙滩。小白船还泊在海边,随海浪一起一伏。他跳上船,换上潜水衣,然后解开缆绳,用力地划动木桨。马上就要涨潮,那时候,海下的水流会有激荡不定,潜水的危险性相应大大增加。
此时,在岸边的灌木丛里,有人冷眼目睹林乐峰的一切行为,他的眼神阴郁愤懑,隐隐露出一种不顾一切的狂热。
林乐峰自然不知道有个阴森的目光追随着自己,如附骨之蛆。他将船泊今天早上潜水的地方,海水已经开始变化了,海浪也变大了。他知道时间有限,必须要加快速度。顾不得检查潜水设备是否安全,他跳进海里,一路地沉了下去。
十米,十五米……到达了白天潜水的海下峭壁。潜水灯的光束冲淡了海底无边无际的黑暗,各种鱼类为光芒所打扰,纷纷避走。林乐峰沿着峭壁继续往下潜,一边留意着峭壁上的洞穴。峭壁上的洞穴千千万万,大小不一,穴口攀附着水草,随海水摇曳生姿,宛若古代宫庭里柔美极致的舞仕。另有一些色彩斑斓的小鱼在海草里穿来梭去,游玩嬉闹。
夜潜也是别有一番风情,可惜林乐峰意不在此。他对这峭壁相当熟悉了,不过洞穴里一般不去的,因为里面可能潜伏着一些危险。在海底悠哉悠哉的鱼类,通常情况下是不会主动进攻人类的,但如果你不幸冒犯了它们,或是擅闯它们的领地,那么它们也会誓死捍卫自己的权益。很多鱼类都长着毒刺,只要轻轻一扎足够你永葬海底,连后悔的念头也来不及闪过。
林乐峰小心翼翼地用手提式潜水灯拨弄着海草,寻找着白天陶颜遇险的洞穴。今天下午聊天时,他问过陶颜,可惜陶颜对这一带不熟悉,又加上身在海底,对方位地理毫无概念,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从她含糊的言词里,他隐隐估出方位,但愿没错。
他继续往下潜,停在水下二十米左右。按照陶颜的描述,这洞穴肯定在这高度附近。洞穴不少,但在海流密集区,又能毫不费力地容一个人进出,这样的洞穴并不多。他仔细地查看过去,潜水灯的光束落在一个洞穴的海草上,这丛海草有明显的擦痕,有几根还折断了。没错,就是这里了。
林乐峰后潜几米,借着海流飘了进去。洞穴口小底大,象是化学实验时用到的玻璃瓶。他缓缓地飘落在穴底,潜水灯的灯束在海草丛间移动,最终落在一丛看起来十分异常的海草上。诚如陶颜所说的,是一丛头发,黑色的女人的长头发。
林乐峰慢慢地游近,虽然面镜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可是从他微微僵硬的躯体,可以看出他心情十分激荡。那丛头发埋在细细的沙粒间,而沙粒下是什么呢?
林乐峰将潜水灯撂在沙地上,灯光对着那丛头发。他伸出了手,手在微微颤抖,在水里停了半天,最终落了下去,轻轻地挖着沙粒。他的举动惊扰了头发丛里的小鱼小虾,它们惊惶地四处逃窜,隔了一些距离又回转身,看着这个怪异的男人。
沙子不停地往两边分开,又被海水带回一部分。林乐峰开始的动作很轻很慢,慢慢地加快了,沙子不停地随海水飘到旁边。穴底出现了一个小洼坑。然后他突然地停下了,身子足足僵了半分钟。
两只遮着小洼的手分开,露出了一角白骨,森森然。他呆滞了片刻,更加用力地挖,然后将潜水灯提在手中,照着小洼处。灯束下,是一个头颅,皮肤眼鼻早就没有了,眼眶里、鼻孔里全是细沙。眼眶里的细沙不停地上拱,然后探出一个三角头。灰不溜秋的一条小海蛇,惊慌失措地看着灯光、看着林乐峰。然后一扭身,逃入了那丛头发里,又探出头来看着林乐峰。
林乐峰的牙关咬紧,腮梆子也绷得紧紧的,夜不成眠而疯长的胡渣象海胆的海刺。大概估计了一个位置,他跪在沙地上,又拼命地挖,不停歇地挖。一会儿,那儿露出一条森森的手骨,在原本的手腕部挂着一条铂金链子,海水侵蚀并没有令它失去灿然本色。
林乐峰伸出颤抖的手,拈住链子上的桃型吊坠,拉近潜水灯细看。吊坠上镂了两颗桃心,一支箭头,还有两个字母:F.H。尽管这是他早就预感到了,然而,见到这个F.H依旧如同五雷轰顶、闪电霹身,眼泪哗哗地模糊了面镜。 第二夜 第五节
当林乐峰跪在海底洞穴里涕泗交加时,苏克推开了林家老房子的门。他回到房间后,一直睡不着。身边的于重元真是无心无肝,一倒床就呼呼大作。令苏克莫名地瞧低他三分,有同伴失踪了,他居然能无动于衷。还有林乐峰的态度也是反常的很,即使外面天黑地暗,即使真的有海鬼,同伴失踪了,也不至于找都不找一下。说到底,这个峰少呀,不是冷血就是别有所图。
想到别有所图这四字,他心头暴寒,大感不安。原本想着假期在碧海白沙间自在逍遥,看来是大错特错,这一趟旅行在踏上白亭岛的第一夜,从陶颜开始直挺挺地梦游,就充满了诡异。
站在林家老房子里窗口的那个黑长发的女人究竟是谁呢?苏克反来复去地想,难道真是女海鬼?接受了二十几年的唯物教育,他基本上不信这个的。但是石宁的受惊、陶颜的梦游、朱沁蓝的失踪,一夜之间连着三样事,绝不是巧合,一定有着神秘的手操控这一切。是海鬼吗?它们的目的是什么?
苏克再也躺不住了,与其躺在床上想七想八,不如直接去寻找答案。于是他跳下床离开了林家别墅,再次来到了林家的老房子。黑色的门泛着青光,隐隐似嘲弄又似召唤。他伸手轻推,门居然应手而开,滚轴咯吱咯吱地响着,尖锐刺耳。
抬脚迈进门槛时,一股海风由后面吹来,刮得他差点跌倒。那股风在空空的厅里兜了个圈,又转了出去。苏克小心翼翼地穿过厅,往那个房间走去,门开着,有烛光外泄,一片昏昏噩噩的浅黄色。
苏克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陋室里空空无人,惟有一点烛火跳动不安地支在梳妆台上,象是一颗小小的躁动的心脏。烛火前隐约有一本翻开的书。苏克环顾四周,断定无人后,走到梳妆台前,书摊开着,用木梳压着,木梳的齿子上还缠着几丝黑发。不知道是陶颜的呢?还是那黑发女子的?
纸张已经发黄,铅字也黯淡。“……恶魔被困在无人的岛屿上,备受着死亡般寂寞的折磨,千年如此,万年如此。它自杀了无数遍,却又无数次在朝阳中活了过来,死亡对它来说,是永不可抵达的彼岸。最终,它放弃了,不再自杀,不再思想,如同岩石般存在着,在日晒雨淋、风吹雨打中享受永恒的生命。”
“然而,有一天,它在昏昏欲睡中被吵醒,惊喜地发现一艘破烂的小船被台风刮到了沙滩上,船里还有七条性命。它认定那七个人是上天给它的恩赐,兴奋莫名却又故意挨捺不动,用恶毒的眼神关注着他们。看着他们在海上捕鱼维生,看着他们在岛上采椰子吸食,看着他们在崖边燃起信号火……第一夜很快地过去了,恶魔一直没有行动,它飞到了每个人的头上,细细地凝视着,暗绿色眸子有着千年久违的喜悦。”
“多么光滑的肌肤呀,多么鲜活的心脏呀,多么甘甜的鲜血……恶魔伸出暗红的舌头舔了舔,大为赞叹:多么美妙的生命!都是属于它的。可是,它不要这么快结束,这是它永生岁月中的一段美妙插曲,它希望这首曲子尽量长久些。”
“第二天,那七个人在灿烂阳光中醒来,又开始一天的劳作,砍伐树木搭建棚屋,在沙滩上拾捡贝壳竹蜻……劳作中他们笑语不断,并不因为流落孤岛而绝望。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身边蹲了只恶魔,每一声笑都刺痛了恶魔的神经,它妒忌的发狂。第二夜来临了,棚屋已经搭好了。恶魔不停绕着屋子飞来飞去,趴在窗口盯着他们,它已经无法忍受鲜活活生命的诱惑了。瞧,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有着海藻般的长发,多么甜美,睡梦中犹带着三分笑意。恶魔看到了她的灵魂,是鲜亮的粉红色,光泽诱人。它舔着嘴边的哈溂子,腾上半空,狞笑一声。游戏开戏了……”
“滋”的一声,苏克的眼前一片漆黑,鼻翼飘着一股难闻的焦味,不知不觉中,蜡烛已烧到了尽头。风不知从何处钻了进来,在他身上游走,惊得全身汗毛尽数炸开。苏克的心脏一直往嗓子眼口拱动,难以忍受,他决定应该离开这里。
脚伸出不慎地踢在某物上,苏克蹙眉回想,刚才那方位明明空空的。不敢相信地再抬脚,这一次是膝盖撞到了某物。那物居然移近了!有东西与他近在咫尺!苏克骇然,心脏不堪负荷地忽慢忽快,冷汗刷刷地沿脊梁暴走。
他的眼前依然是漆黑,啥都没有,但是空气里分明有股海水的腥味。他努力吞咽着口水,缓缓地伸出手,不到十厘米,手指就触到了东西。又湿又滑,丝丝缕缕……是什么呢?一道灵光苏克的脑海,是头发!海水浸泡过的长长的头发!与此同时,距他眼前五厘米的地方忽然亮起了两盏小小的绿色灯泡。
陶颜一直不敢躺下,坐在石宁的身边打着瞌睡,时不时地惊醒,象个小耗子一样地四处顾盼,然后又慢慢地闭上眼睛。如此的周而复始,早累得筋疲力尽。幸好天快亮了,床台柜上的小时钟指着四点半。天亮就好,想象着汽船突突地到达白亭岛,载着她永远地离开这个古怪的小岛。这个鬼地方。
想到鬼地方三字时,她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嘭嘭嘭,嘭嘭嘭……毫无节奏的乱敲,凌乱得叫人脑神经作疼。陶颜想起林乐峰的叮咛,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坚决地不理睬那敲门声。然而她又觉得不对头,这声音好象不是敲门声,而是拍玻璃的声音。她瞟了一眼窗帘遮盖的的窗子,暗道,莫非是林乐峰回来了?
一念之下,她跳下窗撩起帘子,只见一张惊恐而扭曲的脸紧紧地贴在窗子上,两只手不停地拍打着玻璃。陶颜吸了一口冷气,后退了一步,苏克变形的脸在面前无限放大:突出的眼球,急促收缩的鼻孔,还有一张一合的嘴巴。
片刻,陶颜回过神来,推开玻璃窗,听到了苏克的嘴巴反复地吐着几个字:“有鬼,救救我,救救我,有鬼……”他的手紧紧的攥着防盗窗,关节青白。“有鬼,救救我,快救救我,它在拉我……”恐惧而夹杂哭意的声音,一直寒到陶颜的骨髓里。
她朝他身后飞快地瞥了一眼,什么也没有。但是苏克的身子正在慢慢地拉成一条直线,浮在空中,好象有人在后面拉着他的腿。“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它在拉我……”
“怎么救你呀?”陶颜手足无措地大喊,“大家快起来呀,石宁,你快醒醒,救命呀……”苏克已经无法再攥紧防盗窗了,手指勒勒作响,却一点点地松开。“它在拉我,它在拉我……救我,拉住我。”
陶颜扑到窗前,紧紧地攥住苏克的手。她已经失去了思考判断能力,只知道紧抓着不能放,咬紧牙关、使出吃奶力气,绝不能放。蓦然的一声惨叫,陶颜只觉得拉力忽消,蹬蹬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惨叫声犹在室内震荡,窗前已失去了苏克的脸。她低头看着手里各抓着一只鲜血淋漓的胳膊,尖叫数声,昏了过去。 第三天 第一节
脸上冰凉,依稀还有人在拍打着自己的脸颊。陶颜勉力地睁开眼睛,迎上一对关切的眼睛,眨巴几下,看清楚是林乐峰。她翻身坐起,一把抓住他,大声嚷嚷:“救命呀,救命呀,有鬼,有鬼……”
林乐峰被她唬了一跳,连忙按住她肩膀,“怎么了?怎么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陶颜兀自浑身颤抖,脑海浮现了苏克被拖走的那一幕,特别是鲜血淋漓的两只胳膊。“有鬼,鬼拖走了苏克呀……”
“陶颜,你镇定些,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林乐峰皱眉大声喝道,一连摇晃着陶颜的肩膀,令其安定下来。
“鬼把苏克拖走,还有他的胳膊断了……”陶颜脸色青白,攥着林乐峰胳膊的手指甲都掐到了肉里,说话时眼睛不安地游走。“一定是海鬼了,一定是海鬼了,它把苏克拖走了,太可怕了……”她缠七夹八地将昨晚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因为震撼与恐惧,她说的话颠三倒四。好一会儿,林乐峰才听明白,脸色也发白,说:“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苏克真的被鬼拖走了?胳膊也断了?”
“断了,都断了,全是血,抓在我手里。”陶颜的声音近乎哭泣。林乐峰环顾四周,皱眉:“哪里有苏克的胳膊呀?”
“嗯?”陶颜松开攥着林乐峰胳膊的手,脑袋象陀螺一样转来转去,“咦,哪里去了?”她看清楚自己坐在窗前的地板上,身边空空的,压根儿没有鲜血淋漓的胳膊,鸵色的地毯上也没有一点血渍。“咦,怎么没有了呀?”没有胳膊,没有鲜血,难道是一场梦?陶颜心头闪过一丝喜悦。
“颜丫头,你是做噩梦了吧。瞧你,怎么睡在地上呢。”一直蹲着林乐峰站了起来,走到床边坐下,看着石宁平静的睡容。
“我是做噩梦了?”陶颜喜上心头,从来没有发现做噩梦也是件开心的事。不过这梦也忒真实,真是令人胆战心惊呀。陶颜拍拍自己心口,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天色朦朦亮,窗子开着,有朝雾蹑手蹑足地进来,随即消失无形。
“阿宁好厉害呀,我们那么大声都没有吵醒她。”在地上睡着,醒来后腰肢都是僵硬的,陶颜手支后腰扭动了几下,看着依然酣睡的石宁,
林乐峰说:“阿宁昨晚吃了镇定药,药力还没过吧。”
“啊?镇定药!阿宁为什么要吃镇定药呀?她怀孕了,怎么可以吃这药呢?”
林乐峰脸色又是一变,瞪着陶颜大声地说:“你说什么?你说阿宁……”他指着床上的石宁,“她怀孕了?”陶颜连迭点头,说:“怎么?你不知道吗?她没有告诉你?”
“她没有告诉我。”林乐峰表情复杂地看着石宁,声音低沉,黑黑的脸色挂着一丝凄色。“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阿宁怀孕了?”
陶颜摇摇头:“不知道,我以为阿宁肯定告诉你了的。”一边说,一边揉着发涨的太阳穴,一晚不眠又饱受惊吓,陶颜觉得自己脑袋严重缺血,象老旧的马达,光有轰鸣声就是不转动。“对了,你为什么要给阿宁吃镇定药?”昨晚石宁受海鬼惊吓时,她正在梦游,是以完全不知情。
“她说有海鬼站在床前掐她脖子,她吓坏了。”
“海鬼?”陶颜尖声说,“她也碰到了海鬼?”她想起那个盅惑她令她梦游的黑色长发女子。林乐峰说过,白亭岛有女海鬼夜半梳头盅惑男男女女的传说。“峰少,这岛上真的有海鬼吗?”
林乐峰脸色黯然,轻轻地抚摸着石宁的脸。石宁睡得很实,呼吸声酣然沉甜,但眉毛微微虬结着,怯色跃然眉稍,看来睡眠也不能消除昨晚的惊吓。“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也不清楚。”
陶颜又急又恼地说:“什么叫也许有,也许没有,你快告诉我真相呀。”林乐峰不自然地挑挑眉头,不甚厌烦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以为那些不过是传说,根本不可能是真的。何况我在岛上来来回回这么多次,从来没有碰到过。”
“岛上有什么传说?”陶颜不顾林乐峰的厌烦脸色,追问不休。林乐峰双眉紧锁,嘴唇蠕动,却没有吐出一个词。陶颜着急得太阳穴突突狂跳,“峰少,你快说呀,求你别卖关子。”林乐峰烦恼地别转头。恰好这时,房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十分急促的。他如获大释,赶紧起身去开门。
于重元站在门口中,问:“苏克不见了。”林乐峰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回转身看着立在床前的陶颜。她同样因为于重元的话脸色一白,身子轻晃。三步并作两步,陶颜扑到窗前,天色已有七成亮,晨雾也已消散大半,能够清楚地看到窗外的景色。在沾着露水的草地上,有一条长长的重物拖痕,一直延伸到灌木丛前才消失不见。陶颜又低头察看防盗网,细细的方柱中有两根中间部位特别油亮。陶颜伸手在另外的细柱子握住后拉,再放开,留下的痕迹是相似的。刚才的喜悦又荡然无存,她惨白着脸回转身看着房门口的于重元与林乐峰。
两人快步走到窗前。看到拖痕,于重元大感奇怪:“咦,这是怎么来的?”陶颜与林乐峰都没有回答他,空气沉闷,他感觉到了,不祥感觉浮上心头。“这拖痕与苏克有关吗?”
林乐峰寒着一张脸,细细地打量着四周,说“瞧这拖痕,看起来还真的象是被拖走了。可是为什么没有血呢?颜丫头,你不是说他断了胳膊吗?”
“对呀。”陶颜大为困惑,如此巨创,应该倒处都是血。可是不仅屋外草地上没有,房间里的地毯上也没有,窗台也没有……视眼所及的地方,都没有任何血渍。“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于重元越听越是心寒,大声地说:“倒底怎么回事,跟苏克有关吗?”陶颜沉重地点点头,说:“是的,他被鬼拖走了。”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苏克……”于重元的声音大的惊人。
“你们在吵什么呀?”背后传来一个尚有睡意的声音。林乐峰、陶颜、于重元三人齐齐地回头,看到朱沁蓝揉着惺忪睡眼站在门口,嘴里嘟嘟囔囔:“大清早的,都不睡觉了呀?”三人面面相觑,疑窦暗生。昨晚朱沁蓝明明不在房间里,她是几时回来的?昨晚她又去哪里? 第三天 第二节
“我昨晚去哪里了?”朱沁蓝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们问的好奇怪,晚上当然睡觉,还能干吗?”
“可是你昨晚真的不在房间里,大家都看到了的。”
“什么意思?”朱沁蓝大怔,“我不在房间里,那我去了哪里?”这句话没有人回答。林乐峰、于重元、陶颜交换着眼色,暗道:莫非她也梦游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陶颜受了盅惑夜半来到林家旧房子梳头,与她共处一室的朱沁蓝当然也有可能受了盅惑,只是她梦游到哪里呢?
林乐峰的目光落到朱沁蓝的拖鞋上,鞋面粘着一小块沙。是湿沙粘上去的,现在已有八成干了,掉了大半。看起来她好象去了沙滩,可是半夜三更她跑到沙滩上干吗?
朱沁蓝犹自不信,嘟囔着:“我昨晚真的不在房间里?”她的目光从林乐峰脸上滑到于重元脸上,又从于重元到陶颜,每滑动一次,脸色就白了一分。
林乐峰忽的嘿嘿一笑,说:“半夜三更不在房间里,你能去哪里呀?我们是骗你的,看你平时挺大大咧咧的,原来胆子这么小。”话音未落,陶颜与于重元惊讶地连看他数眼,想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朱沁蓝“哈”的一声失笑,白了林乐峰一眼,说:“峰少,你真是越来越坏了,这样的玩笑也开,会吓死人的。”她完全没有留意林乐峰正对一脸迷惑的陶颜和于重元连施眼色,那两人勉强收起面上的迷惑,也尴尬地嘿呵笑着。朱沁蓝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我去脸了,你们慢慢吵吧。”说罢一扭身去了洗手间,空留下一小片细沙,在方才站着的地板上。
林乐峰三人立刻收起脸上的傻笑。面对着陶、于两人的疑问,林乐峰说:“算了,何必让她谈一桩心事呢,反正大家今天也要走了。”随即面目一肃,说:“找着苏克才是正事,我们去外看看。”他率先,于重元与陶颜紧随其后,往后门走去。经过唐绍门口时,林乐峰心中一动,停下脚步,轻轻地扭动了球形门锁,门没有开,锁死了,看来唐绍在屋里。他情不自禁地轻轻吁了一口气。陶颜与于重元相视一眼,俱都不解林乐峰为何会发出这种如释重附的喘息。
屋外,太阳已升起了,斜斜地抛了一层清晖披在树梢,然后沿着树干一路地暗下去,根部还残留着黑夜的余味。林乐峰三人跟着拖痕一直走到灌木丛前,密密匝匝的灌木宛若一道天然的绿色墙壁挡住了去路,痕迹就此消失了。三人钻进灌木丛里查看,茂盛茁壮的绿植完全是天然去雕饰,虬结攀依打成一边,莽莽茫茫的不分归路来路。没有拖痕,没有折痕,没有踩痕……没有任何人类活动造成的痕迹。
于重元一直追问苏克的事,陶颜本来不打算说的,因为还没搞清楚究竟是发噩梦还是真有其事。终于扭不过于重元的缠功,三言两语地说了一下事情始未,骇得于重元脸色都青了。按照他的说法,他倒不是怕海鬼索命,实在是怕苏克出事,无法向自己的顶头上司交待呀。唯一的希望就是陶颜发噩梦了,昨晚的所闻所见都是幻觉。可是这拖痕又是怎么回事呢?
三人在灌木丛里钻进钻出找了半天,让蚊子咬了一身包,此外一无所得,心情沉重地回了别墅。苏克的生死依然悬乎在心头。
别墅里,唐绍也起床了,与朱沁蓝坐在沙发上细声交谈。朱沁蓝脸上堆满不可思议和害怕。看定进来的林乐峰问:“峰少,真的有海鬼吗?”大家都不吱声,可异常的神色等于不打自招。朱沁蓝神经质地摇摇头,喃喃地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你们大清早去哪里了?”唐绍瞟了瞟三人被露水打湿的鞋。
“有没有看到苏克,他回来了没有?”林乐峰问,于重元与陶颜眼巴巴地看着唐绍,真希望苏克象朱沁蓝一样,一声不响地又出现在大家面前。可是唐绍摇了摇头,三人的期盼落空,眉间的忧色更浓,象外面那道拖痕一样明显。朱沁蓝在旁边插话:“苏克怎么了?”
“他被鬼拖走了。”林乐峰阴郁着脸色说出这句话,大大地出乎陶颜意料,目前这种状况下还要说出这种令人恐怖的话语,真不明白峰少心头在盘算什么。果然,厅里的气压陡然地下降了,沉沉地压在众人的心头。最是懵懂的朱沁蓝打了个抖嗦,眉眼诧异得离了原位,她的声音寒如三九天:“是真的吗?峰少,我们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是要走,下午船来了,大家一起走吧。”林乐峰顿了顿,“不过先要找到苏克。你们先收拾东西,我去找福伯,他老人家在岛上土生土长,应该有办法。”于重元连忙地说:“我跟你一起去。”明显地,林乐峰犹豫了片刻,然后才点头。然后对唐绍说:“你就留下来照顾阿宁她们吧。”唐绍黑黑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情愿,对林乐峰说:“我有话要跟你说。”说罢,拉了林乐峰进他的房间。
厅里三人看着两人进房关门,然后还咯哒一声上锁,如此谨小慎微的行径,可想而知谈话的重要性。一会儿,隐隐听到了一声“不可能”穿透厚实的木板门闷闷地传了过去,听不清楚是谁说的,三人诧异地交换眼色。别墅里的墙壁都是用石头垒成的,隔音效果很好,一般说话声走动声都是听不到的,这声“不可能”一定是大的出奇,才会穿透房门。
又隔了一会儿,林乐峰与唐绍出来的,两人的脸色都是黑中透红,好象面红耳赤地争吵过,又或是因为某事大大地激动过。两人的身体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种距离对于陌生人是正常的。不过两人是要好到极点的朋友,这种距离可能就是意见分歧的暗示。这些微小琐碎的细节,瞧在陶颜眼里,都变成了不对劲。来白亭岛之前,她没有见过唐绍,只是听林乐峰与石宁提过无数次。在林乐峰的嘴巴里,唐绍就是他的铁杆哥们,意气相投乃至可为对方两胁插刀。石宁则是酸溜溜地说,林乐峰对唐绍远远好过自己。在白亭岛的两夜一天,陶颜留意过,唐绍与林乐峰并没有想象中的要好,两人好似总在回避着对方。
林乐峰跟于重元去找福伯了,唐绍的目光追随他们的背影一段距离,然后警觉地收回,瞟了一眼一直注视着自己的陶颜。他回了自己的房门,房门嘭地关上,犹有怒意未消的样子。
陶颜与朱沁蓝面对面地坐着,互相瞅来瞅去。朱沁蓝小声地说:“陶颜,你有没有发现,峰少跟唐绍两人有点古怪。”陶颜点点头,说:“何止呀。”
朱沁蓝仿佛被鸡蛋噎到,瞪圆眼问:“什么意思?”
“你没有感觉出来吗?每个人都跟平时不一样。”陶颜疲倦地叹口气,望着窗外的海天云气,海岛的白天真是美到极致,恍若人间天堂。然而夜晚是属于恶魔的,再呆下去,即使不被海鬼吞噬,也会自己发狂的。希望苏克能平安归来,希望下午大家能顺利地离开白亭岛,陶颜对着变幻的云色,在心头喃喃地祈祷着。 第三天 第三节
“阿峰……”传来了石宁轻轻的叫唤声。厅里的陶颜与朱沁蓝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快步地走了进去,说:“峰少去找福伯了,等一会才回来,阿宁你没事吧?”
石宁蜷在床上,眼睛周围一圈浅青。她怯怯地眨动着眼睛,依旧是惊魂未定的口气:“陶颜,蓝蓝,昨晚吓死我了。”陶颜轻轻地拍了拍她撂在被子外的手,爱怜地说:“没事,都过去了……”
跟在后面的朱沁蓝在床边坐下,好奇地插了一句:“昨晚怎么了?”
“有海鬼站在我在床前掐我脖子……”石宁指着床前的那滩水渍说。过了一夜,回忆昨晚的事,她依旧无法镇定。朱沁蓝随她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驼色地毯上有一圈水渍,已半干,污污斑斑的全是交错的鞋印。
石宁拉着朱沁蓝绘声绘色地说昨晚的事情,女儿家都有这种习性,受的惊吓越大,越喜欢欢在口头颠来覆去地说,好象只有这样才能尽情渲泻心中的恐怖。虽然青天白日,陶颜依然听得寒气冲心。她不由自主地走近窗边,外面的风不小,吹得草地上青色的细浪绵绵,再看那道拖痕,模糊了不少,不再触目惊心。这时她听到石宁在叫她:“颜丫头,昨晚我还做梦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了?”陶颜惊愕地回头。
“梦到你手里拿着两只血淋淋的胳膊,就在你现在站的窗前,非常非常的可怕。”石宁摇头嗟叹。陶颜只觉得体内的血流全冲上了脑门,心房腾空,苍白无力地跳动着。石宁的梦暗示着什么?跟昨晚苏克的失踪,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
石宁看陶颜全身僵直,脸色死灰,以为她被自己的梦吓着了,连忙安慰她:“颜丫头,别害怕,不过是梦。可能我昨晚吓坏了,才会做这么乱七八糟的梦。”陶颜勉强地笑了笑,说:“我太困,去睡会儿,蓝蓝你陪陪阿宁。”刚走到石宁的房门口,只见唐绍阴沉着脸往大门口走去。
“唐绍。你要去哪里?”
“潜水。”唐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丢下这两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陶颜悻悻然地想:真是怪人,而且十分寡情,苏克失踪不担心也就罢了,还有闲心去潜水。
在心头嘀嘀咕咕地数落了唐绍几句,陶颜回自己房间躺着,困到极点,腰腿都是酸疼的,只是脑袋却不安份。一幕幕画面不停歇地滑过,清晰的象是在放立体电影:昨晚自己早早睡下了,醒来时发现四个大男人都在自己的房间,当时吓的尖叫数声;然后他们告诉她,刚才她梦游了,朱沁蓝也不在房间里;随后林乐峰请她陪着石宁,因为只能相信她;最后苏克出现在窗前喊救命,随即被海鬼拖走,留下两条血淋淋的胳膊。到了今天清晨,两条胳膊又平空消失了,而且没有丝毫痕迹证明它们存在过,只是苏克失踪了。
昨晚发生的事情都无逻辑可循,支离破碎的叫她摸不着头脑。陶颜拍拍发涨的脑袋,真是头疼,女海鬼盅惑她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只是让她去老房子里梳梳头?男海鬼吓石宁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石宁为什么没告诉峰少怀孕的事情?想到最后一点,陶颜翻身倒下床,准备去找石宁问问清楚。
刚走到门口,大门被推开了,于重元走了进来。陶颜满心期盼地迎上去,“怎么样?找着苏克没有?”
“峰少跟福伯,还带了几个岛上的一些人还在找呢。”于重元理了理被风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峰少让我回来告诉你们,今天下午走不了。”陶颜脸色一变,截断他的话:“为什么?”
“要刮台风了,这两天海面风大浪也大,汽船停开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呆上几天!”陶颜的声音很大,惊动了石宁跟朱沁蓝也出房查看。于重元沉重地点点头,说:“没错,台风中心现在离这里八九百公里吧,据说会经过白亭岛。”不容置疑的声音,令陶颜彻底地绝望了。看窗外,方才的蓝天红日都不见了,天色灰蒙,云层如飞地移动。风势很大,稍小的灌木和绿植都往西方倾斜。
这会儿石宁跟朱沁蓝也听明白了,相视一眼,满眼的恐慌。石宁尖声说:“天哪,还要呆在这里,我快受不了,我要离开这里。”她冲到门口换拖鞋,“阿峰是不是在福伯哪里?我要去找他。”她的动作快的出奇,于重元来不及阻止,只得追了上去。“阿宁,别乱跑,峰少现在不在福伯家里。”
从窗子里可以看到于重元追上了石宁,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相偕往白亭岛本地人的住宅群走去。陶颜双手互击,大叫一声:“呀。”朱沁蓝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蓝蓝,唐绍刚才去潜水了,这种天气会不会……”话没说完,朱沁蓝拉住陶颜往大门口走,连走边说:“不早说呀,我们快去找他吧。”
“不用这么担心吧?他经验这么丰富,应该能想到的。”陶颜小声地说。朱沁蓝一想,觉得也有道理,“还是去找找他吧。他实在不应该一个人去潜水,虽然他是教练,虽然他技术一流。”潜水有众多的规定,比如说必须是取得潜水执照,而且必须是两人以上同行……海底是漂亮,鱼类一般也不会攻击人类,但潜藏着不少危险,要是不小心出了差错,就只能做鱼类的食物了。
朱沁蓝与陶颜一路小跑到海边,海边的风更大,浪也高。海水不再是湛蓝的,变成了暗灰色,层层叠叠、绵绵不绝地涌向岸边,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浪花打碎了,象细白的珍珠四处迸溅。风云变幻最是莫测!陶颜暗叹,今早找苏克时,还是个风清日和的好天气,不料短短四个多小时就变了天。
放眼望过去,依稀可见林乐峰的白船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白点,随波浪忽高忽低。陶颜与朱沁蓝傻了眼,怎么通知唐绍呀?风平浪静时,两人勉强还可以划动船,现在这种恶风恶浪,就她们的划船技术与臂力,摆明就是去送死。
陶颜疑心暗起,说:“唐绍好奇怪,这样的风浪,他没有理由不知道要变天了,为什么还要去潜水呢?”朱沁蓝颇为认同,想了想,说:“对呀,陶颜你说他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要在这种天气去潜水呀。”
陶颜耸耸肩说:“但愿我知道。”
“现在我们怎么办呢?”朱沁蓝皱眉不已,这个时候能帮上忙的只有林乐峰,只是现在林乐峰身在何处,两人根本不知道。
陡然一个大浪,将白船抛到了空中。然后浪峰又在空中分崩离析,轰然一声倒塌,白船跟着从空中栽了下来。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瞧得朱沁蓝与陶颜口瞪目呆,两人意识到不妙,这种风浪,水下的唐绍如何能安全无恙?
“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干吗?”
陶颜与朱沁蓝一回头,只见林乐峰和福伯还有两个本地渔民站在身上。看到林乐峰,两人高兴的就象失散的孩子看到了家人。“峰少,唐绍在潜水。”
林乐峰脸色大变,举目四望,看到海面上的白船,他低低地骂了一声:“他妈的,他在玩什么呀?这种天气他下水……”一阵强风堵住了他的嘴,跟着降下一阵暴雨,豆大的雨滴啪啪啪地打在身上。陶颜猝不及防,哎唷一声,几乎跌到。林乐峰扶住她,大声地说:“你们先回去吧,要下暴雨了。”又问福伯:“阿伯,能不能陪我出趟海呀?”
福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去码头,得汽船才行。”
“你们两个快回去。”林乐峰推推陶颜和朱沁蓝。雨水很大,他用手抹去脸上的水,跟其他三个男人,顶着暴雨就往码头方向走去。陶颜与朱沁蓝打着寒颤看着他们被雨水模糊的身影。一会儿,一艘汽船驶出了码头。
暴雨借着风势,更添了三分强硬。陶颜与朱沁蓝浑身早湿透了,粘在身上连内衣内裤都
作者:若花燃燃 回复日期:2005-7-18 20:49:00
暴雨借着风势,更添了三分强硬。陶颜与朱沁蓝浑身早湿透了,粘在身上连内衣内裤都透了出来。只得跑回了别墅。石宁与于重元已回到别墅里了,正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暴风暴雨。阿田在厨房里做饭,她在白亭岛土生土长,对这种彪悍的台风天气见得多了,无动于衷地忙乎着手中的活计。陶颜跟她打招呼,她不说话,只是露齿一笑。
到了吃中饭的时间,林乐峰与唐绍还没有回来,众人心头渐渐地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风益发地劲爆,雨水被狂风刮成一片一片,象雪花一样地翻飞着。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林乐峰才回来,浑身湿漉漉的,眼角眉梢沉重地耷拉着。他的身边既没有苏克,也没有唐绍。 第三夜 第四节
风强雨大,却遮不住敲门声的笃定,透过厚实的木板门,一声声落在厅内众人的心脏上。四人眼色递来送去,脸灰如土。半晌,那敲门声丝毫没有停歇的打算,于重元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是在场的唯一男人,理应出头作个表率。而且他也想到其他可能,比如说万一敲门的是苏克呢?
不料他脚步刚动,换了朱沁蓝的一声尖叫:“你想去开门?你疯了?”于重元停住脚步,顿时又茫然了。
敲门声终于停止了。与此同时,风声雨声也骤然停了,天上地间闷闷沉沉地没有一丝声响,林家别墅仿佛被整个宇宙遗弃了。有一种很可怕的燥热在逼近,搅得大家心虚汗出。
“嘭”的巨响,跟着是玻璃破碎时发出的哗啦啦声音。厅里四人竖直耳朵寻找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朱沁蓝沉吟着说:“好象……”又是一声重物坠地声,这下其他三人也听清楚了,目光齐齐射向唐绍的房间。房门闭着,但声音分明是从里面传来的。
“难道……”陶颜嘴唇颤动,后面的字再也吐不出来。
“去看看吧。”于重元拿起桌几上摆着的电筒,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三个女人。朱沁蓝也抓起一个电筒,说:“不怕,在屋里呢,有防盗窗。”石宁与陶颜一想也对,同时点了点头,站直身努力装出一副勇敢的样子。
于重元与朱沁蓝打着电筒走在前面,石宁与陶颜躲在后面,缩着身子,刚刚那一瞬间的勇敢又荡然无存。小心翼翼地拧开房门。风从破碎的窗口奔了进来,满屋乱跑,乍遇缺口,呜的一声蹿入厅里。大家只觉得迎面一寒,几乎睁不开眼,睡衣全鼓起来了。
两只电筒都指着玻璃窗的大窟窿,雨气被狂风切成一片一片送进来,白濛濛的,刮到大家的肌肤上,滋的一声钻了进去,大家的毛孔蓬的炸直了。窗外树木摇晃剧烈,但并没有人或是动物。电筒下移,光圈落在窗台上,有几块碎玻璃,形状不一,映着灯光宛然流转。电筒再下移,落在窗边墙根,一大堆的碎玻璃,闪着清洌洌的光泽。碎玻璃旁边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水渍斑然,想来此窟窿就是它的杰作。
电筒继续往后移动。“啊……”于重元跳了起来,朱沁蓝也跟着啊了一声跳了起来。石宁与陶颜也跳,却只是追随着于重元与朱沁蓝,并不知道发生何事,因此嘴里嚷嚷着:“怎么了?怎么了?”
两束灯光从不同的位置射着地面的一个东西,这下子陶颜与石宁也看清楚,是一个白森森的头颅。两人异口同声发出“啊”,往门口方向连退了几步,却不料撞到一人身上。石宁抬头见是林乐峰,忙不迭地抓住他的胳膊,用吓怕了声音说:“好可怕呀,阿峰。”
林乐峰并不理她,迳直抽出胳膊,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颅走了过去,弯腰捡起,小心翼翼又充满爱怜的样子。这举动让其他四人大是不解,怔然地看着林乐峰将头颅抱在怀里,拂去附在上面的一丝海草,然后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峰少他……”陶颜实在找不着合适的词。可是其他三人都好象明白了,脸上露出明了的神色。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事事小心。”朱沁蓝一脸严肃,“还有大家不要再分开了。”陶颜连忙点了点头。但于重元与石宁都在犹豫,朱沁蓝的意思十分明显,要与林乐峰保持距离。于重元与他是从小玩到大的老朋友,石宁是他的未婚妻,即使真的觉得他不妥,要在行动上疏离他,内心也是大为难受的。
“峰少为什么对这头颅很爱惜的样子呢?”陶颜依然不能忘记他刚才拂开那丝海草的温柔姿式,“这头颅会是谁扔进来的呢?”
“是呀。”朱沁蓝附和,“于重元,你跟峰少一块儿长大的,我们当中也只有你对他的事情最熟悉了。你快说说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于重元露出了为难神色,想了想,说:“他的为人就跟他平时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一样的,爽快,豪气, 不拘小节……”
“咚咚咚……”敲门声再度响起,打断了于重元的话。四人相视一眼。神秘的头颅和刚才林乐峰的反常举动,令大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内外都不安全,心境也就发生了变化。依然害怕,却想着要如何自救。朱沁蓝晃着电筒,用询问的口气说:“我们去看看吧?是人是鬼,都要将它揪出来。”陶颜小小地啊了一声,一看于重元与石宁都是默认的表情,立刻用手捂出自己的嘴巴。
四人刚走到唐绍房间门口,只见林乐峰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大踏步地走到大门前,打开了大门。风咆哮着,犹如千军万马奔腾入屋,刮得陶颜等四人站立不稳,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厅里的一阵呯嘭响声,瓶瓶罐罐倒了不少,书本哗啦啦大作,纸张飞上天花。
大门口并没有人。黑森森的夜色止步于大门口,跳跃扑腾一副随时要吞噬一切。树植摇首晃尾,发出沙沙沙的暴响,好似在为夜魔摇旗呐喊。只是并没有敲门人或是鬼。
说不清楚是什么的感觉,大家忽的都将目光投到客厅的窗前,在玻璃上紧紧地贴着一张变形的脸,就象一颗烂掉的茄子。那脸上惟一成形的只有眼睛,如此地杀气腾腾,带着来自地狱的冥冽色气息。
那张脸在咧嘴,不成嘴巴的嘴张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目光落在林乐峰身上,说不清楚是什么表情,除了杀气,还有悲伤,还有愤怒……他伸出一只手指指着林乐峰。林乐峰与他默默对视着,全身的肌肉绷紧,目光凌厉如隼鹰。
陶颜轻轻地推了朱沁蓝一下,战战兢兢地说:“你看他身上穿的。”朱沁蓝点了点头,她也早看到了。窗外那人几乎是体无完肤,皮肉外绽,象一张张嘴巴。原本穿着的衣服也成了破条子,但分明是潜水衣。
又一阵狂风大作,逼得大家拼命地眨着眼睛,定睛再看时,窗外那人消失了,玻璃上还惨留些许压痕。 第三夜 第五节
玻璃上的压痕顷刻消失无痕了,不断地有雨水冲刷着玻璃。林乐峰重重地关上门,将狂风暴雨尽数挡在门外。房间里激荡的风转了几圈,不情不愿地散掉了气焰。幡幡舞动的窗帘归了原位,飞在半空的纸张如一片片雪花飘落。
四人心情复杂地站着,目光盯着林乐峰。他看起来很憔悴,胡渣横生,眼圈青青,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连一向挺得很直的背也松懈了。林乐峰扫了大家一眼,眼神奇怪,说:“记住,不要随便离开这房子。”
他的话和不正常的神色又给了大家的心脏一记闷拳,朱沁蓝终于忍无可忍,说:“峰少,请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以为关于海鬼的故事只是个传说,现在看来是真的了。”林乐峰双眉拧成川字。
石宁焦急地说:“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现在有台风,暂时又走不了。大家只能自己小心了,没事不要离开房子。”
“峰少,唐绍他怎么了?”陶颜问。
林乐峰神色微滞,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说:“我们到达他潜水的地方,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他,这样的浪,他是凶多……唉,真他妈的。”
“刚才那人,我看他穿的衣服就是潜水衣。”朱沁蓝肯定地说。陶颜附和地点点头,想起刚才那人体无完肤的模样,只觉得一股气堵着胸口,犹其那张脸,跟被大象踩烂了一样。
“会不会是唐绍呢?”于重元问出大家心头都怀疑的问题,问者和听者都是心头烦闷。
“那么刚才是他敲门了?”陶颜心有内疚地补了一句,“我们没有开门。”
林乐峰眉毛一扬,提高声调说:“即使是他,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陶颜忍不住啊了一声,吃惊地说:“峰少你这是什么意思?”其他三人都默然地垂下了眼睑,他们明白林乐峰话中之话:唐绍已经死了,回来的人不是他。如果方才那人真的是唐绍,那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他的异常行为。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苏克的失踪,唐绍的死亡,这一趟白亭岛之行散发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大家年轻飞扬的心沉入了无底沉渊,打捞不起。
林乐峰说:“大家别再想了,休息一下吧。”他说完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咯噻一声传来反锁的声音。于重元等三人都忍不住瞟了石宁一眼,他们都感觉到了峰少对石宁的冷淡。石宁有些尴尬地别转头,方才那反锁的咯噻声,实在是比白亭岛有鬼更让她心寒。
朱沁蓝打了个哈欠说:“我也困了,回房休息了。”她拉着陶颜往房间里走,陶颜不动,正想说大家聚在一块儿比较安全,却见朱沁蓝抛出一个眼色。陶颜赶紧改成其他话:“我也困了,大家晚安。”
两人一同回了房间,锁好门。朱沁蓝又小心地检查着防盗网是否结实,窗户是否关拢。陶颜被她的一系列动作整得心又缩紧了,说:“怎么了?怎么了?”
朱沁蓝拉好窗帘,烛火里,小小的房间溢出一点温暖。她转过身来,面容严肃地说:“除了你,这屋里我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陶颜的心咚的一声巨跳,追问:“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们都有危险,也许是海鬼,也许是人。”朱沁蓝脸色越发地沉重了。陶颜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说:“蓝蓝,求求你说清楚一点点,你倒底明白了什么?”
“我就是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才担心呀。陶颜,你想一下,我们到岛上发生了多少离奇古怪的事情呀?你梦游,苏克失踪,唐绍遇险……”
陶颜虽然胆小,脑袋却不笨,蹙眉打断了她:“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梦游?”细想一下,最早告诉自己梦游的人是苏克,然后是唐绍,最后其他两个男人也知道。但石宁与朱沁蓝却提都不曾提及的。“为什么你知道我梦游,也不告诉我一声呢?”
朱沁蓝说:“第一天晚上,你梦游时我发现了,当时你象个僵尸一样地走出房门,我吓坏了,都不敢跟你说。我想着要离开白亭岛再告诉你。”朱沁蓝的话并没有消去陶颜的疑心,如果当时自己梦游的姿态吓坏了她,一般女子的心理,即使不说出来,不可能第二夜还有胆量跟自己睡在一起的。随即陶颜又想起了昨天晚上,朱沁蓝不知所踪,回来后只字不提。当时自己还认为她有梦游的可能,现在看来,也许并不是。
朱沁蓝小心地打量了陶颜一眼,说:“怎么了?”陶颜摇头说:“没事,昨晚你去……”话还没有说完,听到一阵敲门声,两人相视一眼,将房门打开。石宁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看着陶颜说:“颜丫头,你能不能出来一下呀?”
陶颜犹豫着走到门口,石宁一把拉住她走到一边,低低地说:“颜丫头,我们两个呆在一起吧,现在除了你,我谁也不信。”
陶颜看了一眼厅里满腹心事坐着的于重元和房门口张望的朱沁蓝,也低低地回了一句话:“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说你怀孕了?”
“这……”石宁松开了拉着陶颜的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第三夜 第六节
火光忽忽跳动,落在石宁脸上的阴影也跟着忽忽跳动,那种复杂表情好似活了过来,在她的脸上流转不定。陶颜不无失望,她与石宁要好,自己对她没有藏过心事。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她会在这种小事上欺骗自己。她看着石宁,深深的,一直看到她幽幽的瞳孔深处。石宁别转了视线,脸上换了一种神色,似无奈似愧疚。“颜丫头,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要是换在平日,这种谎话是不值得慎重对待的,陶颜的性格也没有如此细琐。只是如今身陷孤岛,风雨肆虐,海鬼在暗处窥视,这已足够叫人胆战心惊。不料身边的伙伴又一个个露出了陌生的面貌,这比海鬼更叫人害怕。陶颜不敢大意,即使面对的是好友石宁。
石宁见自己的话并没有打动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仍然压的极低,说:“颜丫头,反正我只相信你一人。”她说完,回沙发上坐着,低眉敛目,隐有凄苦之色。陶颜心中一动,心想也许自己真的错怪了她。她也到沙发上坐下,离着石宁一个位置的距离。
朱沁蓝从屋里抱了床薄被,挨着于重元坐下,说:“我看今天晚上大家都是睡不着的,不如坐在一起聊聊天了。”大家默默地交换了赞同的眼色。于重元说:“是呀,我觉得大家呆在一起相互有个照料。”说到照料,大家同时想到了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的峰少,他在想什么呢?
朱沁蓝轻咳了一声,说:“重元,你来岛上好几次,肯定听过海鬼的事情吧?”她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窗外。
于重元摇摇头说:“我是来过白亭岛三次,对这里也比较熟悉,可是没有跟岛上居民们打过交道,关于岛上的事情都是峰少告诉我的。他是说过岛上有古怪传闻,不过山有山鬼,水有水鬼,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有鬼的传说,没什么稀奇的,我听了也没当回事。”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它会缠上我们呢?”石宁蹙眉说,“为什么它不去找岛上的其他人呢?”于重元说:“这些事情我就不懂了,应该有些因果吧,只是我们现在不知道。”
陶颜小声地说:“我看过很多鬼故事,鬼之所以不肯离开去投胎,是因为有仇恨未了。”这个小小的朋友圈里数她最胆小,但数她最爱看鬼故事,平常里大家时常拿此来笑话她。不过今天是不会被笑话。于重元、石宁、朱沁蓝俱是心头一凛,脑海里浮现那张不断放大的惨白的脸——沈菡。难道是她的魂魄在作祟?如果是她,那么她是来找谁呢?
屋外停了雨,风声呜啦啦地卷过枝头、屋檐,犹如一个受伤的灵魂在哭泣。陶颜坐在沙发上,渐渐地觉得的冷,却又不愿意回屋去拿取暖的东西,往沙发深处靠了靠,将背后的靠垫拿到胸前抱着。忽然,她起了方才碟片里看到一个镜头,问:“重元,你知道这岛上的墓地在哪里吗?”于重元一怔,凝视着她,问:“我知道,可是你为什么问这个呢?”
“我……只是随便问问。”陶颜讪讪地说。苏克失踪的细节,她只告诉了林乐峰一个人。因为那两条血淋淋的胳膊平空失踪,令她怀疑那一段不过是自己后来发的梦。可是刚才看碟片,前半部分是昨晚事情的再现,细节上一模一样。看到最后那女子将胳膊扔进了墓地,她就一直在怀疑自己是否也曾去将胳膊扔进了墓地。
“墓地离别墅并不远,在西面那个山脚下,可能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陶颜……”于重元欲言又止,脸上的神色有点古怪。陶颜怔然,轻声问:“什么?” 第四天 第一节
陶颜的眼泪掉的更凶了,哗哗地刷过脸颊。凉风扑到脸上舔着泪水,象刀千蚁虫在爬,麻痒难熬。想要伸手挠一下,无奈手被捆在被子里,压根儿抽不出来。原本设想的浪漫海岛假期,变成了一场噩梦之旅。那一个后悔呀,堵的陶颜心里严严实实。除了哭,她想不出来还能干啥了。
开始她还是默默流泪,后来就变成了嚎啕大哭,反正也不会有人能听到。从窗户窟窿里闯进来的风呜咽不已,陪着她一起哭泣。石头房子的隔音效果本来就好,再加上唐绍房间的窗户破了个大洞,风声灌进,满室忽忽乱走。屋外厅里那一干人等有什么动静,陶颜根本就听不到。
这间房自成了一个世界,被风雨紧紧包裹的世界,陶颜感觉自己象个被遗弃的破娃娃。哭着哭着,她的眼皮粘到一起了。风声远去,黑暗隐去,至于海鬼与恶魔,统统都改为在梦里粉墨登场。
这一觉居然成了她来到岛上最香的一觉,醒来时天色已亮了。天空是凄白色的,象是墙上阴干的灰色水泥,瞧不出来是什么时辰。风暂时变小了,雨很大,拉出成千上万道斜线,哗啦啦地叫嚣着。陶颜觉得全身发麻,脖子以下好似失去了知觉。
睡了一觉,她有了气力,想着应该抗争一下,于是,拼命地扭动身躯想从捆绑的绳索中脱身。正累得气喘吁,忽听到门外响起咯嗒咯塔的开锁声。她赶紧停住挣扎的动作,费劲地翘起脑袋,两眼圆睁作怒目金刚状。
门开后,率先进来的是林乐峰。这小子木脸木眼,对陶颜的怒目视若无睹。跟着进来的是福伯,他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石宁与于重元没有进来,倚着门张望,碰到陶颜的怒目,不安地低下头。朱沁蓝站在床尾,脸上一副专心致志的神色,眼睛就是不看陶颜的眼睛。陶颜在心里破口大骂,都怪自己瞎了眼,结识了群什么样的狗屁朋友。
福伯走到床前,细细地凝视着她,黝黑的老脸皱纹纵横交错,象是一张蛛网。陶颜有一种要被粘在网上的感觉,她不安地缩着脖子,想要离他远点。不过这个动作是徒劳的,不论她如何闪躲,福伯那双昏黄的眼珠牢牢地盯着她。然后他转头跟林乐峰说话,说的是岛上土话,陶颜一句也听不懂。不过看林乐峰一直点头,面目冷峻,她就害怕了。
福伯高声叫唤了一声,虽然用的是土话,陶颜也听懂了,他在叫阿田。一会儿阿田就进房来了,手里堆着一个碗。她依旧平时那副模样,眉眼含着笑意。走到陶颜面前时,还冲她甜甜一笑。陶颜被她笑得浑身不舒服。
阿田伸出一手去托她脑袋。陶颜意识到不妙,拼命地晃动着脑袋,不让她托住。旁边的林乐峰瞅得不耐烦了,绕到床的另一边,双手托住陶颜的脑袋。阿田笑盈盈地将碗凑到她嘴边。陶颜垂眼一看,碗里盛着暗黄色的水,浑浊不堪,又腥又躁,气味刺鼻。她连快抿紧嘴巴。
阿田笑盈盈地伸手捏着她下巴。她在海岛上长大,常常跟大人出海打渔,力气练出来了。这么随便一捏,陶颜吃痛,一下子张开了嘴。阿田动作迅速地将一碗水全倒了进去。一股咸苦的液体滑过喉管,陶颜悲愤交集,目光从一干人脸上转来转去,心想着变成海鬼也不放过你们。
喂完这杯莫名其妙的水,阿田先离开房间,跟着福伯、林乐峰、朱沁蓝离开了。石宁从门口走了进来,摸摸陶颜的脸颊,说:“颜丫头,你别太担心。”陶颜气恼地哼了一声,嘴巴里又苦又涩,喉咙还在作呕,她什么话都不想说。
石宁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离开了房间,顺便掩上了房门。房间的钥匙在林乐峰那里,看起来这一次门他没有反锁门的打算。她瞟了一眼,他在跟福伯在厨房里说话,声音细碎,听不清楚。因为缺少睡眠,他脸上光泽黯淡,一脸的冷漠。这就是与自已订了婚,曾说要共度一生的男人吗?石宁忐忑不安,为什么他如此陌生?
昨晚自从陶颜被关起来后,林乐峰独自回房,其他三人厅里闷坐了一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石宁拖着疲倦的身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现在天亮了,可以放心大胆地睡一觉了吧。房间里有些乱,床头柜的烟灰缸里挤挤攘攘的烟头,烟灰也散得四处都是。她掀起被子钻了进去,床温暖而柔软,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转了身。视线迎上一物,她浑身僵住了。
片刻,她用颤抖的手掀起被角,露出那物的完全面貌。一对黑洞洞的眼眶对着她,虽然它已经没有眼珠、没有眼神经……但她感觉到它在看她,森然白骨泛着冷光。石宁心寒不已。林乐峰将头颅安在床上!昨晚他与头颅同床共枕!
石宁伸出颤抖的手……
“别碰它。”林乐峰低喝一声,大步地走了过来,抢在石宁之前拿起头颅。石宁的手依然停地半空,脸颊也在微微发颤,瞪着林乐峰,目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为什么?它是谁?”
“这与你无关。”
这句不咸不淡的话令石宁勃然大怒,她翻身坐起,说:“林乐峰,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认我是你的未婚妻吗?”
林乐峰声色不动地说:“真巧,我也在想,你是这个什么样的人?我一直以为你单纯、毫无心机,事实上,你根本不是这样子的。”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盯着石宁,说:“你说你怀孕了,这句话自然不是说给陶颜听的。”
石宁瞳孔收缩,不置一词。林乐峰继续说:“看来你知道了不少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石宁犹疑了片刻,缓缓地说:“有一年了。我好奇你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趁你睡着查看了你的电话记录和短消息。”
“怪不得这一年你对我好的出奇,让我心甘情愿地送上戒指。”林乐峰的目光落在石宁手上,微微苦笑。石宁抚摸着手指上的戒指,也是一脸苦涩。“这一年,我过得何其艰难,每天都象有条虫在心里咬。”
林乐峰冷笑,说:“这又何必,你大可离开的。”
“不,不,我不想离开你,我爱你,我不想离开你。”石宁激动地说。林乐峰厌倦地笑了笑,说:“真的是因为爱我吗?”
石宁迟疑了一下,正想开口。忽然门外响起了一声尖亢的叫声,两人诧异地相视一眼,冲出房门。只见陶颜两眼发赤,披头散发地从唐绍屋里跑出来,冲出大门奔入雨帘之中,一会儿就没影没踪了。事出意外,一干人等面面相觑,都来不及阻止她。
“怎么回事?”林乐峰高声责问福伯,“你不是说她吃了符水会没事的吗?”福伯老脸上也满是惊惶之色,“这……这……符水不行吧,我再想想办法。”他说完往大门口走去。“等等。”林乐峰叫住了他,扫视着众人,色严声厉:“是谁,解开了陶颜身上绳子?” 第四天 第二节
是谁解开自己身上的绳子呢?奔跑中的陶颜也在想,喝下那碗水,她一直觉得恶心欲呕,头热眼昏,身子不经意地扭动几下,才发现捆着绳索不知道何时已被剪断。是谁呢?她的眼前闪过各人的脸,除了于重元,其他人都在她床前停留过。
雨水很大很凉,陶颜浑身发冷,牙齿咯登咯登地打着架。她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眯着眼睛打量着四周,刚才慌不择路,现在都不知道身处何地。身上的皮肤已经开始起皱发白了,再不找个地方避避雨,不死也会生病的。陶颜茫然地张望着,希望能找到一个藏身之地,眼前是一片莽莽的灌木丛林,树植经过雨水的洗刷,绿得清亮,象成千上万双发光的绿色眼珠。回首来路,雨幕重重,看不到林家别墅,依稀可见几条人影。难道他们追来了?想到那碗不知名的符水,陶颜胃里又开始翻滚,她可不想再被捆成棕子,被喂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不及细思,陶颜猫身钻进了旁边的灌林丛里。
打在身上的雨点顿时少了大半,但听耳边一阵热闹的雨打叶子声。陶颜尽力地将身子缩成一团,看着来路,那几条人影来得很快,裹着雨气,仿佛每个人都长出了一团毛茸茸的影子。近了,看清楚是三人,林乐峰、福伯与于重元。他们分明是追踪她而来的,陶颜不自觉地屏住呼息。她的举动是下意识,其实雨声如此大,早就遮盖了她的呼吸声。
三人是丛林前停下了脚步,雨水不停地冲刷他们的面容,他们的表情模糊不清却又充满内容。陶颜看到他们交头接耳一番,然后三个人分开了,各朝一个方向。往丛林方向走来的是林乐峰,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叫唤:“陶颜,陶颜,快出来,我看到你进来的。”
陶颜心中一震,身子也跟着颤抖,撞着旁边的灌木一阵摇晃。幸好雨声遮盖了声响,林乐峰没有注意到,他继续往前走,嘴巴里还在咕哝:“陶颜,你出来,我看到你了。”这一次陶颜不再上当了,冷冷地看着他的脚步从自己的面前跨过,然后远去。因为视野限制,她看不到他的背影,但从越来越轻的呼唤声判断他走远了。
陶颜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蹲的太久,脚都开始发麻了。她正准备探出头张望一下,忽的眼前落下一只脚,跟着是小腿,血肉模糊的小腿,横七竖八地结了黑色的血痂。陶颜一惊,身子僵住了,一眨不眨地瞪着那只小腿。裹着小腿的裤子是黑色的紧身的,看起来类似潜水衣部分。陶颜想起了昨晚那个站在窗前的人。
小腿很快地消失了。陶颜看着它消失的方向,跟林乐峰方才走的方向是一样的。她悄悄地探出头来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没有林乐峰,也没有那小腿的主人,灌木还在摇晃。他在跟踪林乐峰?陶颜十分纳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这个血肉模糊的家伙是人还是非人呢?
“陶颜。”
陶颜飞快地缩回了身子,心跳如雷。很快地有人在她眼前停下了,蹲下看着她,两人眼珠对眼珠。于重元努力挤出个微笑,说:“陶颜,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的。”陶颜全身绷紧,一手悄悄地抓起脚边的一块石头。
“真的,刚才我就发现你了,都没有告诉他们。”他摊开一只手,掌心有一小片布条,“你看,你睡衣被灌木挂了布条,我看到了,偷偷收起来了。”陶颜扯过裙子下角一看,果然不知何时,撕了一道口子。她绷紧的神经松施大半,只是想起昨晚于重元的态度,不免依旧心怀警惕。
“陶颜,你出来吧,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再下去你会生病的。”于重元朝她伸出手来,湿漉漉的脸上笑容温和。陶颜眨巴着眼睛,依旧犹疑不定。于重元扫了一眼周围,又说:“快点,说不定,等一下峰少就会回来。”这句话提醒了陶颜,总蹲在这里也是个事儿,想了想,她钻了出来。于重元拉起她,飞快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重元脚步不停,低声说:“现在我也不明白,仔细想了一遍,事件太过奇怪,而且很杂乱,无逻辑可寻。”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知道你本来是不打算来的。认识你一年多,我觉得你不似心机深沉的人。现在事情如此复杂,只有凭感觉办事了。”
“我身上的绳子是谁剪开的?”
“不是我。我也很好奇是谁,看来大家都宁肯信任你。”于重元停下脚步,“好了,到了。”陶颜刚才只顾着跟他说话,都没有留意四周环境变化,原来不知不觉到了山边,昂头可见山上最高处白色亭子状的巨石,在风雨里屹然不动。陶颜愕然,问:“这里怎么避雨呀?”
于重元笑了笑,说:“别着急。”他松开陶颜的手,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山壁上的青藤,一会儿现出一个黑漆漆的洞。于重元冲陶颜招招手:“你去里面躲着。”陶颜躇踌不前。于重元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快点,我没有时间了。”
陶颜依然犹豫:“我怎么知道你是好意?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于重元摇头,说:“陶颜,你还可以相信谁?”陶颜一怔,委实如此,这群人里面谁也无法信任。于重元继续说:“既然大家都很可疑,你就不妨暂时相信我。”他的话不无道理,陶颜想了想,钻进了洞里。山洞是葫芦型的,口小腹大,除了洞口有雨水微蚀,里面比较干燥,只是泥沙灰尘很多,还有些小生物在黑暗处眨动着眼睛。
于重元说:“陶颜,你先呆着,等一下我给你送些食物和衣服来。”陶颜点了点头。他又说:“我现在要回去了,让峰少发现了,就不妙了。”
陶颜心中一动,问:“你的意思,是峰少……为什么?”于重元避而不答,说:“好了,你只要安静呆着,肯定是安全的,其他的事都别胡思乱想了。”
“于重元,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陶颜顿了顿,盯住他的眼睛,问:“你到白亭岛来只是为了度假吗?”于重元脸上的肌肉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他肯定地说:“当然,当然是度假,这还用得着问吗?我得走了。”说罢,将洞口的青藤恢复原样。
“我走了,陶颜你自己小心。”透过藤叶的缝隙,陶颜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丛林里。此刻,她一直缩紧的心才恢复了正常的跳动。浑身脱力的感觉,她靠在洞壁上,深长地呼吸着。有几只大蚂蚁放肆地在她脚背爬来爬去,她也懒的搭理。从昨晚到现在,每一件事都在脑海里闪动着:第七夜的碟片,峰少的前女友,白森森的头颅,窗外血肉模糊貌似唐绍的人,峰少抱着头颅进了房间,石宁与朱沁蓝说谎,自己被峰少诬陷,有人剪断自己的绳子,自己离开林家别墅,峰少、福伯、于重元追来,血肉模糊的人跟着峰少,于重元发现自己……等等,她忽然想起了于重元说过他只来过白亭岛三次。只来过三次,怎么可能会发现这么隐秘的山洞呢? 第四天 第三节
没有人可以相信,陶颜无力地闭上眼睛。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她异常地想念深圳的阳光与热闹,以前总嫌这个城市浮躁嘈杂,现在才体会到这种喧哗多么可贵呀。热腾腾的人气,是她现在最需要的。
外面又开始起风了,比先前更为猛烈,想来台风逼近了不少。风从藤叶缝里钻进来,象薄薄的刀片割着陶颜,千刀万剐,一种受凌迟的感觉。眼泪不可拟制地流了下来,我会不会死在这个岛上呢?想到苏克,想到唐绍,想到那个白骨森森的头颅,想到海穴里那丛茂密的头发,陶颜浑身发抖。她抚摸着自己那头瀑布般的秀发,想象着如果它在海底洁净的细沙里散开,一定比自己看到的那丛更为漂亮。
她的眼前甚至浮现了一幕情景:自己沉入深蓝的海水里,眼睛直楞楞地看着蓝天白云远去,黑发散开象一朵飘浮的黑云;闻到食物的气息,所有的鱼类蜂拥而来,一番巧争豪夺,鲜血与碎肉齐飞;顷刻,她只剩下白骨与黑发,飘落在海底,一声哗啦也没有,她引以自豪的秀发从此是小丑鱼戏嬉的好场所……
“不。”陶颜陡然地睁开了眼睛,“我不想死,我一定要活着,我要离开这里,要离开这里。”她咬着唇,煞白的脸上浮起一种坚毅的神色。脱下衣服拧干,用手反复摩娑着身子,过了一会儿,冰凉的身子暖和了,沮丧的心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掉大半。陶颜重新穿好衣服,拧亮于重元留下的电筒打量着山洞。
蹲在壁角里,习惯了黑暗的山耗子吓得吱吱几声,有部分攀上岩壁,一会儿就没影了。另一部分蹿入山洞深处。暴露在光线下的山洞比刚才看起来要脏,到处散落着山耗子的黑色粪便,还有一些小小的白骨。山洞很深,看不到底。陶颜拿起电筒对着深处晃了晃,光线过处无数眼珠,象一串黑色的玻璃珠子。陶颜心里发怵,手里的电筒差点掉落地上。她关掉电筒,紧靠洞口坐着,再不看后面一眼。
深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时响起,每一阵大风过,山洞里都会掉下碎石和泥沙。陶颜怀抱双膝,思潮起伏。于重元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里呢?这个时候,她真希望仅仅是因为他一直对她有好感,不想看她流离失所。
时间仿佛停滞了,铅灰色天空叫人有种绝望的感觉。陶颜越坐越冷,站起身来回走动着,惊得山耗子们又是一阵尖叫乱奔。她试着往山洞深处走了几步,里面空气温暖多了。陶颜拧亮手电,淡淡的光晕照着山洞,石壁上尖石突兀,地面凹凸不变,看来这山洞是天然形成的。她又试着往里面走了几步,耗子受了她的惊扰,在乱石间跳跃奔跑,跑出一点距离却又回过头来看着她,黑黑的瞳仁里充满好奇与惊咦。原来它们比自己更害怕,陶颜莞尔,也许它们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庞然大兽呢。
害怕消了大半,陶颜往山洞深处走去,有一两只山耗子惊吓过度,四处逃窜时居然逃到她脚下,差点就被踩成了肉饼。越往里面,空气越干燥,地面呈趋上的斜度。山洞另外有些岔道,或大或小。走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尽头,尽头是个多角形的山洞,空空荡荡。陶颜粗粗扫了一眼,微微有些失望。就在这时,她留意到一面石壁有不同之处,与其他石壁相比,这面平滑很多,上面影影绰绰似是写了字。只是灰尘太厚,遮住了字面。
陶颜走近,鼓足腮梆吹了口气,灰尘四扬差点迷了她的眼睛。石壁上现出一个暗红的字:死。陶颜吓得后退一步,左脚踩上一软绵绵的东西,她低头一看,一本薄薄的书。陶颜弯腰捡起,书上沾着厚厚的灰尘,轻轻抖动,簌簌有声。
陶颜耸动着鼻尖,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低头看着书,很奇怪,书皮上没题书名。纸张很普通,黄黄的,墨字已黯淡得快要消失了。随手翻到中间,只见上面写着:“……开始了,小姑娘在睡梦中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地说,游戏开始了。她的心莫名地缩紧,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皮沉甸甸的象是缚着铅块,刚睁开又吧哒合在一起了。在开合里,她看到一对绿色的眼珠,离自己很近很近。她很害怕,很想尖叫,想拔退逃跑,可是身子似乎不再属于自己了。一刹那,她有一种要沉沦地狱的感觉。绿色的眼珠缓缓地升高,在半空看着她,忽然炸开,一大团暗绿色的液体兜头兜脸地泼了下来。”
“小姑娘尖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坐在床上惊恐地看着四周。窗外阳光明媚,因为台风遭受创伤的绿植开始重新焕发出活力,断枝断叶处流出的绿色液汁凝结了,多么象梦里绿色的眼珠呀。小姑娘怔怔地看了几眼,越想越觉得害怕,连忙跳下床走出竹棚。碧空如洗,长长的白色沙滩缎子,空无一人,阳光在沙滩上寂寞地唱着歌。同伴们都去哪里呢?他们应该在沙滩上边唱歌边干活。可是扔在地上麻绳才搓了一半,编筏子的木头散落着,木头上的枝桠还没有削去……小姑娘一一呼唤着他们的名字,很大声,被风送的很远。但是没有人回答她。她很害怕,沿着沙滩不停地跑,不停地呼唤同伴。海水涨上来了,温柔地舔着她的脚背。有东西在敲着她的脚,她低头一看,是一只胳膊,泡在海水里已经发白的胳膊……”
陶颜不由自主的手一抖,书掉落地上。她赶紧重新捡起,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她要看到事情的真相。“……小姑娘仆倒在地上,脸上湿漉漉,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无路可逃了,这石洞已是尽头。她听到阴恻恻的笑声四面飘起,面前的石壁渗出血水,落到地上变成一条条血蛇,长着绿色的眼睛,吐着长长的红信子游了过来。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正要往洞口跑去,一个影子飘了过来挡住她的去路,没有鼻子没有眼睛只有一对绿色的眼珠,还有黑糊糊的身子,它缓缓地说:你已经死了,现在属于我了。小姑娘愕然回头,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被无数条血蛇缠绕,蛇头攒动,蛇身扭动……”
最后一页残缺不全,到此就结束了。陶颜沉吟片刻,以手中书本为帚扫去石壁上的灰尘,所有的字都露出来:你已经死了。暗红色的字迹,看起来好象是血液干涸凝结而成的。陶颜身上冷汗如雨,按住自己的胸膛,呯呯呯,心跳还在,自己并没有死。她转身往洞口走边,慌乱中没看清楚,一脚踩进坑里,摔倒在地上。手中电筒也脱手而飞,在空作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形,光晕跟着在石壁上打着圈儿。
在电筒掉到地上的最后一刻,在黑暗降临之前,光圈对准了洞口,照着一对血肉模糊的小腿。呯的一声,电筒重重地摔在地上,估计镜片摔坏了,唏哩哗啦数声。陶颜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多喘,她感觉到了,一股陌生而又危险的气息正逼近她。 第四天 第四节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于重元回首看阿田,但见黑暗中两颗眼珠子陡然一亮,然后黯淡了。他的心中莫名地一寒,意识到自己对这名热情的少女半点也不了解。“下午你跟踪了我,是不是?”
“是。”
“那么你也看到我将陶颜……”
“是。”阿田尖笑两声,向前一步,已到了于重元的身后。山洞里虽然黑暗,但她的眼睛好似充了电,闪着幽幽的光。“我告诉过你的,这个地方是属于我的,你不应该带她到这里,。”她破例了地说了一个长句,声音僵硬,刺得于重元耳膜发痛。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下次一定不会了。”
阿田冷笑,说:“你的记忆很差。”
“是,你说的没错。”于重元往洞口张望了一眼,说:“又要下暴雨了,我们快回别墅吧。否则……”话未说完,忽然觉得后脑一阵剧痛,跟着有温热的液体流到脖子。他转过身,惊异地瞪着阿田:“你……”一阵头晕眼花,他缓缓地委顿在地上。
阿田拿出绳子,将于重元捆了个结实。然后坐下,拧亮了她自己随身携带的电筒,光束对着于重元的眼睛。后者频繁地眨动着眼睛躲避灯光。“你的记忆力真差。”阿田喃喃地重复着,“你还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说会带我离开这个小岛的。你说过的。”
于重元这会儿想起来,当时他爱慕她的肉体时,曾也说过一些甜言蜜语,还曾给她介绍过深圳的繁华与时尚。带她去城市里生活的那类话,想必就是那时候说的,不过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一直在等,每天看着船来船往,看着太阳升起落下。足足两年,你来了。”阿田尖亢地笑了,“你看到我却当做不认识,你的眼光只跟着那个姓陶的。”阿田在石壁上摸索几下,手心忽然多了把尖刀,蓝汪汪的光泽流动。她阴沉着脸,低头在石块上磨着刀锋,每一下都有数点火星溅出。有几点溅到于重元的肌肤上,滋的一声,一丁点的辣痛。
于重元汗如雨下,阿田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最最普通的艳遇,但看来很可能是致命的。“阿田,我会带你离开小岛的,真的。你相信我呀。”
阿田低头专心致志地磨着刀。片刻,举到面前,对着另一手的食指轻轻一划,一抹淡红沁出皮肤,瞬间凝成一点深红,顺着食指滑落。于重元浑身发麻,手脚拼命地蹭着地面,希望能蹭开绳子。“这一次,我一定记住,等我们离开白亭岛时,我带你一起走吧。”
阿田将刀举到两眼之间,目光阴森,缓缓地说:“你知道我们怎么剥儒艮的皮吗?”儒艮是生活在广东、广西上、台湾沿海的一种海兽,体肥,食草性情温和,又称为南海牛。肉味鲜美,皮可以硝制皮革。于重元摇摇头。阿田歪嘴一笑,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于重元吓得魂飞魄散,强自镇定地说:“阿田,你别乱来,这样做是犯法的。我没有对不住你呀,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的。你放心好,以后我都会照顾你,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十二级台风,失踪两个人是正常事。”阿田摸摸他的脑袋说,“你放宽心吧,没有人会发现的。”她说完,举着电筒,拨开青藤钻出山洞。一会儿,拎了样重物进来,随手就扔在地上。于重元定晴一看,原来是陶颜,被一个渔网装着,两眼紧闭,嘴唇乌青,全身上下淌着水。裸露在外的皮肤是灰白色,起了密密麻麻的褶子。
“你……”于重元说不出话来。阿田将手电打在陶颜脸上,细细打量了一会儿,说:“我不觉得她美。”又将手电照着自己的脸,对于重元说:“你不觉得我比她美吗?”电筒光由下往上照在她脸上,麦色的肌肤透着青气,黑色的眼珠又黑得离奇,整张脸透出森森鬼气。
“美,当然是你美。”于重元喉咙发干。阿田一笑,说:“我知道你们是文明人,看不起我。”于重元连忙分辩:“不,不是的,真的,你看起来……”
阿田淡淡地打断他:“你知道剥皮第一步是干吗?”于重元一愣,说:“不知道。”阿田霍然举起刀,刀锋的光泽映到她脸上,一抹狰狞。刀起刀落,她割开了陶颜脖子处的渔网。“放血。”阿田将刀撂在陶颜脖子的颈动脉处,来回比划着。于重元骇然失色,喉咙一阵咯滋咯滋作响,话不成音。 第四天 第五节
“我明白了……”于重元话没有说完,房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跟着林乐峰还没有说请进,门被推开了,石宁闯了进来,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福伯回来了,陶颜她……”
林乐峰与于重元相视一眼,跳下床冲到厅里。福伯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厅里,黝黑的脸上毫无表情,手里拿着一件血渍斑斑的睡衣。大家都记得,中午陶颜就是穿着这件睡衣冲出了别墅。一时间无人说话,后来石宁嘤嘤地哭了起来,边哭边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揪住林乐峰的衣袖,越叫越大声,整个厅里充斥着她歇斯底里的声音。
林乐峰皱眉:“好了,别吵了。”
“我吵?我快要疯了,我就要疯了,天哪,这是度假吗?苏克失踪,唐绍死了,现在陶颜也……这里根本就地狱。你们为什么要将陶颜绑起来?你们都有什么居心?你们这些人……”料不到石宁平日性情温婉,一旦失去理智如此疯狂,尖亢的声音刺得大家耳膜发痛。
林乐峰啪的一掌打在她脸上:“叫你别吵了,听到没有?”陶颜捂着脸颊,怒视着林乐峰:“你打我?我对你这么好,你打我?这两年来,我每天心里都有条虫在咬。你以为你的事情我不知道?你拿我做挡箭牌,你以为我不知道……”林乐峰恼怒地拎住她衣领。石宁扭动着身躯想要摆脱他,不过以她娇小玲珑的身子和微不足道的力量,挣扎是徒劳的。林乐峰将提进房间,关门反锁。石宁在屋里拍着门板,怒吼:“放我出去,我不要呆在这鬼地方,我要离开这里,你们是一群心狠手辣的疯子,我不要跟你们在一起,陶颜,呜呜呜……”
厅里的一干人呆呆地看着林乐峰,他寒着脸说:“不用理她。福伯,这衣服哪里来的?”
福伯说:“在山洞前捡到的,就是那个特意用青藤封住的山洞。”
“那个山洞这么隐蔽,颜丫头怎么会知道呢?”林乐峰沉吟片刻,“难道有人带她去哪里?如果真的是这样,带她去的人对岛上一定很熟悉。”
于重元心中剧跳。朱沁蓝好奇地问:“那个山洞有什么特别吗?”
“这个山洞跟岛上的一个传说有关。”
“什么传说?”朱沁蓝问。林乐峰深深地看她一眼,刚才福伯拿着血衣,石宁情绪失控尖叫,她在一旁都十分淡定,这个姑娘真是莫测高深呀。“跟海鬼传说有关,传说很久以前,白亭岛是荒岛,困着一个恶魔,有次台风将七个人送到岛上,那恶魔吃掉了六人,最后剩下了一位小姑娘。在第七夜,恶魔将她变成了海鬼,跟它一样承受永生的痛苦。”
朱沁蓝脸色微变:“好诡异的传说。”
“是谁将陶颜带到哪里呢?为什么要将陶颜带到哪里呢?”林乐峰皱紧眉头,“福伯,你跟我一起去那里看看。”
于重元自告奋勇:“我也要去。”林乐峰瞟了朱沁蓝一眼,对于重元说:“马上天黑了,不能留两个女人在别墅里,你陪着她们吧,小心一些。”
林乐峰与福伯很快到了山洞,洞口的青藤已被破坏了,折断的枝蔓与主体藕断丝连、依依不舍。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拧亮了各自的电筒。洞里斑驳的脚印,其中一道脚印往里延伸,足迹纤细,一看就知道女孩子的脚印。林乐峰估是陶颜的,跟着脚印往里走,他留意到脚印是单向的,而且并无其他人的脚印。
林乐峰与福伯吧哒吧哒的脚步再度变得山耗子们惊慌奔跑,沿着脚印两人一直到了山洞的尽头那个大山洞。林乐峰并不急着进去,站在洞口,先用电筒顺着陶颜的脚印缓缓扫视,然后电筒停在地面的一大滩血上,沾了陈年的灰尘,很脏。林乐峰走近细看,那滩血呈人体形状,就好象有人趴在地上浑身淌血形成的,一个活人流了这么多血非死不可了。想到陶颜心思单纯毫无心机,却这般凄惨死掉,林乐峰很是难过。
可是陶颜的尸首呢?电筒扫遍每个角落,空空荡荡的。陶颜的尸首去哪里呢?又没有出去的脚印。电筒一遍一遍地扫视着,最后林乐峰终于留意到岩壁上的四个字:你已死了。他吃了一惊:“福伯,我记得以前我来过,岩壁上没有这四个字的。”
等了半刻,身后无人回应。林乐峰吃惊地转过身来,刚才一直跟在他背后的福伯不知所踪了。“福伯……”林乐峰心中暴寒,高呼着福伯名字,迅速地往出口走去。刚走到洞口,从暗处飞来一记踢腿,踢在他手中的电筒上,电筒飞到空中撞在洞顶,砰的一声炸了。
林乐峰飞快后退,闪到一旁背贴岩壁站着,屏住呼吸。此时山洞里落针可闻。忽听前方洞壁沙石簌簌,如果没有估错,应该有东西贴着洞壁在靠近,他立刻蹲下。片刻,一股血腥味逼近。林乐峰霍然起身,对着前方击出一拳。
剧痛,整条手臂都麻木了,林乐峰呲牙咧嘴,痛得嘶嘶地吸着气,这一拳击在岩石上了。他还没有缓过劲来,一张渔网兜头罩了下来。林乐峰大吃一惊,伸腿对着四周乱踢,听得一声闷哼,罩在头上的渔网一松。他大喜,一把扯掉头上的渔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又是一阵乱踢,闷哼声连连响起。
奇怪,对方为什么不躲闪?为什么也不反抗?林乐峰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一种不祥的感觉攫取了他。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啪啦啪啦数声,火苗窜起照亮了身边数丈。在他脚边躺着捆绑着的福伯,双眼紧闭,嘴角汩汩地冒着鲜血。
林乐峰一阵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拿着打火机的手簌簌发抖,火苗灭了。他愤怒的喊叫着:“是谁?给我滚出来。”愤怒的声音在石洞里激起回音重重。 不错..就是没看到结尾.......:emot35: :emot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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