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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容若 发表于 2004-12-21 21:16

无知者无畏——也谈《人言》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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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反鲁成了一件时尚事儿,从文史学者、末路作家,到文坛新锐、酷评砖手,不少人以贬损、丑化、谩骂鲁迅先生为能事,为乐事,甚至连俩五尚不知一十的网络囡囡,也跟着起哄架秧子,一片暮鸦鼓噪、众犬竟吠的喧嚣景象。比之当年郭沫若先生化名奉送的“两重反革命”、“封建余孽”,现在的帽子更见分量了,什么专制主义的偶像了,仇恨话语的鼻祖了,甚至说他是一个坑(真客气,还未直斥为深渊)、阳痿病人、汉奸,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总之,一个舞文弄墨的文人,一个死了近七十年的作家,似乎要为百年中国的屈辱、落后、专制,乃至为某些人中学语文不及格负全责——让人大开眼界,二十一世纪真是一个牛人辈出的世纪。

  

  其实,作为一个始终置身于体制外的,坚持独立的社会批判精神的文人,鲁迅先生生前身后一直倍受攻击,这并不奇怪。苏雪林疯狗狂吠式的谩骂,陈西滢、梁实秋的阴阳怪调,冯乃超、郭沫若的极左帽子,都是我们耳闻能详的文史故实。二十一世纪的牛人们也并不比他们前辈高超,葛红兵的叫春式谩骂,朱大可的“淫者见淫”式的酷评,末路作家不甘寂寞的怪论,某些文史学者吞吞吐吐的鲁胡比较,都给我们似曾相识的感觉,甚至连“汉奸”这顶帽子,也是陈年旧货——国民党的御用文人早就用过了。

  

  但是,若说反鲁英雄们只有继承,而无发展,那也有失公允。最近,在《书屋》2004-10期看到了一篇牛文《想起了〈人言〉事件——一桩文坛公案的最新解读》——作者:赵陵江。该文以当年鲁迅先生的一段笔墨官司为由头,采用侦探推理的方式,得出了鲁迅自我炒做的惊天结论。这种跨文本创作的文艺批评,前所未有,也确实新颖,当属反鲁事业的新发展,留心于此的朋友不可不察。

  

  所谓“人言”事件,即指鲁迅先生曾用日文为日本《改造》杂志写了一组短文(后收入《且介亭杂文》时改题为《关于中国的两三件事》),而与先生有点夙怨的邵洵美、章克标等人主编的《人言》周刊,转译了其中一篇,并加上译者井上的附白和编者注,其中有“问内山书店主人完造氏”、“当可逃避军事裁判”、“被本国迫逐而托庇于外人威权之下”、“意气多于议论,捏造多于实证”等贬斥或暗示性的言语,其敌意是十分明显的。对此,鲁迅当时并未立即做出公开反应,只是在当年的3月、6月的私人书信中顺便提到了此事。后鲁迅先生在10月撰写的《准风月谈•后记》里,写到:“姓虽然冒充了日本人,译文却实在不高明,学力不过如邵家帮闲专家章克标先生的程度”,算是点名道姓地进行了还击。以后人们再未见到此事的余波。而邵洵美先生曾冒着风险,为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的英译本在上海印行出过力;章克标先生则在抗日期间出任汪伪政权宣传部的指导科科长、伪《浙江日报》社社长,成了不折不扣的汉奸,这都是后话了。

  

  就这么一段双方再无纠缠辩解的短暂笔墨官司,七十年以来少有人置疑。但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却被我们这位赵陵江先生发现了漏洞,大喜过望,如获至宝。经过一番缜密的解读和推理分析,一篇煌煌牛文《想起了〈人言〉事件——一桩文坛公案的最新解读》出笼了。同时,也宣告了一种崭新的反鲁文体——跨文本、侦探式文学批评的诞生。今天的反鲁英雄总算可以无愧于其前辈矣。

  

  那么,这位赵先生是如何解读和推理的呢?首先,他将《人言》周刊的“问内山书店主人完造氏”、“当可逃避军事裁判”、“被本国迫逐而托庇于外人威权之下”等话语定性为“中性词组”,“有点调侃意味的话”,说是“与其说是在骂鲁迅,倒不如说是向“检查老爷”打个招呼——为了应付“检查老爷”的打扰而事先立起一块挡箭牌”,是“打擦边球”。这真是奇了怪了,将如此贬损,且敌意十足的言语,解读为“中性词组”,说着玩儿的,我不知这位赵先生是在嘲弄人们的理解能力,还是在嘲弄中国文字的模糊不清,抑或赵先生学的中文与大多数中国人的不同?

  

  但赵先生的重点显然不在什么“中性词组”之类的上面,那不过是正式比赛前的热身,他要抛出的重磅炸弹在后面——译者“井上”究竟是谁?对此,鲁迅先生曾疑为“邵家帮闲专家章克标先生”,但我们的赵先生却并不盲从,他要“另辟蹊径”,通过蛛丝马迹,得出一个石破惊天的结论,挖掘出一段隐藏七十余年的内幕。

  

  首先,确定那期《改造》是何时出的。查《鲁迅全集》的几处注释均曰“一九三四年三月”,对此,赵先生大度地算做三月一日。那期《人言》周刊呢?鲁迅先生的《准风月谈•后记》里说“一九三四年三月三日”,仅相差了两天。这下赵先生欣喜若狂了——“这样一来,问题就变得非常严重了,章克标们要从《改造》上翻译文章,恐怕最晚必须在3月1日当天就看到散发着墨香的《改造》,最晚必须于3月2日完成翻译、编辑、排版、校对等工序,这样才能赶上3月3日《人言》的出版。然而,这一切怎么可能呢?七十年前,中日之间没有航班,没有直拨电话,没有传真,而轮船约需走一个礼拜,上海的章克标们是如何看到东京当日出版的杂志的?”,是啊,这确实是个大问题。赵先生的努力已初露端倪了,真让人为他高兴。

  

  且慢,赵先生虽决然排除了章克标为“井上”,但并未回答“井上究竟是谁”这个疑问。赵先生继续进行精彩的推理——“有幸成为“井上”必须同时具备四项条件,缺一不可:1.必须精通日文写作;2.必须精通中文写作;3.必须手头拥有鲁迅的日文原稿;4.必须事先知道《改造》3月号即将发表鲁迅大作的信息”。至此,案底即将揭开,迷雾重重后面的“凶手”终于显露出来了——章克标们根本不具备起码的“作案”条件,反而是鲁迅先生本人,或者是鲁迅先生的日本朋友(井上红梅)倒是完全具备上述的四个条件。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了,我们的赵先生如波洛探长一样,洋洋得意地大声宣布:“笔者认为:冒名“井上”翻译《谈监狱》并投稿《人言》的决不会是“章克标等人”,而多半儿就是鲁迅自己,或经其授意的某个亲近者(二者在实质上是一样的)。“井上”,十有八九应该是最新发现的鲁迅的又一个笔名!”。

  

  好!这真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重大发现,用这么缜密的推理分析,揭开了雾锁重重的一段旧案,彻底戳穿了鲁迅自我炒做的虚伪本质 。如此看来,反鲁的英雄不光有胆识,更有学识,不服不行,就是牛X!不过,且慢鼓掌,赵先生自以为的“无缝天衣”,其实不过是一件“皇帝的新衣”,一个心造的幻觉,一个美丽的肥皂泡而已。因为,赵先生忽略了一个关键人物,此案并非已死无对证了,当事人章克标老先生还健在,虽然一百多岁了,但一点也不糊涂,前些年还在报上征婚,并成为百岁新郎,轰动一时。老先生前几年曾撰文《关于鲁迅》,文中虽对与鲁迅的交恶多有掩饰之语和辩解之词,但却坦承:“恰好我看到日本的《改造》杂志上刊载了他的三篇一组的杂文,译了一篇《谈监狱》给《人言》周刊登载”,而在张建智先生的采访录《谈章克标先生》里,也写到:他十分坦然并慈笑地用嘉兴加海宁土话回答我们:“我和邵洵美一起编过《人言》周刊。我把鲁迅用日文写的登在日本《改造》杂志上的《谈监狱》一节译了过来,刊在1934年三月的《人言》杂志上”。借赵先生的话“这样一来,问题就变得非常严重了”——凶手投案自首了,坦白交代了,赵先生的推理全成了望风扑影,天方夜谭了,这可如何是好?唉,怪只怪这章克标老头实在太长寿了,也太TM多嘴了。

  

  某也不才,再添一点余兴,用赵先生的推理法来解解该案中3.1——3.3日的两天之谜。让我们也大度地假设赵先生的“七十年前,中日之间没有航班,没有直拨电话,没有传真……”这一段车轱辘话为真理,仅仅两天时间也确实无法完成“翻译、编辑、排版、校对等工序”,但章老先生今天却坦承译文为己所为;另一方面,章老先生其时正与鲁迅先生“势同水火”,又不可能与鲁迅先生演双簧。倘然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用赵先生的话来说,就是“简单的推理可得出结论”:鲁迅先生的《准风月谈•后记》里所说“一九三四年三月三日”,是一个笔误或记忆有误,类似情况在鲁迅先生的文章里也并不鲜见。呜呼,赵先生的跨文本、侦探式文学批评甫一开张,即有破产之虞,徒使反鲁英雄们空欢喜一场。

  

  近来,网上有人撰文《鲁迅的耳光扇给谁》,说倘若鲁迅此刻从地下坐起来,第一个耳光自然要扇给那些吃鲁迅饭的人脸上,第二个耳光就要扇给那些“活鲁迅”、“二鲁迅”们。我倒有点小小不同的看法,以先生生前的言行来看,他会将第一个耳光扇向专制、腐败和不平等的社会现象;而这第二个耳光却是要留给对先生贬损、丑化、谩骂的新一代牛人们,或许一高兴,还会赏给他们一个“流氓加赌徒”的雅号——因为此类人物中,除了少数大有深意的文化精英,大部分“鞭尸”英雄都是市场经济的木偶,“眼球”理论的产物,其实自己并无一定的主见,只不过觉得反面文章较为新颖,容易出位,所以就一咬牙,来场裸奔,赌上它一把算了。

  

  有学者曾提到,要提倡研究“鲁学”,少钻牛角尖去研究“周学”,意旨多去研究鲁迅先生的文章、思想,不要无聊地钻研“周树人”何时喝茶,何时看电影这类东西。上面的这位赵先生能处心积虑地找出文章日期的漏洞,却偏不能多看点文史资料,以加强对鲁迅先生的文章、思想的理解,一有小得,就如获至宝,未经证实,即广为流布,徒让世人耻笑,方家齿冷耳。

  

  虽然我对王朔其人、其文不感兴趣,尤其是他江郎才尽后的一系列表演,但他所说的“无知者无畏”一句,觉得还是颇有道理的。现将此名言送给眼下闹腾正欢的反鲁诸君们,我看是恰如其分的。

绿茶 发表于 2004-12-26 16:03

贬损丑化漫骂已故的伟大文学家,以求自己迅速出名的所谓“文人”们,何止是无知呀,简直是无耻,特别无耻。

[ Last edited by 绿茶 on 2004-12-26 at 16:16 ]

纳兰容若 发表于 2004-12-26 20:57

虽先生已逝,然永存吾心,平衡吾一生。

逆风飞扬 发表于 2004-12-28 13:02

先生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伟大的身影,他的所为、所文更是让人肃然起敬。
我只想对那些新时代的“牛人”问一句:
可知世间还有“廉耻”二字?!

风自流 发表于 2004-12-31 08:30

鲁迅是一个人,当然不可能没有失误。
但是我不会以小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无聊的时候探讨:亚当是不是有意拿智慧果来勾引夏娃,乱性的药物与智慧果有关
哈哈哈哈   我想这跟自我抄作如出一辙!!!!!!!!!

纳兰容若 发表于 2005-1-4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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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迅〔1881年9月25日~1936年10月19日〕,中国文学家、思想家和革命家。   
      原名周树人,字豫才,浙江绍兴人。出身于破落封建家庭。青年时代受进化论、尼采超人哲学和托尔斯泰博爱思想的影响。1902年去日本留学,原在仙台医学院学医,后从事文艺工作,企图用以改变国民精神。1905—1907年,参加革命党人的活动,发表了《摩罗诗力说》、《文化偏至论》等论文。期间曾回国奉母命结婚,夫人朱安。1909年,与其弟周作人一起合译《域外小说集》,介绍外国文学。同年回国,先后在杭州、绍兴任教。辛亥革命后,曾任南京临时政府和北京政府教育部部员、佥事等职,兼在北京大学、女子师范大学等校授课。
      1918年5月,首次用“鲁迅”的笔名,发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奠定了新文学运动的基石。五四运动前后,参加《新青年》杂志工作,成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主将。1918年到1926年间,陆续创作出版了小说集《呐喊》、《彷徨》、论文集《坟》、散文诗集《野草》、散文集《朝花夕拾》、杂文集《热风》、《华盖集》、《华盖集续编》等专集。其中,1921年12月发表的中篇小说《阿Q正传》,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不朽杰作。1926年8月,因支持北京学生爱国运动,为北洋军阀政府所通缉,南下到厦门大学任中文系主任。1927年1月,到当时的革命中心广州,在中山大学任教务主任。1927年10月到达上海,开始与其学生许广平同居。1929年,儿子周海婴出世。1930年起,先后参加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和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反抗国民党政府的独裁统治和政治迫害。
      从1927年到1936年,创作了历史小说集《故事新编》中的大部分作品和大量的杂文,收辑在《而已集》、《三闲集》、《二心集》、《南腔北调集》、《伪自由书》、《准风月谈》、《花边文学》、《且介亭杂文》、《且介亭杂文二编》、《且介亭杂文末编》、《集外集》和《集外集拾遗》等专集中。
      鲁迅的一生,对中国文化事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他领导、支持了“未名社”、“朝花社”等文学团体;主编了《国民新报副刊》〔乙种〕、《莽原》、《语丝》、《奔流》、《萌芽》、《译文》等文艺期刊;热忱关怀、积极培养青年作者;大力翻译外国进步文学作品和介绍国内外著名的绘画、木刻;搜集、研究、整理大量的古典文学,编著《中国小说史略》、《汉文学史纲要》,整理《嵇康集》,辑录《会稽郡故书杂录》、《古小说钩沈》、《唐宋传奇录》、《小说旧闻钞》等等。
      1936年10月19日因肺结核病逝于上海,上海民众上万名自发举行公祭、送葬,葬于虹桥万国公墓。1956年,鲁迅遗体移葬虹口公园,毛泽东为重建的鲁迅墓题字。1938年出版《鲁迅全集》〔二十卷〕。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鲁迅著译已分别编为《鲁迅全集》〔十卷〕,《鲁迅译文集》〔十卷〕,《鲁迅日记》〔二卷〕,《鲁迅书信集》,并重印鲁迅编校的古籍多种。
      1981年出版了《鲁迅全集》〔十六卷〕。北京、上海、绍兴、广州、厦门等地先后建立了鲁迅博物馆、纪念馆等。鲁迅的小说、散文、诗歌、杂文共数十篇〔首〕被选入中、小学语文课本。小说《祝福》、《阿Q正传》、《药》等先后被改编成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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