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论坛's Archiver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2:56

  这时\"珠海\"同学的手机响了,他接电话,众人止住笑,以让\"珠海\"能安静接电话。

  \"我是。……噢,噢噢。……我的意思是把美国的那个巴尔米拉岛收购下来,将来无论居住还是搞旅游,都好……\"说着起身,拿电话走到了一边。

  \"桂林\"同学指着\"珠海\"同学笑,小声说:\"还是那毛病!吹!反正吹牛也不上税!--这家  
伙借了黑社会五十万元的高利贷,月月利息都还不起,还收购人家美国的什么巴尔米拉岛……\"

  说是\"小声\",这边桌上听得一清二楚,\"珠海\"夫人的脸当即\"夸答\"就沉下来了,毫不掩饰。\"桂林\"夫人便有些沉不住了,伸过头去对先生说:\"你怎么知道人家收购不了?借钱又怎么了?现在兴的就是借钱花,没本事的人想借还借不出来呢!\"一片附和声。其中林小枫的声音最响,动作最夸张,明显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

  一群人一直玩儿到晚上,一块儿吃了晚饭后,方依依不舍分手,分手前相互留下了所有的电话号码,相互欢迎到自家的那个城市里去玩,相互允诺下了各种盛情的款待……

  直到进家,林小枫变了脸,\"以后你们的这类破聚会少叫我啊!\"

  \"又怎么了!\"

  \"就那个女的,她丈夫要收购人美国什么岛的女的,没劲透了。一个劲儿地问我为什么没工作,问了一遍还不过瘾似的,又问一遍。她工作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在银行里替人家点个钱吗?哼,自己家欠着黑社会一大笔钱,手里边天天点着别人的钱,你别说,没有个坚强的神经还真是不行!要我是她,这种工作,请我干我也不干。最过分的是,她居然还问我上没上过大学。我说上过,她嘴上没说什么,看那表情,根本不信!大概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跟她那个丈夫似的,除了吹就是吹,嘴里没句实话!……这两位还真是一对儿,没教养,低素质!\"

  \"既然知道她没教养低素质,你又何必跟她较真儿?\"

  \"我跟她较什么真儿了?\"宋建平没说话,林小枫想了想,明白了,\"嫌我多说了我自己两句是吧,诋毁了你的功劳损害了你的形象是吧……\"

  \"小枫,我并不是想跟你争个你高我低,你说咱们俩之间争这个有什么意思?跟你说,今天要是你们同学聚会,我作为你的夫人参加,我肯定会把你抬得高高的--\"

  \"明白了。以后在你的同学同事朋友面前,我就该把你抬得高高的,把自己说成一个毫无用处的寄生虫!没工作!没文化!家庭妇女,靠丈夫生活!\"

  蜜月由此戛然而止。

  都不甘心,都想重修旧好都想勉力维持。这次争吵过后,林小枫先表现出了高姿态,打破僵局主动跟宋建平说话,宋建平立刻热烈响应。一度,家中又恢复了同进同出、男耕女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大好局面。两个人你进一尺,我退一丈,遇到雷区绕着走,小心共同维护着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但是,覆盖在血痂下的伤口仍是伤口,稍遇外力,稍有触碰,就会崩裂会血花四溅。

  一天,宋建平接到了一个邀请,他一个从前的同事支援非洲回来了,同事们约好一块儿为那人接风。那人在非洲待了六年,由于饮食、气候、工作强度等等方面的原因,走时白白净净一书生,不过六年工夫,变成了一个又黑又瘦的小老头。当然收入比在单位里高得多,但是远没有高过他的付出。由于那人的夫人同去赴宴,所以召集人希望大家也都能带上自己的夫人。宋建平跟林小枫说了,林小枫二话没说欣然同意,令宋建平欣然:她曾说过,以后这类破聚会不要叫她。

  这天,两人边穿戴打扮,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说那个从非洲回来的同事。正要去为他接风,说他也是顺理成章,不料说着说着,踏上了雷区。

  \"去非洲六年就挣这点钱,我让你辞职辞对了吧……\"

  \"明天聚会时千万别提这事儿,不好。\"

  本意是提醒林小枫到时候不要拿自己的幸福与别人的不幸比,但是林小枫没这样理解,\"是不是心里还记着上回那事儿啊?放心,明天在你的老同事面前,我保证给足你面子,可劲儿夸你。\"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2:56

  \"何必这么敏感……\"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过是说……这不是夸不夸的问题……夫妻之间,在人面前,还是自自然然平平和和的,为好。\"


  \"什么叫\'自自然然平平和和\'?\"

  \"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那别人就没办法做喽!\"

  \"朴素,自然,该怎样就怎样,懂了吧?!夫妻俩非得在外人面前争个你高我低,或者展览不和,或者表演亲热,都只能让人觉着俗气,让人看了发笑,让人瞧不起,懂了吧?\"

  \"是不是你那些同学说什么了啊?\"

  \"人家什么都没说。这是些常理,常识!\"

  \"常理,常识--常理常识怎么早没听你说现在才说?还是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嫌我丢了你的脸了。早说啊,绕那么大弯子干吗?用得着吗?\"

  \"林小枫,别不讲理啊!\"

  \"什么叫不讲理?只要不顺着你讲就是不讲理?\"

  \"算了算了,明天不去了!\"

  \"不去就不去!你当我爱去啊!相互介绍起来,连个工作都没有,一点地位都没有,连个身份都没有,啊不,身份还是有的:宋建平的太太。\"

  \"行了行了!话说三遍淡如水啊!\"

  \"就这么说你还记不住!\"

  \"我记住了!我刻骨铭心,我永生不忘,行了吧?\"

  \"不行!\"

  \"那你要我怎么着?\"

  \"要你对我好一点!\"

  \"我对你怎么不好了?\"

  \"对我好--对我好你能找别的女人代替我?\"

  …………

  这次争吵的结果是,宋建平一人去参加了聚会,聚会到晚间十点才结束,结束后宋建平仍不愿意回家,开着车一个人在渐渐空旷的路上漫游。车内响着《神秘园》的旋律,令压抑的心情格外压抑。觉着转了好久了,看表已十一点了,心里头仍是郁闷,想,不行,得找个人说说话。他拨通了刘东北的手机。

  刘东北这时候也不在家,也是不愿意回家,正在一个酒吧里。他的对面,是一个女孩儿,不如娟子漂亮,但看上去轻盈精灵,很有书卷气。刘东北接电话时,她便静静看他。

  刘东北答应了宋建平的请求,让他速速过来,收起电话后对对面的女孩儿一笑:\"又是一个有家不能归的人。已婚的男人。\"

  女孩儿马上起身:\"那我走了。你们说话,我在这儿碍事。\"

  刘东北按住她,近乎低声下气地:\"No No!务必请再坐一会儿,二十分钟!他二十分钟就能赶到。……我一个人,很孤独。你是学生物的又这么聪明你一定知道,男人比女人更怕孤独。和你在一起非常愉快,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愉快了。\"

  女孩儿看他几秒,坐了下来……?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2:57

  刘东北和娟子已正式离婚了。

  那天,从街道办事处走出来,两人不约而同站住,四顾茫然,两个人的内心里都充满了伤感。刘东北的手里捏着两张离婚证。似乎是为了找点事做以掩饰内心,他拉开手里的皮包把两张离婚证放了进去,想想不对,又拿出一张来给娟子。\"应当是一人一张啊。给你一张。\"笑着,笑得干巴巴的。


  娟子笑着接了过去,打开来看,\"咱们这就算是离了?\"

  \"可不是就离了。\"

  \"这么简单。三言两语,盖上俩章--\"

  \"--两个相亲相爱的人从此便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娟子一直强作笑颜的脸霍然变色。二人沉默。片刻,刘东北低声说:\"对不起……\"娟子摇头表示用不着对不起。刘东北把头向西一摆,\"走吧,上车。我先送你去单位。\"他的车停在西边。

  娟子摇头,\"我今天不去了。我请过假了。你走吧,我去那边超市转转。\"把头向另一个方向一摆,超市在东边。

  \"我也请过假了,不用去了。\"

  两人又不说话了,都不甘心就此分手,又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或者说,不愿意表达。最终,还是刘东北先开口了。刘东北仿佛很随意地,\"要不,我陪你去超市,反正我也没事儿。\"

  娟子眼睛亮晶晶地看他,那\"亮\"也许是由于了泪,\"……你平时最烦逛商店……\"

  刘东北试图开玩笑:\"现在不是不是平时嘛!\"

  娟子却一点不笑,直视着他,轻声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最后陪我逛一次商店?\"

  刘东北忙道:\"不不不。虽然我们离婚了,但还是朋友,对不对?是最好的朋友--\"他不自然地笑笑,\"我是这样认为的,也许你……\"

  娟子忙连连点头,\"我也是我也是!\"

  刘东北看着娟子,\"那还说什么,走吧!\"

  娟子怔怔地看他,猛地,搂住他的脖子大哭了。刘东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不停地说:\"娟儿,娟儿,娟儿……\"娟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刘东北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耳语,\"娟儿,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我、我、我也是。\"

  \"要不,娟儿,我们复婚?\"

  \"东北,婚姻,仅有爱情是不够的……\"

  刘东北的脸上顿时一片落寞,凄然。自从事情败露之后,刘东北再也没同任何女孩儿有过任何形式的联系。那个\"北漂\"后来打过电话给他,打了三次,都被他强忍着\"拒接\"了。为了什么?为了娟子。为了能配上她的爱,从心到身的开始约束自己。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相信只要工夫深铁棒磨成针,相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错了。他真正应当相信的是,破镜不能重圆。相爱却无法相聚,想在一起却必须分离。

  在刘东北的力主下,娟子买了套一居的房子,贷款买的,只交了首付。房子是精装修,只需打扫一下就能住。搬家时刘东北来帮着张罗了一天,跑前跑后,爬上爬下,擦窗子擦地,直忙到晚上。晚上,娟子在家里给刘东北做了一桌子菜。

  毕竟是过来人了,娟子在烹调上已有了过来人的水准。从前她几乎是什么都不会,包饺子调个馅儿,都得给她妈妈打好几个长途电话咨询。有一次刘东北偶尔说起他妈妈包的猪肉、香菇、洋葱馅儿的饺子多么多么好吃,娟子就暗暗记下了,下决心与婆婆一比高下。不跟刘东北说,暗地里使劲。买来洋葱,买来香菇,不知香菇该怎么吃,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告诉她先得泡,泡开。她就泡,泡开,泡开了直接与洋葱一块儿剁碎了和进馅里,包好一个,先煮出来--尝尝咸淡--一吃,满嘴的沙,忙打电话问妈妈,妈妈听了她制作饺子的全过程后哭笑不得:她的宝贝女儿竟然不知道香菇泡开了之后还得洗!这次再不敢有一点掉以轻心,不光告诉她香菇要洗,还告诉了她怎么洗,放盆里,接上水,用手顺着一个方向搅,一定要一个方向,这样,香菇缝里的沙子才会出来……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2:57

  这天晚上,娟子为刘东北准备的主食就是猪肉香菇洋葱馅的饺子,还开了一瓶干红。两人边吃边喝边聊。

  \"唉,为我的事儿耽误了你那么多时间。\"

  \"嗨,我一个单身汉,休息日闲着也是闲着。\"


  \"你的女朋友怎么办?\"娟子笑着问。

  \"这个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刘东北笑着答。

  \"看来她很听你的话?\"

  \"差不多。差不多可以这么说。\"

  \"总而言之,她比我好,是不是?\"

  \"看哪个方面了。这个方面,论听话这方面,她是比你好。娟子,作为一个女孩儿,有时候,你的性格是过于倔强了。\"

  \"以后注意。\"

  \"一定得改。\"

  \"嗯,一定。\"两人相视一笑。

  刘东北用筷子夹一个饺子放进嘴里,而今那饺子包得,味道比他妈妈的一点不差。想想她这一切的努力一切的苦心都是为他,他却如此深地伤害了她、从此就要失去她,心里禁不住一阵悸痛,同时眼睛就感到发酸,赶紧又夹一个饺子塞进嘴里,赶紧笑:\"娟儿,你做饭的手艺真的是今非昔比了,得承认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吧?\"

  \"是是是,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

  \"唉,好不容易把你培养了出来,刚刚具备了一个贤妻的基本技艺,你就辞职不干了。\"

  \"对……对不起。\"

  娟子喝得有点多了,开始有点结巴了。面颊粉红,两眼亮晶晶的。刘东北喝得也多了,挥着手,大着舌头,\"没关系。……娟儿,以后,我没事的时候,当然,你也没事儿的时候,我还能到……你这里来吗?\"

  \"当然,能。\"

  \"来吃你包的饺子?\"娟子点头。刘东北又钉一句,\"香菇洋葱猪肉馅儿的?\"娟子又点头。刘东北不再说话了,过一会儿,\"可是,你要是结了婚,就不会再让我来了吧?\"

  \"你要是结了婚,就不会再来了。\"

  \"你肯定比我先结婚!\"

  \"你比我先结!\"

  \"你先!\"

  \"你先!\"

  \"你!\"

  \"你!!\"

  吵架一般,然后又突然地谁也不说话了,屋子里静下来了……

  宋建平听罢刘东北离婚的全过程打心眼里替刘东北惋惜。

  \"唉,东北,凭你这么一个思维缜密的人,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就是做,也不该让娟子发现啊!\"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不是一个适合婚姻的人?……其实这话的本质含意是,我不是一个一辈子只能跟一个女人的人。就是说,我注定要做那种事,可那种事瞒个一次两次可以,不可能瞒一辈子。娟子决定跟我分手是对的,因为我改不了。除非她改--\"

  \"人家又没错,怎么改,改什么!\"

  \"改变她的观念。因为从人性的角度上来说,我也没有错。\"

  \"东北啊东北,你真是一个诡辩家啊。\"

  \"怎么是诡辩--\"

  \"好好好,不是诡辩--但是你还是有错,你的错就在于,生错了年代。\"

  刘东北愣了一下,笑了。这是今天晚上他的第一次笑,\"是,啊?我要不是生在这个一夫一妻制的年代,要是早些年生……\"

  \"嗯,弄个皇上什么的当当,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皇后她不仅不敢说什么,还得积极地给你张罗--那是她应当应分的本职工作!\"

  刘东北笑笑:\"皇上咱就免了吧,受不了,太累。\"

  \"那就当地主当资本家!\"又一本正经摇头,\"不过也晚了点儿。哎,你不妨去阿拉伯国家试试!他们那儿可能还行。\"

  \"咱们俩一块儿?……你懂不懂阿拉伯语?\"

  \"不懂。懂也不去。在这个问题上咱们俩是志不同道不合。我家里这一个我都应付不了,真要是有个三宫六院三房四妾那还不得把我照死里折腾?\"

  刘东北凝视宋建平,醉眼蒙?NFDA7?,\"哥,你比我惨,我好歹还算是--什么呢--对,罪有应得。你说,你那算是些什么事!\"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2:57

  宋建平默然。

  离开娟子新家的那天晚上,刘东北去了酒吧,一个人。之后就天天去,去一个又一个的酒吧,再之后,就在这个酒吧里遇上了这个女孩儿。那时他已在酒吧里待了许久,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酒,默默地喝,显然已喝很多了,眼神发虚。他喝干了杯中酒后,又给自己倒酒,手都哆嗦得对不准杯子,一点也不知道有一个女孩儿始终在注意着他,他的年轻帅气与  
他的孤独沉默十分不谐调,因而显得神秘,显得有\"故事\",在酒吧的喧闹嘈杂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但她始终没有过来,想他肯定是不愿意人打扰,直到看到他酒都倒不进杯子里了,才起身走了过去。

  \"需要帮忙吗?\"她问。

  \"会开车吗?\"他问。女孩儿点头。他说,\"那就,走?\"

  女孩儿犹豫了不到两秒,抓起自己的包,扶着刘东北走。刘东北本不想让她扶,但是身不由己,否则,站着都困难。

  女孩儿开车把刘东北送到楼门口。刘东北抬头看看自家窗口,窗口亮着。他对女孩儿大着舌头说道:\"今天就……就不能请、请你上去了,我、我老婆在、在家,不方便。\"

  女孩儿的黑眼睛在月光下闪着熠熠的光,\"你当我是什么人?!\"

  \"你是、是什么人我就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

  \"咦,你是什么人你还不、不知道,倒要来、来问我?\"

  \"我是什么人我当然知道。我现在就想知道在你的心里,我是什么人。\"

  刘东北笑了:\"在我的心里,你就是你是的那种人。\"

  \"哪种人?\"

  刘东北对这游戏不耐烦了,掏皮夹拿钱,\"多少钱?……两百,够了吧?\"

  女孩儿看他,聪明的眼睛闪闪烁烁,尔后一笑,从他递过来的两张钱中抽出一张,\"回去打车用。这钱是该你出。\"

  刘东北愣住,\"你到底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你也不是我以为的那种人。\"

  \"你以为我是哪种人?\"

  女孩儿讥讽一笑:\"看你一个人坐在那里,沉默地,忧郁地,洁身自好地,我还以为遇上了一个不俗的、有深度的男人。\"说罢,转身离去。刘东北怔怔目送女孩儿踏着月光离去。

  后来,刘东北还是去酒吧,但再也不是去一个又一个酒吧,而是固定地去一个酒吧,那个他与那个精灵女孩儿相遇的酒吧,心中怀着一个模糊的愿望。但是,那女孩儿再也没有出现。直到有一天,深夜,他怀着绝望的心情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眼睛一亮,门口,那女孩儿走了进来。刘东北马上起身,迎了过去。

  女孩儿认出他来,\"是你?\"

  \"是我。\"

  \"这么巧!\"

  \"不\'巧\'了。从那天以后,我天天都来这里。\"

  女孩儿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日子,\"一个月了!你天天来?\"刘东北点头。

  女孩儿眯起眼睛,\"为什么?\"

  \"等你。\"

  女孩儿仍眯着眼睛,那是一双聪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含着友好的讥笑,\"你老婆呢?\"

  \"我等你就是想跟你谈谈我的老婆。\"女孩儿没有想到,愣住。刘东北一笑,\"谈吗?\"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点头,\"谈。\"

  二人在桌边坐下前,刘东北向女孩儿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刘东北。\"

  女孩儿握住他的手,回道:\"\'绝望的生鱼片。\'\"

  \"……网名吧?\"

  女孩儿开心大笑,气氛立刻变得默契而又松弛。刘东北对女孩儿一股脑儿说完了全部苦衷,一点都没有隐瞒。女孩儿听罢说:\"这么说她的初恋,她的第一次,都是跟你?\"刘东北点头。\"很纯情嘛。\"

  \"现在我才发现,纯情同时还意味着幼稚,偏执。她怎么就不明白,情和欲有时可以是互不相干的两回事?\"

  女孩儿笑微微地:\"要是换你呢?\"

  \"换我?……什么?\"

  \"你是她,她是你。\"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2:58

  \"这是不可以换的,男女是不一样的。\"

  \"问题就在这里:男人的情和欲是可以分开的;而女人,在百分之九十的女人那里,情和欲是一致的,是不可分的。\"刘东北听得瞪大了眼睛,女孩莞尔一笑,\"给你举个例子?\"

  \"说。\"


  \"想想看,为什么历年历代的妓女行业可以蓬勃发展规模壮大,而所谓的\'鸭子\'们只能是些散兵游勇从来就没形成过气候?……供求关系所致!\"刘东北笑了,频频点头深以为然。女孩儿也笑了:\"所以,我认为,事实上男女关系中很多矛盾悲剧的根源,是产生于这种性别所属的差异。\"

  刘东北看着女孩儿若有所思,\"你在学校时是学什么的?\"

  女孩儿笑眯眯地,\"生、物。\"

  刘东北愣了愣,旋即开怀大笑。他好久没有这样开心地笑了……

  后来,他们经常在这里见面,通常情况下,他说,她听。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这已然是男女恋爱初级阶段的模式:男说,女听。

  在等待宋建平的二十分钟里,刘东北向女孩儿介绍宋建平其人其事,正好在说完了一个大概时,宋建平出现在酒吧门口。刘东北立刻向他扬起一只胳膊,同时高叫:\"嗨!哥!\"

  女孩儿笑了,看着向这边走来的宋建平,对刘东北悄声说:\"他跟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样。\"

  刘东北警告女孩儿:\"装不知道啊!他这人很要面子的。\"

  女孩儿一笑,起身道:\"他来了。我该走了。\"

  \"别这时候走啊!他已经看到你了,你这时候走,就跟咱们有什么事儿似的。哪怕打个招呼呢!\"

  说话间宋建平已来到桌前。刘东北为二人介绍:\"宋建平。绝望的生鱼片。\"

  宋建平跟女孩儿握了下手,\"噢,你好。\"对刘东北介绍的那名字没有丝毫意外或好奇的表示。这倒令刘东北意外。

  这时刘东北的手机响了,他看也没看地接了电话。电话是林小枫打来的,这之前她给宋建平打了无数次电话,宋建平不接,她只好打给刘东北,问宋建平是否跟他在一起。刘东北回说不在一起,没有片刻迟疑。这边刘东北收了电话没多久,那宋建平手机又来了,他掏出电话看了看,不接,把它放桌子上,任它在桌子上振动着,直到停止。

  \"哥,你们又怎么了,前一阵不是挺好吗?\"

  宋建平摆了摆手,没说话,一副意志消沉的样子。刘东北叹口气,为宋建平倒了杯酒,宋建平端起来一饮而尽。刘东北不无忧虑地看他,他哥不胜酒力。

  女孩儿开口了:\"她是太空虚了。你得让她充实起来。\"

  刘东北瞪女孩儿一眼,嫌她违背约定的意思,不料宋建平本人全不在意,接着女孩儿的话道:\"没用,全没用。\"

  \"那些表面的充实忙碌当然没用。她有没有另有所爱的可能?\"

  \"不知道。\"

  \"可以让她试一试嘛。\"

  \"开玩笑!\'让\',怎么\'让\'?谁去\'让\'?\"

  刘东北也觉着这女孩儿未免太有点异想天开。

  女孩儿道:\"就没有想到过网恋?她上网吧?\"

  宋建平机械点头。林小枫一直上网,从前是为给学生们授课,她在网校担任作文课。后来不当老师了,上网倒比从前更勤了,也是时间多了的缘故。宋建平只知道她在上网,但一直没太注意也没想她上网干什么,现在想,大概是在跟人聊天了,因为她总在打字。前天在电脑前一坐坐到半夜,他是在她劈里啪啦的打字声中睡过去的。

  这时他听女孩儿又说:\"你们的问题、你能够让她抓住的把柄不就是,你背叛过她一次--\"扭脸对刘东北一笑,\"\'心的背叛\'!\"尔后又对宋建平道,\"如果让她也能有这么一次背叛的话--当然是得能够抓得住的背叛--你们俩就扯平了,半斤八两以后谁也别说谁了。\"

  刘东北拍案叫绝:\"好!高!正中要害!夫妻之间其实要的就是一种平衡!\"

  女孩儿对两个男人龇牙一笑:\"再见!\"飘然而去。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2:58

  宋建平目送那女孩儿直到消失,才转过脸来对刘东北说:\"东北,不像话了啊!\"口气里带着责备。

  \"绝对不是!绝对没事!我和她绝对是萍水相逢、冰清玉洁!你没看我连她姓甚名甚都不知道?\"


  宋建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道?哼,绝望的生鱼片。\"

  刘东北笑了起来:\"哎,哥,我还正纳闷呢,正想问你呢--刚才,你怎么一点表示没有?\"

  \"什么表示?惊讶,好奇,发现了新大陆?不就是一个 \'绝望的生鱼片\'嘛,有什么嘛!跟你说,她就是叫洗衣粉叫鞋拔子我眼睛都不带眨一眨的。……看样子她比娟子还得小几岁吧?跟我差着十几代呢!这一代人的通病我太知道了,为了另类而另类,为了标新立异而标新立异。一句话,怎么与众不同怎么扎眼怎么来!我们医院就有那么一位,冬穿单,夏穿棉,七八月份的天,人家愣围着一条大围巾就来了--也、能、围、得、住!\"

  \"好好好!行行行!就算她是新新人类她不足挂齿,但是她的那个建议我倒觉着不妨一试。\"

  宋建平眨巴着眼睛一时没有想起来,\"什么建议?\"

  \"让林小枫也背叛你一次。当然当然,我是指\'心的背叛\'。\"宋建平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没理他这茬儿。刘东北接着说,\"告诉我林小枫在聊天室里用的名字。\"

  宋建平没答理他。但是这根本难不住刘东北。他下决心要帮助他哥。他哥和他情况不一样,他是罪有应得,他哥却清白无辜得小羊羔似的,凭什么要受林小枫这样的折磨与蹂躏?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2:58

  林小枫打字飞快。

  “为了他,我心甘情愿承担起了一个家的全部。我不知道你那边的具体情况,你今年多大,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一个家的全部意味着什么。我只告诉你,结果是,我放弃了我的事业,放弃了我热爱的工作。如今,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一个没有任何社会地位,一个没有他做我的说明书、我的参照物我就不再存在的家庭妇女。当然,这一切都是我自  
己的选择,谁也没有强迫我这样做,我是成年人了,我应该为我自己的选择负责,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埋怨任何人的理由。我不能接受的不是我目前的状况,而是他对我的态度。详情就不说了,总之,那是一个最古老最俗套的结局:功成名就的男人,嫌弃他人老珠黄的结发妻子……”

  看到这里,宋建平气愤难捺,“污蔑!纯粹是污蔑!断章取义片断组合,只说其一不说其二!”

  “她不是污蔑,她就是这样认为的。”刘东北指出。

  宋建平刚要说什么,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问句:“兵临城下,能不能说一说你的看法?”

  愤怒的宋建平把刘东北挤到一边,自己亲自打字:“恨他为什么不跟他离婚?”

  “正因为恨他。”

  “这是什么逻辑?”

  “这逻辑就是,因为我已经为他付出了我全部的爱!”

  宋建平目瞪口呆,继而怒不可遏,继而打字,敲得键盘嗵嗵作响,“我跟你说——”没等他打出他要“说”什么,刘东北及时把他挤开。

  “你要跟她说什么?”

  “说一说我的态度,既然她已经说出了她的!”

  “你要让她知道跟她对话的是你吗?……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只能是激怒她令她彻底绝望,那你就算完了,一个愤怒的绝望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时林小枫在那边催促:“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刘东北打字,“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理解不等于同意。就是说,我不能同意你的想法。我还是那个意见,非常非常理解你的心情,非常非常不赞成你的做法。为了这样的一个人,不惜用自己的一生去报复,值吗?”

  说得好!宋建平看着,在心里叫了一声,同时对刘东北伸出一个大拇指头。刘东北受到夸奖情绪陡增,文才泉涌,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动,嗒嗒嗒嗒,听来如万马奔腾。

  “我的一个女同事丈夫有了外遇。她想离婚,否则咽不下这口气;又不想离婚,毕竟她和他有过十年的共同岁月和一个孩子,她问我该怎么办。我问她他们夫妻现在是什么状态。她说,我不让他回家。我说这样下去你真的就要把他推出去了。她说,回来也行,三条:一、把过去的事都交代清楚。二、做深刻检查。三、跟我道歉。我觉着这三条都没多大意义。我建议她换个思路试试。总之,不要把精力过多放在如何对付对方上,而放在如何对待自己上。比方说,你让他交代清楚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该管的时候管,该放的地方放,什么时候管什么时候放却没有一个可供世人选择的现成标准。婚姻实在是一门艺术。所以我想,既然不能改变你之外的事情,你就掌握调整好自己。在意自己,是婚姻艺术最重要的元素之一。最后,我跟你说一句话,那就是,请你在意你自己。你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再见。”

  不想林小枫不想“再见”,再打过来的字令这边的两个男人同时一惊,“请告诉我你的电话。”

  宋建平第一个反应是:“不行。”

  刘东北却说:“这是早晚的事。”

  “早晚的事,什么意思?”

  “这意思就是,事情正在按照它固有的规律发展。什么都有它的发展规律,网恋也是。简单说,三步曲:网上聊天,电话聊天,见面聊天。”

  “然后呢?”

  “——网恋结束。”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见了面,相互感觉不错的话,就会接着谈,但就不会在网上谈了,这个时候虚拟世界已然不能满足他们身心的需要。如果相互看不上,那在网上也没法谈了,想像中的美好已被现实的丑陋破坏殆尽,还谈什么谈?”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2:59

  由于等不到回答,那边又过来了文字:“为什么不说话,我的要求让你为难了是吗?”

  “是的。具体原因以后我会给你解释。再见。”刘东北打完这几句话,强行下了线。

  亲眼目睹或说倾听了妻子对另一个男人的心声,宋建平的心情难以言喻。震惊,激愤,委屈,失落,难过,悲哀……她还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清白无辜的受害者  
架势?他的那点事比起她来,微不足道到不值一提。

  细细想来,从头到尾,他唯一能让她挑得出的毛病就是,酒后失了一次态,就算那失态是酒后露真情是“心的背叛”,我背叛我的,我愿意背叛,我的心我自己都管不了,谁能管得了?谁也管不了!爹妈不管,法律不管,妇联不管,公安局不管,你凭什么管?怎么就不知道多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找找原因,怎么就知道只指责别人只对别人兴师问罪?没完没了,穷凶极恶,找个茬儿就闹,家里闹嫌不够,上医院闹,还不够,跑院儿里闹,闹得他现在都没脸见人,一出家门都得戴墨镜!不能想,不能想,越想越气。

  “哥,怎么不说话?生气了?……那你还真犯不着。我今天这么做,是想让你客观,客观看待他人,看待自己。眼下的‘客观’就是,你们二人谁也不比谁好,谁也不比谁糟。”宋建平豁然开朗。刘东北马上就明白宋建平明白了,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龇牙一笑,“所以,哥,看开一点,让她去网上聊吧。现实中失意,还不准人家在虚幻中满足一把,宣泄一把吗?放心,哥,不会出什么事,能黏在网上聊天的男人,全都是些无所事事的无聊男人,林小枫跟他们绝对发生不了故事。尽管放心。”

  自从在网上找到了交流对象感情寄托后,林小枫情绪好了一些,又开始进美容店了,又开始对服装感兴趣了,还办了一张室内游泳馆的年卡,每天去游一两个小时;近距离外出也不再开车,能步行尽量步行,这些措施很快便见了效果。

  这天,她去超市采购,过天桥时一步两蹬,体态轻盈充满弹性。上得天桥,身后有人在叫“小姑娘”,她听到了,没有回头。她不认为这是在叫她,因为已经很久、她认为也不再会有人这样叫她了。“小姑娘!”那声音执着而目标明确,似乎就是在叫她。林小枫左右环顾,身边、前面只有几个男士,踌躇间,又是一声“小姑娘”,这一声已然近在耳畔,同时,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出现在她的身边。

  “小姑娘,”大妈看着她的脸说——显然并不是从背后看看错了她——看着她的脸,大妈说,“小姑娘,去中医研究院怎么走?”

  林小枫为大妈指路,满怀感激满怀喜悦,“看到前面那个红绿灯看到了吗?右拐,一百米就到。”

  大妈道了谢走了,林小枫站原地目送大妈走,心里像是有一块糖在慢慢融化,甘甜甘甜。

  一天,宋建平对刘东北说了这一段时间以来林小枫的变化。态度、性情就不说了——好,温和,安静,讲道理——居然连外貌都有了变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变化,两只手在脸两旁划拉着,刘东北替他说:“——变年轻了?”

  “——容光焕发!”

  “这就对了。女人比男人更需要爱情的滋润。”

  宋建平皱起眉头,“行了,一口一个‘爱情’,也不嫌肉麻!”

  刘东北一笑:“吃醋了是不是?看到自己的妻子也不是非你不可,也可以红杏出墙,也会另有所爱,心里还是有一点儿不是滋味是不是?”

  宋建平嘴硬,“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刘东北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希望是一回事。一旦成为了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宋建平便不吭气了。

  林小枫沉着脸作睡觉前的准备,铺床,给当当拿换洗衣服,拿奶,倒奶,热奶。宋建平在看电视,腿伸得长了点,妨碍了林小枫走路。林小枫眼皮子不抬地说了声:“让开!”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2:59

  宋建平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响地缩回腿。他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准是哪个网友又让她失望了。刘东北说得对,好男人不必去网上寻找知音,在网上寻寻觅觅的没有好男人。

  林小枫热好了奶,叫当当,当当从小屋里跑了过来。

  “把奶喝了!”


  “我不想喝。我今天晚上吃太多了,到现在肚子还觉着撑。”

  “喝!”

  到底是孩子,没发觉妈妈的情绪不对,扭头就要走,“不喝。”

  林小枫命令:“喝!!”

  当当看一眼妈妈的脸色,赶紧端起杯子,一点一点地啜奶。

  “快点!别磨蹭!”

  宋建平看不过去了,“不喝就算了。当当晚上是吃得多了点,两个汉堡一包薯条还有奶昔……”

  “你跑出来充什么好人!平时孩子你管什么了,这个时候跑出来说三道四……”由此就说开了,从头开说,说那些她已说过了无数遍的话。什么“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付出了我的全部”!什么“我不是没有文化的家庭妇女,我也是苦读寒窗十几年读过来的,跟你一样,我也有我的追求我的理想我的抱负”!什么“你功成名就了,飞黄腾达了,在外面有头有脸了”……

  说了足有一刻钟。宋建平终于忍不住了,起身,一声不响向外走。不料林小枫似乎早料到了他这一招,抢在他的前面蹿了出去。宋建平见她出去了,反倒坐了下来,不动了。林小枫大概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没等着人,回屋一看,宋建平悠然而坐,不由气得大叫一声向宋建平扑了过去。

  这期间当当一直紧张地、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的爸爸妈妈。一看妈妈又向爸爸扑来,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捂住自己的眼睛,不看,但即刻又改变了主意。

  “妈妈,你别生气了,我听话,我喝奶!”说完当当嗵嗵嗵跑回房间,片刻后,两只小手端着奶出来,当着林小枫的面,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了下去。

  两个成年人没料到孩子会是这样的思路、这样的反应,一时愣住,没有制止,没有动作。当当喝完了奶,把空杯子拿给妈妈看。“妈妈,我都喝完了。我以后听话,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话未说完,也许由于奶喝得太快,也许由于晚饭吃得过多,也许还要加上精神上的紧张,当当刚刚喝进去的奶“哇”地又吐了出来,这一吐就不只是奶了,还有晚上的饭,哗,哗,哗,不住地吐,吐得翻江倒海。吐完了胃内容物,又开始干呕,张着小嘴,直着纤细的小脖子,一声连一声……

  林小枫抓住宋建平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宋建平紧紧搂住当当的小身体,试图想止住孩子那止也止不住的痉挛。

  林小枫流泪了。宋建平也流泪了。是夜,夫妻俩各自在床上辗转,一夜未眠。

  次日上班时,娟子一眼就看出老宋情况不对。脸色铁青,胡茬儿老长,不愿意说话。娟子把院里下发的文件给他放办公桌上后,关心地问道:“老宋,一天没见,怎么跟老了好几年似的。又跟林小枫吵架了?实在过不下去,离了算了。离了对两个人都好。你看我和东北,没离的时候,跟仇人似的,至少我这方面,心里头充满了恨;离了,倒成好朋友了。我看房、买房、搬家都是他帮的我。对了,我们还约好每个周末,如无意外,还要在一起吃一顿饭……”

  宋建平强忍着听,终于不耐,“娟子,你没别的事了吧?没事就请——”挥下手,做了个“请出”的手势,“去忙你的,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娟子“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宋建平原姿势原处坐着,突然就拿起电话,拨了个114,“请问律师事务所……哪个都成。噢不,要关于婚姻方面的。”对方说了个号码,宋建平拿笔记了下来,然后照着这个号码拨了过去,“是××律师事务所吗?……我想咨询一下有关离婚方面的问题……”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2:59

  宋建平坐在律师对面,律师正在看他带来的“证据”——林小枫写给另一个男人的情书。看完了,抬头,“这构不成证据。”

  “都这么明显了还构不成证据!” 伸手拿过律师手里的“情书”就要念,律师摆手制止了他,“你怎么能证明这些信是她写的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写的,比如,是你写的呢?”


  宋建平愣住,“她自己写的她总得承认吧?”

  “她完全可以不承认。”

  宋建平这才悟到了其中的巨大漏洞,自语:“是啊,她完全可以不承认。而且她会想,你怎么会搞到这些信呢?”

  律师点头,看着这个穷途末路的中年男人,眼睛里充满同情,“我非常理解你。但是事实上所有的事实都对你不利:发达了,与妻子的距离拉开了,就要离婚了,在任何一个外人眼里,这都是一个陈世美的发展轨迹。”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我知道,你知道,可是你得让别人也知道。”

  宋建平垂首不语。无语。

  “唯一的办法,去找你的妻子谈。看她能不能——”说到这里,年轻律师一反他素常的严谨、正经,用略带调侃的口吻,“能不能放了你。”

  “……这是不可能的。”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记得上回我跟你说过,但是事实上也不好操作。”

  “分居?”

  “分居。但是我说过,你无法证明啊。别说你俩还住在一起,就是分开了住,女方要是说她去找过你,你们如何如何过,你也没有办法。”

  宋建平向院里提出去西藏。医院在西藏搞了个分院,主任医师去西藏,三年以上,就可以做到医院合伙人的位置,就算是医院的老板之一了。杰瑞不同意宋建平去。分院的重要终究比不过总院去。宋建平现在是医院内外有名的一把刀,是医院的一面旗帜。杰瑞跟宋建平推心置腹:他就是不去西藏,也会做到医院合伙人的位置,并且会很快。宋建平坚持要去,最后就这么定了。

  “当当,问你个事吧?……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离婚啊?”

  “知道。”

  “说说看。”

  “离婚就是小孩儿没有爸爸。”

  “也不一定当当,不一定。假如,我是说假如啊,爸爸妈妈要是离婚,你愿意跟谁?”

  “谁也不跟!跟姥姥、姥爷!”

  宋建平走在下班的人流中,脑子里始终回响着与儿子的这番对话,心里头一片忧伤。他没有开车,不想回家,又无处可去,就这么信马由缰地走。不断有人从他身边匆匆赶过,背着包,拎着东西,赶回家去。突然,他眼前一亮,前方,刘东北和生鱼片说说笑笑走来,在人群中二人显得十分突出,十分般配,他们正要向路边的一家潮州菜馆里去。宋建平下意识地扬起手臂招呼了一声,完了又后悔,这个时候不该打搅人家。刘东北对女孩儿说:“你先去,先点菜,我跟我哥说几句话。”口气目光里透着乞求。

  女孩儿显然不想“先去”,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只身进了餐厅,显示或说表演了她的通达。

  “哥,你怎么了?”刘东北看着宋建平的脸,关切地问。

  “什么怎么了?”

  “一个人。也不开车。气色不好。瘦了……”

  宋建平摇头,表示“没怎么”,尔后补充:“其实一切如故,还那样。”

  “过不好也离不了?”宋建平想了想,点头同意了这种说法。刘东北说,“我也是还那样。 ”

  宋建平不解:“你‘也是’还‘哪样’?”

  刘东北一字一字道:“她、要、结、婚。”

  周末,林小枫请娟子来家里吃饭。

  饭后,娟子帮林小枫在厨房里收拾。

  “小枫姐,看样子你跟老宋和好了?”

  “有什么和好不和好的,过日子呗。”

  “你们到底是坚持了下来。”娟子感慨,“那回老宋说要去三年西藏,我以为你们不行了呢。”

[ Last edited by 琴台知音 on 2004-12-12 at 13:01 ]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3:01

  林小枫愣住,她全然不知宋建平去西藏的事。

  娟子一看她愣住一下子慌了,“你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哎呀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他没说可能就是不去了吧。他要不说你千万别去问他啊小枫姐!”

  林小枫阴沉着脸没吭,也没有问宋建平。她是在刘东北的婚宴上爆发的。


  过程是这样的。宋建平因说错了一句什么话,被大家罚酒,宋建平推说胃不好不能多喝,僵持不下间林小枫突然夺过宋建平的杯子,说:“这杯我替他了!”一饮而尽,完后对宋建平说,“马上要去西藏工作了,得多保重身体噢!”说罢把杯子往桌上一顿,扬长而去。众人皆愣住。气氛难堪。宋建平绝望而愤怒,心想:这女人是没救了,这婚无论如何是得离了。他等不了法律所需要的两年了,一天都不想等了。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下班后,娟子去了蛋糕店。她定做的蛋糕已静静地在那里等她,蛋糕的奶油上是七个粉色的字:“祝东北生日快乐。”

  今天是刘东北的生日。

  娟子拎着蛋糕打了辆车直奔东北家。事先没跟东北说,就是要给他一个突然惊喜。他不在没关系——更好,家门钥匙她已带上了,他要不在,把蛋糕留下,她走。东北回到家里,看到蛋糕……想到即将到来的,娟子脸上笑盈盈的。

  到家了,娟子掏钥匙开门,不知为什么开不开,正纳闷的时候,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儿。娟子没有想到,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是刘东北家吗?”对方说是。娟子又问,“你是……”

  对方的回答简洁清晰:“刘东北的妻子。”

  娟子手中的蛋糕一下子落地,接下来脑子是一片空白;事后回想,那一段还是空白。下一个记忆,就是她一个人在外面的夜里奔跑,直跑到累了,跑不动了,在马路牙子上坐下,坐了不知多久,又感到了冷。她不知该去哪里,一个人的家她不想回,之前虽说也是一个人,但是心里头感觉上还有刘东北,现在,她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了。后来,她去了医院办公室,是在路过宋建平办公室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刘东北结婚,老宋不该不知道啊,他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她?想到这个,娟子全身痉挛般颤抖了一下,悲伤、绝望暂居二线,代之而起的,是愤怒。马上就拿出手机,给老宋拨电话——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潜意识里,她认为老宋对她应比对刘东北更亲近一些,她无法容忍老宋的这种背叛行为。

  娟子在电话里万分激动,不说什么事,只命他立刻到办公室来。宋建平驱车向医院里赶去。

  林小枫包里装着宋建平的离婚协议书来到医院,她要找宋建平。她之所以一天没有动静,正是为了晚上的这次行动。她得先把当当安排好,她不能让孩子再一次受到伤害。下午接了当当,直接送去妈妈家。在妈妈家吃了饭,收拾了,正准备给宋建平打电话时,宋建平来了短信,说他在医院里,她决定直接去医院找他。

  林小枫到之前宋建平和娟子正在空寂的办公区走廊尽头说话。

  “……这么大事儿,说都不说,他心里是早就没有我了。可你,老宋,你不该啊!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当大哥,没想到你,你,你……”娟子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是是是,这是我的错。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可一直不知该怎么说……”

  “……提着蛋糕,送上门去,还以为给人家送去了一个天大的意外惊喜……哪里知道人家结了婚了,门锁都换了!锁谁呢?锁你呢!……真他妈傻呀,傻透了,十足的大傻瓜!小丑!……”

  宋建平伸手拉娟子的胳膊,“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家。”

  娟子不动,泪眼迷蒙地看着宋建平,“……离婚不是分手,一方又结婚了才是真正的分手。 ”突然地,几乎一点儿预兆也没有地,她扑到了宋建平的怀里,“老宋,你要我吧!你要我吧!”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3:02

  谁也没有注意已几乎走到了近前的林小枫。林小枫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呆住。娟子头埋在宋建平的怀里,宋建平背对着林小枫,因而二人谁也没有发现她。

  “我知道你很不幸福,要不你不会要求去西藏,不会天天晚上在办公室没事也干耗着,直耗到不得不走的时候……何必呢老宋,非要守在一起相互折磨?”


  “娟子,娟子,你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

  “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娟子仰起泪脸,“也没有多么复杂,我们不也是说……离,就……离了?”

  “娟子,你现在情绪太激动,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宋建平揽着娟子转身,向后走,赫然看到了距他们几步之遥的林小枫。

  林小枫轻声道:“‘你们再谈’——谈什么?”

  宋建平急得都有点结巴了,“你、你都看到了的……她、她才知道刘东北结婚的事……我、我我……”

  林小枫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的确都看到了,一清二楚。不光看到了,也听到了。同样是,一清二楚。”

  面对着这样的态势,宋建平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由于意外,由于吃惊,此时他和娟子甚至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娟子偎在他的怀里,他一手揽着她的肩。林小枫看着他们二人轻轻摇头,“多可惜啊,没带相机来,应该给你们二位……”她做了个手势,“拍个照,留个纪念。”

  宋建平和娟子这才反应过来,迅疾分开。林小枫只是看着他们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小枫,你冷静点——”

  娟子吓得一下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采取了遇到危险时的鸵鸟政策。

  林小枫冲娟子轻声地说,为怕自己哭出来:“躲什么,娟子?你以为躲就能躲过去啦?……你过来,有什么事,有什么要求,正好咱们仨都在,当面说。你过来呀。”说着就要过去抓娟子,被宋建平拦住。于是林小枫把全部的怒火发泄到了宋建平的身上,又推又搡。宋建平只是招架,绝不还手;但同时也使着劲,绝不让她靠近娟子。娟子吓得面朝窗口捂住了眼睛。林小枫隔着宋建平对娟子喊:“看你平时装得多像啊,多好啊,小枫姐长小枫姐短的,嘴多甜啊,背过身去,你就不是你了!”

  宋建平边拦她边跟她说:“人家没有怎么着!……你应当理解这种心情,一时的……失落难过悲观绝望——”

  “是嘛!一时的失落难过悲观绝望!我倒要问你了,”模仿娟子的口吻,“‘我知道你很不幸福,你们的和好其实不过是表面现象,维持不了多久,何必呢,非要守在一起相互折磨?’这也是一时的失落难过悲观绝望?!宋建平,你以为把责任都推她身上就没你什么事啦?这里面不光是她,还有你!……跟她诉过苦了是吧,诉说过你的家庭不幸了是吧?你跟一个年轻女人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明摆着是一种暗示,一个信号,一声召唤。这路子太通俗了,太常见了!”

  娟子从窗前转过身来,面色苍白地对林小枫说:“小枫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跟老宋无关……”

  林小枫痛苦而愤怒,“感情已这么深了吗?已到了相互保护的程度了吗?不止是一天两天的感情了吧——”

  宋建平厉声地截断她的话,“林小枫!说话注意点分寸啊!”

  “说话注意点分寸?你们做都做了,我不过是说一说还要注意分寸?”

  宋建平缓和了一下口气,“小枫,听我说,我和娟子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自寻烦恼。”

  林小枫悲愤地,“我不听你说!我就是听你说得太多了太相信你了才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不是瞎子聋子,从此后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这时传来脚步声,是闻声赶来的保安。

  宋建平急忙道:“来人了!娟子,你走!”娟子犹豫。宋建平厉声地,“走!你想让全医院的人都知道吗?”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3:03

  娟子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正要走。不料经过宋建平、林小枫身边时,冷不防被林小枫一只手给抓住了,“光明正大的来人了怕什么,啊?别走!来人了正好,让他们看看,评评,说说!”

  脚步声、说话声愈来愈近,宋建平使了好大的劲才把抓住娟子的林小枫拉了开来,顺势向后一甩,走了。林小枫踉跄着向后跌去,左胳膊撑在窗台上,才算没有摔倒。试着动自己  
的左胳膊,一动,钻心地疼。她明白左胳膊有问题了。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3:03

  林小军今天到家,转业回家,部队裁军,他所在部队整个被裁掉了。林小枫在家里干不了什么活儿,就和当当去车站接林小军,留下老两口在家里做接风宴的准备工作。

  林小枫的胳膊在那个晚上给撞坏了,宋建平、娟子走后,她连夜去了医院,拍片子的结果,尺骨裂隙性骨折。当下打了石膏,吊了绷带,尔后从医院回了妈妈家。从那天起就一直住在妈妈家里。一是为了生活上有人照顾,更主要的是不想看到宋建平,一眼都不想。至于  
以后怎么样,也没有想;不想想;跟妈妈都不想多说什么。她不说,妈妈也不问。林小枫和当当站在月台上等林小军。列车早已进站了,车上人都下了一多半了,还没见林小军的影子。正在他们东张西望的时候,忽听有人叫:“当当!”

  当当循声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他亲爱的舅舅,欢叫着跑了过去,直冲到舅舅怀里,并立刻被强壮的舅舅高高举起。当当用两只小手使劲拍打舅舅的脸,嘴里一迭声道:“臭舅舅!坏舅舅!”

  林小军迭声回道:“臭小子!坏小子!”表达不尽的相亲相爱。林小枫站在一边静静看,眼睛里满含笑意。那二人好不容易算消停下来,林小军抱着当当转向姐姐,这时候才看到了姐姐吊在胸前的胳膊,那胳膊上雪白的绷带耀眼刺目。“怎么啦,姐?”

  林小枫张了张嘴,话未出口,眼圈红了……

  吃罢饭,爸妈出去遛弯去了,林小枫用一只手收拾桌子,边叫:“小军,洗碗去!”没有人应,“小军——”

  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当当答:“舅舅出去了!”

  “去哪了?”

  “他没说。”

  林小枫想了想,一惊,赶紧去拨电话,通了。手机铃声却在家里响了起来。林小军没带手机!林小枫心神不宁地转了一圈,对当当说了声“我回家一趟,姥姥姥爷回来跟他们说一声”,匆匆出门。

  果不出林小枫所料,林小军正是去了她家,去找姐夫宋建平算账。那次他把姐姐手挤伤时他对他说过:“只此一次,若有下次,绝不原谅。”

  绝不原谅!

  宋建平到家时林小军已在他家门口等了一会儿。宋建平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宋建平开了门,他一把把他推了进去,自己随后进去,手伸背后把门关上。宋建平连忙说道:“小军,你,你冷静一点。”

  “放心,我很冷静。……姐夫,还记不记得那回在北京站,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这是一个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上次也是一个意外,你也不是故意的。”

  于是宋建平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索性不说了,沉默地立在林小军的面前,悉听尊便,听候发落,听天由命。

  林小军咬牙切齿,“打女人。打女人算什么本事?你要还算是个男人,就跟男人打,跟我打!”一把揪住了宋建平的衣领,“动手呀!打呀!打我呀!打呀!”

  宋建平被勒得喘不上气来,“小、小军,你听我说……”

  “不说!该说的已经说过了!说完了!今天我们是动手不动口,你必须打我,随便你打哪儿——你不是能打吗?”命令道,“打呀!……不打是不是?给你机会不要是不是?好吧,我数十下,你要是再不动手,姐夫,你可就再没有机会了。”将宋建平向后一搡,同时手一松,宋建平向后趔趄了好几步,最后总还算是勉强站住,没有倒下。林小军开始数数,“十,九,八……”随着一声声的报数的递减,宋建平眼里恐惧越深。林小军阴沉着脸看他,“四、三、二、一!”话音刚落,即向宋建平走去,宋建平不由自主向后退,一个小小的门厅,又能有几步退路?他眼睁睁看着林小军一步步逼近……

  就在这时,门一下子开了,林小枫冲了进来,一下子插在了林小军和宋建平的中间,面对着林小军喊:“小军!别乱来!”

  “走开,姐!这没你什么事!现在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3:04

  “小军你听我说——”

  “姐,就是你,把这个混蛋惯成了这样!今天再不给他点教训,他还当我们林家没人可以由着他的性子欺负!……姐,你起开!”

  林小枫拼命拦住他,“听我说小军——”


  “我不听。今天谁说什么我也不听!”把林小枫往一边一推,一把揪住了宋建平。林小枫拼死又挤了进来,“撒手!小军,你撒手!”

  林小军拎着宋建平的衣领一转身子,轻而易举就把林小枫甩到了身后,然后他举起拳头,冲宋建平腮上就是一拳。宋建平向后摔去,摔倒在地,嘴里立刻流出血来。林小军大步向前一把又把他拎了起来,欲再打时,林小枫又一次挤了过来,这次是一秒钟都没耽误,她对准林小军的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林小军捂住脸意外地看她,“姐,你怎么打我……”

  林小枫气吁吁地,“打的就是你!谁让你不听话!……都多大了你小军,做事还这么不动脑子!你打他干什么?有意思吗?有意义吗?你就是把他打伤了打残了打死了,对我和当当又有什么好处?闹不好,你还得去蹲监狱。那我和当当怎么办,爸妈怎么办?”越说越气,泪都下来了,“啊,说呀?!”

  林小军为自己分辩:“我不会把他……”

  “你不会?……你太会了!你拳头一抡起来就没个轻重!你也不想想,就他那样的,能搁得住你几拳?”

  那边,摔倒在地的宋建平努力想站起来,费了好大劲才站了起来。从头至尾,林小枫始终没正眼看他一眼,此刻也是。她只看她弟弟只跟弟弟说话:“走,小军,回家。”

  “就这么饶了他?”

  这时,林小枫这才看了宋建平一眼,目光里满是轻蔑,一个字一个字地,“当、然、不、会。”开门,同弟弟出去,“砰”,关了门。

  宋建平一个人站在门厅里,嘴角上挂着一缕鲜血,万念俱灰。

  一天,林小枫去了律师事务所。接待她的是一个女律师。四十来岁,戴副无框眼镜,一双锐利的眼睛隐藏在了镜片后面。听完林小枫的陈述,她表示同意林小枫的分析,宋建平去西藏是为了解除婚姻关系,但同时又表示没有理由阻止,因为对方说是去工作。他若是真有外遇的话,倒是可以做一下文章,但是,得有证据。

  又是证据!林小枫去买了一个“网易拍”,广告说其可录像,可照相,可录音,她想用这玩艺儿把宋建平、娟子在一起时的情景拍下来。她深信她所见的那一次既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要她盯得紧些,“面包会有的”。

  她开始跟踪宋建平,深更半夜的时候,悄悄溜回家去,查铺,非常辛苦;辛苦倒无所谓,关键是辛苦了却毫无收获。失望苦恼之余,她决定调整思路,调整方针,调整计划。

  这天,医院下班了,人们纷纷向外走,娟子赶上了走在前面的宋建平,“老宋,搭一下你的车。我去国际大酒店,你正好路过。”

  “去——约会?”

  “约会。”

  “又是网上认识的?”

  娟子笑了,学他的口气,“又是!”

  娟子上车,宋建平上车,车门关,车开走……这一切,都被躲在树后面的林小枫给拍了下来。

  律师事务所,女律师听完林小枫的叙述,难以置信道:“就是说,这些天你天天夜里都要回去一趟?”

  “几乎。”林小枫自嘲一笑,“回去查铺。”

  女律师感慨,遂翻看面前一摞显然是林小枫拍下的宋建平和娟子的照片,“这些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至少可以说明他们关系亲密吧。”

  “说明不了。”

  林小枫也奇怪,“是不是我的行动被他们发现了,他们有准备了?”

  女律师看着对面这个中年女人,身子向后一靠,眼睛在镜片后面闪闪烁烁,“你上回所说的情况——他们俩抱在一起——是你亲眼所见吗?”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3:04

  “当然!”

  女律师慢慢说道:“有的时候,当一个人在死死地想一件事的时候,会出现幻觉——”

  林小枫火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幻觉?你说我亲眼所看到的是幻觉?你当我是精神病吗?”


  女律师尽量委婉地,“事实上,精神病和正常人之间,并没有一条非常明确的界线……”

  林小枫双目圆睁,“你,你,你!……你自己没有办法了就说当事人是精神病,你算是什么律师!我真是瞎了眼了!”咣,推开椅子,转身离去。

  女律师一点不生气,满怀怜悯地在后面叫:“林女士,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推荐一个心理医生……”她的话没说完,林小枫早没影了。

  绝望愤怒使林小枫不能自已,越发执着地继续她的寻找证据。一天夜里,大雨滂沱,她穿戴武装整齐后,准备出发。弟弟小军劝她算了,她摇头,越是这样的天气,敌人越容易放松警惕。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她差一点就抓住他们了,差一点就把他们堵在了被窝里。

  她回家,家中没人,已是半夜一点多了。打电话到手术室,没有手术;到病房,也没有抢救病人。忽然,她一个激灵,出门,下楼,开车,直奔娟子家而去。

  娟子确实在家,确实和一个男人一起。但这男人不是宋建平,是那个她去国际大酒店约会的男生。那男生不论年龄、长相都与刘东北酷似,这很是赢得了娟子的好感。对方不用说,对娟子非常喜爱。当下二人就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这天晚上,二人一块儿吃饭时,娟子喝了点酒,对男生说了很多的话,说她和刘东北,说着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边说边喝,男生什么都不说,只是体贴地静静听着。只要娟子的杯中酒空了,他便会主动替她把酒倒上,自己却不怎么喝。直到后来,娟子趴在餐馆的桌子上失声痛哭,引来许多人注目,最后是男生连抱带拖把她带了走,送回了家。

  男生把娟子直接送进卧室,放在床上,灯下床上,醉酒的娟子格外动人。男生站在一边欣赏了一会儿,接着伏下身子,开始亲吻她。娟子这才清醒了一些,推他,“你干吗?”

  男生不说话,一边极力安慰着娟子让她安静,一边加紧了手下的动作。

  娟子使劲推他:“干吗?你干吗?”

  男生只是不说话,一抬手,把床头灯关了。

  林小枫就是在这一瞬赶到的,停车时看了一眼娟子的窗户,灯还亮着;等下车时再看,关了!她跳下车直奔楼里。

  娟子下意识地挣扎,但她哪里是那个男生的对手?衣服很快便被那男生脱掉。就在男生一手按住娟子一手为自己宽衣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男生一下子定格,同时用手捂住了娟子的嘴。男生静静站着等外面的人自行离去。但那人不仅不离去,敲了一会儿见无人响应,便大叫起来:“娟子!开门!我知道你在家!开门!”

  娟子听出了是谁的声音,使劲挣扎想甩开男生的手,想回答外面的林小枫。男生一面用力控制住她,一面倾听门外的动静。

  门外的林小枫再也控制不住满腔怒火,高声道:“娟子,我数三下,你若再不开门我就打110!跟你说我说到做到!一,二,……”

  三字还没出口,门一下子开了,娟子出现在门口,头发蓬乱衣服随便披在身上,“小枫姐……”

  林小枫根本不听她说什么,把她往旁边一扒拉,就向里走,挨屋地找,包括卫生间厨房阳台。没有人。林小枫冷冷问娟子:“他在哪里?”

  娟子惊魂未定,完全没有察觉到林小枫的情绪,也顾不上去想她为何深夜来临,只下意识答道:“……跑了吧。”

  一阵风吹来,吹落了桌上散放的纸张,林小枫想起什么,猛地向敞着的窗户冲去,探身子向外看,看到了直通到底的排水管。“他”是从这里逃走了!娟子也傻乎乎地跟着过来看,也看明白了,几乎同时与林小枫从窗外缩回,抬头,二人目光相遇。她正要跟对方交流刚才那番观察的心得体会,不料林小枫劈脸就给了她一巴掌,娟子懵住。娟子捂着脸看着林小枫发呆,一时间怎么也想不出个中原委。就在她发愣的时候林小枫已开始向外走。边走边咬牙切齿道:“跑?你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大门“砰”地关上。娟子被吓得哆嗦了一下……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3:04

  宋建平正在熟睡。临下班前被外院接去做了个急诊手术,一直做到深夜一点,吃了点夜宵,回到家中,快两点了。到家后洗都没洗,直接上床就睡了。一站站了七八个小时,浑身累得散了架一般。

  林小枫踏着猫一样无声的步子来到床前,两只如猫一样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宋建平,看,死看。宋建平被“看”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蓦然发现面前站着个人  
,吓得他一下子坐了起来:“谁?”

  那人不响,不动。

  宋建平哆哆嗦嗦地拧开了床头柜的灯,这才发现是林小枫。

  “你?!……你来干什么,深更半夜的。”

  “来看看你受伤了没有。”

  “什么意思?”

  “真想不到啊,都四十岁的人了,平时看着也算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到了关键时刻,还会有如此矫健的身手,能从这么高的楼上溜下去!”

  宋建平眨巴着眼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林小枫看他一脸无辜的样子,痛心疾首,“……演技也越来越纯熟了。你该去当演员的,宋建平。你要是当了演员,中国的男演员全没戏!”

  “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罢!”林小枫转身向外走,边走边说,“到这时候了还嘴硬,等着,总有一天,我让你无话可说!”走了,大门“砰”地关上了。

  宋建平被林小枫这么一搅,睡意全无,也觉出了蹊跷,却想不出缘由,只是隐隐感到了不安。

  林小枫决定拿到证据。不再被动地去“找”,要主动去“拿”。计划是这样的:将他们二位安排一起,说白了就是,安排在一张床上,尔后,给他们拍照。当然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听她的安排,她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听她的安排。托关系买了两瓶安定,只要他们一人吃下去半瓶,就一切全OK。怎么让他们吃下去的细节也都想好了。请他们吃饭,掺在饮料里……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3:05

  这天,娟子接到了林小枫的电话,电话中林小枫先是道歉,后向她正式发出邀请:老宋要去西藏,她得给他送行。家宴。至时请娟子作陪。连道歉带送行,一块儿,也省她弄二回了。娟子放下电话后感动得一塌糊涂,虽说林小枫误解了她和老宋的关系,但是毕竟,她的行为言辞在某一瞬间是有失检点,那次倘不是老宋把持得好,后果不堪设想。不仅日后跟老宋关系尴尬,跟小枫姐还有她爸妈更是不好交代——她们一家对她有恩。放下电话一路小跑去了老宋的办公室,发表感慨:“我觉着小枫姐这人真的是挺大度。有些事啊,其实就是误  
会,一说开,什么事没有。”

  宋建平却不似她那么乐观,“表面看,我和她之间的很多事是误会,是巧合,是偶然。事实上,是偶然中的必然——双方已然失去了基本的信任,没有这个误会它也得有那个误会,没有事它也会生出事儿来。……她这回啊,充其量,是她诸多反复中的又一次反复。总有一天,她还得故态重萌。我太了解她了,我再也经不起这种折腾了。”

  “那你说我去不去?……我可是都答应她了。”

  “你都答应她了还问我干什么?”

  “那你呢?”

  “她现在的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毕竟是……”不无伤感道,“要分手了。做不成夫妻,也不必做仇敌。”

  宋家桌子上已摆上了凉菜,林小枫在厨房里忙活,将安定倒在一个蒜臼子里,细细碾成碎面;尔后,把药面倒到纸上,将纸对折,对准酒瓶瓶口,稍一倾斜,里面的药面即无声滑落瓶中。拿起酒瓶轻轻晃,晃,晃,直到那粉末融化酒中……

  终于,她看到了他们俩躺在了一起。却没有一点成就感,相反,心里慌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强迫自己镇定,按事先设想去拿“网易拍”,拍的时候比刚才又镇定了些许。看到两个人衣衫整齐躺在床上总觉着不太对劲,紧张思索了一会儿,看出了问题在哪里。

  她一步一步向床上的两个人走去。先到了宋建平睡的那一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不放心,轻轻推了推他。他死人一样毫无反应。她放下心来,开始动手脱他的衣服。先是上衣,一颗一颗解开了外衣的扣子,然后,内衣,直到他上身被脱得只剩下了一件汗衫。汗衫是套头的,必须自下而上地脱。当她费很大劲终于把汗衫从宋建平头上拉下来的时候,同时被拉上去的两条胳膊由于失去了汗衫袖子的束缚,软绵绵地掉下来,正好砸到了林小枫的头上。林小枫猝不及防,以为宋建平醒了,吓得一声尖叫,身子向后跳闪,一双眼睛须臾没敢离开那张床和床上的人,直勾勾的。

  ——裸着上半身的宋建平和娟子躺在一起,显得十分怪异,林小枫睁大眼睛看,忽然,她再也坚持不住了,崩溃了。

  “啊——”随着一声尖叫,她全身随之筛糠般抖动起来。牙齿打颤,仿佛一个寒冷中的人,她哆哆嗦嗦拿起电话,拨了弟弟小军的手机。

  救护车鸣叫着将宋建平和娟子送进了医院……

  这件事使宋建平对林小枫的所有歉意和仅存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二人各住各屋,形同路人。就在宋建平临赴藏前,一件意外事件使他延宕了下来。

  当当受伤了。

  事情很简单,晚上,睡前,林小枫让他喝奶,他不想喝,林小枫就火了——自与宋建平彻底闹崩之后,林小枫彻底绝望了。彻底绝望的她脾气日益暴躁——当当一看妈妈火了,赶紧拿起奶要喝,林小枫毕竟是母亲,盛怒之下不失理智,不愿孩子在这种情绪下喝奶,怕又像上次似的引起呕吐;但又不能失去母亲的尊严,便一把夺过那奶,使劲朝屋外地上一泼,说声“不喝了!睡觉!”转身向外走,当当跳下床追上去拉妈妈,被妈妈推开,当当没有防备,光着的小脚踩着了地上的牛奶,脚下一滑,身子向前扑去,一下子摔倒在地,把眼睛上方摔开了一道大口子……

  深夜,夫妻俩一块儿送孩子入院,一块儿等在外科急诊室外,一块儿焦急,直到儿子从里面缝针出来,直到医生说“没有问题”。林小枫方在儿子面前半蹲半跪下来,失而复得般紧紧搂住了儿子小小的身体,把脸埋了进去,久久不动。宋建平在一边默默看着,心情复杂,难以言喻。当下决定推迟一段再走,至少要等儿子拆了线后再走。

琴台知音 发表于 2004-12-12 13:05

  拆线那天天气很好,蔚蓝的天空中看不到一丝云。一家三口从门诊大楼出来,当当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走下门诊大楼台阶。这时,林小枫站住了,对当当说:“来,当当,这里亮,让妈妈看看,到底落没落疤。”蹲下身子,捧着儿子的小脸细细看。

  宋建平也蹲下身子,跟着看:那只眼的上方只有一道浅浅的细线,不细看看不出来,总之,完全可以忽略。夫妻二人看一会儿,对视,交流体会。


  “不细看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细看都看不大出来!”

  “再长长还会好。”

  “肯定的!当当还小!”

  林小枫激动得一把抱住当当使劲地亲。宋建平拉着儿子的一只小手,也是百感交集。

  夹在爸爸妈妈之间的当当幸福,惶惑,若有所悟,“妈妈,我想回咱们自己家。”

  夫妻二人一愣,不约而同对视,在无言中达成了共识。宋建平开车,一家三口离开了医院。晚饭是在麦当劳吃的,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不知是谁说在外面吃吧,当当就说要在外面吃就去麦当劳吃,于是就去了麦当劳。回来的路上,还停车在路边买了西瓜。到家后,林小枫把西瓜洗了,抱到大屋的餐桌上。西瓜已熟得透透的了,刀尖一碰,啪,就裂开了。红瓤黑籽,父子俩一人抱着一块,用小勺挖着吃,边看着电视。电视声,成年男子低沉的嗓音,儿童细嫩的声音交织一起,构成一种令人陶醉的声响。宋建平偶尔扭过头来,看到了坐在餐桌前发呆的林小枫,招呼一声:“怎么不吃啊?很甜!这瓜买得不错!”

  林小枫忙答应着为自己切瓜。西瓜刀细长锋利,只听轻轻的一声嚓,一块瓜应声一分为二。林小枫拿起其中的一块,还是觉着有点大,就用刀又切了一刀,拿起其中小点的那块,用牙尖一点一点啃着吃。西瓜确实好,甜,沙,水分很多,很新鲜。但她没有欲望,没有吃的欲望。只是因为宋建平让她吃,才吃,因而吃得勉强,食而无味。边吃,边看着那边的父子俩,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并排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着电视吃着西瓜。吃西瓜的风格也相同,都不吐籽,都嫌麻烦,就那么连籽带瓤囫囵着咽……突然宋建平起身向这边走,林小枫猝不及防,赶紧低下头吃瓜,瓜里有了一点咸丝丝的味道,想来是眼泪了。宋建平来了又走了,他来拿西瓜。

  当当睡了,在林小枫身边发出甜蜜的呼吸声。如果,如果没有了父亲,他的呼吸还会是这样甜蜜吗?还有,她呢?如果没有了丈夫,她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不想了,不能想了。她轻轻起身,下床,向小屋里走。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只是想去,就去了。路过餐桌时胳膊不知怎么碰着了悬在桌边外的西瓜刀的刀把,瓜刀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当”。林小枫赶紧弯腰拾起瓜刀,同时扭脸向床上看去,熟睡的当当动都没动。她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向小屋走去,赤着脚,悄无声息。

  宋建平睡熟了,睡熟了的他由于平躺面部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看去酷似一个大号的当当。他翻了个身,一条胳膊把被子拥到了鼻子下方,本来通畅均匀的呼吸立刻有些受阻,粗而用起力来,让人听着难受。林小枫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替他把那被子往下掖了掖。不料宋建平立刻醒来,醒来后眼睛立刻瞪大了,尔后,腾一下子坐了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林小枫不解,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发现手里还捏着那把刚才落地的西瓜刀。一下子明白了宋建平为什么会有如此激烈反应。她凄然一笑:“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你、你、你不要胡来啊!”

  看着宋建平眼睛里认真的恐惧恐慌,林小枫的心蓦地沉落:这就是他对她的看法了。细想,客观地想,这一段以来她的所作所为,怎能不让对方产生这种“戏剧化”的想法?这样的一个人,谁又能够忍受?别说他忍受不了,她都忍受不了。那一刻,林小枫仿佛从自身跳了出来,站得远远的,冷静地,冷酷地,看着她的另一个自我。宋建平的反应给了她一个强烈的暗示:她已失去他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手续问题了,就算她强硬着不办这个手续,他也已经不属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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