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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16

醉玲珑

(上卷)作者:十四夜

  文案:[内容简介]

  醉里红尘,淡看半生旧痕

  玲珑解语,翻作一词新曲

  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17

  (旧版)

  玲珑九转几世醉

  屋子里很黑,宁文清回到家,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将一只高跟鞋踢的远远的,撞在名贵的红木地板上,发出“砰”的闷响。她站在黑暗里发了一会儿呆,慢慢的把另外一只高跟鞋也甩掉,光着脚走进自己的卧房。

  地板微凉,踩上去像是浅浅的冰水,窗外洒下些清淡明亮的月光,如同在那些精细的装饰摆设上蒙了一层朦胧的轻纱,宁静中带着些许诡异的味道。

  宁文清丝毫没有开灯的想法,在床沿坐下,三秒钟后仰面倒在床上发呆。

  李唐和徐霏霏刚才的神情和话语,似乎还留在眼前,很深情,嗯,她确定很深情,但是也很恶心,她觉得很恶心。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李唐是自己的未婚夫,而徐霏霏又恰好是自己的朋友。烂俗的故事,这是她提着新婚礼服在停车场里看到两人抱在一起时的第一想法。

  伤心吗?她问自己,确实有伤心的感觉,但不是因为他们两人的卿卿我我,而是在听到李唐说出那句话的时侯。

  娶到宁文清宁氏企业一半的股权就到手了。

  伤心的大概不是朋友和男朋友的地下情,伤心的是李唐居然是这种人。宁文清还以为自己找到个完美的未婚夫,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温柔体贴幽默大方,上学时风云校园,工作后业绩斐然,连身为宁氏集团董事长眼似刀刃阅人无数江湖经验丰富无比的老爸都点头夸这未来准女婿不错女儿慧眼识英雄。

  慧眼识英雄?自己是瞎了眼吧。白马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从来就是个神话。

  宁氏企业一半的股权,原来他想娶的是这个,而不是她宁文清这个人。他的海誓山盟是许给宁氏股权听的,不是许给宁文清;他的甜言蜜语是说给宁氏股权听的,不是说给宁文清;他的柔情蜜意是做给宁氏股权看得,不是宁文清…………

  宁文清眨眨眼睛又抽了抽鼻子,没有眼泪,真奇怪,自己不是和李唐大学时就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吗,按理说她现在不是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才比较正常一些的吗?

  她下意识的把弄着自己手腕上的碧玺手链,心中无比郁闷的想,没有歇斯底里的感觉,只是心底有点儿过于清醒的麻木。

  她自嘲似的笑了笑,人太清醒了不好,尤其是女人。

  清透的七彩碧玺触手温凉,很舒服,宁文清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她磨磨蹭蹭的在床上翻身,伸手拽过床头放着的一个花纹古朴的小银盒,盒子里面深蓝色的丝绒上,放着好几串水晶手链,这可是她多年来收集的极品。

  宁文清从几串手链里挑出一条有着“黑金刚武士”之称,可以驱邪辟晦的黑曜石戴在自己手上,“去去晦气。”她自言自语的说。十八颗黑曜石颗颗上面都开了眼睛,月光下幽幽的注视着她。

  宁文清继续拿出盒子里她的宝贝,纯金色灿烂的钛晶,吉祥富贵到如神佛加持,戴上左手,继续去晦气……

  淡蓝色清亮的海蓝宝,增强说服力,净化灵通……

  月白色朦胧的月光石,温柔心情,增进了解……

  深绿色成聚宝盆状的绿幽灵,鬼佬财神,招贵人,招财富……

  暗红色华丽的石榴石,对抗忧郁,美容养颜,带来幸福与永恒的爱情,笑……戴上。

  明紫色尊贵的紫水晶,开发智力,平稳情绪,还代表着……坚贞的爱情,再笑……戴上戴上。

  芙蓉星光冰种粉晶,爱之女神阿佛洛狄显示爱的颜色,带来愉快的感情生活,如果和对方闹翻,还可以治愈爱情创伤,继续笑……这当然要戴上。

  宁文清借着月光看着自己套了满胳膊的手链,感觉简直就是夜市地摊上卖杂货的小贩。水晶天然的凉意在她的手臂上纠缠蔓延,仿佛将手伸入了深秋寒冷的湖水一般,有些经受不住的冰凉。宁文清暗自骂声“神经病”,一把将两手上八串水晶掳了下来丢在一旁,只剩下原先戴着的碧玺。她恢复仰面的姿势,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不知想着些什么,不一会儿居然沉沉的睡去。

  宁文清没有注意到,自己丢出的水晶无巧无不巧的摆成了一个整齐的半弧形,在如水般清亮的月光下,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淡淡的光彩。八道彩亮的光芒在空中汇成一道,照亮了整个房间,而后缓缓的,缓缓的注入了她右手那串碧玺之中。

  在睡梦中觉得有些冷,衣服好像被弄湿一样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宁文清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顿时投入眼帘,弄得她又迅速的合上眼睛躲避这突如其来的光线。但是三秒钟后,她“噌”的坐起身来,手臂被一块石头硌的生疼,手也好像按在了很浅的水里。

  哪里来的石头和水?她明明是躺在自己卧房宽大的席梦思床上睡着的,一觉醒来,睡房变山野,黑夜成白昼……只有一个解释,在梦中。

  宁文清习惯了一下光线到处打量,呆坐在原地,思维顿时停滞。

  入眼之处青山环绕,四周皆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前方山顶泄下一道小瀑布,飞珠溅玉,水声隐隐。清澈的水流沿着山势层层而下,形成现在流淌在她身边的一道清河,斗折蛇行,蜿蜒西去,消失在苍翠的山间。而她就半坐在水旁,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襟广袖,罗哩罗嗦的衣服,一半身子还在水里,手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竹篮,篮子里装了些不知名的花草。

  宁文清愣了半晌,将手掌摊开在自己眼前,看了看,又愣愣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再低头看着自己,伸手拍拍自己的脸,有点儿疼,不是梦。千种思绪此时万马奔腾般一拥而来,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谁把自己弄到这里的,难道是十年难遇一次的豪门绑架案?

  她晃晃悠悠站起来,茫然四顾,看不到一个人,貌似此处像荒山野岭四处无人。无意的一低头,瞥见水中倒映出一个人的影子,白衣,长发,白衣有些单薄,长发被水打湿了几缕贴在耳边,有点儿妩媚的感觉。

  宁文清向前迈了一步,俯身向水中看去,那影子随着她接近水面,越发扩大清晰,她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她自己的倒影!一个极其陌生的倒影!

  她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目瞪口呆的看着水中的人,如瀑般的秀发沿肩垂下,白皙肤色晶莹如玉,修眉入鬓,樱唇嫣然,一双翦水双瞳在若有若无的水色中,盈盈袅袅,朦胧迷离,美则美矣,但绝对不是自己,宁文清可以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肯定,这绝对,绝对不是自己。她浑身上下除了右手上带着的碧玺之外,再没有一处是原先的样子。

  就在她瞪着水面发呆的时侯,水中的倒影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宁文清似乎听到耳边响起一声细微的叹息,有个淡淡的声音说道:“想必是成了。”

  宁文清吃了一惊,脱口道:“你是谁?”

  那水中倒影丹唇微启对她说道:“我叫凤卿尘,或许从此以后你才是凤卿尘。”

  宁文清心中冒出无数的疑惑,俯身一连串的问道:“什么凤卿尘?这是怎么回事儿,你说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倒影似乎又叹了口气,说:“实在抱歉,我试着发动了移魂禁术,结果将你从别的地方带至此处。”

  宁文清大感无趣,纤眉一锁:“你……发动禁术?快把我送回去,我才不想待在这种地方呢。”

  那倒影又微微一笑,如果宁文清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眼中露出一点儿狡黠却又无奈的神色,她说道:“你先将左手伸到水中来。”

  宁文清愣了愣,便照她所说的,将自己的左手放入水中。

  手腕上的碧玺触到水流的时候,发出淡淡的微光,映照着折射在水中的阳光,格外的美丽夺目,不知是水的清凉还是碧玺的凉意,轻轻的向她的身体扩散。

  宁文清像是看到了很多电影镜头在眼前掠过,人影复杂,寂静无声,仿佛浮光掠影,几番轮回,经历了数万年尘世一般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就这样进入她的思绪,并且很不客气的留在了那里。

  等到光影逝去,水中的倒影问道:“现在你知道了吗?这是属于我的记忆,嗯……好像不够完整,但也只能如此了。”

  宁文清依稀知道了这里不远处有个住着不足百人的村庄,凤卿尘会些医术,常常帮村中人治些病痛,却自己一个人这山谷结庐而居。专业倒是对口,宁文清不由自主的想,她虽然不是医生,但五年医科大学倒也不是白念的,不过学的是什么没多大实际用处的“医务管理”罢了,一般不是白血病这类疑难杂症还能对付。此处居然是距离现代已千余年的古代社会,宁文清心里有点儿发凉,隐隐觉得有些离谱的不安。

  正想着,她突然倒抽一口冷气,指着水中的影子说:“你自己……”

  “是心疾,自小便有。”水中那倒影说道:“我是久病成医。”

  难道是先天性心脏病?宁文清按按胸口,觉得没什么异常,不过管他什么异常不异常,她才不想待在这身体里呢,弄得像借尸还魂似的:“快把我送回去。”她颇有些不满。

  “回不去了。”倒影在水中晃了晃说道。

  “什么?”宁文清急忙追问。

  “那巫族的禁术我只知道前半部分,至于怎么送你回去,着实不知。”

  “那你把我弄来干什么?”简直是莫名其妙。

  “心疾忽发,只有这禁术救得了性命。”

  宁文清不禁有些生气:“拿别人的性命换你自己的性命?”

  “并非如此,我只是想将自己送至它处,以此续命,并未想到会发生此种事情,发现时已然来不及了。”

  “怎么偏偏是我?”宁文清颓然问道,俗话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随便往床上一躺都躺倒了古代来。

  “你有九转玲珑石,也是你自己发动了九转玲珑阵,可能是因此这移魂禁术才会如此的。”水中的倒影在宁文清看来现在是一脸的无辜。

  敢情是自作孽,宁文清张了张嘴,又不知要说什么。

  那倒影继续说道:“实在抱歉,牵连了你,我先前并不知如此严重,为了保你元神无恙,我已将自己的精神尽数与你,也算是一点儿补偿吧。”

  宁文清苦着脸坐在那里半晌,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那你会怎样?”

  那倒影浅浅的笑容中带着一点儿苦涩,道:“可能就……唉,不知道了……”

  宁文清打了即激灵,脱口而出:“魂飞魄散?”虽然有些恼这人莫名其妙用什么禁术把自己弄到这里,但宁文清觉得自己毕竟还活着可是人家却魂魄都要没有了,还是心有不忍。

  那倒影摇头不语,在水波的涟漪中露出清清淡淡的笑容,笑容逐渐的破碎,消融,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变成了她自己陌生的一张面容,一模一样的,除了那满脸的惊愕和无奈。

  宁文清没奈何的在水边岩石上坐下,完蛋了,HIV-1型抗体阳性,直接无解。

  她伸手扑了把凉水在脸上冷静了一下,陡然间一身的迷茫,那种无助的感觉强烈的涌上心头。但是又能怎样呢?她很鸵鸟的想,目前看来是回不去了,只能做……做凤卿尘,嗯,幸好名字还不算太难听,长的也不算太难看。

  可是为什么这么倒霉啊,人家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不是应该醒来就躺在绫罗绸缎的床上,有丫鬟在一旁端着药碗打着罗扇等着自己睁开眼睛,然后大喊老爷太太公子少爷小姐醒了,再被某个慈眉善目的阔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在怀里当做心肝宝贝,运气好的话还指不定还是个公主格格的吗?

  怎么自己这么不走运,醒来就在荒山野岭连个鬼影子都不见,不对,见到一个,而且确实是鬼影子。唉,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确实是背到家了。

  宁文清呆坐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想起以前有看到佛经四大皆空,百年之后成白骨,反正就是一副皮囊,是谁的不一样。谁知如今却成了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东西。

  “一切诸众生,身心皆如幻,身相属四大,心性归六尘。”她拍拍衣服站起来,做了个深呼吸,居然朗声念起诗来,对自己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事已至此,反正也是想不通,多想无益。看看日已西斜,不如先去那竹屋再说,沿这不深不浅的河水往东走不过两里路应该就是。

  宁文清,现在应该说是凤卿尘,打算了一下,便要回身,回身的动作还未开始,身后突然一双大手伸来捂住了她的嘴。

  萍水相逢天涯人

  卿尘大惊,张嘴想要喊,没喊出声就被闷在了嗓子里,那手很恶心的捂在她嘴上,勒的她生疼,她奋力挣扎,从水中混乱的倒影中看到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正挟持着自己。

  惶急中她用尽全力手肘向后撞去,趁那大汉吃痛松手的当儿拼命一挣,力气虽不大也推的那大汉趔趄了几步。

  卿尘这才看清那大汉生的凶神恶煞一副模样,络腮胡子里泛黄的牙齿上还沾着烟草,看的她一阵反胃。她和那人对视两秒钟,突然大喊一声:“救命!”扭头狂跑。

  身后传来一声:“小娘们儿,还想跑?”自然是那大汉拔腿追来。

  卿尘弄不清什么事情,杀人?绑架?打劫?劫财还是劫色?但管他是什么反正面前是直觉的危险。她沿着河边不辨方向,一脚高一脚低的跑下去,心中除了感慨倒霉倒的还真是彻底之外第一次对这个身体萌生谢意,因为这身体是一双天足,若是三寸金莲,那她干脆坐以待毙好了。

  不过跑步实在不是她的长项,上学时考试不管五十米还是八百米从来都要补考才勉强及格,卿尘才跑了没多远就上气不接下气,急中生智干脆俯身抓起地上的石头往后扔去。

  一回头却发现越发骇人,追来的居然不止一人,另还有两人和先前挟持她的大汉当她是到手的猎物一般,从三面围上来。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17

  卿尘心中一慌,脚下岩石因为在水边生满了青苔本来就滑,竟失足跌往水里去。惊叫一声挣扎着没有一头栽倒,水倒是不深,只没到半腰,岸上恶心的脸却越来越近,脏手向她抓来。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卿尘心中咬牙一横,即便不会游泳,却转身向水深处扑去。

  水从腰部迅速漫到胸口,卿尘白色的衣服在水中像一朵绽开的云彩一般飘展,丝丝黑发如缕游荡,浑身湿透连眼睛都睁不开,她心想八成自己的短暂的古代之旅就要结束至此,不知之后是魂飞魄散还是运气好能回到现代?就目前的运势来看,前者的几率占百分之一百二十!

  正在这当口,她的头顶上突然响起强劲的破风声,身后“哧哧”两声激响,还带着“哎呀”一声痛呼。有个清冷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伸手。”

  卿尘茫然抬手,一只几乎和河水一样冰的手大力将她从水中拉到岸边岩石上,眼前闪过一双沉寂的眼睛。

  她还没来的及看清那人模样,先发现两只羽箭钉在岸上紧追不舍的两名大汉脚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长箭插入河滩直没箭羽,可见箭上力道非凡。而另外一只羽箭则射入了追入水中那人的胳膊上,那大汉惨声呼痛,连滚带爬的向岸上摸去,河水被拖出一道殷红的血线。

  “几个爷们儿欺负一个弱女子,没脸没皮,还不快滚!”身边一个身着劲装,手握长弓,身形如松柏般英挺的年轻男子沉声喝道。

  卿尘此时才看到射箭的和救自己的不是一人,拉自己上岸的人靠在岩石上,挺拔的身形被一袭修长的黑色披风裹住,脸上戴着副铜色面具,遮住了半边脸。因为面具的原因,卿尘看不到他确切的样子,只有面具后一双深沉的眼睛,眼底幽黑无垠,不见有丝毫的喜怒哀乐,露在外面薄而坚定的唇,和那双冷清的眸子很相配。

  射箭的男子见几个歹徒仓皇而逃,也不追赶,只回头道:“四哥,你怎样?”

  那被称为“四哥”的人也不说话,只是微一点头,射箭的男子目光转到卿尘身上,突然一愣,急忙转开脸。

  卿尘呆了一霎,“啊”的轻呼蹲在了地上并将双手挡在胸前,这一层轻薄的白衣一湿透,那就是个,走光!等她醒悟到自己衣服曲线玲珑的紧贴一身时,早就已经,彻底走光!

  卿尘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冲到了脸上,本来莹白的俏脸刹那间红霞纷飞,恨不得重新跌到水中去算了。

  正为难间,一件宽大的披风迎头罩来,落在她的肩上。

  卿尘扯着披风站起来,抬头,正迎上面具后清沉的眸子,那眼睛虽然一直看着她从未转开,却像是什么也没见到,依然安寂如初。卿尘目光往下移了几分,忽然抽口冷气,吃了一惊。

  那男子胸口赫然插着一支短箭,先前被披风裹着看不到,现在将披风丢给卿尘,露出身上青色的紧身衣衫早已被鲜血染红了半边,呈现出一种暗黑的颜色,而卿尘手中拉着的披风上也沾染了不少的血迹。

  怪不得他一直靠在石上,看起来这伤势竟是不轻。可能因为方才用力的缘故,又有新鲜的血液殷殷从伤口流出,紧抿的薄唇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卿尘听到他沉声道:“十一弟,拔了这箭。”

  那被称作“十一弟”的射箭男子无暇顾及卿尘,上前扶那人坐在石边,犹豫的看着伤口。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符样的东西,交给十一道:“你见机行事,动手吧。”

  十一狠命的一握令符,道声:“四哥,你忍着点儿。”伸手握住露在他身体外的箭尾。

  “哎!你……”卿尘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喊:“这样拔会要命的。”

  那人胸口微微起伏,伤口的血便随着这呼吸不断涌出来,他的目光掠到卿尘那里,十一住手,有些心急的道:“这不拔也要命。”

  卿尘过去蹲在他们身边,说道:“谁说不拔了?只是你这样拔箭,就算拔出来他不疼死过去也流血死掉了。”

  “那怎么办?”十一问道。

  卿尘俯身察看箭伤的位置和情形,估计没有伤到心肺,否则怕也熬不到现在,她问十一:“有刀吗?小一点儿的。”

  十一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把约莫三寸来长的小刀,刀鞘简约却精致,一看便非凡品,道:“有,干嘛?”

  卿尘道:“我会些医术,相信我就让我试试。”

  十一扭头看那人,那人和卿尘对视稍许,卿尘在他眼中没有看到任何情绪的波动,听他用虚弱而那样淡漠的声音道:“好。”

  卿尘接过刀抽出看了看,刃窄且薄,相当锋利,虽然不能和外科手术刀比,但也可用。她吩咐十一:“轻一点儿扶他躺平,伤口最好高于心脏。再找找有没有酒之类的东西,没有的话就想办法点火来。”没有基本的消毒,只好找东西凑合了。

  十一道:“酒有一点儿,也有火种。”从怀里掏出一个嵌银的小扁壶:“上好的花雕。”

  卿尘白他一眼:“又不是品酒赏月。”她很快用小刀将披风干净一点儿的里料裁下一大幅,分做几块,就着一旁的清水洗了下手。接过十一递来的酒壶,蘸了酒把刀子擦拭一下,小心的将那人伤口四周衣服割裂,整个伤口露出在眼前。

  卿尘仔细看了看,伤处的血随着呼吸持续性的流出,呈暗红色,估计没有伤到动脉,这样的话拔箭时血应该不会喷涌的太厉害,她又扭头看了看那人,发现他躺在那里安静的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眼底不波,看不出是不是信任,有没有怀疑或是,惧怕。

  她对他笑了一下,将刀子在十一燃起的火种上烧炙后,递给十一拿着。又用酒擦了擦手,用蘸了酒的布将伤口附近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接过刀子说:“没有麻醉,一会儿可能会很疼,能忍住吗?”

  那人不语,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卿尘闭上眼睛想了想,想这伤口附近的静脉到底在什么地方,并后悔当时在学校上临床课时怎么不再认真一点儿。箭有倒刺,不能直接拔出来,卿尘想明白后,左手压上伤口旁边的静脉血管,准确利落的用刀子将伤处旁边的肌肉划开一下,随着那人一声闷哼,右手握上箭尾略一用力,断箭应手而出,紧跟着涌出鲜血,但是由于卿尘压的血管正确,并没有大量的喷出血液。

  卿尘将断箭丢到一旁,对十一道:“布。”

  十一将卿尘刚才叠好的布递过去,看她层层压在那人伤口上,问道:“四哥,觉得怎样?”

  那人唇色惨白,但在这样的剧痛下居然还保持着神志清醒,隔了会儿,方慢慢道:“还好。”

  卿尘将静脉血管的位置示意给十一看:“你用手压着这里,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草药什么的止血,记着别松手也别太用力。”

  十一依言接手过来,不多会儿,看卿尘拿着些绿色的山草回来,洗净碾碎敷在那人伤口处,换了块干净布重新按压包扎,那血逐渐的止住。看起来没有找错药,卿尘念了声阿弥陀佛,暗想。

  弄好后天色已经近黄昏,卿尘说:“总不能就待在这里,我带你们去竹屋吧。”

  十一问道:“这附近有人家?”

  卿尘笑笑说:“只有我这竹屋一家。”心底自然而然的把竹屋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十一见那人不反对,对卿尘道:“如此叨扰姑娘,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卿尘抿嘴想了想,道:“我叫……凤卿尘,你呢?”其实她险些就说自己叫“宁文清”,但是话到嘴边,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听她问过来,十一沉吟一下,一抱拳说道:“姑娘萍水相逢援手施救,本该如实相告姓名,但我兄弟二人另有苦衷,如编造欺瞒,不是男儿所为之事,不知姑娘能否见谅?”

  卿尘听了笑说道:“你不愿说,我就不问了,是你们先救我的,大家扯平。啊……说起来刚才那些人干嘛追我啊?”她心有余悸的往四周看了看,方才一心在那人的伤上,竟把这事给忘了。

  十一毫不犹豫的道:“有我在定保姑娘平安就是。”

  卿尘也学他一抱拳:“那多谢。你叫我卿尘就好了,那我怎么称呼你们呢,总不能‘喂喂’的叫吧?”

  十一略一思量,道:“在下家中排行十一,你就叫十一吧。”

  “十一,好啊。”卿尘心中想,排行十一,古代难道就这么不知优生优育,怎么家中十几个孩子这么多,看向一直闭目养神的那人,道:“那他呢?”

  那人睁开眼睛,清冷中带着沉沉倦意,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说道:“多谢你。”

  卿尘摇头:“不谢,听他叫你四哥,那你一定排行第四了?”

  十一道:“四哥大我几岁,看你我年龄相仿,卿尘姑娘若不介意,就也称一声四哥好了。”

  绿竹盈盈世外居

  “好,四哥。”卿尘站起来:“还是先去竹屋吧。”三人一起沿河往东走,卿尘即便心中有着记忆,但并不代表他就能找到路,何况天色已暗,当真费了些周折才找到那里。

  那人随他们走了这许久,卿尘和十一虽然连搀带扶,无奈伤口经不起震荡,又有鲜血涌出,想必甚是疼痛。他却始终一声不响,冷峻的唇角紧抿,眸子中一片暗沉,遮挡了所有感情包括痛楚。

  待到了竹屋,天色已全然黑下。卿尘推开竹篱栅栏引他们入内,依稀借着天上缓缓展开的星光看到这小院中种着不少草木,夜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清香。屋中桌上摸到烛火,卿尘点燃后发现光线还是暗淡,不由得明白古人为何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这样的晚上不蒙头睡觉,不知还能干些什么。

  这竹屋不大,但收拾的极其清爽干净。桌椅橱凳皆以碧色青竹制成,摆放的错落有致,烛火下恍惚落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莹莹淡淡。

  卿尘打起竹帘,里面是一间卧房,同样竹制的床上挂了青纱罗帐,床上被褥俱全。屋子中间摆了张桌子两把竹椅,墙边挂有铜镜,镜旁放了一把木梳一只簪子,提醒人这是间女子的闺房。靠近窗子的一边,摆着一张简单的古琴。卿尘先和十一安顿伤者躺好,对十一道:“桌上有水,先给他少喝一点儿,我去找药。”

  说罢挑帘出去,另有一间房里一边放着些瓶瓶罐罐,还有不少晾晒好的草药,另一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卿尘随手翻了翻,十有八九是医书。

  回身找了一会儿,挑出两个小瓷瓶,又找到些干净的绷带。回去的时候顺便看了看另一间房,原来是厨房。心想这日子过的井井有条,看起来清幽自在,之前的主人也当的上是兰心蕙质了,以后这里难道就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

  拿了药回到卧房,看十一皱眉站在床边。十一见她进来,道:“有药?”

  卿尘点头道:“嗯,这里就不缺药。我给他换药包扎一下,隔壁是厨房,你去弄点儿吃的来吧。”

  十一愣了愣:“厨房?好,我看看去。”

  卿尘出去打了盆温水,搬张凳子将药和绷带放在床边,俯身去轻声道:“我给你换换药,那些草药只是权宜之计,不太管用的,能坐起来吗?”

  灯下掩映着淡淡温柔的晕黄,那人的露在面具外面的脸却看起来煞白的,只是眼神还清朗明了。他用手撑起身体,卿尘在他身后掂上被褥扶他靠好,触到他的手时觉得很凉。她毫不避讳的伸手帮他解开衣衫,没有看到那人原本静漠的眼中掠过的一丝诧异。

  伤口果然裂开了,卿尘从一个青花瓷瓶里倒出些清透的汁液,小心的清理了一下血污,一边道:“疼的话你告诉我,我尽量轻点儿。”又从另一个小瓶里倒出点儿乳白的药膏,轻轻敷在伤处,重新用干净的绷带开始包扎。触手感觉他的肌肉很有力度感和爆发力,似乎蕴藏着什么样的力量在里面一样。

  那人默不作声,修长的手指却在身边紧握成拳,就连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到伤处,痛楚割裂一般反反复复,几乎将人的体力抽空。

  卿尘将罗里罗嗦的衣袖挽到手肘之上,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大夏天的,干嘛捂的这么严实。觉得他手虽然凉但体温却偏高,不知是不是天气热的缘故。卿尘皱了皱眉头:“但愿不会烧起来,你躺一会儿。”扶他躺好,将脏掉的衣服收走。

  那人疲倦的闭上眼睛,忽然又睁开:“……卿尘姑娘。”

  “嗯?”卿尘抬头,一边不耐烦的抖了抖总是碍事的衣袖。

  “十一弟,大概身上也挂了彩。”分明是关心别人,声音也不带什么感情的样子,冷冷淡淡的,波澜不惊。

  卿尘方才已经看到十一肩头有伤,只是不太严重忙乱中便没有机会理会,现下也想起来:“知道了,我去看看,你歇着。”替他轻掖被角,掀帘出去。

  刚走到外屋,一阵浓烟迎面呛来,卿尘看到厨房那边不停的涌出烟雾,急忙去看,正好和一身狼狈撞出屋的十一碰个满怀。

  十一伸手拉住差点儿跌到的卿尘,抹把脸道:“怎么回事儿,灶火点不着。”

  卿尘看着他脸上被烟灰抹了个唱戏一样的大花脸,忍俊不住,指着他“扑哧”笑出声来,十一挑挑眉毛:“你……笑我……不然你去试试?”

  卿尘眨眨眼睛,心想,不就是生火吗,不就是把木头用火点燃吗,谁还不会,挽挽袖子:“看我的。”信心十足的步入灶间,十一跟在后面决心虚心请教。

  半盏茶的功夫,两个人坐回外屋桌前,灶间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十一看着卿尘,眼中带着三分笑意三分戏谑三分无奈,一脸“原来小姐你还不如我”的表情。

  卿尘不服气的托腮靠在桌上,心中想起现代用的电磁灶天然气,一按就热一点就着,不由的她不怀念个一塌糊涂。失去方知珍贵,如今一捆柴火连张可燃的纸都没有,郁闷到内伤。最可气是十一一脸戏谑的样子,卿尘看他忍得辛苦,没好气的说:“想笑就笑,干嘛那么古怪?半斤八两你又不比我好多少,五十步笑百步。”

  突然又想到自己来自现代不会点火便也罢了,这十一也不会怎么说的过去。不由得着眼仔细打量十一,见他一身黑衣虽然穿着简单,但用的明显是上乘好料,暗起云纹,金丝压边,丢在桌子上的一张长弓也是做工精良,更别说腰间佩剑。心道,十有八九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哥,柴火是什么样恐怕都没有见过。

  一眼瞥见他肩头的伤,说道:“敢笑我,就让你那伤口在那里疼着,我才不管呢。”

  十一看着卿尘黑一道白一道的小脸,忍了忍,却终于还是大笑起来,爽朗的样子使他看起来英武中带上三分潇洒,一时间阳光万丈万里无云的样子。

  卿尘恨恨的从桌子底下踢他一脚,道:“笑!我去药房给你四哥弄药,你生不起火来,大家都饿着好了,看谁着急。”说罢细长的睫毛向上扬起,凤目微挑,向十一做个要挟的表情,甩甩袖子走人。

  不管十一在外一脸哭笑不得,卿尘惦记着屋里那人的伤势,忙着将各种各样品种繁多的草药一一挑拣搭配。有些是她之前就认识的,有些是根据得到的记忆才知道,直到现在她才有些怪怪的感觉,仿佛有些东西在思想里是她的又不是她的,说有又像是没有,在需要的时候会突然冒出来,还没有时间理清,乱的很。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配药,冷不防十一掀帘道:“哈,成了。”

  “成了?”卿尘随他出去,持怀疑态度的问:“没灭?”

  “烧的好好的。”十一神情中带着点儿得意:“这点儿小事,难不倒本……少爷。”

  卿尘不以为然的挑挑纤眉:“那么煮饭的事情当然也难不倒十一少爷,有米有菜,如此拜托了。”趁十一愣神的当,大力拍了他肩头一下,故意拍在他伤口处,疼的十一“哎哟”痛喊,随后再打一巴掌揉三揉:“脱了上衣,看看你的伤。”

  十一肩上左臂都有轻伤,左臂一道稍重一点儿,卿尘仔细看去,竟像是刀伤。话到了嘴边想问,却又打住,心想问了他也未必会说。

  十一大大咧咧的看她上了药,对这点儿小伤也不甚在乎。这药效极快,觉得伤口一阵清凉,痛楚顿减,道:“什么药这么灵,怕是宫里都没有这么好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卿尘将药瓶整个给他:“带在身上着以防万一吧。”

  十一笑了笑道:“多谢。”

  卿尘道:“不谢,煮好了饭过来,就当医药费。”

  十一摇摇头:“伶牙俐齿,一点儿亏都不吃。”

  卿尘抱起桌上东西转回药房,回头道:“承让,彼此彼此。”

  话是这么说,最后还是卿尘去熬了粥过来,在厨房中找到有现成的小酱菜,随便就弄些将就一下。十一故技重施,居然是把在厨房找到的一坛酒淋了点儿在柴火上引燃,弄着药炉,好煎汤药。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18

  却是灯火阑珊处

  卿尘端了粥去房里,伸手想试一下那人额头的温度,却在半空中停住手,那一副面具隔在那里冷冷的划开一道距离。她心中好奇这人的样子,好奇的要命,女人的好奇心总是永远都没有个尽头。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卿尘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放弃了刚才心中冒起的念头。觉得不如就保留这样一点儿神秘感,还有些想象的空间,免得面具的背后藏着的是失望。手收回来时碰到那人身侧的指尖,冰凉的划过她的手背。

  卿尘走了一会儿神,想要不要叫醒他吃点儿东西。一抬头,发现他已经不知何时睁开眼睛,黑沉沉的眸子中有点儿疲倦的神色,但却掩盖不了那种似乎天生的沉肃和威严,静静的望向她。

  “啊,醒了?”卿尘和他对视稍许,心中升起整个人被看透的感觉,仿佛那目光可以穿透一切,使人没有任何保留的余地。她起身去端粥,借机避开这注视,道:“吃点儿东西吧。”

  那人闭了一下眼睛,缓缓摇头。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没有胃口,但是什么都不吃体力没有办法恢复,对伤势没有好处。”卿尘劝道:“而且吃了东西才好吃药,那样子药效好些,也不伤胃。”

  本以为面对没有胃口的病人还要再费些口舌才行,那人却只停顿稍许,又静静的闭了一会儿眼睛,便没有任何异议道:“好。”

  卿尘扶他半躺起来,试了试粥的温度,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那人却并不吃,淡淡道:“面具是带给敌人看的,摘了吧。”声音中带着一种自然而然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

  “嗯……嗯?……”卿尘愣在那里,端着一碗粥。刚刚大概被他以为自己是想偷偷摘下他的面具了,其实……她确实也想摘下来看看嘛。

  那人见她没有反应,停了停,又道:“我手上没有力气。”

  “哦。”卿尘知道那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而且想必他伤处现在也是极其疼痛,将粥放下:“我是想试试你有没有发烧,那……摘下来了。”心里不知为什么居然有点儿紧张的感觉。

  那人不再说话,卿尘伸手,轻轻将他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因为伤势的关系不见血色,显得略有些苍白,清峻而淡定。

  没有想像中的英俊无比貌赛潘安,但是卿尘一下子呆呆愣住,仿佛在千万年之前自己见过,见过这清峻的面容。

  那一刹那的恍惚,让她仿佛沉沦梦中时光流转,再一次落入了无尽的轮回里。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脑子里平白冒出这样的诗句,傻瓜,卿尘立刻给自己下了个定义。突然嘴角上扬对他露出个十分美丽的微笑,至少是自认十分美丽并且温柔无害,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在心中对自己转变情绪的本事进行了自我表扬。

  那人似乎微微避了一下,却又任她的手落下。

  卿尘像是当年在医院实习一样,完全把他当成自己的病人,一边喂他喝粥,一边问:“有没有别的不舒服?”这样的伤势这样的医药条件,中药治外伤是远没有西药来的迅速可靠,发烧恐怕是难免的,最怕引起其他并发症,那就棘手了。

  “没有。”不带波澜的回答,明明是精神不济的人,目光却还是可以一直看到人的眼底心底。

  “嗯。”卿尘没有再说话,抬了抬睫毛又迅速的避开,目光只是局限于他鼻子以下。屋子里一下子很静,一旦静下来便没有人打破这样的气氛,卿尘觉得和他在一起语言似乎都是多余的,只是静静的喂他吃东西。只吃了半碗粥,喝了药,不多会儿他便昏昏沉沉睡过去。

  窗外月色如水,透过窗棂明明暗暗洒入些花影,十一也趴在桌上睡着了,卿尘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便这样忙乱了一通,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机会。现在只有自己醒着,这样安静的站这里,又有那样迷茫的心情陡然而生。她对着铜镜用梳子理顺了一下头发,镜子中淡淡的映出自己的样子,还是觉得很陌生,依然恍惚像是梦中未醒。

  卿尘抬起头来,目光穿过窗子,去寻找苍穹中勾画出的一个个星座,心里突然觉得闷闷的,鼻子就也突然有种酸涩的感觉。她很想把十一喊起来和自己说说话,免得一个人胡思乱想,可是等回到屋里回头看他趴在桌子上睡得那样沉,又不忍心叫醒他,反而找了件东西给他搭在肩头。

  即便唤醒十一又能说些什么呢?难道告诉他自己是个被强制带到这里而灵魂?那十一大概会以为发烧的是她。

  床上的人睡得一直不是很安稳,卿尘放轻脚步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没有像前几次卿尘这样做的时侯一样睁开眼睛,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本来苍白的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毕竟还是烧起来了,没有体温计,也没法知道烧到多少度了,只是觉得额头滚烫,叫人担心。

  卿尘去外面打了盆清水过来,夏天井里的水透心的凉,却正好派上用场,她用布巾蘸湿敷在他额上,过一会儿便再换一下。又没有退烧药消炎药,只能用这种方法降温。可是效果似乎并不是很明显,卿尘看着他昏昏沉沉的,心里有些害怕,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去。突然又想到一个办法,去厨房把十一找到的那坛酒倒了些出来,很小心的用这高度的酒给他擦拭身子,又把浸凉了的布巾垫在颈后和腋下,希望可以帮他物理降温。

  自小只被别人照顾着,从没有做过这样照顾病人的事情,一时还有点儿手忙脚乱,卿尘为怕他不知觉的翻身动到伤口,伸手压着他的手。当触到他修长的手指时,却被他握住,不肯放开。

  卿尘试着抽了抽,觉得他握的很紧,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样的痛苦,心中一软,便用手指轻轻的拍着他的手背,随着自己手心的温度,他的手也慢慢变得温暖了一点儿。

  如此折腾了半夜,天色微明的时侯,卿尘终于撑不住在床边趴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侯,发现清晨的阳光淡淡的洒满在四周,披在十一身上的薄被已经到了自己肩头,自己的手反而被盖在那人宽大的手掌下,有种被保护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自己生病,被父亲握住小手,一种疼爱的安慰。

  卿尘抬起头来,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发现睫毛上湿湿的,仿佛是泪痕。已经忘记了短暂的睡眠中曾经梦到过什么,也不知道今天面对的是什么。卿尘看着那人削瘦的脸,轻轻将手抽出来,再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他看起来已经退烧了,睡得很沉的样子,卿尘几乎是习惯性的伸手去试他的额头,发现烧真的是退了,心中一阵高兴,双手合十,轻声道:“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十一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

  卿尘吓了一跳,瞪他一眼道:“吓死人了!干嘛神出鬼没的?”

  十一倒没有立刻反驳,反而笑笑:“辛苦一夜,不好意思。”

  卿尘知道他连日疲惫,昨夜其实也没睡安稳,说:“记着你欠我一份人情好了。”

  “好啊,”十一双手抱在胸前笑嘻嘻的道:“要怎么还?”

  “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说,让你先欠着。”卿尘道。

  “行,就当欠你的,”十一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道:“这样难得的机会,可不要随便用啊,十一爷我轻易不会答应别人要求的。”

  卿尘耸耸鼻子,一脸的不以为然:“也不脸红。”

  十一哈哈一笑,道:“我刚刚去河边看了看,去抓条鱼回来烧了吃怎样?”

  “好啊,”卿尘拍手:“我也去!”抓鱼呢,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十一摇摇手,做个拜托的手势,指了指床上。

  卿尘回头看了一眼,撇撇嘴,接着明眸一转,道:“两个要求。”

  “简直是趁火打劫。”十一小声道,却接着爽快的答应:“好,没问题,只要四哥无恙,别说两个要求,十个二十个也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吹牛皮,”卿尘刮刮脸,做个鬼脸给他:“去吧,这里有我呢。”

  锦瑟无端五十弦

  十一露出个阳光笑脸,转身出去了。卿尘收拾了一下东西,百无聊赖,站在窗前随手拨了一下那古琴,怕声音太大,她只是用指尖轻轻的拨弄着琴弦,发出细微的声音。这和她以前弹的二十一弦古筝多少有些不同,一弦弦挑抹,慢慢的摸索这种古琴的弹法。

  一首曲子拨弄下来,再弹一遍便流畅许多,第三遍越发得心应手。很小的时侯就因为喜欢那样通透的声音所以开始学古筝,可是好久没动琴,差点儿就生疏了。

  卿尘压着一根琴弦,突然笑起来,人都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算才女,自己总算还有点儿沾边,虽然棋下得比较烂,毕竟二十几年功夫下来琴弹的不错,画见不得人,字写的倒也马马虎虎。

  “商音往角音时再慢一些,会更好。”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清冷的声音道。

  卿尘回头,见那人不知什么时侯已经醒了,靠在床头听他弹琴。

  “醒了吗?是不是我吵醒你了?”卿尘走到床边坐下。

  “什么曲子?”他不答她的话,反而问道。

  卿尘愣了愣,方才拨弄的是那首《沧海一声笑》,要怎么和他说?想了想道:“随手拨弄而已。”

  那人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有些烟雨飘摇,笑傲人世的意趣。”

  卿尘抬眼看他,不想他竟能听出曲中之意。

  那人又道:“此曲若以箫相和该不错,以后可以让十一和你试试。”

  “十一会吹箫?”卿尘问。

  “会。”那人道。

  一时间,两人似乎再无话说,一个静静的躺着,一个静静的坐着。

  卿尘觉得和这人在一起总是特别安静,不像和十一见面,总是斗嘴说笑。不过想想,就连十一对着他都一副认真的模样,不是人变得安静,而是有他在的地方就会自然而然的安静。他身上似乎有种奇怪的气质,有一点儿淡然的清冷,又有一点儿峻肃的威严,让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胡闹。

  可是这样闷着实在也不是卿尘的性子,她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微微抬眸,遇上那人正看着自己,眼底带着若有所思,研判的意味。

  卿尘侧头看他,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问道:“身上好些吗?”

  “嗯。”还是这样简单的回答,在卿尘以为两个人又要就此陷入沉默的时候,听到他问:“你的医术师从何人?”

  卿尘望向他的眼底,只能看到无尽的幽沉,如同一口古井,只有他吞噬别人,由不得别人探索他。心中暗想,我的医术师从第一军医院附属学院诸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只可惜学了个小小皮毛而已,难道要这样告诉你?不由得咬了下嘴唇:“没有人教,自己研究的。”想之前的“凤卿尘”不就说过久病成医的嘛,这样说也不算骗人。

  “哦?”那人微挑了一下眉毛,道:“药效很好,我见过很多高明的医生,都未必配得出这样的伤药。”

  卿尘柳叶纤眉也微微一挑,其实西药见效那才是快,这药药效还好,只是慢了些,也费劲。配不出这样的药,八成只是那医生不怎么高明吧。起身倒杯水给他,说道:“还可以吧,见效太慢,否则你也不用烧了一夜才好。”

  那人就着她的手上喝了一杯水,卿尘问:“还要吗?”见他摇头,便将杯子收好,走到琴边道:“你若不嫌吵,就听我练琴可好?”

  “佳人抚琴,岂会嫌吵。”那人道,看起来精神尚好。

  卿尘坐在琴前,拨弄了几下丝弦,抬头一笑,手腕微沉,一声悠扬的琴音应手而起,听她缓缓唱道:“数尽江湖千万峰,无极浩瀚吾心胸,走遍中原到南疆,看我大翼展雄风。魔道崎岖路难通,明日青山又几重,人生运命各不同,但求屹立天地中……”平川策马,天高地广,如吟如诉渐渐铺展。

  忽而,原本平缓广阔的弦下隐隐生出金戈剑影,气势逼人:“誓死奔雷,威震山河动,剑如白虹,出鞘追元凶……”

  霸气正浓,却化作绕指丝柔,随着卿尘清缓的嗓音透出深情无限:“也有情深处,何必相约再相逢,自古英雄多寂寞,将相本无种。”

  柔情过后,风起云涌,琴音再变,豪情随歌而起:“好男儿莫错过青春,看风云再变,彩云飞扬。”

  弦收曲终,余音袅袅,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却听屋外有人道:“好琴!”十一拎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进来。

  “哎呀!”卿尘看他提着鱼凑到琴前,急忙躲开:“提走提走!”她从小最讨厌这样滑滑腻腻的东西了,看这鱼身上又是泥又是血的,一点儿也不好玩。

  十一故意将鱼拎高,笑她道:“不是还要和我一起去抓鱼吗?怕成这样。”

  卿尘躲到床边,叫道:“活的鱼好玩,死掉的才不好玩呢。”

  “哎!”十一道:“这鱼可是活的。”说罢还特意将手中鱼晃了晃,那鱼吃痛,越发挣扎起来。

  “和死掉的差不多。水里的鱼好玩,捉上来有什么意思?”卿尘急忙闪开,指着鱼道,说罢求助似的看了看床上的人。

  那人淡淡道:“十一弟。”

  十一听那人说话,便不再吓卿尘,一耸肩:“算了,有四哥护着你。刚才那琴是你弹的?”

  “是啊。”卿尘道。

  “歌也是你唱的?”十一又问。

  “是!”卿尘答。

  “好琴,好歌,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十一道,说罢又加了一句:“词写的也好,‘人生运命各不同,但求屹立天地中’,这句好。”

  卿尘看他道:“我倒喜欢那句,‘自古英雄多寂寞,将相本无种’。”

  十一问道:“为何?”

  卿尘道:“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你若有本事,你就可以做皇帝,没有什么是命定的,这叫天生我材必有用!”

  此言一出,四道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人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微微掠过,十一却停在她眼中,道:“你好大的胆子呢。”

  卿尘愣了一愣,突然想起这是在这帝王时代,自己刚刚那句话杀头都够了。在现代这是人人可以挂在嘴边习以为常的话,在这里便成了一语惊人。

  不由得吐吐舌头,一双俏丽明眸在笑意中灵光流泻,使得脸上更添了几分炫目风姿,道:“这里荒山野岭的,又没有别人。再说,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帝王也好将相也好,贤者居之,只要你自己觉得可以造福万民,为什么不可以‘觊觎’权位。”说罢伸手拍了拍十一的肩头道:“你要是也觉得自己是个人才,我一定支持你!”然后突然看到十一手里还拎着条半死不活的鱼,很小心的迅速收回手。

  十一倒没有再拿鱼吓她,眼中露出别有意味的笑意:“口气不小,那你倒说说,怎样才算是可觊觎权位之材?”那人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听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瞎扯。

  卿尘便随口说道:“别的我不知道,如果目光长远谋事缜密,心性坚定知人善用,应该不会错。不过自古英雄多寂寞,成大事的人无不是稳中带狠的,待到最后高处不胜寒,这不是所有人都隐忍的了的。”

  十一眼睛就没有离开卿尘,听完道:“慎谋远虑,处变不惊,礼贤下士,戒急用忍。”

  卿尘奇道:“说的对!”他倒是会总结陈词。

  十一“哈哈”一笑,道:“这不是我说的,是四哥的左右铭,就冲你方才那些话,今晚这鱼我做了。”

  卿尘等他出去,小声嘟哝了一句:“本来就是你做,打死我也不动那粘乎乎的东西。”

  一低头,看到那人饶有兴趣的看向自己,脸一红,忙追出去道:“我来帮忙好了!”

  万里星辰万里心

  夜半无人,清风不问流年换,自在青竹翠色间淡淡穿绕流畅。星光点点泼溅了漫山遍野,花间草木清香万里,浸染屋室,醉人心神。

  卿尘悄悄推开门,来到院中,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她在以前从来没有感觉过的。被电子工业化充斥的时代,夜晚抬头都很难清晰的看到星星。此时眼前没有闪耀的霓虹灯,耳边也没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唯有依稀风摇翠竹的轻响,反而更衬的四周寂静,叫人连呼吸都屏住。

  仍是睡不着,虽然这两天都几乎没有休息,入夜之后依然是无眠。

  卿尘抱膝坐在了横搭的竹凳上,细细的去数天上的星星,璀璨繁星在深沉的夜色上拉出一道宽广的天河,孕育着古老而遥远的神话传说。

  夜凉如水,身上缥缈的白衣像风中的云儿一样,被夜风轻轻的抚动,有些飘然出尘的潇洒。有人说每一颗星星代表着一个灵魂,那么这么多星星,哪一颗才是自己,哪一颗又是自己思念的亲人?

  再也回不去了吗?真的再也见不到疼爱自己的父母,还有那群整天一起嘻笑玩闹的朋友了吗?还有,李唐和徐霏霏,即便知道他们背叛了自己,卿尘却也不再觉得十分痛恨了。如果可以回去,那就原谅吧,原谅要比憎恨轻松很多。

  心情随着思绪飘忽,穿过千万年的时空,突然很想知道留在现代的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昏迷不醒了?还是干脆已经死去了?还是有另外的灵魂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落到了那个身体中去?如果真的死掉了那父母岂不是会很伤心?会不会有人以为自己殉情自尽?笑……真的很好笑……

  总之熟悉的人,没有人知道自己生活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整个世界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面对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像天地突然全部陷入黑暗,只有自己周围孤单的亮着一束光。这里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这里,一切都弄错了,弄错了,却回不去。

  卿尘将脸埋在膝盖上,泪水突然就不听话的涌出来,一旦流泪便再也无法控制。偶尔啾啾清鸣的小虫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伤心,悄悄收敛了声息,一片寂静。

  不知趴了多久,卿尘抬起头来,突然发现有一片高大的影子落在了她的身上,遮住了温柔的夜色。而夜色似乎落在了来人的眼中,使那双眸带着令人沉醉的幽深,还有,一种清冷的安定。

  卿尘抬了抬头,忽然又扭头到一边,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睛。那人慢慢的在她身边坐下,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卿尘闷闷的说:“干嘛不好好休息?”

  那人淡淡道:“白天睡足了。”

  卿尘也不再说话,趴在膝头发了会儿呆。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了,哭出来才发现原来心里十分的难受,她使劲闭了闭眼睛,脑子里凌乱的毫无头绪,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你愿意陪我坐在这里吗?”

  “好。”那人依旧淡淡的回答,似乎根本就没有考虑。

  卿尘想了想,然后又问他:“你干嘛不问我为什么哭?”

  那人的目光融进无垠的夜空,用他平淡的声音道:“那是你的事。”

  卿尘扭头看他,然后有点儿赌气的问:“那你干嘛要坐在这儿?”

  “这是我的事。”不变的无波无澜。

  “那你愿意一直不问为什么,陪我坐在这里吗?”卿尘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她只是想问,就这样问出来了,问了顿时有些后悔,但话已出口,只好等着他回答。

  “好。”同样并没有考虑,他还是给了这个答案。眼中居然又有泪水涌上来,卿尘仰头装做在看星星,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拼命的掉下来。她觉得大概自己不是孤单一人,这个人还有十一,给她如此亲近的感觉。在她来到这个陌生时空的第一天,在她遇到危险的时侯,还有人和自己在一起。

  那人终于扭头看了看她,道:“不管什么事,哭没有用。”

  卿尘带着一脸委屈看他:“四哥……”一向清明的眼中竟有些无助的痕迹。

  那人眼底仿佛洒落了漫天的星光,但是,他甚至比那遥远的天星都要泠洌几分,他对卿尘示意一下,向她伸出一只手。

  卿尘看着他略微犹豫,便将手伸向他。那人握着她的手翻转过来,手心向上,用手指在她的掌心中写了个“凌”字:“我的名字。”

  “凌。”卿尘默念,缓缓的握手成拳。他将自己的手收回去,带走了原本包裹着卿尘手掌沉稳的温度。

  “哭虽然没用,不过你想哭还是可以哭。”他望向卿尘泪水盈盈的眼睛,漫不经心的说道。

  听到这话,卿尘竟然再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抓着他的衣襟失声痛哭起来。模糊中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而她就在这样有点儿宠溺的温暖中哭累了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安安稳稳的睡到自然醒来。卿尘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入眼是朦胧的青纱帐,四周带着竹子的清香。

  耳边隐约传来说话声,仔细听去,像是凌和十一。两人声音压的很低,听不太清是在说什么,卿尘从床上坐起来,依稀听到凌那亘古不变冷冷淡淡的声音说:“……我们在这里待了两天,必定牵扯到她,……带她一起回去,也有个照应。”

  是在说自己吗?卿尘好奇的想,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倾过去,想听的更清楚点儿。

  这时十一略有些急躁的声音道:“这是当然,可四哥你要我自己先回去,我怎能放心走?”

  凌似乎是压抑着微微咳嗽了一声:“我这伤一天两天走不了,如此耽搁下去,前方恐生变故,此事轻重缓急,你当清楚。你先回去,一是定人心,二要长征带兵来接,否则对方若有心,单凭你我二人之力,也难保卿尘平安。”听到这里,卿尘觉得心里暖暖的,两个人是想保护自己吗?第一次听到凌一下子说这么多话。

  十一沉默了一下:“就怕对方真有心,已经寻到此处。”

  凌突然连续咳了几声,想必是受了伤势影响,半晌方道:“那即便你在,也于事无补,不过多条人命。反是你走,赶得及回来,才是脱险之路。”

  “砰”的轻响,像是十一用拳砸了一下桌子,他也知四哥所说有理,当下并不拖泥带水:“两天之内我必定赶回来。”

  “好。”凌缓缓道:“自己小心。”

  十一答应一声,又道:“也不知卿尘是否愿跟我们走?”

  过了一会儿,听到凌说:“她并非不通情理,说的明白,当会了解。”

  “去看看她醒了没有。”十一起身道。

  卿尘抱膝坐在床上,看他两人一前一后进来。十一见她坐在那里:“咦,何时醒的?”

  卿尘眼睛还有些发涩,伸手揉了揉,也不掩饰的道:“你们两个说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的时侯。”

  凌在一旁竹椅上坐下,看了她一眼。卿尘想起自己似乎昨晚是靠在他身上狠哭了一会儿,脸上有些发热,扭过头去,不好意思看他的眼睛。十一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却难得认真的和卿尘说道:“既然听到了,那可愿跟我们走?”

  卿尘歪头看他,莹白贝齿轻咬嘴唇,又抬眼打量这竹屋,心想反正自己在这里举目无亲,和他们在一起也算不错,否则要她自己在这山谷竹屋中待上不过几天,就足以发疯了。更何况,听说还有危险……

  十一见她半天不说话,问道:“可是住惯了舍不得这里?”

  卿尘眨眨眼睛,不答话。住惯了?阿弥陀佛,恐怕是住不惯,无聊的很。

  十一又道:“或是,不相信我俩?”

  卿尘挑挑秀眉,看看十一,又偷眼看看凌,终于悠悠的道:“我又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又不知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莫名其妙干嘛要跟你们走?”

  十一张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却转向凌,道:“四哥,你看……”

  卿尘也和他一起看过去,见凌一只手轻压左胸,脸色不是很好,想必是牵动了伤口,忙道:“伤口怎样,疼吗?”

  凌剑眉微蹙,目光停在她白玉般晶莹的脸上,摇头道:“没事。”

  卿尘突然想起什么,道:“吃药了吗?肯定忘掉了。”

  凌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说了句:“我们不会害你。”

  “哦。”卿尘起身坐到床沿,道:“我知道,跟你们走可以,但是……”一转头对十一伸出一根手指:“加一个要求!”

  “嗯?”十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加一个要求。”卿尘重复道,她不敢去惹凌,只好拿十一开刀,颇有点儿欺软怕硬呢。

  “你……”十一语塞,稍候“哈”的笑道:“成交!”

  卿尘三根纤纤玉指伸到他面前:“三个要求喽,男儿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十一伸手弹了她手指一下:“我就当被抢了。”

  卿尘妩媚而又调皮的笑起来,笑得像只恶作剧得逞似的小狐狸,看得十一频频摇头。她却一下子正色对十一道:“反正事已至此,有什么危险我和你们同舟共济就是。方才不是说要走吗?既然四哥他要你回去,就必定是有道理的,收拾一下,赶快上路才是正事。”

  十一也收敛起嬉笑的神色,一点头道:“嗯,我速去速回,最多两天。”

  “好。”卿尘道:“四哥的伤你放心,我照顾着,不会有什么差错。”

  凌听他俩说话,用一种研判的目光看着卿尘,很少看到一个女子总是如此冷静而有条理的。替他拔箭的时侯面对鲜血长流的伤口镇定的不合常理,现在也清楚的知晓轻重缓急,就连她的琴都不单单带了女儿特有的柔美,更别有一番洒脱的豪情在里面。这个卿尘,和他看到的多少女孩都不相同,言行举止别具一格,总是有些什么东西叫人看不太透。但想到昨晚她不知为什么一个人哭得那样孤单无助,却又觉得她不过还是个要人保护的纤纤女儿。

  他却是有所不知,现在的凤卿尘,以前的宁文清,做为宁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从小是被父亲当男孩子一样养大的,宁家家教之严早已使她女子的柔中添了三分刚强,才能承受命运带来的种种考验。

  卿尘却没注意凌那若有所思的目光,着手替十一收拾了上路。十一走了后,又忙着煎了药过来,看凌喝下。

  几番风波平地起

  十一一走,卿尘突然觉得有点儿别扭。凌性子肃静,再加上身上伤还未大好,多数时侯你不说话,他便沉默着闭目养神,揣摩他的心思,比登天还难。卿尘好奇归好奇,想三遍想不出,便丢倒一边自动过滤。

  没有熟悉的电视电话互联网可以解闷,卿尘闲的无聊,便去药房里翻弄那些书,看着看着竟也用上了心。虽说是个半吊子的,毕竟也是医学院出身,耳濡目染了这许久,看到医学方面的东西难免格外感兴趣。

  这书全都是清一色蝇头小楷手抄来的,还有很多是之前那个“卿尘”用药的心得,看得卿尘直咋舌,若是换作要她抄这东西,怕是抄上十年也未果。字是繁体字,连猜加蒙,看几句要琢磨几句。卿尘一直对西药比对中医感兴趣的多,此时仔细研究,方知中医原来也有这许多奥妙。有些药以前只是听过药名,现下看了书中注解,才发现原来是可以如此如此去用。再印证着接受来的记忆,慢慢体会,细细理顺,觉得妙趣无穷,不知不觉竟有点儿废寝忘食的样子。

  小院中除了开出一片菜畦之外,整整齐齐种满了各样的草药,卿尘连屋里晾晒好的草药加这地里种的都不放过,理论加实践,看完了书便去采摘研究。她记性好,悟性又快,两天下来着实学了不少东西,不过院子里的草药也让她糟蹋了大半。

  两天过去,十一还未回来,四处倒也平静。卿尘来了兴趣,轻易不会放手,这天晚上还是抱着本书灯下研读。凌走过来随手翻了翻她丢在手边的书,道:“《冥经论》?”

  “嗯?”卿尘从书中抬起头来,看他拿着一本手记,道:“我还没看完,里面多是用毒之法,救人的还没学好,害人的往后排。”

  凌目光落到翻开的书上,点着书中道:“里面似是有不少解毒之法,不止害人。”

  卿尘随手翻了几页,果然其中用毒解毒手法都详尽叙述,还有些其他似乎很有效的方子,一时入神,忍不住细细的看了起来。记忆中有些什么东西若隐若现的,似乎和这书有关,不由得便多上了心。

  不多会儿“哎呀”一声指着书上:“你看这什么‘红尘劫’,这么歹毒,害人性命不说,要解毒必用‘血魂珠’。血魂珠这么霸道的药,解了毒也是元气大伤,不解却只有死路一条。太不人道了!”

  凌沿她手指的地方看去,见书上写道“中者脉息全无,呕血不止,关脉隐有红线,一缕绝魂……”听卿尘又道:“还有这‘碧罗烟’……”凌不等她念,手掌一翻,将书合上:“整整看了两天,难道不累?”

  “呵~”卿尘呼了口气,相当充实的感觉,道:“苦中有乐,书中的千钟粟、颜如玉、黄金屋,都被我抱满怀了。做人生不能为相济世,亦当为医救人。”这句话是当年她考上医学院外公写给她的,读书时一直被她写在教科书的封页用以自励。现在本来想也写在这些读书笔记的封页上,无奈试了试,用毛笔写字总是不比硬笔顺手,写不好宁肯不写,做不好宁肯不做,于是在白纸上画了几笔便暂时放下,决定等彻底练好了软笔书法再说。

  凌拿起她随手乱画的东西看了看,摇了摇头。卿尘撇嘴,知道自己写的不好,也不必表现的如此明显吧。却见凌在桌边坐下,拿笔蘸了墨,在纸的空白处写“生不能为相济世,亦当为医救人”。字如其人,迎面而来一种清峻孤高,遗世独立的感觉,却又笔锋锐利,隐透着威严沉肃,自有种令人神往心折的气势。

  不想他字写的这么好,卿尘喜欢这样的字体,不由得抢过笔来跟着学,觉得那一笔一划很合自己的心性。写了几笔又把笔递给他:“再写几句,我临摹你的。”

  凌淡淡的看向她灯下柔光盈盈一双翦水双瞳,却不接笔:“几天没听你弹琴。”

  “想听?”卿尘于是放下笔,站起来步到琴前:“想听什么?”

  “随你。”凌道。

  卿尘敛身坐下,侧头想了想,看着窗外流泻满地银色的月光,轻拢慢拨,弦声沉沉,纤指轻压,曲意淡淡,悠扬在夜色清风中。

  天地间仿佛突然变得无比的阔远,月光苍茫一片,凌负手站在窗前,目光穿透重重夜色不知投向何方,夜风迎面轻拂,吹的他衣衫飘荡。卿尘突然觉得这背影如此的孤寂,此时挺拔和俊伟都难以掩饰他身上一种突如其来的落寞,叫人无端的,无端的心疼。

  卿尘凝神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觉得他仿佛会融入这清冷的月色中去,弦下略高,羽音清扬袅袅尚婉转,凌本来静如深海的眼底突然掠过一丝警觉,一抬手压住了琴弦,悠悠弦音顿时拦腰中断。

  卿尘诧异的抬头,看到凌凝重的神色,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并且十分严重,否则以凌沉稳的性子,绝不会做出如此唐突佳音的举动。

  她没有开口问,心头的一掠而过的些许慌乱在看到凌坚冷的面容时消失殆尽。她整整衣衫站起来,凌问她:“有什么非带不可的东西去拿。”

  卿尘利落的将桌上几本手记收到怀中,又快步取来一瓶药塞给凌:“这是伤药。”

  凌看卿尘一眼,收药入怀,伸手握住她的手:“跟我走。”

  两人出了屋门,卿尘看到对面山崖上点点火光,像是点燃了不少火把的样子,听身边凌冷哼一声:“势在必得呢。”

  是天罗地网,卿尘在心里加了一句,不知他兄弟二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值得敌人如此大动干戈。虽然早知道会有危险,可实在是没有料到如此阵势,心中还是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将凌的手握紧了三分,觉得自己掌心发凉,而凌的手掌却传来温暖踏实的感觉,稳定如旧。

  凌审视四周,卿尘看到他的原本沉淡的眼底透出威严冰寒和冷冽,安静的波澜风云涌动,隐约竟是杀机。

  耳边骤然响起呼啸的声音,“小心。”随着凌的低喝卿尘突然被他大力拉过,猿臂轻伸护在身下。

  随着呼啸声而来的是敌人发出的十数支火箭,天女散花一般落在院中屋上,干燥的竹枝见火即燃,不出数秒院前院后冒起大片火光。

  这竹屋依山而建,对面亦是山崖高耸,中央隔着一条河。凌护着卿尘避往屋后,心中清楚现在四周皆是敌人,从方才还在屋中时隐隐听到的马蹄声便知道人数甚多。被困在院中是死路一条,出门突围就是第二条死路。于自己敌人或者还有生擒之心,卿尘却是必无幸免,暗恨眼下没有兵马在手,否则至少可护她周全。

  不能硬碰,凌低声问卿尘:“这里竹屋可有其他出路?”

  卿尘极力在记忆中搜索,本来就不甚熟悉,越急越想不清楚。凌倒不催她,低头汲起井水,撕下一块外袍给卿尘遮住口鼻,以免被漫天浓烟呛坏。问她:“这屋子是何人所建?”他近几日留心竹屋四周,觉得这屋子时日已久,不像只有十年八年的样子,或者希望另有机关。

  卿尘道:“不知道。”这句倒是大实话,即便是真的“卿尘”来了,也是这一句回答。

  “屋后是山崖?”

  “好像是。”

  “有没有暗道机关之类的地方?”

  “有。”卿尘几乎是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像是一种本能。

  “在哪儿?”凌追问。

  “在哪儿?”卿尘居然反问一句。

  凌伸手扶住她的肩头,用一种安定沉着的声音对她说:“别着急,好好想想。”

  卿尘记忆中一团乱麻,东撞西撞杂乱无章,周围火越来越旺,烟越来越浓,劈里啪啦竹子爆裂的声音接踵而起,火舌汹涌,而敌人的箭还是不间断的射来。

  凌挡下一支冷箭,将卿尘拽到屋角暗影处,卿尘看到灼热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恍然一闪,也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中嗖的掠过:“药房!”她喊道:“药房有密道。”

  “通往何处?”

  “不知道。”

  凌闻言,冷冷的抿成直线的嘴角居然上挑一点儿,仿佛在笑,卿尘正觉得自己看花了眼,凌将手中浸湿的长袍往她身上一披,道:“走!”

  竹屋早被冲天而起的火势染成了烈红一片,所幸还未倒塌,两人冲进去后,只觉得热浪灼人浓烟滚滚,不时有东西砸落下来,四处火苗狂舞星火乱坠。还好屋子不大,两步便撞入药房,卿尘指着已经被火舌舔舐过半的书柜:“在那后面。”心里痛惜这满柜的医书,居然就此付之一炬。

  火旺烟浓,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凌将卿尘往后一拉,抬腿踹向书柜,“轰”的一声,书柜摧枯拉朽一般随着飞溅而出的火焰倾颓一地,露出个能过一人左右的洞口。顿时一阵旋风从洞中涌出,推的雄雄火势迎面向两人扑来。

  凌护着卿尘往旁边躲开,顺势拉过已经半干不湿的外袍猛抽两下,火势暂时向两边翻滚过去。“快走!”,他先将卿尘送入密道,自己随后而来。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19

  密道还算宽阔,离开了灼人的热浪觉得这里面湿闷的空气反而凉爽一些,并有微风从前面送来,看来另一端有着出口。卿尘随凌摸索着一路向前,四周一片漆黑,脚下高低不平,偶尔会踩到积水,可以推测这是所谓“密道”其实是天然形成而不像是人工开凿的。谁也不知前方是什么地方,但毕竟脱开一时之险。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身后喧闹的火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凌突然停下来:“前面是出口,我先去看看。”

  卿尘拽住他:“一起去。”

  黑暗中觉得凌的眼神有如实质般在她脸上掠过,耳边响起不容反驳的声音:“等着。”

  卿尘一步没跟上,凌已拨开草木经出了洞口,接着转身回来:“他们很快会发现这里,先出去再想办法。”

  出了洞口,卿尘才发现,原来这里离竹屋根本没多远。这个出口和书柜后的入口实际上是一个山道的两端,一边被人建了竹屋,一边被自然生长的树草掩住,就是她们现在的所在。

  往竹屋那边看去只是一片火光,火势盛极后渐趋衰落,接着很快熄灭,像是被人为扑灭的样子。如此大火瞬息便被扑灭,效率之快可比现代消防局,这些人纵火灭火迅捷有序,组织实力叫人心中生寒。

  凌早已带着她沿河流向下游避敌,回头看到本来四散山崖的点点火把迅速的集合在一处,又分开数支,一支追往上游,余下三支追向下游。向下游的三支,一支快速向他们这边而来,另外两支又扇形散开慢速前进,做地毯式的搜索。

  马蹄声由远而近,卿尘从凌的平静的脸色中什么也看不出,只好自己心中着急十一为何这时候还不回来,却不知十一所去之处其实离此较远,两天若能回来已是极限。

  知道兵马身后追来,凌看了看形势,人自然是比不过马快。敌人大概是认定他们人在这边,兵马便集中在这岸,反而将对岸空出,于是对卿尘道:“你不会游泳,一会儿进到水里抓紧我。”

  卿尘突然想起刚见他时自己掉入水中的狼狈模样,无奈何撇撇嘴嗯了声。

  凌眼光扫了她一下,手揽上她的不盈一握的纤腰,带她往深水去。水的浮力缓缓的将两人托起,凌一只手臂有力的环在卿尘腰上,便不至于被水流冲散。

  凌选的这截河断颇深,不像竹屋前仅是溪流一般没过脚踝。敌人即便发现他们过到对岸,马过不了这么深的水,便只有弃马过来追,如此他们毕竟十分劣势扳回三分。等听到马蹄声近岸,凌在卿尘耳边低声道:“吸气,摒住呼吸。”

  卿尘依言而行,觉得被他大力带入水中,潜了下去。起初还好,不多会儿卿尘便觉得胸中一阵气闷,非常难受,不由得挣扎一下,几乎要昏过去。凌似乎感觉到她的不妥,此时敌人正追到岸边,不敢带她浮上去,急中生智,俯身用嘴渡了一口真气给她。

  卿尘顿时觉得好受许多,此时追兵的马蹄声沿岸继续向下游奔去。凌也带着她潜到对岸,连扶带抱上了岸边,却不容得歇息,拣偏僻的小路进入山中。

  此时天边透出极淡的青光,若是天亮之后,他们要掩藏形迹便越发不易。凌寻了一处不大但还算隐秘的山洞要卿尘躲入里面,自己靠着岩壁略一调息,俯身道:“待在这里不要出来,我甩脱敌人便来接你。”

  卿尘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见凌在这样慌乱紧急的情况下居然一点儿也不见狼狈,一副从容模样,镇定自若。突然听到他要孤身犯险,一把拉住他:“不行,你怎么躲的过那么多追兵。”

  凌对她道:“我自有办法。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只要不出此处,该不会有危险。”

  卿尘推测对方花这么多兵力和时间搜索他们兄弟二人,必定是极其重要的事情,急急说道:“他们的目标是你,你就更不能出去,万一你被他们发现那我们便统统完蛋前功尽弃。不如我去引开追兵,你便可以脱身去找十一,那我还有救不说,即便没救,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不损失什么,这样才合算……”

  “胡说!”卿尘还想说,被凌喝断,她抬头看凌,他的眼底一片兵锋云涌,暗云压城,不再是那种洞悉一切的幽深,凌厉慑人直逼心底。卿尘从来没见到他这种眼神,居然被吓的瑟缩一下,拉住他的手一松。

  凌似乎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神色稍缓,恢复那种不着痕迹的漠然,在她身边蹲下:“记住不要出去,我一定回来。”声音笃定不容置疑,叫人相信他说出的话便必定会做到。

  卿尘知道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这样的情形下,现在的自己并没有太大的优势,如果真的有什么还能帮他,大概就剩下听话不添乱,想的这里,点了点头。

  凌的嘴角缓缓上扬,向她露出见面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微笑。卿尘觉得此时的他仿佛云吹雾散,露出白雪皑皑的巍然冰峰,笑起来也是如此冷冽,只是这次的冷冽中却有着难得一见的柔和。

  凌起身,身形突然停顿一下,眉头微皱,左手压上胸口,卿尘急忙扶住他:“怎么了?”

  凌身上的伤才这几天,完全没有复原,如此一番折腾牵动的甚是疼痛,而他只在卿尘手上微微一撑,站起来:“无妨,你自己小心。”便转身离开。

  卿尘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身形消失在葱郁草木之外,觉得他这一离开,竟有种不知何时再见的感觉,却也无法可施,只有在心中默默道:“小心。”

  心情浮躁的在山洞边缘走来走去,最后才坐在了一块稍微突起的岩石上,卿尘看着外面黑朦朦一片,隐隐约约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人马嘶鸣,而突然间喊杀声起,仿佛有激战交锋,又仿佛只是错觉而已。一颗心始终吊在半空中,放不下来。

  冷静,冷静,冷静,卿尘下巴抬的高高的,脊背挺的笔直,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平静下来。切!见多识广堂堂宁大小姐刚刚居然被一个男人的眼神吓到,多没面子。

  可是一想到凌,无法回避的想到刚刚在水中……卿尘不由自主伸手抚了一下自己的唇,仿佛上面还留着他的气息,这算怎么回事儿……这个……可是自己在古代的初吻。哈,她又笑了起来,什么初吻嘛,情势紧急而已。

  远方慢慢拉开了淡青色的天幕,月落日出,天色渐渐放亮,开始有鸟儿婉转的清鸣传来,空气中弥漫了清晨的气息。

  卿尘从石头上站起来,怀中突然有东西掉出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临走前随手带着的笔记,早被湿透。卿尘急忙将它们摊开,上面一团一团多数模糊了字迹,心中沮丧万分。一屋子的医书已经被付之一炬,现在这仅剩的几本也保不住,她走向洞外,找块平坦能见到阳光的大石把书晾在上面,希望还能挽救。

  心不在焉的把书铺开在那里,她几乎忘了凌叮嘱过不要出来,这么久了凌还没回来,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他是生,是死?伤势如何了?他会回来吗?十一会及时赶来吗?

  一切都没有答案。

  就在卿尘皱眉发呆的时侯,突然耳边响起细微风声,紧接着颈后一痛,她最后看到的是一片湛蓝的天,阳光在翠绿的枝头跳动闪耀,仿佛十一英气的笑容掠过,而后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风流零落从此始

  卿尘醒来的时侯明明知道自己睁开了眼睛,可是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几乎以为自己眼睛瞎掉了,并且头脑昏沉呼吸困难,不知身处何处。

  身边好像还有别人,她听到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在一边哭一边说:“丹琼你醒醒,你别吓姐姐,丹琼……来人呢来人呢……”而似乎不是一个人在哭,还有别人在抽抽噎噎,四处愁云惨雾的。

  卿尘撑起身子,闭了闭眼睛适应此处的光线,依稀看到身旁有个女孩子怀中抱着个人摇晃,正是她在哭。

  “你怎么了?”卿尘开口问,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怎么了?”见那女孩子没有听到卿尘又问。

  那女孩子哭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正无助间,听到卿尘说话,哭道:“他们不知喂了什么药,丹琼快死了……”

  卿尘想站起来,觉得自己手足酸软浑身无力,此时眼睛适应了黑暗,看到那女孩子靠在墙边,手里抱着的那个年纪小些叫做丹琼的孩子,已经昏迷不醒。她伸手试了试丹琼的颈动脉,确定还活着,拉过丹琼的手,把了下脉搏,又把了下自己的脉搏,对还在哭着的女孩子道:“别哭,把手给我。”

  那女孩抓住卿尘的手问:“丹琼怎么了?”

  卿尘道:“没事,可能晚些就会醒过来。”手指搭上她的手腕也把了脉,心中道,什么世道,居然用下三滥的迷药。

  看情形自己、丹琼还有这女孩子都被人下了迷药似的东西,丹琼因为年纪小身体弱所以还没醒过来。再看四周,发现有躺着的有坐着的都是些年轻的女子,八成也是一样被喂了迷药。少数还没醒躺的在地上,醒过来的都坐在墙边低声哭。

  “别勒着她乱晃,”卿尘对那个抱着丹琼的女孩子说:“放她躺在那里,一会儿会自己醒过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子抬起泪眼,问:“丹琼真的没事吗?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过世的爹娘交待?”

  “没事的你相信我。”卿尘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碧瑶。”那女孩总算是收了眼泪:“你……你呢?”

  “凤卿尘。”卿尘看了看还没醒过来的几个女孩子,都是和丹琼一样的情况,靠着碧瑶坐下来:“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这么多人被关在这里,是什么人把我们关在这里的?”

  碧瑶定了定神摇头:“我不知道,我带丹琼去集市买过东西回家,路上遇到两个男人,后来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

  卿尘又去问其他女孩子,十有八九都是单身一人时被人劫到此处。一边安慰她们别哭,一边想,难道是古代版贩卖妇女儿童?也不知现在过了几天,把她们劫到这里的是些什么人。

  摸索着见这间屋子只有一个极小的勉强可以称做窗户的透气孔,门也很矮,从外面上了锁,打不开。整间屋子突然晃动了一下,过一会儿再晃一下,随后又恢复之前的样子,卿尘直觉这像在船上,看来这些人是要把她们带到别的地方去。

  想到凌或是十一即便平安回到山洞也不可能找到自己,卿尘觉得有些恼火,拍着门大喊:“开门!有人吗?开门!”

  半天没有动静,卿尘回头对那些还在哭泣的女孩子道:“你们别哭了,大家一起来喊,总会把人喊来,即便逃不出去也要弄些吃的来。”她做事一向最讲求实际,无论如何再不喝水吃东西人便快要虚脱了。

  有几个大胆些的女孩子听了她的话犹豫的走到门边,卿尘心想怎么看起来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不知是古代的女人都如此,还是只是这样的会被抓到这里来。很不平的想,难道她看起来也如此柔弱不堪,可以任人欺负吗!

  碧瑶这时候也撑着墙走到卿尘身边,见卿尘握手成拳用力捶门喊道:“开门!快开门!”

  这时候在碧瑶眼中的卿尘虽然和她们一样发丝凌乱衣衫狼狈,但眼中透出那种坚定的决不服软的目光她从来没有在一个女子身上见到过,这双眼睛使得卿尘整个人带上了炫目的神姿,像是这黑暗中出现的明亮,叫人不再那样的绝望。

  碧瑶于是和其他女孩子一起帮忙大喊,门外终于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那个低矮的门一下子被拉开,外面新鲜潮湿的空气蜂拥而入。

  跟随清新空气出现的是一张长满胡子的男人的脸,怒火中烧粗大的嗓门爆喝一声:“吵什么吵?!!!!!”

  卿尘看到这个人心从肚子里一下子提到喉咙,这张脸她一辈子也忘不了,满脸络腮胡子眼神凶恶面目可憎粗俗不堪。这是她在这个时空见到的第一个人,那个在河边想绑架她却被十一一箭射中落荒而逃的大汉。

  那大汉一眼见到卿尘,张手将她从门里抓出来:“又是你这个臭丫头,老子这条胳膊差点儿废在你手里,正好一块儿算帐。”

  卿尘被他拉到外面,这是一条规模相当不错的大船,他们所处的正是船的底舱。船所走的河道看起来比较宽旷,但是几乎没有过路的船只,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上船,目的地又是何处。

  和那大汉一起来的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和那大汉穿着相同服色,此时皮里阳秋的道:“钱老五,我说怎么不肯说胳膊是怎么伤的,敢情是吃了个丫头的亏,真是叫人羞死了。”那女的一身江湖打扮,头发像男子一样束在脑后,倒是生的眉目含情,虽然看起来已有三十出头,却极具魅力。此时不说话,单是看着。

  钱老五被人一激,本来窝在心中的火气更胜,嘴里骂骂咧咧拖过卿尘:“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老子就不姓钱!”大手一挥便要扯卿尘衣服。

  卿尘忍不住大叫一声奋力挣扎,此时那女的突然说道:“钱老五,你要是动了这丫头,老大怕不是就废了你一条胳膊便了事。”

  钱老五闻言一怔,看起来对那老大极为畏惧,不甘心的看看卿尘,最后还是将她一把推开,嘴上却不服:“胡三娘,你少拿老大唬我,我钱老五是吓大的,想怎样就怎样!”

  胡三娘满不在乎的笑道:“我才懒得管你,不过别说这丫头是老大看上点了卖到京里去的一个,就是舱里那些,你又敢动哪个?老大若不阉了你,老娘我还不姓胡了呢。”

  果然是贩卖人口,卿尘暗叹一声,这时代一定和她八字不合,否则怎么在这里一路背运,没有平安的时侯。

  胡三娘转头看了看卿尘:“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里面,别自找苦吃,惹火了老大这里可没人怜香惜玉。不找麻烦咱们也不至于委屈了你们。”

  卿尘也毫不避让的回看胡三娘:“你们要把我们怎样?”

  胡三娘道:“告诉你也无妨,别人自有别人的去处,你呢,和另外几个是送到京里去的,乖乖回去吧。”

  卿尘一双凤目露出在宁氏集团谈判桌上常有的神情,含蓄而锐利看到胡三娘眼底:“同是女人,你难道就看着他们这样糟踏我们?”

  胡三娘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脸上却还是带着妩媚风情:“这话我都听了不下八百边了,各人自有命,我可怜你们又有何用,落到我手中你们还少受些苦,总比落在别人手中强。跟你说一句,别想逃,逃不出去。”

  卿尘沉默一下,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再说什么也是与虎谋皮白费口舌,于是道:“既然是要卖,你们自然想得个好价钱,折磨的我们面黄肌瘦精神不振,还有谁肯出高价买?若是再死了一个两个,你们岂不亏得很?为何无水无饭,条件恶劣?”

  胡三娘打量她几眼,道:“你这丫头倒是想的开,还知道讨价还价,放心,自然少不了吃喝。”

  卿尘心中冷笑,她从小跟父亲见识过多少商场谈判,深知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对胡三娘这样的人,放人的事情连谈也别谈,不如尽力争取能实现的最大利益才不白费功夫,更加少受委屈。放眼看去,这船上下两层加底舱都是带了刀剑的魁梧大汉,凭她们这些女子要逃走明摆着是死路一条。什么都可以做,无谓的牺牲她不做。

  听胡三娘这么说,卿尘当下傲然道:“好,我不逃,保证她们也不逃,但是你们除了提供食物和水,也不能伤害我们。”人死了便一切免谈,先要活着才有下一步出路。

  “呵!”胡三娘笑道:“还讲起价钱来了?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敢和我们讨价还价?”

  卿尘也胸有成竹的笑道:“管你们是什么人,卖人儿女也好,卖命卖物也好,无非是买卖罢了。我们求生不能难道求死还不行,到时候鱼死网破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想。”

  胡三娘不由得多看卿尘几眼,心道自己见了这许多女子,不见哪个这样大胆,多数只要被虏来,不是哭泣不停就是寻死觅活,今天还是第一次见了个不但不哭不闹,反而镇定自若凛然相对的。心下称奇,便道:“好,这个容易,你们不找麻烦,我们又怎会和银子过不去。你自己回舱里去吧,饭菜一会儿便送来。”

  “好。”卿尘答应,很合作的走回那船舱。

  不一会儿便有人送来些饭食和水,大家分了吃,那些女孩子在卿尘的安慰和劝解下慢慢也平静下来。

  船走了好几天,每次在什么地方靠岸,就有一些女孩子便被带出去,再也不会回来。卿尘默想,自己所能做的只是尽力使她们在船上时不至于吃亏,至于下了船,那便要看各人造化了。突然很希望自己是个男人,能够保护需要保护的人,想着想着,心里也有些黯然。看看几天下来,只有她自己,碧瑶丹琼两姐妹还有另外三个女孩子还在船上,命运会将她们如何处置,迷茫一片。

  前尘今生几度情

  终于船最后一次靠了岸,卿尘她们被带出船舱,到另一个间屋子里换上做工精细的丝绸衣服,浑身上下打扮清爽。卿尘估计现在应该到了京都,一直没有再见到钱老五和胡三娘,换了别人看着她们。因为卿尘她们一直非常认命的安静,比起之前的严加防守,现在看守显然松懈了很多。这正是卿尘想要的结果,暗自打算如果上了岸怎样才能逃脱。之前不是不逃,而是在船上实在无处可逃,所以这几天只好装乖。现在不但要逃,还要一举成功,因为机会仅此一次。

  很意外的她们并没有被带上岸,反而被遮了嘴带上面纱,从大船上了另外一艘稍小一点儿但却更加精致华丽的画舫。

  水上是十里烟花醉人处,大小船只悠游而过,富贵繁华。小画舫里装饰的风流秀美,流苏坠地轻纱游荡,温香软玉酥人神骨。奉上了浓香茉莉花茶的檀木桌前坐着两个女人。一个穿着件秋香色的锦绣罗衫,徐娘半老却风姿嫣然。一个年轻貌美,一身艳红色紧身长裙甚是惹火。一个是集京都美色与一处,“拥星楼”的当家人,一个是以歌舞著称江北,“天舞斋”的老板娘。

  带着卿尘她们上船的五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胡三娘所说的潘老大,上了画舫和那两个女人寒暄几句,言语中甚是熟络。

  卿尘虽然不能说话,却从听他们的交谈中推测,这拥星楼和天舞斋应该是京都最红火的青楼,不仅仅供人声色娱乐,更多的是名门士族设宴清谈消遣沟通的去处,颇像现代那些高级夜总会。

  所以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她们这些身量样貌出众,又知书达理的女孩子会被留到最后送来此处。两个老板娘也不是落俗之人,谈吐举止显然受过训练,声色场中爬滚多年格外会察言观色,说起话来句句动听,叫人心情舒畅。

  “潘兄,听说这次的货色是上品,解了面纱让妹子看看,是怎么水灵的人,入得了您的法眼。”那红衣女子声音媚媚的说道。

  潘老大抬抬手,示意属下将卿尘她们面纱和嘴上的遮布撤了。面纱一落,两个人四道目光同时落到卿尘脸上,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了句:“这丫头我们要了。”

  话一出口,两个久经大场面的女人彼此对望一眼,最后那红衣女子道:“周姐姐,上次月琴那丫头天舞斋让给了拥星楼,这次不能再让我们吃亏了吧。”

  年纪大点儿的那女人笑笑,道:“武家妹子,这里六个人,我拥星楼只要这一个,剩下五个你全带走,如何?”

  卿尘心里暗骂一声,谁要跟你们走,还真当人是货物,挣来抢去。偷偷撇眼看四周,又是在船上,跳下去逃是不可能,唯一就是外面不再那么僻静,如果高声呼救,说不定能惊动隔壁船上之人,或可得救也说不定。

  正思量间,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卿尘她们所在的画舫晃动一下,开始缓缓向旁边靠去。听到临船有人说道:“快看,那边是十二皇子驾舟过来了……”

  卿尘透过窗子看到画舫还是处在河道里围,离慢慢驶来的皇子座舟比较近。心想这时候再不想法子,等会儿几个人被分开,进了什么天舞斋拥星楼,就更加插翅难飞了。只但愿不是遇上个混帐小皇爷,低头迅速对碧瑶和丹琼她们道:“快喊救命。”说罢自己扑向窗边高声喊:“十二皇子救命!”

  还在大船上的时候,卿尘早和她们几人悄悄商定,一旦有机会便设法呼救。卿尘一说,她们五人接着会意,猛的推开身边看守之人,随卿尘大声呼救。

  潘老大万万没想到,这几天逆来顺受的几个弱女子竟会突然发难,当真被弄了个措手不及。怒喝一声:“抓住她们!”

  潘老大的手下扑过来抓人,碧瑶丹琼她们拼命替卿尘挡着,想要她借机多喊几声。卿尘见前方十二皇子的座舟越来越近,想引起舟上人注意,手边没有什么东西,索性拔下自己发中玉簪,使了全身力气往那座舟上扔去。

  簪子扔是扔出去了,但是由于卿尘力气实在是不够大,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唯一的簪子画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掉往江中去也。徒呼奈何,卿尘绝望的一闭眼,被身边人推的踉跄几步,只能祈祷老天能听到她们的呼救了。

  正在潘老大他们气急败坏的时候,船舷一沉,外面传来低沉的喝声:“何人喧哗。”几名侍卫已经落在他们船上。

  老天有眼,卿尘看到船舱的珠帘大开,一个身穿素色锦缎长衫,目光明亮锐利,举手投足都带着种潇洒意味的男子,手里拈着她扔出去的玉簪大步穿过侍卫们躬身掀起的珠帘走入船舱。正是当今十二皇子夜天漓。

  那人见船舱内乱成一团,皱眉道:“怎么回事儿?这是干嘛?”

  卿尘她们被制住说不出话,潘老大老江湖,见此人气度不凡,不敢放肆,又不能不答话,干咳一声:“没事……”

  话未说完,一旁青衣侍卫喝道:“大胆,见到十二皇子还不行礼。”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19

  卿尘随众人礼拜在地,只不过她这行礼倒有一半是被胁迫的。

  夜天漓此时打量一下跪在一旁的人:“嗯?这不是天舞斋和拥星楼的老板娘吗,怎么都凑来这里,在干什么?说说。”一扫长袍在檀木椅上坐下。

  天舞斋武娉婷勉强露出个还算动人的笑容:“奴家……奴家和周姐姐带姑娘们……游河……惊扰了十二爷……”

  话未说完,夜天漓“砰”的一拍桌子,喝道:“大胆!武娉婷你当本皇子是什么人,竟敢言语欺瞒?只差没五花大绑了,有你们这样游河的?”

  “十二弟这是和谁大呼小叫呢。”舱外突然传来一个洒然如同春风般的声音。

  夜天漓站起来,一掀珠帘:“七哥!”

  随着夜天漓掀起的珠帘进来一人,却是夜天漓的皇兄,七皇子夜天湛。卿尘抬眸掠去,心里“咯噔”一声,当真吐血的心都有。

  那夜天湛身着雨过天晴色锦衫,腰系淡碧色玉带,一番玉树临风丰神俊朗的模样,双眸澄明如玉似水,带着笑意扫过众人。目光落在卿尘脸上时,俊美的眼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赏,那惊艳的眼神在他脸上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是让人感觉一种恰到好处的礼貌。

  可惜卿尘看他的眼神却是复杂的很,似乎是带着三分惊讶三分不耐三分迷惑还有一分几乎不易察觉的伤感,一张绝美玉容丰富多彩,不知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夜天湛看见卿尘盯着他神情似喜似忧,心下微觉奇怪,却并没有开口询问,扫了一眼满屋狼藉,淡淡道:“这是怎么了?”

  武娉婷刚要说话,夜天漓对她道:“还是游河?要是如此也不必说了。”

  武娉婷见三位皇子插了手,知道今天这事绝讨不了好去,绕是她也见过不少世面,心中不由得也慌乱起来。

  此时夜天湛对卿尘她们微一抬头:“要她们说。”

  在船上这几日,碧瑶丹琼她们五人早把卿尘当成主心骨,事事听她意见决断。此时便是五人十道目光齐齐落在卿尘身上,再加上三个皇子两个老板娘潘老大一群人,卿尘现在可谓“万众瞩目”,人人都等着听她说出什么。

  卿尘跪在一张檀木椅旁,从夜天湛身上挪开目光后便低着头,此时知道大家都在看着自己。长长睫毛投在眼底的浅浅阴影微微一动,无奈的挑挑眉梢,两泓深秋湖水般的眼波有些不情愿的望向夜天湛,不软不硬不带表情的说道:“绑架,贩卖女子,图谋不轨……”

  “嗯?”夜天湛皱了眉头:“这什么意思?说的是谁?你,还是他们?”

  这不废话吗?卿尘当即便想,难道我们像是贩卖人口反而潘老大像是被绑架的?

  不过眼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不冷不热的解释:“这些人用些卑鄙手段绑了我们三十六个女子,沿途贩卖到京都来,卖到什么天舞斋拥星楼,想必不是什么好地方。”

  听到卿尘说出这话,潘老大他们早在几道憎恶的眼神下匍匐在地,抖成一团,夜天湛看向他们的眼中精光一闪即逝,随即恢复了平静。

  碧瑶丹琼都奇怪,卿尘为何对这夜天湛说起话来透着种酸甜苦辣咸不知是何味的感觉,却不知卿尘心里才是喜怒哀乐悲欢愁,七情六欲的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这夜天湛,一表人材英俊潇洒的长成什么样不好,天下之大任他乱长,他却偏偏和李唐生的一模一样,活生生就是个古装版的李唐。

  卿尘第一眼看过去险些喊出一声“李唐”。心里先是涌起一丝喜悦,而后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气恼,原来说不生气都是自欺欺人,事到临头才知道还是恨其不争,偏偏现在又浮起淡淡的伤感,一时间意兴阑珊,话都懒得说多说一句。

  偏偏夜天湛盯住她看了半天,又问道:“此话当真?”

  卿尘低着头深深呼吸一下,自己无所谓,还有五人的祸福寄托在自己身上,于是终于又抬头看他:“句句属实,她们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子,被强掳到此处。”

  “哦?”负手身后,夜天湛向前迈了一步,道:“她们?那你呢?”

  看起来俊美如玉,还真不是个好应付的主,专挑死穴问。卿尘又忍不住挑了挑眉梢,淡淡道:“我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到哪里不是一样,她们的父母亲人可就难免伤心牵挂,请七皇子为她们做主。”

  夜天湛脸上一直带着那淡雅的微笑,此时转身在夜天漓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坐下:“刚刚是你向十二皇子呼救?”

  超级大废话,卿尘默念:“戒急用忍,戒急用忍……”点头:“是。”

  夜天湛看着她:“既然到哪里不是一样,又何必呼救?”

  卿尘露出个随波逐流的微笑:“我一样,她们不一样,七皇子如心存慈善,请带她们出这火坑。”

  半晌不见他说话,卿尘刚要抬头,听到那样漫不经心的声音缓缓道:“我又为什么要救她们?”

  卿尘眼波一抬,随即隐去眼底的一丝怒意,线条优美的脖颈带着丝傲意轻轻仰起,眼中却换作潋滟波光,盈盈注视面前人:“天子脚下,皇城之中,有人目无纲法,仗势欺人,为非作歹,逼良为娼。天子颜面何在,国家法纪何在?身为皇子,上承天恩,下拥黎民,岂会有袖手旁观之说?七皇子贤名远播,不像是这种人。”先不管你是贤是奸,一顶高帽子飞来不由得你不接。

  还是那样不愠不火,夜天湛道:“管自然是要管,只不过在京都地界这论理该是京畿司的职责,要一一实查层层审问方可定案,诸位姑娘少不得羁押大牢过堂听审。而掌管京畿司的五皇兄受命带兵在外,一时怕不得归。此案也算是大案一件,即便代行其职也该要等他回来再做定夺,看几位娇弱模样,难道受得了那牢狱之苦?”

  卿尘看那和李唐一模一样的面孔,明知不是李唐,却当足了七分是,心中别扭万分。不过听他口气中也不是没有松动的余地,问道:“那七皇子要怎样才肯救人?”

  夜天湛微微笑道:“那要看人值不值得救。”

  卿尘望向夜天湛那似乎永远不变的微笑,觉得那清清淡淡的微笑中暗藏的锐利还真有些叫人吃不消。

  她尽力使自己和他对视的眼光保持着沉静,只因想起一个忠告,当女人向男人要求什么的时侯,千万要摆出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模样,千万别因为心有所求而恨不得拿着枪找人决斗似的,千万不要以为和男人来硬的会占上风,没有哪个男人会吃这一套。

  以柔克刚,这是女人对男人千古不变的真理。

  对着这个古装版李唐,楚楚可怜她是做不到了,不过中正平和大方娴静总还差不多吧。和凌相处了这几天,他那不动声色波澜不惊的本事,多少也学了一星半点儿来。

  思量一下,卿尘看了看四周,眼光落在夜天湛身畔一支玉笛上,于是道:“这样可好,小女子和七皇子赌一局。七皇子若赢了,一切随您处置,小女子若赢了,便请七皇子援手搭救她们几人。”她绝口不提连请他连自己也一并搭救,总觉得不想欠这“李唐”什么情面。

  夜天湛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怎么赌,你说来听听?”

  卿尘道:“七皇子既随身携带玉笛,自然是深通音律,小女子身无长技,只是会弹两首曲子,琴笛本可和奏,这船上现成的有琴,不若小女子弹上一曲,七皇子若能以笛声相和,则算七皇子赢,若是不能,则算小女子赢。七皇子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便见一旁站着的夜天漓皱了眉头,而夜天漓则闭目摇头。要知这七皇子一支玉笛名动京城,连当今天帝都点头称赞,卿尘此举无异自断出路。

  卿尘虽然看到他们两人包括武娉婷等人不看好自己的脸色,但也别无他法可施。她现在身无长物可用手无缚鸡之力,不赌这个,赌什么?难道一拍桌子,姑娘有命一条?

  此时夜天湛静静看了卿尘一会儿,道:“好,你去试试琴吧。”

  接天莲叶无穷碧

  不知睡了多久,卿尘醒来时屋中安静的很,屋子里飘着淡淡撷云香的味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七皇子的府邸。卿尘着眼打量着屋中的摆设,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华丽非凡,反而在雍容大方中透着雅致风情。每一件摆设都让人觉得很顺眼,尤其是墙上一副月下荷塘图。

  隔着纱帐朦朦胧胧的看那图上的月色碧荷,觉着心中静谧而清凉,很是喜欢。不知是该起身出去看看,还是继续躺在这里直到有人来。

  卿尘掀了搭在身上的薄被走下床来,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换了一件月白荷叶边的衫子,宽宽荡荡同样颜色花式的绢绫长裤,清爽干净。她披了件外衣走到画前抬头细看,半晌突然叹了口气。现在心静下来,觉得在船上时自己竟是有些失常,大概一个人心有所求的时侯,就会变成和平常不甚相同自己,现在若是要她弹那曲《十面埋伏》,是怎么也不会弹出那等铁血气势来的。

  可是所求的是什么呢?卿尘默然面对画中青青荷塘无边月色,无不迷茫的掠了掠额前发丝。没有什么是自己的,这陌生的时代,陌生的身子,陌生的人……她深呼吸握拳,至少思维还是自己的,那就表示自己没有变,还存在,还拥有,还会继续的影响着别人也被别人影响着。

  正出神间,身后突然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卿尘吃了一惊,猛的回身,见十二皇子夜天漓不知什么时侯进来的,面带微笑站在身后,看到卿尘回身,道:“醒了?睡的可好?”

  卿尘不好意思的笑笑:“嗯……还好……”然后一想,做为礼貌的问候,似乎是应该行一下礼的,又不是很清楚究竟是要怎么行礼,马马虎虎按着自己以前的印象福了福,也不知是不是对。

  看夜天漓的神情,有些笑意,除此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的样子。

  夜天漓看着卿尘的样子眼中掠过有趣的神色,道:“七哥要我先回来看看,前面有客,七嫂走不开,我便自己过来了。”

  卿尘道:“我应该去多谢她照顾的。”

  夜天漓一笑道:“那你该谢七哥才是。”

  卿尘还是觉得他笑起来很熟悉的感觉,可是一时想不起究竟是为什么,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听夜天漓要她谢七皇子,心中便想起夜天湛那和李唐极其相似的样子,不知是喜欢还是厌恶,随口道:“这是我自己赌赢回来的。”说罢觉得过于唐突,再又抿嘴一笑:“不过,也该谢谢他。”

  夜天漓被卿尘忽尔浅笑弄的微愣,又摇头:“其实无论你赌不赌,输或是赢,七哥都必定会办这案子的。五哥带兵在外,京畿司本就由七哥代为掌管,何况‘天子脚下,皇城之中,有人目无纲法,仗势欺人,为非作歹,逼良为娼。天子颜面何在,国家法纪何在?’你都如此说了,他岂会不管?”

  卿尘不想他能将自己的话一字不漏的又说出来,倒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我自己多此一举了,不过我不欠他人情。”

  夜天漓自己寻张椅子坐下:“七哥这次是动了真怒,雷霆手段拘押了一批人,看样子是要大办严办,如此便牵连的广了。”

  卿尘听他语气中隐约有担心的意思,不明白办了这样的奸恶之人又有什么不妥。旋即又想到,历代皇族之中为了皇位利益等事,有些东西是外人所不能理解的,抬眼看夜天漓。

  夜天漓却并未说下去,反而笑道:“难得见七哥动怒一次,今天没白跑腿拘人。”

  卿尘随口问道:“难道他从不生气?”

  夜天漓拿手敲着椅背,想了想:“这么多年还就记得一次,那年老八老十他们欺负了十五弟,呵,七哥当时没轻饶他们,险些闹到父皇面前去,最后还是四哥劝下,教训了老八老十作罢。再就是这次了,你惹的。”

  “我?”卿尘星眸一抬刚要反驳,想想又道:“好吧,算是我吧。可是我叫的是十二皇子你,又不是他。”暗自又加了一句,自己生的闲气,话是这么说,其实打心底还是感激夜天湛。

  夜天漓豪爽的哈哈一笑:“你喊我就等于喊他,喊他就等于喊我,喊我们谁都是一样,我的事七哥不会袖手旁观。”

  卿尘不以为然,只问道:“碧瑶她们怎样了?”

  “碧瑶?”夜天漓想了想方道:“哦,你是说那几个姑娘?我将她们安置在一处别院,现在却是还不能送她们回家,这案子需得有人证在旁。”

  卿尘想碧瑶她们一定急着和家人团聚,问道:“留我一个人证可好?她们离家日久,受尽苦楚,现在一定是盼着能早日见到亲人。”

  夜天漓看她:“难道你不急着回家?”

  卿尘不禁苦笑,急,谁说不急,可也要回得去才行,现在她哪里有家?心中难免有些凄然,淡淡说道:“孑然一身,无家可归。”

  夜天漓也想起她在船上时便说过,并无父母亲人,后悔问错了话,正不知说些什么安慰好,突然听到有人说:“那便暂且以此处为家,可好?”两人回头,却是夜天湛轻袍缓带,进了屋来。

  漓站起身道:“给七哥请安。”

  卿尘见状,也马马虎虎有样学样的福了一福。

  夜天湛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潇洒模样,身长玉立,朗目如星,一抹足以叫所有女孩子心醉的微笑挂在唇边,转身在窗边一张红木椅上坐下。

  夜天漓道:“七哥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要再过些时侯。”

  夜天湛看了看外面天色:“天都见黑了,这一天折腾下来,还不让我歇会儿?”

  卿尘站在旁边,虽不知他们究竟是怎么处理案子,但估计一天为此定是少不了操心劳神。有心道谢,却偏偏看着那张“李唐”的脸私下别扭。

  现在人清醒了,自然觉出夜天湛和李唐气质上大有不同,比起李唐,夜天湛更多了几分洒脱倜傥,不是锋芒毕露,反而是那样自然而然流露出不羁的风流,意气风发,器宇轩昂。

  但是,洒脱归洒脱,不羁归不羁,脸还是李唐那张脸,卿尘默想,突然看到身边两人眼神齐齐望向自己,因为,她盯着夜天湛看得也太久了些。

  脸一红,卿尘随手捞起桌上的细瓷茶壶,斟了杯茶递给夜天湛:“……喝茶……”然后又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避开他们的目光。

  夜天湛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茶是凉的,但还是饮了一口,若无其事的说道:“天舞斋和摘星楼封了,姓潘的下了狱,武娉婷和周娘暂时羁押。不过这案子要裁定,还要费些周折。”

  卿尘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也关心着此事,便问道:“为什么?难道不该严惩他们吗?”

  夜天湛盯着手中细薄的白瓷茶杯,沉思一会儿道:“他们身后的人,需得斟酌。”

  夜天漓也思量半晌,而后方道:“武娉婷是兵部侍郎郭其的人,兵部现下紧着前方战事,这时候不能和他们起冲突,动了军心谁都担不起。何况郭其身后,还有右相。”

  夜天湛淡淡道:“天舞斋都封了,还说什么能不能动。”

  神情微凛,夜天漓问道:“七哥要动右相?”

  夜天湛眼中精光稍现,随即恢复云淡风轻,看向卿尘,一笑道:“不说这些,饿了,咱们前厅用膳去。卿尘姑娘,请。”

  卿尘隐约感到他们这简单几句话中间不知有多少朝堂上的官司在里面,事不关己,她对朝事不感兴趣,但夜天湛此举救了多少女子确是事实。肃容对夜天湛道:“多谢你。”这句是她真心之言,认认真真的给夜天湛行了礼,也算是替碧瑶丹琼等姐妹道谢。

  夜天湛面带笑意坦然受了她一拜,三人同去前厅。

  漓随口说起卿尘刚刚在看那幅月下荷塘,夜天湛停下脚步道:“荷塘?”说罢挥手叫了身边跟着的小太监知安过来:“去前面传我的话,将酒菜送来‘凝翠亭’,今天累了,和十二弟、卿尘姑娘把酒赏荷。”

  知安答应着一溜小跑去了,夜天湛回头道:“可惜今年五哥他们都不在京,等哪日他们凯旋归来倒要好好请请他们,今天咱们先去。”

  荷塘边依水建了九曲回廊,连着立在水中央的“凝翠亭”,夏日微风薰然,穿枝过叶迎面抚来。占地不大的荷塘中,层层碧叶在清亮的月色下披上了梦幻般的轻纱,粉色白色的荷花,或有含苞待放,或有迎风招展,朵朵摇曳生姿。

  卿尘一路静静的,到了凝翠亭是也只默然。备下的菜是几品雅致的小菜,酒是清淡的竹叶青,她看着夜天湛兄弟两人饮酒尽兴,听着他俩谈古论今,觉得心里很是惬意,如果日子一直这样安宁的流逝,人生又是种什么样子呢?

  酒过三巡,夜天湛干脆挥手遣散了跟在身边的小厮丫鬟,和夜天漓自斟自饮。卿尘拿过酒壶,不时替他们斟酒,却被夜天漓赶着倒了一杯,道:“你别只斟酒,七哥是拉我们俩人一起陪他赏荷饮酒,你只看我们喝怎行?”

  卿尘不是很爱喝酒,酒量也有限,但却大大方方接过酒杯:“那我借这杯酒,敬你们二位,先谢你们于我的救命之恩,再为咱们千年万里有缘相识,三愿两位皇子事事顺心,天下万民太平。”说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抿了嘴,脸上浮起淡淡霞红。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20

  夜天湛失笑,对夜天漓道:“她这一杯酒用处可真是大,从自己到天下都算在其中了,看来咱们不喝也难。”对卿尘一举杯,饮尽杯中酒。

  卿尘再给他们添了酒,陪着喝了几杯,摆手道:“不行了,再喝就醉了。”站起来走到前面回廊:“你们喝,我吹吹风。”

  卿尘靠着栏杆倚在回廊上,四面皆是无穷碧叶,秀发轻扬,衣袂飘飘,犹如这塘中娉婷多姿的风荷一般,飘然出尘清丽如画。她拿左手托了腮,恰好如水的月色洒照在她的侧脸上,分外强调了她灵秀的轮廓,而双颊因为酒意带着的一抹嫣红,为她更添了几分风情。

  仰首望着天上明月,不知是因为酒的缘故还是不知何日再相见的别离,心中涌起无限的轻愁。

  思绪万千,牵挂无限,只是人在天涯不得见,平添心中几多愁。

  很想回家,却有家不能回,这样的感觉是平生从来没有过的。

  正在心绪游荡时,耳边忽然响起悠悠笛声,卿尘回身,看到夜天湛目光望向仿若站在清波荡漾中的她,清亮的笛音自他手中玉笛飘然流泻,在轻柔的月光下,在碧色的荷叶上,在清丽的花朵间,时而悠扬低诉,时而跳脱欢悦,时而柔情无限,时而黯然神伤。

  卿尘被这似乎带有魔力的笛声吸引,不由自主的向亭中走去,一步步随他笛声沉沉唱吟:“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几分酒意薰醉,她在这湖心的小亭轻移莲步随性旋转,白色的衣衫像塘中白荷幽幽绽放,清风带来她长发上的香气,分不清是荷香还是发香,是月美、荷美、歌美还是人美。

  一时间四处安寂,只有夜天湛幽美的笛音在荷塘上空起起落落,婉转飘荡,卿尘低低的嗓音和在那笛声中,像这月色一般清柔如水,撩起人心底幽思无限。

  远远近近掌起的点点纱灯,点缀着醉人的夜色,温柔凝视这风华绝代的一对璧人。

  待她吟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夜天湛的笛声余音袅袅,悠然沉寂。

  卿尘默立亭心,脸上满是浅浅清愁,旋而她执起桌上酒杯和夜天湛一碰,两人凝眸而笑,举杯对饮。

  卿尘默默看着夜天湛,心底竟有一丝柔情不经意的悄悄蔓延,甜蜜中带着淡淡苦楚,仿佛面前人化作了李唐,原来万紫千红开遍,如今却是断井残垣。若说有缘,为何李唐要负心欺她,若说无缘,为何在另一个时空,还要遇到这样相似到无可救药的人。

  谁知情为何物,不如莫问,不如莫求。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619:52回复此发言

  27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莫道天命知几许

  盛暑略消,云天高远,渐有了些凉爽的意味,转眼已过了近月。

  案子到了这里,丹琼和碧瑶等人已被安排送回家乡,而卿尘则做为此案的证人留在了京城,并且被留在了七皇子府中。

  在府中这些天,不能随意出门,每天无事可做,卿尘便安静的待着。闲时只是拿笔练字,这里名家书法笔帖收有不少,她却只记着凌当日写的那句“生不能为相济世,亦当为医救人”,每每提笔,便照着那个练了下去。这些天下来字也长进良多,自觉比凌的刚劲是不足,却清秀有余。

  夜天湛书房之中藏书甚丰,古今政史,天文地理,农工医药,奇说异论,可谓应有尽有。卿尘自幼便喜欢读书,左右府中无人管她,没事便去翻阅,常常看到入迷。

  书房中总是静静的只有她一人,但也会遇到夜天湛。她却不知夜天湛不在府中的时侯,这里是连靳妃都不准入内的地方。

  因翻找巫族禁术,卿尘近日却迷上了五行之术。自其中演变出来的纵横阵势兵法韬略尤其叫人心醉神迷,将一本《兵武六韬》带回房中看了一夜,便去寻第二卷。

  方走到书房门口,见夜天湛和一个身着灰衫的老者坐在窗前说话。知道是府中有客,不便打扰,便要回去,夜天湛却抬眸看见她:“卿尘!”

  卿尘只得停住脚步,转身道:“七爷。”

  夜天湛道:“可是有事?”

  卿尘道:“只是想来找书,不知七爷这里有客,倒唐突了。”

  夜天湛笑指了指身边:“过来坐,我给你引见,这位是莫不平莫先生,曾任我朝监天司正卿祭司,亦是当年我们几个皇子的老师。”

  卿尘早听闻这被称为当朝星相第一人的莫不平,此人据说辞官多年云游四海去了,不想今日能在七皇子府中见着。着眼打量,觉得这老者相貌平平,毫无过人之处,只是颌下一缕五柳胡须让人看起来觉得有几分仙风道骨。夜天湛对莫不平介绍道:“这位是卿尘姑娘。”

  莫不平精湛而不外露的目光在卿尘脸上停留一下,卿尘对莫不平福了一福:“见过莫先生。”莫不平对她微微点头,伸手捋着五柳须。

  几人面前摆着整个黄杨木树根雕成的茶桌,桌上是一套上好的紫砂八瓣瓜棱形茶具,一缕微微的茶香盈绕室中,夜天湛正亲手冲茶。卿尘便接过道:“我来吧。”

  夜天湛虽将执壶递到卿尘手中,却道:“冲茶可是门学问。”

  卿尘望向他眼中那一抹湛湛清水,淡淡道:“品茶也是学问。”侧头闻了闻茶香:“可是武夷大红袍?”

  夜天湛欣然点头。见卿尘用茶挟子在沸水将茶具一一洗净热烫,轻轻放置一旁,再用茶勺取了稍许茶叶倾于纸上分了粗细。

  素绿的茶叶衬着卿尘修长莹白的手指微动,静静的,赏心悦目。夜天湛见卿尘取最茶中粗者填盏底,次用细末填于中层,稍粗之茶撒在其上。待茶入了茶瓯,便提起一旁小火炉上烧着的执壶,悬壶高冲,注水入瓯。

  强劲的水流使茶叶在瓯中转动起来,热力直透瓯底,茶香散开,顿时便溢满了书房。

  直至清水逸出瓯口,卿尘拿起茶筅,将飘浮在茶汤表面的泡沫轻轻击拂干净,茶中色泽渐开,珠玑磊落。卿尘却不急,用青花透亮的盖子盖在瓯上,提铫淋遍外壁,清除茶沫保暖香气。稍会儿,素手挟住茶瓯口沿,食指抵住瓯盖的钮,在茶瓯的口沿与盖之间露出一条水缝,一个关公巡城,将茶水注入弧形排开的各个小茶盅。待茶水剩得稍许,再一点点滴到各杯中,使得茶色浓淡均匀。

  夜天湛见卿尘手法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冲茶,微微点头,卿尘放下茶瓯,端了一杯奉给夜天湛:“请七爷指正。”

  观杯中茶色橙黄明亮,闻茶之香气飘溢馥郁,华采焕然,轻云淡生。轻啜一口,岩韵十足,齿颊留香,香高而持久,并不脱原茶真味桂花香,夜天湛不禁赞道:“好茶,早不知你这么好的茶艺,以后来这书房看书,可就不能白看了。”

  卿尘自己浅尝了一下:“七爷想喝茶还不是有多少人赶着冲来?这是茶好,茶好,尤其还是水好。大红袍本就讲究三分茶七分水,这水清清甘冽,滋味甘醇,才更添茶香。”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619:52回复此发言

  28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夜天湛笑道:“冲茶之水,山水为上,江河次之,井水为下,这水是京郊‘半日泉’的泉水,入茶的滋味算是上品。今天莫先生来,十有八九可冲着我的茶来的。”

  莫不平回味无穷的品完杯中之茶,任卿尘又将冲好的第二汤斟入杯中,笑道:“如此七爷是心疼老夫喝茶了?”

  夜天湛“呵呵”一笑,做个请的手势。莫不平闭目细品半日,对卿尘道:“卿尘姑娘这置茶的心境一番从容气象,淡然自若,着实难得。老夫品茶无数,此盏茶淡,却深得大红袍之霸道,烈气于温婉之中时隐时现聚而不散,好啊!”

  卿尘淡淡一笑:“我是因喜欢这茶香,半路出家自己找了茶经来看,得之皮毛而已。想必莫先生定深谙茶道,还请不吝赐教。”

  莫不平闻言捋着胡须道:“为茶之道,便如抚琴弈子,说什么赐教。其中只在一个意境,有人一辈子也只能窥其门径,有人心间自有灵山。”

  夜天湛漫不经心的看了卿尘一眼,他曾问过卿尘家世,卿尘只答无父无母,独自居于荒野小村。然这月余住在府中,见她虽然有时俏皮玩闹不依规矩,但举止谈吐大方得体,知书达理见识不凡,在他书房之中翻阅书籍,连兵书医书都有涉猎。即便是不施脂粉布衣素裙,她整个人自有一种高华脱俗的气质,这气质只有严谨的家教中日积月累才会流露。听她的琴,看她的举止和现在的茶道,绝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却不知她究竟隐瞒了什么,又为什么隐瞒。

  任夜天湛如何猜测,也不会想到卿尘是来自几千年后的另一个时空,就这一方茶道,也是自幼随外公浸淫了二十余年来的。他只觉得卿尘身上像是带着无数的谜团,越是扑朔迷离,越是引人入胜。

  卿尘笑了笑,放下茶盏好奇的问了句:“早听说莫先生相术天下第一,七爷可曾试过?”

  夜天湛一笑,看定莫不平:“几年之前莫先生便说天机不可泄露,如今可还是这句话?”

  莫不平看着夜天湛神采飞扬的面容,旋而笑着低头品茶。

  他曾和几位大皇子有数年师徒之缘,深知天帝膝下各个皇子人中龙凤,皆是心存大志之人。眼前这位七皇子,这几年间广揽朝臣礼交士族,手中差事件件办的圆滑漂亮,朝野内外无人不知当今有个风雅贤德的七皇子。他身为皇子,已是尊贵非常,现在既要问天命,这一问,一答,已不是普通的问答。

  莫不平啜完一杯茶,见夜天湛依然不着痕迹的看着自己,知道他是不打算再听搪塞,悠悠说道:“七皇子尊贵不止于此,老夫言尽于此。”

  以皇子之尊尚且不止,唯帝王或太子尔。夜天湛不露心绪,面带微笑,对莫不平举杯道:“先生请。”

  莫不平拈须点头,饮了一口茶,却若有所思的看向卿尘。

  卿尘此时正将沸水再次注入瓯中,冲泡第五道茶。心里却在暗暗想,莫不平这老家伙什么相术不相术,分明是大耍太极拳。夜天湛一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精明强干,文武双全,不但备受当今圣上器重,更是在朝中四面逢缘,深得士族阀门拥戴。以他如今的声望地位,只要不是天灾人祸鬼迷心窍,自然是前途光明无限,前面还不是王爷侯爵等着他晋封?莫不平这句“尊贵不止于此”,明摆着是天下第一大废话,太极拳黑带级数,千年得道老狐狸一只。

  万事皆由心生,一样的话,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心思,便有了不一样的答案,不一样的世间天地。

  莫不平自是不知卿尘这一番腹诽,他于相术上确实是得道颇深,数年前观夜天湛面相,早知他此生与皇位无缘,只是不便当面拂他心志。此次再见夜天湛,却发现他的命相竟于数年前有异,生出了他推算不准的变数。

  既然推算而不得,不如模棱两可之。

  但要知各人自有天命,天命天定,终其一生断无更改之说。莫不平奇于夜天湛命格转换,暗自观算,发现这一变数竟始于他身边的卿尘。更让他不解的是,卿尘的命相却是他生平首次见到一个参不透的,他即不能知卿尘的过去,亦不能知卿尘的未来。如今竟然见到如此异数,不由得他不惊讶,隔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相询:“卿尘姑娘,不知老夫可否请问生辰八字?”

  他如此一问,夜天湛倒是上了心,朝野皆知莫不平一双火眼金睛,推知天命仅看面相,向来不问生辰,为何今天却对卿尘有了例外?

  卿尘这边却一愣,生辰八字?莫不平此问自然是要为她推算命数,她倒是真想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答案。只是这时代说生辰八字,甲乙丙丁子丑寅卯的,她哪里一时间便说的出来。

  除了莫不平一道目光等在这里,卿尘不抬头也知道夜天湛一样看着自己等答案,不慌不忙的将茶一一斟入各人杯中,先说道:“听说极品的大红袍冲泡九遍仍是香醇十足,七爷这茶确实是难得的好茶,倒难怪莫先生要因茶而来。”

  有了这几句话的时间缓冲,心中打定主意,托了茶盅对莫不平淡定一笑:“莫先生,品茶不言天命,既有天定,我等凡人何苦强求?”

  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叫莫不平好生无奈,从来只有他拒绝别人的时侯,还不见有人不想知晓自己命运的。

  眼见卿尘小小姑娘一脸从容静漠,不死心的又问一句:“卿尘姑娘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命数?”

  卿尘唇角淡笑,望向众人的一泓秋水幽深的不见深浅,说白了是无奈至极反倒表现不出什么感情了,悠悠道:“知即是不知,不知即是知。”

  莫不平碰了第二个软钉子。

  窗外夏蝉清鸣声声,将这盛夏搅的欢闹翻腾,书房中几人却安静悠然,凉风习习送爽,茶香满室。卿尘轻啜了一小口茶。

  此时夜天湛突然问道:“那先生看卿尘的面相,可有所得?”

  卿尘暗喜,为了不泄漏眼中喜悦的情绪,先低了头斟茶倒水,一边静等着莫不平答话。

  谁知莫不平却半天不见声音,待卿尘斟了一圈茶实在沉不住气终于再抬头时,他慢慢说道:“老夫不知。”

  嗯?此时连卿尘都忍不住挑起了凤眉,夜天湛问道:“此话怎讲?”

  莫不平一双锐利的老眼再次审视卿尘,卿尘压住情绪平静的和他对视。最后莫不平摇了摇头坦然道:“老夫就是看不出卿尘姑娘的面相,所以才相询生辰。”

  此言一出,满座诧异,卿尘见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己,只好继续不动声色浅浅笑道:“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活着才有趣,若是什么都知道了,反到没了这乐趣。不如我以茶代酒,陪莫先生饮一杯。”举杯饮茶,宽宽的袖子挡下来,避过了夜天湛研判十足的目光。

  不知何故,大家的话都少了几分,只余得绿荫影里几只清蝉,声声唱吟着无人道破的天机。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619:52回复此发言

  29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无关鼎内真龙虎

  待莫不平告辞进宫面圣,夜天湛亲自送出府去,卿尘扭头便在书柜中翻找天干地支时辰图,一番对照将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天定做了生日。子丑寅卯牢记在心,免得再被人问的哑口无言,可不是每次都能顺利过关。

  查看清楚方要离开,却见夜天湛自己送客回来,原来夜天漓陪莫不平进了宫。

  多日相处下来,卿尘已觉得夜天湛比初见面时顺眼多了。那时候看他,总带着李唐的影子,如今仔细揣摩,有时也听府中下人议论,方知放眼京华,面前这位七皇子乃是最负盛名的美男子。不但貌比潘安,更叫人神往那一身倜傥性情,七皇子之俊美中洒脱,风雅中不羁,往往叫人心折不已。

  当今朝野自皇族夜氏之下,乃有凤氏、卫氏、靳氏、苏氏四大望族,形成高门士族的中流砥柱。四大名门历代鸿儒高士层出不穷,分别执掌朝中政要,更加上代代与皇室联姻,自天朝开国以来其声势之隆,几于皇族相比肩。

  而这个神采俊逸器宇轩昂的七皇子夜天湛,便正是这些名门士族为马首是瞻的俊杰人物。

  卿尘因为被问到生辰八字,突然想起夜天漓说过再几日便是夜天湛的生日,于是问道:“初九可是你生日?”

  夜天湛伸手捏了捏额头,笑道:“这阵子都忙忘了,你这一说,还真是。”

  卿尘知道他近日事多,一天里往往到黑才回府,有时半夜看书房还亮着,自然是他在处理朝事。不由说道:“你这皇子可真是辛苦,每日都到三更方睡。”

  夜天湛微微一笑,看似随意问道:“你房里灯也常亮到半夜,可是这里住的不习惯,睡不着?”

  卿尘摇头笑道:“不是,我到哪里也是这样,睡不早。对了,既然初九生日,不如说说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好送你。”倒把夜天湛问的一愣,打量卿尘半晌,今天还确实有一样要想的,便笑道:“我要什么,你便送?”

  卿尘爽快答应:“只要我能做到,便一定遂你心愿。”

  “好。”夜天湛步到桌边,回头对她道:“我要的东西,你现在就能给。”

  卿尘想了想,猜不出他是想要什么,于是道:“那你说来听听?”

  只见夜天湛抽出一张白纸,自己动手在砚台中的磨了墨,挑一支狼毫笔润上墨汁,递到卿尘面前:“你的生辰八字。”

  “嗯?”卿尘不想他要的寿礼竟是这个,当真是出乎意料:“你想知道,告诉你便是,何必顶个寿礼这么大帽子?”

  夜天湛摇头:“方才莫先生一再问你,你都不说,我怕现在也不肯。”

  卿尘想起方才的事就郁闷,更庆幸在夜天湛进来之前自己已经翻过天干地支图,不至于再被问个措手不及,接过他递来的笔:“这又不是什么不可说的秘密,只是不想告诉他罢了。”说罢在纸上写下自己刚刚编撰出来的“生辰八字”。

  夜天湛靠入椅子深处,很是潇洒的伸长了腿,拿起纸来看:“柔中有刚,字不错。”

  卿尘晒道:“你笑我,谁不知七爷你一笔字是极好的,我这算什么?”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20

  夜天湛待到墨干,将卿尘写的那张纸收好:“我记得了。”

  卿尘笑道:“这真是你要得寿礼?”

  夜天湛认真点了点头:“没错。”

  如此简单,卿尘恍惚了一下,面前的夜天湛似乎又一次和李唐重叠在一起。同样的面孔底下,虽然是不同的人,但是对女孩子一样的体贴宠溺,一样的柔情似水,一样的从不让对方为难,一样的风度翩翩关照有加,有哪个女子能不为此沉迷?

  想忘掉,这段时间一直在为此努力,却每每在看到他和李唐相似的举动时功亏一篑,有时候感情这种东西,为何深深浅浅,连自己都不知究竟用情几分?

  可能,她只对自己承认是可能,那时候是真的爱上李唐了吧。卿尘眉心轻锁,本来上扬的嘴角收敛了笑意,眸底掠过一丝黯然,以后还是离夜天湛远些的好,免得睹人伤情。

  夜天湛见卿尘突然轻眉含愁,心底竟无端地掠过一丝怅然,凝眸看了她半晌,叫道:“卿尘?”

  卿尘被他的声音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立刻展开个清丽的笑。一抹笑容如同破开清晨迷雾洒照幽林的阳光这般,让人觉得一番雨过天晴云破日出。但夜天湛岂是一般人物,目光何其锐利,早察觉到卿尘不明因由的消沉又突如其来的展露笑容,其中必有缘故。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619:53回复此发言

  30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但她既不说,便也不提,只瞥了她一眼,翻看书桌上一摞的折子。

  卿尘知道他每日都有不少公务要处理,不想扰他做事,便说道:“你有事要做,我便先回房了。”

  夜天湛却叫住她,从那一堆折子里挑出一本递过来:“你看看。”

  虽然顺势接过了他递来的折子,卿尘却不想翻看,只是心里有点儿好奇,所以问了句:“这是什么?”一边将折子放回夜天湛书桌上道:“女子不得插手政事,这折子给我看,怕是不合适。”

  夜天湛不想卿尘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解道:“我朝哪有这规矩?先皇开国来中宫皇后及各宫妃嫔都出自名门士族,从小熟读《帝女经》接受训导,打理后宫井井有条,于朝政上更是见识不凡,已故敏诚皇后便曾是父皇的贤内助,何出此言?”

  卿尘恍然,原来这天朝风气开朗,但凡士族家的女儿往往地位崇高,风流文采不下男儿,常可与饮宴之时于士大夫共论诗酒,甚至负责一些国事职责。倒是她对古代男尊女卑的迂腐深恶痛绝印象深刻,自己没清楚状况。

  思及至此,卿尘知道自己无数多的小辫子又露了一条出来,于是笑道:“我又不是名门望族家的女儿,难道你不知道?”

  夜天湛目光落在她莹白如玉的脸上,似有所指的道:“不知。”

  卿尘故意笑着叹了口气:“……那可能是我……投错了胎?”眼中露出调皮神色,插科打诨的避免话题继续下去。

  夜天湛无奈的摇了摇头,拿起卿尘放回来的折子:“这是陈奏天舞斋贩卖民女一案的条陈,父皇前日方才发还了下来。”见卿尘面无表情的听自己说话,不由问道:“你不想知道?”

  既然在这里女子没有什么避讳,卿尘便道:“当然想,我在等你说呢。”

  夜天湛眼底的清雅带过淡淡微寒:“若我所料不差,前方大军回师之日,当是郭其伏法之时。兵部是四哥主事,便是我放下不理,四哥知道了也绝饶不了他。”

  卿尘想了一下,突然问道:“那……右相呢?”

  夜天湛反问:“你觉得呢?”

  卿尘隐隐觉得夜天湛同这位右相并不交好,但想了想道:“怕是无恙。”

  “为何?”夜天湛再问。

  卿尘且想且说:“这案子虽说不小,但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右相至多不过是个律下不严,罚几两俸禄了事。而右相能身居此位,当不是个糊涂人,怎会插手这等事情?不过若是欲加之罪,那就不好说了。”

  夜天湛眼锋微凌,这句欲加之罪说的大胆。抬手将狼毫笔在砚台上轻轻润了润,他这次上疏根本未提及右相半分,原因和卿尘说的不差,不痛不痒的,案子分量还不足。拿过另一本折子打开,对卿尘道:“你也不糊涂。”

  人说难得糊涂,卿尘并不觉得不糊涂是夸奖。于是指着桌上高高一摞折子幸灾乐祸的对夜天湛说:“好好看折子吧,免得糊涂了明天上朝不好交差。”然后抿嘴笑着要出门,突然又想起件事回身道:“对了,你那本《兵武六韬》第二卷可否借我一看?”

  夜天湛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点头答应:“可以,但是……只能现在在这屋里看。”

  “嗯?”卿尘不解问道:“为何?”

  “陪读。”夜天湛只简简单单说了两个字,却是满面笑容,和方才卿尘幸灾乐祸的样子有的一比。

  卿尘恨恨瞪了他一眼,却无奈抵不过那书的诱惑,站了会儿,终于回身抽出来坐到了一旁:“成交。”

  夜天湛一笑,看了看桌上堆积的文案,稍整神色,专心于面前折子上。

  没过多久卿尘无意抬头,见夜天湛靠在椅子深处,闭目不知在想什么,便将目光转到他脸上,趁他不看自己的时侯仔细的看他的眉眼,竟和李唐如此之像。那种爱恨交织的滋味悄然而现,她皱眉。却见夜天湛伸手去拿凉巾,不知在考虑什么,手里凉巾有意无意的使劲握了握,便有水从他指缝流出来,滴到一旁的折子上。

  “哎呀!”卿尘轻呼一声,急忙伸手抢救,夜天湛蓦地睁开眼睛,见卿尘手里拎着一本湿了一角的折子站在面前道:“折子竟是这样看的啊?”

  夜天湛若无其事的用凉巾擦手:“所以才要陪读。”

  卿尘不以为然,半认真半玩笑的道:“我在府中总是闲着没事,那不如做个书房打杂的小丫头好了,免得白吃白住你的,总过意不去。”

  夜天湛看了她一眼:“这话听着生分。”却又突然失笑:“你倒会挑差事,书房这么轻松,要打杂也送去厨房。”

  卿尘耸肩:“只要有人敢吃,我就敢做,厨房也无所谓。”

  夜天湛打量卿尘,最后挑眉摇头:“我看……你还是在书房吧。”

  两人同时大笑,各归其位,继续看书。不过夜天湛有时候折子上看到精彩之处,会念出来要卿尘听,看到荒谬之处,便和卿尘一起评判。

  卿尘开始对这些东西不十分感兴趣,不过慢慢看了些,又有夜天湛这个中老手指点,逐渐看出其中门路。她人极是聪慧,一点就通,举一反三的和夜天湛言辩起来。心中存着几千年看来听来诸多经验历史,竟和熟于朝政的夜天湛旗鼓相当,只输了些不熟人事,不足经验。

  两个人谈的高兴,知安来请了两次晚膳都被夜天湛打发了回去,直到掌灯时分靳妃终于亲自来请,这才意犹未尽的去了。

  夜天湛和靳妃走在前面,知安跟在卿尘后面悄声说道:“卿尘姑娘,我们七爷在你面前可是真性情。”

  卿尘一愣,随即想到夜天湛在人前从来都是从容自如,印象中看不到他发怒也看不到他大笑,整个人像是那秋日的午后,温煦高远的叫人不禁疏离。今天在书房可是总见他开怀大笑意气飞扬呢。但是卿尘对知安摆摆手,指了指前面:“他们俩个在一起,才应该是真性情。”

  靳妃窈窕的背影尊贵大方,在夜天湛身边可谓是郎才女貌,若隐若现的灯火下,看去是一对近乎完美的璧人。

  知安却私下摇了摇头,做个“不是”的手势,不说话。

  卿尘低头走了几步,心中一动,觉得自己和夜天湛似乎走的太近了。知安的话提醒了她,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以一个现代人的方式在面对夜天湛,现代女子和男子的相处,不拘于礼的相处,毫无顾忌的相处,兴起把酒言欢,随意吟歌论道,在这样的时代……大概,不是很合适。

  暗自告诫自己,却一抬眼,看到夜天湛有意无意的回头,灯火掩映下一双俊美无双的眼睛,掠过风华无限,那温柔瞬间包裹了全身,卿尘竟就这样沉浸在了里面,不想不愿不能自拔。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619:53回复此发言

  31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浅碧轻红复卿卿

  初九那日生辰,夜天湛一早朝服入宫,皇族之中自有礼仪规矩要做,天帝亦在夜天湛生母殷贵妃宫中赐了宴,待夜天湛回府已过晌午。前来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将府中上下忙个人仰马翻。等到夜幕低垂新月初升时,却终于只剩了几位皇子。除了领了差事不在天都的几个,余下的几乎都聚在了这里,自身为太子的老大之下,兄弟们借老七的寿辰打算痛饮几杯,是为家宴。

  夜天湛果然偏爱后院荷塘的凝翠亭,依旧将酒宴摆在了此处,把酒临风,月下赏荷,都是极风雅又极清淡的事情。

  前面喧闹不已,卿尘却是这府中清闲的一个,只去给夜天湛道了福寿便回房继续看书。

  最后清明微微隐没在暗青色的天边,桃花心木的窗棱,竹帘半卷,透过碧纱送进丝丝凉风。桂子香气依稀纠缠,古老的桂树绽放了这样的清甜,暗香浮动,只是醉人。

  卿尘手中半握着书卷,扭头望向窗外,终于被那若有若无的淡香吸引,放下书推门走了出去。新月如痕,无垠清远,四周静谧如梦境沉沉,仿佛能听到朵朵桂花在夜色深处悄然绽放,清风穿过树梢,流连忘返。

  桂子月中落,又何须浅碧轻红,素雅之中自有梅兰不及的风姿,无比的宁静和舒泰。

  卿尘凝视苍穹,不知何时能找到珑玲水晶和开启时空的禁术,回到属于自己的时空,她不想父母担心伤心,也不想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在如此陌生的环境中一天天迷失自己。

  月上东山,如同一双熟悉的眼眸,清冷,淡然。

  无由的牵念起来,这么多日了,不曾消失或者忘却过,纵有风华绝代也无法取代那样的傲然和孤寂,那是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留在她眼中最后的痕迹。

  这时候凌和十一,他们在哪里呢?

  卿尘漫无目的沿回廊缓步,荷香扑面,廊前隔几步便悬着盏青纱明灯,倒映在清水暗波中,幽幽的别有温柔盈岸。

  不觉走到一个花墙拐角处,卿尘看不到对面,却听到那边有脚步声,脚步声即乱且急,听上去是几个人。她怕撞上来人,脚下缓了缓退了一步让开,那边却匆忙转出几个人来,当前一人走的急,冷不防撞在卿尘身上。

  卿尘没想到有人如此冒失,“哎呀”一声,被撞的踉跄几步,险些跌倒。

  “混帐奴才!”卿尘还没看清来人,便听到对方怒喝:“瞎了眼了?”

  卿尘闻言柳眉微剔,这人还真是无礼,她明明已经先行站住,是他自己莽撞冲出来撞了人,论理也该他说声抱歉,即便不道歉,何必出口伤人?

  心里有些恼火,但面上反到平静异常,只是玉面淡淡,那双平时清柔隽雅的凤目斜飞上挑,看定来人。

  那人看卿尘不着绫罗容颜陌生,只当是七皇子府中的丫鬟,见她也不行礼也不言语,心中火起,扬手便要向卿尘脸上扇去。

  “三哥!”旁边两人同时出声喝止,却是夜天漓同夜天湛。而和卿尘撞了个满怀的,正是当今和太子同出一胞,如今被封为济王的三皇子夜天济。

  夜天湛眉色清朗如常,细看却微带着些焦急,回头问卿尘:“没事吧?”

  卿尘听他叫三哥,心知便是济王了。今天是夜天湛寿辰,不想扫兴,便轻轻摇头。

  济王当时便一愣,惩戒个小小丫鬟,不想两个皇弟竟都拦他,难道这女子有什么来路?

  再打量卿尘,见她神情淡淡夜色中看不甚清晰,却自有一种不屈于人的高洁气度。方要开口相询,前方闹哄哄的一群人奔过来,当先一人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这孩子正是济王膝下独子元廷,今天随他来七皇子府上,偷偷溜出了宴席去玩闹,不知怎么竟晕倒了。济王他们正是得了信,才从前面匆忙赶来。

  几人见了小世子,忙上前去看。济王一见儿子小脸苍白如纸,手脚冰凉,也顾不得其他,急得对身边人喊道:“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夜天漓劝道:“三哥稍安毋躁,已去传太医了。”

  夜天湛见元廷呼吸微弱,看情形竟不是很好,回身对卿尘说:“三哥方才是心里着急,才莽撞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卿尘对他笑了笑表示算了,突然看到元廷小手中紧攥着一把花草样的东西,凝神分辨了下,略有些吃惊:“草乌!”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619:53回复此发言

  32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什么?”夜天湛问道。卿尘见元廷呼吸急促,浑身僵直,对夜天湛道:“可能让我看看?”夜天湛点头,卿尘上前看了看元廷手中的草叶,又伸手拨看他眼睑,一边把脉一边道:“是草乌的剧毒,快!去找些甘草,若无便取蜂蜜来,迟了便来不及了!”想必是孩子贪玩好奇误服了毒草,这草乌之毒是要致命的。

  七皇子府里跟着的小厮早一溜烟跑了去拿。卿尘伸手将元廷反抱过来,用手指压他的舌根,引他拼命呕吐,将吃进去的东西吐出大半。众人就近去了“碧泽园”,将孩子安置躺好,此时小厮已将蜂蜜甘草一并拿了来,喂服了些。稍会儿,元廷身子微暖,呼吸似也顺畅了些。卿尘再把了脉,抬头对夜天湛道:“性命暂时无碍,但得用药清了余毒才行。”找纸笔列了个方子:“煎好了一日四次。”

  此时皇庭太医已赶了来,卿尘便让开一旁,听到太医诊后道:“确实是草乌的剧毒,幸好施救及时才保得性命,就依这方子速速煎服。”她也便起身离开。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21

  夜天湛见元廷已无恙,对夜天漓道:“十二弟,你先去报个平安,免得父皇惦记。”夜天漓答应着去了。

  夜天湛转身出来,夜荷绽放,微香扑面,他同卿尘沿荷塘走了会儿,说道:“我竟不知你还会医术。”

  卿尘微微笑道:“略知一二而已,你那些书我也不是白借的。”

  夜天湛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道:“我先替三哥多谢你,前面父皇来了,我得过去,改日找你说话。”原来天帝今天听说儿子们在七皇子府中宴聚,兴致忽起便轻车简从的来了七皇子府。突然出了这事,此时还等着回复。

  卿尘点头道:“既如此你便快去吧,我也回房了。”

  却见前面知安小跑过来,对夜天湛请了个安道:“七爷,前面传话来,皇上要见卿尘姑娘。”

  卿尘一愣:“见我?”

  夜天湛也颇为意外,沉吟一下道:“无防,我同你一起过去。”皇命难违,卿尘只得同夜天湛一并往凝翠亭中去。

  凝翠亭中本是一番其乐融融,却因着元廷的事略有些肃静。元廷无恙,济王刚自那边过来,正和天帝回话。

  知安在前提了盏琉璃灯,引了夜天湛同卿尘沿荷塘上九曲回廊蜿蜒而行,远远那迤逦灯火下,一道白衣胜雪仿若流泄于夜色的轻纱,令人似自碧叶荷色间凌波而来。夜天湛无意回头,心中竟有刹那失神,但这神情马上被眼中风华笑意取代,上前对天帝道:“父皇,这位便是卿尘姑娘。”

  卿尘见夜天湛对那人说话,便知道这位一身云青龙纹长衫的老人就是天朝君王,令当今四海称臣的天帝。还不及看清身边其他人,便有一道深锐的目光直投自己眼底。

  居然有心头微凛的感觉,果然帝王威严,卿尘挑挑眉梢,不急不缓敛衣施礼道:“卿尘见过天帝,万岁万万岁。”

  却有个温和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免了,方才是你医好了元廷?”许是因家宴的缘故,天帝的语气倒不像想像中那么骇人的严肃。

  卿尘便谢恩起身,答道:“是。”嘴角始终带着那浅浅一笑,从容淡定。

  趁隙往前一看,天帝身边坐着太子夜天灏,金冠紫绶玉带,俊面白皙温文尔雅,像是饱读诗书的儒雅才子,如温润的美玉般安静,却自有这夜色也难以掩盖的高贵气质。如果说天帝是让人不敢忤逆的峻严威仪,而他便是让人无法亵渎的高洁出尘。

  “嗯,不错。”天帝道:“朕听说天舞斋的案子也是你牵出来的,还弹的一手好琴,连老七的笛子都比了下去,可有此事?”

  卿尘看了看夜天湛,尽量使语气恭敬,回道:“卿尘本来也以为是自己的琴赢了七皇子,可是那日在这荷塘上听了一曲,方知七皇子是故意让卿尘。”

  夜天湛含笑不语,天帝似乎心情不错,对卿尘笑道:“哪日不妨要朕听听,看究竟如何。”

  卿尘福了一福道:“卿尘遵命。”

  此时太子突然在旁说道:“父皇,你看这卿尘姑娘,可有些像一个人?”

  天帝闻言凝神打量卿尘,当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在座的各位皇子都上了心,倒是夜天湛不必再看,笑说道:“乍见是觉得有点儿像,再看又觉得不同了。”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619:53回复此发言

  33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卿尘一脸疑问的看他,却听天帝笑道:“可是说鸾飞那丫头?”

  “正是。”太子道:“刚刚远远看去,我还以为是鸾飞随父皇一同来了。”

  卿尘还没有把这消化,突然又听一直不作声的夜天漓说道:“其实若说像,我倒觉得更像九嫂些。”

  被人比来看去实在是叫人别扭至极,哪里就来那么多人相像,何况这根本就不是本来自己。这时候什么“身心皆如幻”早已忘了个一干二净,于是面上虽带着笑,卿尘看向夜天漓的眼光已经有找他麻烦的心思了。

  此时她听到一个声音缓缓说:“是像纤舞。”心中无端的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抓了一下,这声音中不知为什么,带着那样沉痛的感觉,依稀有什么哀伤无法化解,叫人不由得替他伤心断肠。

  望过去,说话的是另一位皇子,夜天漓这时带着歉意说道:“九哥,我并非有心……”

  九皇子夜天溟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摇头道:“我知道。”说罢眼光淡淡的落在卿尘身上,转而自饮了一杯酒,放下酒杯方又道:“倒不是眉眼像,只是这形貌之间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知哪里竟有些神似,皇兄方才以为是鸾飞随父皇来了,我倒险些是觉得纤舞又活了过来。哈,鸾飞和纤舞她们姐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的样子。”

  卿尘后背一阵发凉,原来是拿她比做了已经去世的人,怪不得夜天漓他们之前都没说起。听言语中,似乎这九皇子和妻子之间感情颇深,只不知是怎样的红颜薄命,落得这里一人伤心。

  小心翼翼的避开夜天溟的目光,卿尘可不想无端招惹是非,偏偏济王却在此时说道:“说来也巧,她们几人竟都姓凤,想必也是缘分。”在天帝面前,或者也因着卿尘方才施以援手,济王倒不复之前跋扈嚣张,言语客气有礼。

  夜天溟显然也并没有打算放过卿尘,亦问道:“卿尘姑娘和凤家可有渊源?”

  阀门凤家位列四大士族之首,自天朝开国以来,历代皆有子侄登堂拜相,掌控着朝廷政要,至多时一族同朝为官者竟达一百九十三人。然近代名声最胜的还属是官拜两朝宰相,已故敏诚皇后的兄长,深受当今天帝倚重的左丞相凤衍。

  太子方才提到凤衍的小女儿凤鸾飞受封“修仪”一职,跟随天帝身边。皇族修仪历代由女子担任,不属后宫妃嫔之列,别于百官之上,手中并无实权。但像现在的中央机要秘书一样,时刻陪侍天帝批阅奏章,起草诏书传达口谕,自然而然便参与了朝中大小政务,倒是朝野人人尊敬人人巴结之人。是以这一职位也往往是由士族阀门家的女儿出任,被视为士族女子中一种极高的荣耀。

  凤衍的大女儿凤纤舞则嫁于当朝九皇子夜天溟,本来伉俪情深举案齐眉的一段佳话,只可惜这九王妃偏偏身子病弱,年前一病不起药石无效,宫中御医虽多,却终究回天无力香消玉殒。

  卿尘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和这权倾朝野的凤家并无关系。

  夜天溟自嘲一般笑道:“即便是有,又如何?”说罢又自饮了一杯。

  天帝看起来对这几个儿子都极其疼爱,看向夜天溟的时侯卿尘在他脸上发现了那种属于父亲的神情。但是,仅仅是一瞬间,他便又换作个高高在上的天帝,不亲不疏的严父,对儿子无法掩饰的伤心既不出言宽慰,然而,也并没有苛责。

  本来对这个话题的谈论应该已然结束,正当卿尘松了口气的时候,夜天溟突然又道:“凤家的女儿左臂上都有一记紫砂凤蝶,是自小便请丹青名家朱羡情用漠云山的瑶砂纹上去的,只有拇指大小,却栩栩如生振翅欲飞,再加上漠云山瑶砂神采饱满,历久不衰的色泽,堪为人间一绝。”说这话的时侯神情似是有些恍惚,几分酒意几分迷离,仿佛已经跌入一个遥远的回忆中,犹自沉沦。

  卿尘闻言心下诧异,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左臂,紫砂凤蝶倒是没有,不过这里却绘有一只洗不掉的银蝶,蝶翼舒展,形貌传神,在一截雪白皓臂之上蹁跹起舞,美不胜收,她无意中抚着左臂的举动神情却尽数落在了夜天湛眼底,更是没有瞒过天帝锐利的眼神和向她看过来的夜天溟。

  夜天湛方道了声:“卿尘……”夜天溟已不由自主的站起来,问道:“可竟是你臂上也有紫蝶?”

  “啊?”卿尘抬头便看到天帝若有所思的目光,忙摇头澄清:“不是,我臂上虽然是有一只蝴蝶,但是银色的,并非紫蝶。”

  “哦。”夜天溟失望的应了一声,可能他自己也不知心中在盼望什么而又失望着什么,淡淡道:“父皇面前,儿臣冒昧了,还请父皇恕罪。”

  天帝轻轻一挥手,便真正的带过了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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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南疆北漠看驰骋

  那个晚上并没有在卿尘心中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因为对于一个从现代而来的人,所谓皇族尊贵所谓帝王威严,似乎都是一件不是很确切的事情,即便亲眼见了,也只是身在梦中一般。

  身在梦中,这便是卿尘这许多日子以来的想法。她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回去到属于自己的时空,也总有一天会回去那里,所以,对于现在身边的一切,颇有些看戏的想法。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仿佛庄生晓梦,不知是入了蝴蝶之梦,还是自己梦到了蝴蝶。

  反正便只是一出拉开了大红帷幕的台戏,又何必在意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只要流云水袖扬起,那一板一眼唱的真切叫彩,便是梦也绚烂,何况这帷幕张然掀起,难道由得你唱还是不唱?

  看戏的人何尝不在戏中,不如唱个满堂红罢了。

  第二天还是在七皇子府中,没有像卿尘所希望的一样睡上一觉便躺在了自己的席梦思大床上。对于前晚那么多的人,唯一留下的印象便是夜天溟眼中很深切的悲伤,让她想起来的时侯觉得心中沉沉的,总隐着几分惆怅在那里,挥之不去。

  阴天,空气有些压抑,夜天湛被天帝招进宫去陪进京面圣的西突厥王族,不在府里。卿尘拿出剩下的几张雪涛笺,执起用了多日的一杆狼毫笔,添香研墨,心平气和的坐在桌前练字。便如靳妃她们每日娴静如水做些针线女红,身边多数女子终其一生就是如此生活,像一张只有黑白色彩的淡墨画,永远掺杂不进五光十色。

  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这托了乔木的丝萝,只能看着乔木参天茂密而永远的蔽于浓荫之下,做着“应该”做的事情,守着“应该”守的本分。

  不过即便卿尘心知肚明,她也不会甘心如此生活,她只是静一静心而已,不至于被担忧沮丧等等情绪所左右,在回到正确的世界之前,保证宁文清还是宁文清。

  落笔时还是先写了那几个字“生不能为相济世,亦当为医救人”,停笔看了看,虽不如他写的好,但勾捺中已是自己的风格。字如其人,人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字当然也不会,只是细看之下,神骨中有什么东西不谋而合,不由一笑。

  一时兴起,将几张雪涛笺排开,挥笔行书,不留神一笔潇洒劲道笺纸飘了出去,被刚进门一人抬手抓到:“干嘛呢?”却是夜天漓。

  卿尘笑道:“无聊练字。”

  夜天漓上前看了看:“整日待着你竟不闷,不如随我去围场骑马怎样?”

  卿尘掷下了笔:“左右无事,好久没骑马了呢。”自恃当年在马场里也算得上是个中高手,对在马背上驰骋十分的钟情,一时被夜天漓挑起了兴头。

  皇族的猎场和现代的骑马场不甚相同,卿尘到了这里时几乎以为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天气有一点儿阴,偶尔还飘着若有若无微蒙蒙的雨丝,丝丝缕缕的涂抹着大地,远远的能见丛林山野,如画般起伏铺展,似乎和远天接为一线。

  卿尘穿着夜天漓刚刚给她弄来的一身紫色骑装,长发束在脑后显得英姿飒爽,只是走了一圈竟没见到一匹中意的马,夜天漓笑道:“怎么看你像选驸马?”

  卿尘瞪他一眼:“选马要选和自己投缘的。”话未落音,她在那片被雨丝涂上一层油绿的草场上看到了一匹白马,通体似雪,长鬓压霜,神气傲然的站在前方不远处,那双奕奕有神的眼睛带着桀骜不驯,灵光四射,端得叫卿尘一见钟情,赞道:“好马!”

  夜天漓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笑道:“你倒会挑,不过还是死心吧,这匹‘云骋’没有人敢骑。”

  “为什么?”卿尘一边问着,人已经向那马走去。

  夜天漓只好跟她过去:“云骋,还有一匹风驰是前年西突厥进贡来的两匹宝马,好马性烈挑主人,摔伤了不少人呢,所以只有放养在这猎场之中,你少招惹它。”

  此时走到马前,云骋见到有人过来,不屑一顾的看了他们一眼,迈着长长的步子转身踱开。

  还真是傲气十足,卿尘心知遇上这种烈马,便像对待非常之人,十分不容易被驯化,但一旦臣服于己,却又最忠诚于主人,也不去追云骋,只站在那里轻轻叫道:“云骋……”脸上笑得一派无害,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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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云骋停下来看了看卿尘,和人像极了的眼中流露出警惕但有趣的神色。

  夜天漓见卿尘站在距离云骋不远处,一本正经像同人一样在和马说话。不由的笑着摇头,反正只要她不上马,怎么都好说,陪她玩就是了。难得今天耐性好,便站在一旁树下等着。谁知不过一回神的功夫,卿尘突然回头对他一笑,得意的眨了眨眼,竟很快翻身上马。

  夜天漓大吃一惊,喊道:“卿尘!”云骋已经很不满意的一声长嘶,原地几乎一个人立,接着便像一道银光一般向前冲去。

  夜天漓急忙一声呼哨,不远处冲出一匹黑马,瞬间到了眼前,通体乌黑油亮,看来也不是凡品。他飞身上马,一提缰绳迅速往云骋去的方向追去,但云骋神骏无比,这时早已只能远远看到一个白点儿,夜天漓知道烈马厉害,惊出一身冷汗,打马狂追,却见一人一骑越来越远,哪里追得上。

  卿尘被云骋带着猛的冲出去,先吓了一跳,不过毕竟骑过马的人,飞快的一缠马缰,稳在马上。所幸云骋只是放蹄狂奔,并没有乱摆乱跳想将人甩下马背。卿尘当下收敛心神,调整姿势,肩部打开微微俯身,尽量和云骋的跑动保持同一韵律,试图在那样剧烈的颠簸中稳住自己的身体。

  身边疾风凛冽,刮的肌肤生疼,沿途景色飞一般后退。卿尘胆大,欲擒故纵,索性放手略抖缰绳,不但不约束云骋,反而纵容它疾奔,待云骋跑上了兴致,脆声笑道:“云骋,好样的!”不知跑了多久,手下慢慢试着收放缰绳,逐渐云骋野性稍收,竟听了她指挥。

  身后远远传来夜天漓焦急的喊声,卿尘小心翼翼的拉了拉缰绳,对云骋道:“云骋,你跑的这么快,会吓死他们的。”当足了云骋是人一样对待。

  马通灵性,云骋虽然性野,但似乎和卿尘投了缘,像是真能听懂卿尘的话一般,速度缓了一缓。便这一刹那,夜天漓很快追了上来,落后一些跟着不少侍卫。

  卿尘在马背上回头一看,见夜天漓的侍卫有几个拿了套马索,敢情是要硬截下云骋。突然兴起,波光盈盈的媚眼中露出恶作剧的前兆,一种狡黠可爱的笑意,俯身道:“云骋,咱们一起逗他们玩,比自己玩好多了。”

  云骋虽然不能答话,但是卿尘却可以感觉它会配合自己,故意放慢了速度让夜天漓他们赶上来,卿尘便也主动喊了声:“救命!”

  夜天漓此时已经到了她身边,喊道:“你俯在马背上稳住身子!”伸手想拉缰绳,被云骋一偏,躲了过去,当然,那是卿尘一边手“很不小心的”抖了抖的缘故。

  身后的侍卫见卿尘在马上看似险象环生,夜天漓急得火上眉梢,驰马上前,套马索便圈了过来。

  云骋在卿尘的指挥下,本来疾速向前,猛的停住当地,不但把追来的人马闪到了几步开外,飞来的套马索也尽数落空,接着一个神龙摆尾般的大转身,扭头向后射出。

  卿尘骑术本来就不错,再加上云骋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良驹,人马心灵相通,和侍卫们兜起圈子。云骋玩的放性,有时不必卿尘指挥,自行便把他们耍的团团转。

  夜天漓跟着卿尘和云骋转了几个圈,突然醒悟到不对。留心一看,卿尘脸上简直就是小狐狸一样没心没肺的坏笑,哪里有半分害怕的影子,心里又笑又气,竟是白担心一场。

  卿尘一眼瞥见夜天漓勒缰停马,知道被他看穿了,对云骋悄声道:“穿帮喽,那咱们和他玩跑的快好了。”也提了缰绳停住,抬头对夜天漓露出很无辜很善良很楚楚动人的笑脸:“我们来比脚程,看看谁骑得快怎样?”

  夜天漓哭笑不得:“你想吓死我?七哥要我来陪你,你要是出个好歹,我不被他骂死才怪!”

  卿尘没细想夜天漓话中另有他意,抿嘴一笑:“你不是说昨天我配的玫瑰露好吗?赢了我便配制了送你。”

  夜天漓狠狠瞪她一眼,又被她用澄白清明无辜至极的眼神看回,纵马上前,看云骋那漂亮的眼中居然都带着狡猾的笑意,当真惊魂方定,有气又不知如何发泄。

  卿尘一提缰绳:“开始!”话音一落,云骋已经像离弦之箭,飙射而出。

  夜天漓一夹马肚,坐下黑马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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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少年英姿,怒马如龙,两人一前一后奔驰猎场之中,意气风发酣畅淋漓。云骋确实是百年难见的良驹,夜天漓的黑马纵然也是马中极品,却还始终落在后面。

  正奔驰在兴头上,远远迎面过来一群人,卿尘马上凝神一看,却是太子夜天灏带了一队侍卫飞驰前来。看他清秀斯文的样子,谁知穿了一身武士服,在马上竟也是飒然豪爽,丝毫不逊于他人。

  卿尘拍拍云骋要它停住,云骋说停就停,稳稳立定,夜天漓紧随而来,一步之差。

  卿尘收缰下马给太子行礼,一落地,只觉双腿又酸又累,险些没站住,夜天漓一把扶住她:“怎么了?”

  云骋松了缰绳,自己施施然溜达到一边儿去,不理睬别人。卿尘扶了夜天漓的手:“累死了。”骑马虽然对体力要求不高,但毕竟许久未骑又碰上了云骋这样难驯的马,终究还是有些吃不消。

  夜天漓看卿尘皱着眉活动腿脚,道:“谁让你去招惹云骋,人没摔着便是命大。”

  卿尘神采飞扬:“你还说云骋野,它听我的话呢。”

  夜天灏一直看着云骋,此时将目光从云骋身上收回,不能置信的道:“竟当真是云骋!”

  卿尘笑道:“果真好马。”说罢打了个响指,对抬头看过来的云骋招呼一下。

  云骋显然还不十分情愿这样的招呼,傲气十足轻嘶一声,才过来卿尘身边。卿尘伸手摸它鬃毛,眼中露出友善的神情,掏出一块松子糖,云骋毫不客气的含去嘴里,顺便还用鼻子蹭了蹭卿尘的手掌,终于表示出了亲热,任卿尘将它微乱的鬃毛理顺。

  太子对夜天漓道:“父皇和西突厥的阿史那王来了马场,正找云骋呢。”

  夜天漓向那边一望,隐约能见内廷禁卫张起的黄色大旗,知道是天帝亲临了,道:“这阿史那王一来便找云骋,可是又想看我天朝的笑话?”

  却说突厥一族盘踞漠北,虽因王位之争分裂为东西两部,但自天朝立国以来始终和中原休戚不断,时战时合。前年西突厥兵犯蓟州大败,其主阿史那王遣使臣朝贡了风驰云骋两匹宝马,美其名曰是贡品,实际上有着八分意思是想看天朝的笑话。草原上的烈马难驯,等闲人碰都碰不得,当着前来“求和”的西突厥使臣,若是朝廷上下无人驯服的了风驰云骋,即便是战场上曾经胜过无数场,此时也难免失了颜面。

  西突厥没有想到的是,往年两军征战,几乎每一仗都败在了天帝的四皇子手下,此次带来风驰云骋,这四皇子眼见烈马摔伤了几个驯马师,便向天帝请命。

  虽然突厥使臣恨不得四皇子摔死在马上,却眼睁睁的看着两匹马中性子最烈的风驰几个回合之后乖乖向对手俯首称臣。

  神情漠然清冷,天神般驾驭风驰之上的四皇子,像是一块千年寒冰,再次使西突厥铩羽而归。那双深寂到犹似广袤夜空的眸子,那种冷冷淡淡不屑一顾的目光,便如一把利剑划出漠漠寒光,将突厥两部万万铁骑拒之境外。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突厥军中朝中现在是闻四皇子之名色变,将之视为鬼神一般,见而绕道。

  但目下四皇子不在天都,风驰也随他在前方战场,阿史那王虽是为显示自己不与东突厥合作的诚意而来朝见,但故意要找云骋,显然其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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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不让须眉是巾帼

  不过说话间,前方黄旗迎风,仪仗威肃,两排内廷侍卫甲胄林立,御驾已到了近前。天帝和一个目深鼻高身形威武的突厥人各骑一匹骏马,身边跟着太子、夜天湛还有那日见过的九皇子夜天溟。阿史那王身旁尚有一个身着火红骑装的异族女子,容颜俏丽美目艳艳,是他掌上明珠琥玥公主。

  几人上前参见天帝,卿尘偷偷瞥了夜天湛一眼,见他看着自己面上风云浅淡,但是眸底却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和担忧。

  天帝微一抬手叫他们免礼,却见卿尘同云骋神情亲密,颇为惊奇,同阿史那王闲话:“朕也好久没来这围场来,你看云骋比在突厥如何?”

  阿史那王笑道:“膘肥体壮,神采飞扬,看起来中原的水草不但养人,与马也很好。”一口汉话竟字正腔圆,说的极好。

  那琥玥公主见卿尘牵着云骋,扬声问道:“你会骑马?”

  卿尘见琥玥公主年纪轻轻,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少上一两岁。杏眼微吊琼鼻丹唇,美则美矣,只眉眼间那傲气十足,脾气如同朝天椒般火辣辣的,怕是被突厥王爷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宝贝娇女。扬眉浅笑道:“只骑过云骋。”

  琥玥公主俏眉高凌,当初在突厥她没少吃云骋的亏,将马鞭一指:“你可敢同我比试骑术?”

  同这种小丫头玩笑,倒是很有乐趣之事,卿尘暗想,却并没答应琥玥公主,只是看着天帝示下,毕竟这中间牵扯了两朝交往,不易自作主张招惹是非。太子在天帝耳边悄声回禀了几句。

  阿史那王似乎对自己女儿的骑术颇信心,对天帝道:“皇上,要年轻人自己玩乐去,咱们在一旁也看着热闹,何必束缚她们?”想必他对卿尘一个纤弱女子能使云骋听话还将信将疑,也想再试究竟。

  并不好驳了阿史那王面子,天帝看了眼卿尘,见卿尘报以从容自信的微笑,颔首道:“那便去吧。”

  琥玥公主一得到准许,纵马离了父亲,对卿尘扬声道:“我在前面等你。”

  卿尘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对天帝和阿史那王施了一礼,方召唤云骋随琥玥公主去了。

  夜天湛眉梢轻轻一动,对天帝道:“父皇,马上毕竟危险,莫要伤了公主,不如儿臣陪她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嘴上说的是公主,眼光却跟着白马之上那渐渐远去的紫色身影。

  天帝准道:“你们兄弟几个同去看看无妨。”

  夜天湛领命,兄弟几人也策马随后上前。待到跟前,正听卿尘对琥玥公主道:“单跑是没意思,公主可敢和我玩障碍赛?”

  其实卿尘哪就愿意玩那危险的障碍赛,是琥玥公主嫌比快慢没劲,要有些花样才好。卿尘怕她提出些马鞭俯身卷小旗,在马背上又跳又立的古怪题目来,那可当真要丢人现眼。因此干脆先下手为强,说个障碍赛,最终输赢依旧在快慢上,这里哪匹马能赛的过云骋?

  琥玥公主不很理解障碍赛为何物,卿尘便言简意赅的解释给她说是策马跳横杆。琥玥公主顿觉这有何难:“好,本公主就和你玩障碍赛。”

  几位皇子在一旁听的皱眉,卿尘被夜天湛若有若无的瞪了一眼,朝他笑笑,用眼神比量了一下天帝那边。一回眸见九皇子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心里突的一跳,一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提缰扭头避了开去,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不一会儿侍卫们按卿尘所说的将十支横杆架好,但居然只立了半米左右的高度,琥玥公主一看之下便嚷道:“这是什么?高上来一倍才行。”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22

  卿尘亦扭头对侍卫们道:“对,提上来。”

  侍卫们不敢擅作主张,只等太子示下。夜天灏微一沉吟,对琥玥公主劝道:“公主,飞马跃杆万一有个闪失……”

  琥玥公主杏眼斜飞激将太子:“太子殿下可是怕你们的人输给我?”

  此话一出,便是天帝在此也不能示弱了,夜天灏温文一笑:“公主说笑。”对侍卫长微一抬头,横杆如两位女将所愿上移了一倍。

  双方定了比赛规则,两人以箭筒中箭的多少为计分标准,马拒跳或不服从指挥放进两支箭,碰掉一根横杆放进三支箭,骑手落马放进四支箭,以快速击鼓一百声计时,一百声鼓击完,若是还没有跳完十根横杆,多一声鼓放进一支箭,最后看谁箭筒中箭少便是赢家。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619:54回复此发言

  38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天帝和阿史那王移驾一旁观战,顺便做了裁判。

  琥玥公主和卿尘并骑在前,鼓声一响,两人两马飙射而出,红衣紫影各胜轩场。天上早就收了雨意,破云而出一道阳光,草场上雷鼓声声旌旗荡扬,一众侍卫齐声喝彩为她们助威。

  云骋瞬间便冲到了琥玥公主前面,快到第一根横杆前,卿尘嘴角掠过丝浅笑,云骋纵身如同一道耀目轻闪的电光般腾空飞跃过了一杆,直奔第二杆而去,看的众人齐声叫好。

  卿尘暗里一声夸赞,果真名不虚传,扬鞭催马,疾冲前方。身后琥玥公主的马竟到了杆前猛的收蹄不敢上前,被主人呵斥几声方跃过一杆,如此一停,箭筒中便多了两支箭,此时卿尘却已在第三支杆处。

  云骋跑的酣畅淋漓,迅如闪电快疾如风,连过几杆,待到了第六根杆,后面“哎呀”一声娇呼,卿尘忍不住回头去看,见琥玥公主在第四根杆处被受惊的马儿猛的一甩,失手掉往马下。

  这一回头时,云骋正跃在第六杆上,卿尘不防身子一歪,也被甩了一下,急忙挽缰保持平衡。眼角瞥见琥玥公主那边有人策马而去,及时将琥玥公主救至马上,想必没什么大问题。而自己身边也一下子多了个人,天晴蓝衫白马神骏,伸手过来。

  卿尘勒了缰绳要云骋停下,扭头看到夜天湛已护在身边,不着痕迹的轻掉马头,避开他的手笑道:“放心,我不是那种柔弱女子,骑个马还要人救护。”

  夜天湛也不说话,卿尘偷偷瞥了他一眼,只见那常带微笑的唇角无声抿着,神色淡淡的看得卿尘心中暗自发毛。夜天湛和太子一直护在一边,此时打量卿尘没有摔着,才放下心来:“过去看看。”两人回马去看琥玥公主。

  只见琥玥公主坐在太子马上,红着个俏脸,银牙暗咬的样子。太子倒是虽有美色在前,一如既往的温雅平和,卿尘没想到太子文质彬彬的模样马术竟如此之好,见他纵身下了马,抬手扶琥玥公主。琥玥公主撅了小嘴,但还是把手交给了太子,跳下马来。下了马见自己箭筒中已经插了近十支箭,而卿尘的却一支没有,俏脸一沉,气呼呼的回去阿史那王身边。

  输赢已分,天帝却笑而不提。太子对阿史那王道:“马上闹了半天,想必公主也累了,不如回行馆歇息一下,明澄殿里还设了午宴。”

  阿史那王吃了个哑巴亏,又心疼爱女,面子上也不好说什么,道:“如此甚好。”便向天帝告辞。

  天帝吩咐太子和夜天湛陪阿史那王父女去行馆,夜天湛临走前深深看了卿尘一眼,示意她在天帝面前小心行事。

  天帝下了马随意负手身后在围场中漫步,卿尘不得天帝允许不能随意离开,便和夜天溟、夜天漓陪在身边。

  细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空气中洋溢着青草的气息,四方碧草连天举目滴翠,叫人心旷神怡。天帝走到云骋身边,嘉许的对卿尘道:“不想这烈马竟被你驯服,方才可有害怕?”

  卿尘答道:“马通人性,我以待己之心待它,它自也以待己之心待我,并无惧怕之心。”云骋像是能感觉到她的感情一样,迈步过来,轻轻蹭了蹭她。

  “不错。”天帝膝下虽有几个儿子,却只有两个尚未成人的小公主,对卿尘不由得生出几分喜爱之情,当下道:“此次老四不在,你给朕争了颜面,你既和云骋有缘,朕今日便将云骋赏了你。”

  卿尘虽不希罕赏赐,但对云骋却很是钟情,一听之下大喜过望,当下福下去谢恩:“卿尘多谢皇上。”这礼行当真比任何一次都痛快。

  天帝挥挥手要她免礼,后面远远有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到了近前马上之人飞身下来,将一封六百里加急的快报递到一个御前侍卫手中,那侍卫快步上前恭呈给天帝。

  天帝伸手接过,见是前方军情,交给夜天溟:“看看老四说什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可见对夜天溟的信任。

  夜天溟拆除信上火漆,看了一遍,回道:“父皇,前方的捷报,东突厥答应退兵,四哥大军休整后启程归京,不日即到天都。”

  天帝满意的点头,四皇子平镇骚扰边境的东突厥,前些日子生擒了其领兵大将。东突厥派出大王子阵前和谈,此刻是答应了退兵、称臣、朝贡的条件,自行熄了战火。

  时近黄昏,夕阳斜沉入一片青山之后,暮色的天边衬上红黄金橙灿烂余晖,晚云朵朵彩霞飞扬,勾勒出辉煌天际。天帝目光投向遥远的草场尽头,手中马鞭缓缓指向前方无尽天边,傲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小异族敢对我天朝放肆,定叫他们知道我天朝厉害。”

  卿尘在旁却颇不以为然,天朝长期实行封疆政策,同漠北诸族不通往来。域外游牧民族,谁愿意受那大漠风霜之苦,谁不向往长城之内的富贵水乡锦绣江山?何况弱肉强食,人本来就是一种好厮杀的动物,扩疆争地,着实不是什么希罕事。

  谁知眼底一丝异样情绪竟落在了天帝眼中,卿尘突然听到天帝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可是有不同想法?”

  心底一凛,打起十二万分小心,即便是还有不同见解,她也不愿在天帝面前大抒己见。只因这九五之尊不是一个合适的听众,轻轻敛身说道:“卿尘只是听说大军凯旋而归,心中想像那威武军姿,倾慕不已,一时间走了神,还请皇上责罚。”

  天帝显然此时心情舒畅,闻言倒也不予深究。

  夜天漓笑道:“等到四哥五哥大军归来之时,我带你去看犒军,那场面才叫人热血沸腾。”

  天帝看着他道:“你也该带兵出征,跟你四哥他们多历练才是。”

  卿尘听着他们父子谈话,神游天外,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这想法让她心中猛的掠过一阵惊喜,迫不及待想去验证。

  绚烂蝶衣舞蹁跹

  明澄殿午宴,夜天湛陪同阿史那王在席,被夜天漓和卿尘暂时逃过了一番训责。回到七皇子府中,卿尘心中几乎是难以掩饰的喜悦,无他,只因刚刚在回府的路上,她借故问了四皇子的名讳。

  夜天凌,在天帝的众多儿子中排行老四,性情淡漠沉傲,常常领兵挂帅征战在外的一个皇子。

  凌,有一天晚上有人在她的手心写下这个字,告诉她,这是他的名字,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手心的温暖和漫天无垠的星光,星子成碎在那眸中,寂然倒映着无边夜色。

  四哥,十一,大败东突厥的四皇子夜天凌,即将归京的十一皇子夜天澈,这一切在卿尘脑海中变成了连串的东西,如此清晰。她看着投射地上明媚的光线发呆,欣喜中还带着些患得患失。

  “在想什么?”突然有个温文的声音响起。直觉回头,身后门口处,午后淡淡的阳光中负手站着个人。

  蓝袍玉冠,俊面掩映在光阴下,模糊了轮廓,只见一抹比风儿更洒脱比云儿更清浅的笑意挂在眉底唇边,仿佛湛蓝无际的天空,一时间叫人失神。

  感到夜天湛潇洒却不失锐利的眼神停在自己身畔,卿尘闻到他身上带了些许酒意,知道定是在澄明殿宴席上饮了酒。酒意里带着的那几分文雅风流,举手投足别有的洒脱,叫人忍不住感叹这男儿快意。

  卿尘起身找出一个小水晶罐,挑了两勺玫瑰花蜜,温水冲下去,屋中立刻氤氲了几分水意香甜,抬手递给他:“解解酒吧。”这花蜜是她闲时弄的,甜而不腻香而不俗,味道极好。

  夜天湛接过飘着淡淡花香的蜜水,坐进椅子里握着那只白瓷透花杯,眉心微锁:“你真是每日都给我些惊奇,那可是云骋!”

  卿尘悄悄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终究是要教训了。

  夜天湛见她不出声,一双俊眸微微眯着看定了她:“怎么?”

  卿尘笑了笑:“想想是挺危险的。”

  夜天湛不想她痛痛快快认错,倒有些无话可说了。谁知卿尘接着又说了一句:“不过很刺激。”顿时叫他有些哭笑不得:“回头我饶不了十二弟,让她带你出去走走,他竟让你去骑云骋!”

  卿尘一愣,忙道:“不怪他,是我自己挑的云骋。你饶了他,我任你责罚,怎么都行。”

  夜天湛眼底微敛了笑意:“当真?”

  卿尘挑挑眉毛:“我虽不是什么男儿君子,但也说到做到。”

  夜天湛闭了眼睛靠在椅中,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旋而睁眼:“那好,你欠我一件事,等我想出来再说。”

  “啊?”卿尘不防,失笑道:“你……居然也会赖皮!”

  话还未说完,就听有人将虚掩的门轻轻敲了敲,夜天湛眉目微敛,那样天高云淡的神情,方才的闲散嘻笑瞬间掩映在眸中风华下,无影无踪,回头看了看。

  卿尘开门处,立着个光彩明丽的佳人。红色银丝纹裳,外罩秋香轻痕纱衣,偏偏飞仙髻插了玲珑步摇,一点珠翠垂在额前,芙蓉如面柳如眉。身旁站着一身素衫却不失雍容的靳妃,浅笑着道:“不想爷也在这里。”

  那女子亦行了一礼:“见过七爷。”

  卿尘并不认识这女子,却看到她一愣,只觉得好生面熟。对靳妃笑了笑道:“靳姐姐……”

  那女子突然深深叹了口气:“果然像。”

  卿尘不解,听靳妃笑着道:“卿尘妹妹,这位是御前常修仪鸾飞姑娘。”

  随侍天帝的凤家小女儿凤鸾飞,卿尘默默看了她一眼,怪不得觉得似曾相识,原来这女子和“凤卿尘”眉眼间确有着几分相似。

  凤鸾飞微吊的美目一刻也没有离开卿尘脸上,说道:“鸾飞冒昧,想同卿尘姑娘私下说几句话,不知是否方便?”

  靳妃精致玉容始终带着叫人舒适的笑意,看了看夜天湛。夜天湛站起来,午后淡金色阳光落在身上,英气逼人,眼中清澈往卿尘处一瞥,说道:“不防,鸾飞姑娘请便。”便携靳妃一同离开。

  卿尘望着那消失在前方的一角蓝衫,衬着靳妃修长的身影郎才女貌。不免有些感慨,老天将风流富贵才貌贤德全都给了这一人,少年得志,不知这世上还会有什么是他不称心的?

  屋中只剩了她和凤鸾飞,卿尘回头一看,凤鸾飞便开门见山说道:“卿尘姑娘,恕我冒昧,听说你左臂之上绘有一只银蝶,可有此事?”

  卿尘那天听夜天溟酒后说过凤家女儿身上有紫蝶纹身,原来凤鸾飞是为此而来。她臂上纹有银蝶之事是那时当着天帝说出来的,此时要否认也不能,便道:“确有此事。”

  凤鸾飞见她如此说,起身去关了门闩,伸手将里面银红纹裳的衣襟解开,是淡粉色的抹胸,再往下轻轻一扯,露出左臂,白底凤蝶,蹁跹肤上。

  卿尘愣住了神,这只蝴蝶和自己,确切的说是“凤卿尘”这个身体左臂上的一模一样,连流连的凤尾长长的柔须都分毫不差,而也是银色凤蝶,并非紫蝶。

  心里不知为什么忽然被轻轻的牵扯了一下,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升起在心底,那样缓慢的却清晰的,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卿尘盯住凤鸾飞的左臂半晌,伸手将自己衣服缓缓褪下一点儿,一截玉白藕臂呈现在凤鸾飞面前,欺霜赛雪的肌肤之上,绘着同样的银蝶,蝶翼招展,仿佛飘然花间。

  凤鸾飞伸出玉手,轻轻抚上卿尘臂上银蝶,卿尘觉得她指尖微微有些颤抖,她一下子抓住了卿尘的胳膊,吓了卿尘一跳,听她声音里带着些许激动:“你是二姐,真的是二姐。”

  卿尘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露出点笑意:“我想不一定,可能只是……巧合?”说到最后居然变成了一句疑问,明明心里冷静的一泓清水,自己不是凤家任何人,但是偏偏有什么牵扯着她,就像当时在那个山谷中寻找竹屋时的心情,就像每次回忆一些草药和医术时的感觉,涌出的是真正的“凤卿尘”的记忆,并不是她宁文清。

  卿尘定了定神,凤鸾飞也静了静,随后摇头道:“这臂上银蝶是仿制不出的,我本也以为这或许是巧合,所以今日特地来此亲眼一看究竟。漠云山的瑶砂和朱羡情的笔法,没有人能模仿的来。还有根本没人知道的一点,就是蝶须,这蝶须是用暗金点缀的,并非纯色的银瑶砂,不仔细看只会以为银色深沉一点儿,但这个其实是暗金。”

  卿尘凝注目光在自己臂上,果然,之前她都没有看出蝶须上其实是轻微的暗金:“但是……”她立刻想到一个问题:“九皇子那天说凤纤舞臂上的是紫砂凤蝶,不是银蝶,为什么你的是银蝶,我这个……好吧,就算同你一样,也是银蝶?”

  鸾飞突然低低头,面上竟露出一丝娇羞的神色:“那是因为大姐……她嫁人了。”

  “嗯?”卿尘习惯性的挑挑眉毛,而后恍然,这个银蝶原来是凤家女儿的守宫砂,素美银碟化做华贵绚烂的紫蝶,就像是破茧而出一样,又获得一次生命。

  卿尘对这种事倒不怎么介意,淡淡道:“你所说的二姐,既是你阀门凤家的女儿,便不会是我,我是从来没见过父母的。”

  鸾飞盯着她的眼睛道:“二姐在很小的时侯,便被家中恶奴掳走,父亲寻了这么多年都杳无音信,还以为早已不在世间。昨日我听皇上偶尔提起此事,立刻和父亲商量,便来看你。”

  卿尘低头沉吟,她对此可是一无所知的。此时鸾飞已问道:“你可愿随我回家,见见父亲,还有……母亲?”

  卿尘颇有一入侯门深似海的预感,便想开口拒绝,但是鸾飞软声道:“母亲她已时日无多,她惦念了自己女儿一辈子,伤心了几十年,不管你是不是二姐,可否帮我了了她这一心愿?”说着神情恻然,竟是黯黯神伤。

  卿尘心中一软,觉得这样拒绝的话,心里似乎很不是滋味。想想自己的母亲,不知什么时侯才能再见,天下母女之心皆尽相同,面对一个牵挂女儿一辈子的母亲,如何忍心视而不见?

  想到这里,抬手替鸾飞理好略有凌乱的衣角,微笑道:“好,不管我是不是你的二姐,便随你去见见左相夫人也无妨。”

  鸾飞粲然一笑拉住她的手:“那明日我来接你。”

  卿尘报以微笑点了点头,只觉得横生枝节,越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这如何叫人觉得又不是梦?身在梦中,却醒是何时?

  紫藤花轻是谁家

  次日左相府来人接卿尘,夜天湛恰好下朝回府,听卿尘说过事情原委,道:“不如我陪你过去看看。”

  卿尘心想有夜天湛在一旁或者也好,便和他一同上了相府马车。

  车子宽敞华丽,窗口搭了流苏锦帘,座上是柔软的苏绸垫子,薰着淡淡樱草的味道,让人一进到里面,便迎面感到安逸和舒适。

  夜天湛今天话倒不多,在软垫上很闲散的靠着,但是一只手指轻轻敲动,显然心中还在思量着什么事情。

  卿尘一向没有打扰别人的习惯,只是自己掀起一角锦帘,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景,心中想着一会儿到了左相府将会是什么情形。

  渐行进繁华的如阜街,卿尘看到两栋雕梁画栋的小楼,朱雀大街两边对门而立,东是“天舞斋”,西是“拥星楼”。

  红香软玉,还是风流依旧,香车宝马,依然宾客盈门。

  不过封了些时候,便依旧如故,无非换了主人。即便倒了身后的一棵大树,自还有另一棵撑起遮天阴翳,这样的场所是士族阀门需要的地方,永远也不会销声匿迹。

  卿尘心中一阵感慨,若不是遇到了夜天湛他们,自己便就是这其中的一人,红翠香玉间不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虽然清楚知道天舞斋和拥星楼永远封不了,心中还是不太舒服,更加坚定了要回去的决心。

  一时间没了观景的兴致,放下帘子回过身来,却看到夜天湛正好望向自己。

  “看什么呢?”夜天湛随口问道。

  “天舞斋,拥星楼。”卿尘答。

  “嗯。”夜天湛沉默一会儿,突然闲话般说道:“我不能封天舞斋和拥星楼,也封不了天舞斋和拥星楼。”

  卿尘对他一笑,道:“我知道,我并不是不懂,也并不怪什么。”这话倒是不掺半点儿虚假。

  好一会儿没有做声,夜天湛忽然又说了句:“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或者励精图治,也叫百姓少受些苦楚吧。”像是说给卿尘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看窗外:“到了。”马车已稳稳停在了左相府门前,伸手给卿尘,扶她下车。

  卿尘虽然自觉能跳下马车,但夜天湛那样自然的伸手过来又叫她无法拒绝,要躲避又似乎过于刻意,便在他手上轻轻一按下了车来,于是夜天湛扶着卿尘下车这一幕便落到了站在左相府门前的凤鸾飞眼中。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23

  卿尘和夜天湛随鸾飞进了左相府,这左相府中楼台高耸,庭院雍容,处处景致别致独特,夏去秋初的阳光下晾晒了花草的气息,叫人心清目爽,比起七皇子府也丝毫不见逊色。

  夜天湛对左相府显然颇为熟悉,顺手为卿尘指点这亭台花木各样妙处,鸾飞有时补充几句谈笑风生。

  待到过了一个拱形花门,是左相府的后堂,卿尘走到这里的一棵菩提树下,突然停住脚步,说了声:“这里不是有个大鱼缸吗?”话说出来,自己先吃了一惊,仿佛那一刻思维游离了一下,摆脱了自己的控制。

  身边俩人齐齐看她,鸾飞望了望那棵菩提树道:“这里从我记事起便是这幅石桌石凳,从没有过鱼缸。”

  “哦,”卿尘淡淡的而应了声,记忆里偏偏浮现出其他的景象,她侧头笑道:“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这里该有个鱼缸。而且很奇怪,不是普通的鱼缸,是一边白色一边黑色,中间像是太极图一样的隔开,太奇怪了,哪里有这样的鱼缸。”

  鸾飞方要开口,突然身后有个声音道:“那鱼缸里面白色里面养了黑鱼,黑色里面养了白鱼,本就是一副太极阴阳八卦图。”

  闻声回身,一个身着宝蓝色长衫面色沉稳的中年人自台阶上走下,来到面前,对夜天湛施礼道:“老臣给七皇子请安。”正是这府中主人,权倾朝野的左相凤衍。

  夜天湛道:“左相不必拘礼,方才那话叫人不解,是却何意?”

  凤衍的目光落在了卿尘的脸上,道:“这位想必就是鸾飞提过的卿尘姑娘。”

  卿尘微微一福:“卿尘见过左相。”

  凤衍颔首微笑,对卿尘道:“姑娘是如何知道这树下有个太极鱼缸,有这鱼缸之时连鸾飞都还在襁褓之中,家中能记得的人并不多。”

  卿尘心中诧异,说道:“我只是走到这里突然想到,便问了出来。”

  凤衍眼角轻轻一动,眸子里沉稳万千也掩饰不了一丝激动:“果真苍天开眼,让老夫找到丢失多年的女儿!你可还记得别的事情?”

  卿尘茫然摇头,记忆本就不完整,哪里还能记得什么。

  凤衍说道:“当年家中奴才在外为恶,老夫一气之下以家规严惩,想不到他怀恨在心,竟偷偷将老夫的女儿拐走,那时侯你才不到三岁,想必也不记得太多事情了。”

  此时凤鸾飞说道:“父亲,卿尘身上的银蝶和女儿的一模一样,这点是绝不会有错的。”

  凤衍点头,却对夜天湛道:“多谢七皇子当日搭救了卿尘,才有今日老臣一家团聚,老臣感激不尽。”这言下之意已是将卿尘真正当做了丢失的女儿,并对鸾飞道:“鸾飞,快去将你大哥二哥叫来。”

  卿尘皱了眉,轻轻对夜天湛摇头。

  夜天湛微微一笑,低声道:“不急。”便带她随凤衍往内堂去:“于你并无坏处,何况,父女连心,你竟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卿尘一愣,感觉这东西不是说没有,而是她知道这所谓感觉是真正的“凤卿尘”而不是自己的。

  就在这犹豫之间,已到了内堂,夜天湛停下脚步道:“你随左相进去吧,家眷闺房,我不便相入。一切都等见过左相夫人再说可好?”

  卿尘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便随凤衍进了内室。屋子里满是飘飘淡淡的草药味道,入眼一副牡丹富贵屏风,后面黄梨雕花锦缎床上躺着的一个气息微弱的妇人,看面色曾经保养的很好,但是显然久受病痛之苦,已经失了神采。

  见到病人,卿尘出于一种医者的本能,快步上前看了看,并且握住她在被外的手把了脉。却不知这一切落在凤衍眼中反而变成了一种血缘相连的关心,心里越发认定卿尘便是失散多年的女儿。

  凤鸾飞已经请了两位兄长过来,在外面陪夜天湛说话,自己一同进屋,见父亲站在床前一脸慈祥的看着卿尘坐在母亲身边,心里不由得微微酸楚。

  卿尘回头问道:“用的什么药,可否给我看看?”鸾飞拿来药方,卿尘思想片刻提笔添减了几味草药,对左相道:“左相若是信得过我,不妨试试这个方子,或可见效。只是夫人沉疴已久,再好的药怕也只能延寿几年而已,重要的是心情舒畅,于病情有益。”

  凤衍接了药方,叹道:“她这一生便是为儿女伤神,日前伤心纤舞之事一病不起,现在若是得你们兄妹承欢膝下,说不定便有些起色。”

  卿尘闻言回头看了看床上床上病人,不忍出言否认,只是笑而不语,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凤衍从仕多年人老成精,看一眼便知她心中犹豫。

  卿尘也是精灵人物,知道自己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此事待议”四个字,左相定要温言相劝,先深深一福:“若得左相府中上下为亲,是卿尘修来的福份,但此非是儿戏小事,请左相三思为是。”

  凤衍沉吟,卿尘静静凝视,忽见他已爬上几缕皱纹的脸上掠过笑意,道:“慢慢再说。”

  卿尘和他并肩而出,忽而听凤衍似漫不经心的说道:“老夫自知,身为人父,这几年与你亏欠不少。七皇子尚未册立正妃又同我族一向交好,待你认祖归宗,为父自会给你安排一桩好姻缘,两情相悦门当户对,到时候便是双喜临门。”

  卿尘怎也不料他有这番话,要想了想,才醒悟到夜天湛的正妃和她的好姻缘之间是什么关系,越发觉得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想象。眼前的她,只是个因为无处可去才留在皇府的人。

  待要抬头作答时,已然到了外厅,一眼见到夜天湛由凤衍的两个儿子陪着说话。

  恍惚间像足了李唐的人引得心中一动,却又峰回路转心中恻然,不由自主的会对他好,常常想要和他待在一起,是不是心底对什么东西还有一点儿眷恋和不舍?还是因为他的好,他的关照和体贴?

  夜天湛含笑的眼神的落在卿尘身上,俊面朗朗,眸中眼底浸透了温柔神色,毫不避讳。

  一时间无语,只好一笑,低了头。

  凤衍便当女儿家听到此事害羞,哪里想到卿尘心中百转千回万般心事。

  冰清玉洁姻缘乱

  清烛爆开了灯花,轻轻的“噼啪”一声。

  卿尘抱膝坐在床上,怔怔的望着不远处的铜镜,每当看到这样的面容,依然心中模糊,不知是谁,不知身在何处。

  雪肤花貌映了烛火,笼上淡淡的嫣红,竟有种莫名妖冶的美丽,她在很认真的想还有什么地方可去,还能够选择什么别的路可走,应该趁着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时侯离开,这个是她对今天的总结。

  跟着别人安排的东西走,对于她来说和不再拥有生命是同样的意义。如果能回到现在,那么自然是没有必要接受一个亲族或是一桩好姻缘,如果永远不能,那么她宁愿把这里当做一次重新选择的人生,用自己的方式生活。

  一个人的时候,想到夜天湛的样子便恍惚的以为,命运给了她一个残酷的事实,或许又在另一个时空还给她一些补偿。

  在爱或者恨的缝隙间,第一次找不到自己的感情,恨李唐,却是因为曾经爱过。而夜天湛其实是一个于此毫不相干的人,如果说相干,那么也是对于现在的凤卿尘,而非宁文清。

  他的感情,便如同万里晴空一般坦荡荡的呈现在自己面前,温润却又丝毫不加遮掩。看在眼里,以为可以欺骗自己没有感觉,实际上仅仅是自以为无视便是不存在罢了。

  今日凤衍一句话,像是裂开了帷幕将所有东西推到台前,夜天湛的眼神、话语、笑容,无可回避的从卿尘压抑最深的地方涌起,瞬间和她记忆中的美好重叠在一起,分不开。

  这样完美的机缘,如果她点头,那么可能真的,是上天对于那个时空割裂心肺般伤害的一种弥补。

  只要她回答一声“好”。

  面对李唐的种种,在麻木了很久很久以后疼痛才像潮水一般赶上,几乎使人溺毙。她想知道自己该不该有勇气再一次伸手去触摸美好,同样的美好,背后的痛苦和丑陋又是否相同?

  想要回到自己的地方,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呢?

  没有人知道。

  想的累了,便靠在枕上慢慢的睡去,似乎感觉夜天湛站在自己的面前,那样云淡风高的微笑,湛蓝无垠。

  落花流水一场梦,晓白清明几番春。

  次日醒来,被中的温暖让人身心松散,卿尘起身将桃木花棱窗推开一道细缝,带着雨意的微风悄悄的流泻进来。

  外面零星的飘着飞雨,颇有了秋凉的意味,心中像是无端多了些什么,淡淡的又沉沉的。

  花廊那处,靳妃带着贴身的小丫鬟正向这边走来,卿尘看着这个秀美女子隐约的身影,想像着夜天湛的微笑,比翼双飞举案齐眉,靳妃才是应该陪在他身边的女人吧。

  突然有一点儿感慨涌起心头,一个人的心,要承受别人的分享,一个人的爱,要分成几份来周旋,换作了自己,是绝不会接受的。抛开一切不论,她绝不会去分享另外一个女子的幸福。想到这里,心中陡然轻松了许多,自嘲似的笑笑,枉自还辗转反侧,其实只是参不透罢了。

  一瞬间失神再回神过来,发现靳妃真的是向自己房间走来,便离开窗子开门迎了出去。

  靳妃个子高挑,穿了件撒花锦缎石榴色秋衫,举手投足间有份高贵的温婉,见了卿尘笑着拉住她的手:“卿尘妹妹,姐姐有件喜事跟你说。”

  卿尘笑道:“姐姐什么喜事?”

  靳妃从小丫鬟手中拿过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吩咐她:“你先下去吧。”挽着卿尘道:“我们屋里说话可好?”

  卿尘同她进了屋,弄了自己晒制的桂子茶来给靳妃品尝。桂子香熏氤氲了整个屋子,便犹如靳妃的雍容端庄。

  靳妃一直待卿尘如同自己人,让人心中对她莫名的有种长嫂的感觉。进了七皇子府,见到靳妃,便觉得整个皇子府井井有条如同回家一般欣然。

  靳妃将桌上的小玉盒搁到卿尘面前,道:“妹妹,你打开看看。”

  卿尘倒也不和她客气,依言接过笑道:“姐姐要给我什么好东西?”一边打开锦盒,白缎上衬着一串晶莹剔透的蓝水晶。

  海蓝宝!卿尘险些脱口而出,看着水晶手链的双眸微微一凛,心头一喜,转而恢复平静。这是她一直寻找的东西,集齐了几条水晶手链的话,可能就有机会发动九转玲珑阵回到现代。但这样清透无暇的海蓝宝,是水晶中的极品,在这个时代应该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卿尘轻轻将玉盒合上,推回靳妃面前,道:“好漂亮的链子。”

  靳妃白玉般的手指抚上玉盒,打开,晶蓝色的宝石流动着清淡光泽,慢慢说道:“这串冰蓝晶是贵妃娘娘族中的珍宝之一,娘娘嘱咐我们爷,说是传给七王妃。”话说到此,抬眼看定了卿尘。

  卿尘和她四目相对,而后一笑,道:“那之前都没有看到姐姐戴啊。”

  靳妃松手,盒盖轻轻滑落,合上。她用着那样很淡很淡的语气说道:“我只是七皇子的侧妃。”

  卿尘正容道:“可是在我心中,你是七皇子唯一的妻子,什么正妃侧妃。”

  靳妃细致的眼光流转卿尘脸上,卿尘凤目中那种神情让她心中似乎被什么重物按压过去,沉沉的,却又带着不能释怀的亲近。卿尘的坦然和女人之间的直觉,让她深深的叹了口气,但是有些话又不能不说。

  “妹妹,你我都是直爽的性子。”靳妃明眸一笑:“我们爷的心思,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今日便是他要我来问你,可愿入这家门?”

  单枪直入,没有了遮掩,卿尘虽然隐约预料到可能会有这样一天出现,乍听到此话还是无比的郁闷。一时无语,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动在檀木桌上,发出细微的声音,一声声撞进靳妃心里。

  时间太长,靳妃等得忐忑,忍不住又道:“妹妹。”恰好听卿尘此时也抬头道:“姐姐。”

  短短相视一笑,靳妃便移开了目光,只道:“妹妹你说。”

  卿尘本不想将心中实话说于她听,又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妥,说道:“姐姐,我便和你说了实话,要我说,他于此事上实是万般不该。”

  “啊?”靳妃愣愕万分,不由抬头:“妹妹……”

  卿尘对她一摇手,道:“我并非有心指责他的不是,他待我极好,我知道,也记着,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忘,但此事不同。一来,不效俄皇女瑛数女共夫,俩人之间,在个情深,在个意专,我就一颗心,只能容得下一个,他若有心,也只能有我一个。三房六院妻妾成群,即便全天下都如此,我不要,如果没有专情于我的,那终身不嫁又如何?”见靳妃望向自己的眼中满是惊愕,卿尘抿嘴浅笑,再道:“二来,他要姐姐来问此事,便是该骂。你是他的妻子,他本就该一心一意对你,现下看上了别人,竟要你来问愿不愿嫁他,他难道不顾你的心?天底下哪个女人愿将自己的丈夫拱手与他人分享,自己还要从中穿针引线?”

  靳妃闻言,眼中微微一酸,叹道:“我只是靳家庶出的女儿,能嫁得七皇子做侧室已然足矣,难道还能求他只有我一个?今天便不是你,明天也自会有别人,七皇子的正妃,总还是要有的。”

  卿尘握了她的手,道:“坦白说来,我更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怎能做什么王妃?”

  靳妃道:“你认了凤家的亲,凤家的女儿封为七王妃,是门当户对。”

  “好。”卿尘凤目微挑道:“那我倒要问,他若真是喜欢我这人,何必待我见了左相明了身世再来提?若我不是凤家的女儿,是不是即便跟了他,也只是他妻妾中的一个,永远要仰视他,永远也不能和他并肩而立?”

  “并肩而立……”靳妃几乎被卿尘的思想震惊住。在这样的时空中,男人是参天乔木,女人只能做依依丝萝,托付他们自己的终身和幸福。即便是士族名门的女儿地位尊贵,也无法同男子相提并论,谁曾又有过和男人平等相处的想法?

  卿尘知道自己所有这些念头在这里万万不会被认同,所以也不期望有人能理解,当然更不奢望靳妃会就此言拍案叫好,道:“卿尘鲁莽了,但这句句是肺腑之言,我的心意,姐姐当明白了。”

  靳妃叹道:“妹妹,你与我真心,我也说与你我的真心话。确如你所说,没有哪个女人不想独占自己的丈夫,但皇族之中,自天帝之下哪个又不是有妻有妾,这是我们女人的命。迟早有一天,这府中会娶进一位正妃,即便他不要,天帝也会指婚。你在我们府中时日虽短,但从进府的第一天,他便对你百依百顺,我们姐妹俩更是投缘,我其实也是为他想,为自己想,所以宁愿进府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别的女人。你和他也是情投意合,如何不愿答应这门亲事?”

  情投意合……卿尘心里无端鄙视了自己一下,有些习惯意识到了却没有改进,终究还是引起了误会。她犹豫了一下,对靳妃道:“姐姐,我……”话到嘴边又觉得这种事情实在是没有办法解释的:“七皇子他……和我的一个……朋友长的很像,常常我会把他当做是他,会给我很亲切的感觉,虽然有时候和他比较谈的来,但不是那样的,仅仅是……亲切。”乱七八糟说完了这些,卿尘愣愣的盯着窗外飘零的细雨,心中就像是初见夜天湛时的那种感觉,酸甜苦辣喜怒哀愁一应俱全,一时间没了言语。

  靳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凝视卿尘半日,突然叹了口气:“妹妹,这冰蓝晶留在你这里,你便自行斟酌吧。此事并非勉强的来,我也不能多说什么。”说罢,静静起身:“我先回去了。”

  卿尘送走靳妃,对着晶莹四射的海蓝宝很是出了会儿神,指尖轻轻滑动在冰蓝色的圆环中,一圈又是一圈,犹如层层心事,无穷无尽。

  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繁华过后成一梦……

  爱还是不爱,当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会不会很可笑?

  最后她纤细的手指终于在桌上用力一顿,将自己的表情从苦笑当中拯救出来,心里做了决定。取了那串海蓝宝放回到玉盒之中,步向夜天湛的书房。

  夜天湛并不在府中,卿尘将那玉盒放在了他书桌上,又回房将这几日从他这里借走的诸多书籍一一取来,整齐的放回原位。惊觉这短短时间,自己竟然从这里看了这么多书,有些东西还没有看完,便站在那里再翻几页下去。偶尔还看到夜天湛在眉边页脚的小注,想起当时他和自己笑谈这书中种种,当真是学识渊博谈吐风雅,脸上不由得浮起淡淡微笑。

  一时又想起夜天漓,更是忍不住笑出来,倒是很快乐呢。不知道他若是知道自己要离开会是什么反应,不过也很可能就是这样,无非彼此一个道别而已,大概连道别都没有也说不定。

  穿越时空都经历了,还有什么是大不了的。当世界在自己眼前翻天覆地的那一瞬间,心里的承受能力已经化为无穷大了吧。

  所有的东西归于原位,就像从来都没有动过,卿尘又转回房中将住了多日的房间一一收拾整齐。这些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属于她的,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和那支曾经险些丢到江中却被夜天漓随手捞回来的的玉簪外,别无他物。

  而实际上,这些又何尝是自己的?自己拥有的,只是一个奇异的灵魂,在这里没有人会理解的灵魂。

  这使她想起刚刚在这个时空醒来的时候,孑然一身的迷茫。而今似乎也是一样,孤独的存在于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偌大的空间不知何去何从。

  窗外雨淅淅沥沥一直没有停,是个告别的好日子,卿尘暗自想。

  已是秋窗秋不尽

  桌上放着四只翠色暖玉杯,是那日夜天湛他们兄弟三人来这里品酒谈天带过来,便一直放在这里的。

  这杯子说不得价值连城,却雕的精巧,用了四块水头清透的绿翡琢成“梅、兰、菊、竹”几样雅致的花色,玲珑精巧赏心悦目,倒是夜天湛颇为心爱之物。

  卿尘怕有损伤,不敢乱放,便将它们细细清洗了一番,装好后打算去寻知安来收走。

  一日的秋雨使得天色沉暗了许多,风吹云动灰蒙蒙的涂满天穹。偶尔有几片尚见青翠的叶子禁不住风吹雨打,落到撑起的紫竹油伞上,遮住了工匠笔下精美的兰芷,只是雨意潇潇。

  卿尘低了头缓步穿过本是花木扶疏的长廊,见那紫藤花飘零一地,往日芬芳依稀,却已不见了馥郁香彩,沿着这九曲回廊蜿蜒过去,星星点点残留着最后的美丽。

  卿尘在回廊处立了片刻,抬头去看细细飘来的雨丝,心中忽然被什么牵扯了一下。

  不远处回廊尽头,有人负手身后,站在通往凝翠亭的一座白玉雕琢的莲花拱桥之上,和她一样静静的望向漫天细雨。那一如既往的湛蓝晴衫,像是破云而出的一抹晴朗,却不知为何在这秋雨中带了些许难以掩饰的忧郁。

  卿尘驻足不前,犹豫着要不要先回房去,夜天湛却在她望过去的那一瞬间转身过来,看向了她。

  不远亦不近的距离,两人谁也没有动,隔着荷塘相望。一时间四周仿佛寂静的只能听见细微雨声,在整个天地间铺展开一道若有若无的幕帘。

  莫名的就有种酸楚蓦然而来,卿尘手中握着的纸伞轻轻一晃,一朵紫藤花悄然滑落,轻轻的跌入雨中。

  第一次见到李唐,就是在这样的雨天,他低头帮自己拣起笔记那一瞬间的微笑,留在她心中很久。她很想现在就找到李唐问他,那时候你曾有过的微笑,究竟是为了什么,就在那一个凝固的刹那,是不是仅仅是因为遇到了我而微笑,抑或是,其他。

  这里是你的前世吗?那么我是今生的我,还是前世,是恨的我,还是爱?

  笑,不得知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卿尘苦笑着摇头,终于举步向前走去。

  夜天湛在拱桥之上凝视卿尘自淡烟微雨中缓缓而来,紫竹伞下水墨素颜仿若浅浅辰光,雨落如花,花烁如星。

  依稀仿佛,在遥远的不真切处曾经有这样一个女子向自己走来,那样确切却又如此的虚渺。是什么时候,这个人就在自己心头眼底,不能不想,不能不看?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23

  她在舟中抚琴扬眉弦惊四座时?

  她在自己怀中疲惫柔弱楚楚不禁时?

  她在这荷塘上婉转轻歌长袖娉婷时?

  还是她在天帝面前高贵大方沉静自如时?

  抑或是她在马上英姿飒爽不让须眉,还是她在书房中的聪慧珑玲见识不凡?

  世上百媚千红弱水三千,独有这一人像是注定了如此,连自己都觉无可奈何。

  待到卿尘自伞下抬起头,夜天湛唇角露出了微笑,一如千百次的天高云淡,无垠万里。

  他没有遮伞,发间衣衫已落了不少雨,卿尘却没有从他身上感到一丝狼狈,风姿超拔泰然自若,仿佛是一块被雨水冲洗的美玉,越发清透的叫人惊叹叫人挑不出丝毫瑕疵。

  雨比方才落的急了些,卿尘将手中的伞抬了抬,想替他挡一下雨,却又觉得这样的动作过于暧昧,一柄紫竹伞不高不低的停在两人之间,光洁的伞柄几乎能映出两人的影子,进退不得。

  夜天湛看着她一笑,开口道:“凝翠亭中赏雨,也是别有景致。”说罢转身举步,卿尘静静和他并肩而行。

  “今早十一弟到了京城,父皇在朝上很是欣悦,不日四哥五哥大军亦将归朝,礼部已着手筹划犒军了。”像往常一样,夜天湛看似随意的和卿尘闲聊一日朝事,像是理清自己思路,也时常听她些意见。

  这么多天了并未觉得不妥,卿尘现在反而察觉有些异样。这些话,本是丈夫在外忙碌一天,回家在温暖的房中松散下来,只有对自己的妻子才会说。大事小事有的没的难的易的喜的烦的,并不是要讨论什么,只是需要一个人倾听,哪怕得到的只是她一个淡淡的关怀的笑容,一句体贴的温柔的话语,便足够将一日的操劳尽去,安于她带来的欣然。即便是叱诧风云九五至尊也不外如是吧。

  而他将这样的话对她说,他的妻他的妾都没有能够听到这样的他,都只能看到他的潇洒自如政绩斐然,不能分享。

  夜天湛见她盯着自己出神,奇怪的说道:“卿尘?”

  “啊?”卿尘回过神来,知道自己随时走神的毛病又犯了,对他抱歉的一笑:“这下子你便又该忙了吧?”

  夜天湛若有所思的看她:“再忙几日等五哥回来,卸了京畿司的差事,便可松散几日。”

  卿尘点头道:“你难得空闲,到时候可以好好轻松下了。”

  夜天湛道:“过几天深秋时分,皇家猎场的风景极好,那时纵马巡猎是很有趣的事情,十二弟这些天总说你骑术好,届时可别让他失望。”

  卿尘想了想,对他道:“可能真的要他失望了。”

  夜天湛笑道:“你的云骋不太可能赛不过他的‘千追’。”

  卿尘摇头:“不是,我是怕没机会和他比试骑术了。”

  夜天湛眸中笑意微微一敛,看定卿尘。

  卿尘避开了他的眼光,去看那越来越急的雨幕。荷塘上隐约已见凋零,曾经饱满的花朵早已卸了红妆,急雨打在残存的荷叶之上,激起一层淡碧色的烟雨。

  “我是来向你告辞的。”许久的沉默,卿尘终于再开口道:“天舞斋的案子虽还未结案,但也未必需要我这个证人了,何况我前日听漓说,丹琼和碧瑶两姐妹并未离开京城,即便要证人,你也找得到她们。所以我该走了。”理由充分得体合理并无懈可击。

  这话音落后,两人又陷入沉默之中。

  繁华过后成一梦

  卿尘轻轻的扭头看夜天湛,却猝不及防遭遇了他的眸光。那眼底仿佛被晴衫映透,清蓝一片,这满天满地的雨都像落入了他的眼中,带着某些叫人无法琢磨的神情,叫人无法对视的温润和那一点儿深藏的无奈或者说,忧伤。

  而这一切只在瞬间,就在卿尘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夜天湛文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鲁莽了。”

  卿尘摇头道:“抱歉,我并非有心让你失望。”

  夜天湛面上早已恢复了之前的俊朗雍容,道:“她没有说清楚原因,所我想来找你,可走到这儿,又觉得不知要问什么。”

  卿尘的手指随着手中紫竹伞柄细致的花纹轻轻的抚动,很长的叹了口气:“你我不是属于一个世界的人,你要的我给不了,我要的你也给不了,便不如不要破坏本来还有的美好?”

  夜天湛手微微一抬,又放了下来:“卿尘,你到底是谁?”

  听到这话卿尘突然看起来很开心的笑,答道:“我也不知道。”

  夜天湛终于皱了眉头:“你也不知道?我看不透你,连莫先生都看不透你,而你自己说不知道。”

  卿尘伸出手让雨滴劈劈啪啪在手掌敲落:“是的,我不知道。”

  “那你要的是什么?”夜天湛清平神色下不打算给她空隙逃避,再问。

  “我要的?”卿尘面无表情的盯着空旷处:“还可不可以回答不知道?”

  “不。”

  “那或者你该告诉我想知道哪方面。”

  “所有的。”

  “我只是要我想过的日子……”卿尘顿了顿,很认真的说:“和专一的……感情。”

  夜天湛的眼底微微一波:“因为这个?”

  就算是吧,卿尘扭头问:“你给的了吗?”反客为主,卿尘觉得自己很残忍,向一个人要他没有并且也不会有的东西。

  夜天湛的手握上了凝翠亭凉意十足的栏杆,卿尘清晰的看到他皮肤下微微突起的血管和手骨,泄露了他些许的情绪。她很少看到夜天湛皱眉,但是现在分明看到他微蹙眉头,应该是不能理解自己所要的东西吧。在他的时空,大概从来没有女子要求这样的东西,或是用这样的口气说话,这是个很好的借口和方式。

  “我先回房了。”见他不回答,卿尘便放弃了询问。

  “卿尘。”夜天湛在她转身时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紫竹伞撑开一半,几点雨斜斜的落上伞面。

  暮霭沉沉,卿尘回眸望他,见他目光远远的投向迷蒙天际:“你可知道,我娶的女子,本该是靳慧的姐姐?”靳慧是靳妃的闺名,卿尘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此事,不解的摇头。

  夜天湛从天际收回目光:“当朝靳家正室所出的二女儿,士族之中有名的才女,靳慧的姐姐靳菲。我曾经很欣赏这个女子,才华似锦,品貌端庄,当时父皇将她指做我的妃子,我们也算情投意合,京都之中相传而成一段姻缘佳话。可是她在成亲两天前进宫,回府后引鸩自尽,当夜靳府传出女儿暴病而亡的消息,我的妻子便换做了靳慧,因是庶出封了侧妃。”

  卿尘心里一沉,从未听说过他和靳妃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不由得问道:“她为什么?”

  夜天湛嘴角轻轻牵动,似笑非笑:“我一年后方才知道其中缘由,只因她身患不孕之症,母妃知道后召她进宫不知说了什么,她便引鸩自尽去了。”

  卿尘一时没从事情中反应过来,虽然对于一个王妃来说不孕并不是什么好事,但似乎也不需要引鸩自尽。很是莫名其妙,如果这样就可以自尽的话,那么可能她是不是已经可以自尽个百八十次了。

  夜天湛突然转身直视卿尘:“若是你,卿尘,绝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卿尘几乎被他这句话堵到,毫不犹豫的一摇头:“我?怎么可能?”

  夜天湛一笑:“所以说,我要的你能给我。”

  卿尘选择了沉默。

  夜天湛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轻触她的脸庞,用那温润如玉的声音说道:“若我愿尽我所能给你你想要的,你可愿答应?”

  他手心的一点雨水在卿尘脸上留下了细微的凉意,那一瞬间卿尘仿佛只能听到整个世界雨丝落下的声音,淡淡的,静静的,如同他语气中的可以包容一切的温柔。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说出的话震惊了,那短短几个字后面意味着什么她一时间无法估计,在大脑几乎变得空白时卿尘轻轻向后退了一步,一阵细雨打来,让她恢复了基本的清醒。

  她抬眸,在雨中露出一个冷静到可谓无情的微笑:“我不会,你也不会。我不会去伤害别人,你也做不到。”

  夜天湛收回手:“你怎知我做不到?”

  卿尘淡淡道:“因为你不仅仅是夜天湛,还是当朝七皇子。”

  夜天湛愣了稍许,突然叹了口气,而后扬起嘴角:“你和她们每一个都不同。”

  卿尘亦保持着微笑:“或许我可以看做这是你的夸奖。”

  “你可以不走。”风神如玉温文尔雅,些许的情绪波动之后,他又变成了朝堂上众人前的七皇子。

  卿尘摇头:“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很重要?”

  “或许吧。”卿尘想了想答道。

  “可需我帮忙?”

  卿尘再摇头。

  “你曾说自己无处可去,此时又要去哪儿?”

  “我也说过天下之大,不是吗?”卿尘暗自郁闷了一下,夜天湛温雅背后时而出现的锐利,每每让她觉得不易招架,即便这锐利是很久也难得一见,她相信任何人也不愿应付眼前这样的七皇子。

  夜天湛失笑:“看来我这里是不能待了。”

  卿尘道:“我刚说过,我要的是自由。”

  夜天湛点头,却突然道:“你欠我一件事情。”

  卿尘愣愕,心中千念百转,最后终于道:“当日是你救我来此,说起来,我还欠着你一条命呢。”

  夜天湛不接她的话,从怀中取出那个装着海蓝宝的小玉盒,递给卿尘:“送于你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

  他修长手中握着玉盒递到眼前,卿尘虽然很需要那串海蓝宝,但记起靳妃的话还是摇了头:“不,靳姐姐说……”

  “这并非给什么王妃所备。”夜天湛打断她的话:“不过是送你而已。”

  卿尘皱眉,看夜天湛的神色。以她这些日子对夜天湛的了解,每当他眼梢微微上挑之时,便是有什么事情下定决心不打算再更改,而现在这正是夜天湛脸上的表情。

  摊开手掌任他将玉盒放入手中,玉的微凉握上去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无论何时,你可凭这冰蓝晶在任何一家殷氏钱庄提取足够银钱,当我送做你的礼物。”夜天湛道。夜天湛的母亲殷贵妃来自富甲京都的殷氏阀门,不但朝中广有人脉,钱庄生意亦遍布全国。

  卿尘待要说不需要,一想反正只要自己不去取用就是,她从小不缺吃穿,本对银钱之物也没放在心上,便收了说道:“多谢你。”

  夜天湛深深的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向亭外雨中走去,待到她身边,脚步一缓,低声叹道:“不知你来自何处,不知你将到何处,亦不知你究竟是谁,心里想的又是什么,偏偏这世上就是只有一个你,但愿有朝一日,这冰蓝晶真的能成为我王妃专有的饰物。”语气中带了无尽感慨,举步没入雨中。

  卿尘失神的望着白玉桥上夜天湛越走越远,雨意下渐渐模糊了的身影像是他的眼睛,淡淡的,无端的忧郁。

  有时候拒绝一个人的爱,几乎比爱一个人还要难。

  情不重不生娑婆。红尘之中偏偏有几多执迷不悟,人人不得超脱一情字,在生生千百年轮回烙印,终不得解。

  熙熙攘攘天涯客

  雨洗清秋,天高气爽。秋日的天总是蓝的有些不真实,看上去似乎可以到达另外一个世界。

  另外一个世界,又是什么样子呢?去不到的时候心心念念,等真正到了那里,却发现一片混乱。人果然是种奇怪的动物,得不到的就最好。

  白衣白马,长街闲闲而行。卿尘置身这京城最为华美的街道,却对四周热闹视而不见,只是漫无目的穿梭在人群之中。

  雕梁画栋的高楼,川流不息的商客,琳琅满目的商品,太平盛世,昌荣繁盛,在她的眼中如同一场场灰白影像交错游移,离自己如此遥远,如此陌生,如此怪异和不真实。

  熙熙攘攘云浮烟过,自己并不属于这任何一个角落,明明身在其中,却仿佛看戏,荒诞无比。想喊又喊不出来,一种恐惧感自心底诞生,蔓延,侵蚀着全部思维。

  心情低落到极点,迷茫也好孤独也好恐惧也好甚至背叛也可以,什么都能在心中慢慢的化解,唯有伤害别人,是解不开的一种死结。

  夜天湛面前无比的冷静自若,聆听、微笑、回答和拒绝,将他置于身外,划清界限。依稀觉得拒绝他那一刻大概产生了刹那快感,似乎在报复李唐一样。那是一模一样的面孔,不是吗?

  卿尘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这种想法,时而会把夜天湛当做李唐来看待,也当做了李唐来爱和恨。

  他在说那句话时望向自己的眼神,眸底是怎样的深情。

  “若我愿尽我所能给你你想要的,你可愿答应?”

  无论是不是七皇子,夜天湛并不是轻易言笑的人,这句话中带了多少放弃退让,却被她生生剥离,丢弃一旁不屑一顾。

  凝翠亭中他离开的身影莫名烙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真正在他转身之后,面对自己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也会伤心,有一点点痛氤氲心底,纠缠不去。

  姻缘凌乱,究竟是他欠了她,还是她欠了她?是来世的他辜负了她才得今日无情,还是此生的她伤害了他才有来世背叛?一时间斩不断理还乱,纷杂无端。

  突然云骋往她身边蹭了蹭,提醒她给一辆马车让开道路。

  卿尘从思绪中回神过来,看到云骋似极了人类的眼睛望着自己,似乎是能感觉到自己的不良情绪。她伸手抚摸云骋,想起自己问是不是可以带走云骋的时候,夜天湛不无感慨的道:看来这府中,反而是云骋和你更有缘。

  一句话雪上加霜。

  云骋像往常一样舔了下卿尘的掌心,卿尘对它微微一笑,自己振作了一下,着眼打量四周。以一个现代女性的思维方式,首先,自己要找到事情做,才能彻底的独立。走之前把知安给自己送来的行李悄悄留在了房中,现在生计问题却提上眼前。不过这个时空给女人的“工作”,除了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妻妾之外,似乎只有天舞斋那样的地方。身为士族之女千百个中也只能有一个“修仪”,何况寻常百姓。

  卿尘打量街市上各色商铺酒楼,用现代商场的眼光评判分析了一番,一边走一边思索。而后在一家殷氏钱庄停留了片刻,却扭头走向对街一家当铺中。

  比较安静的一间向阳街铺,阳光射到门厅的一半便驻足不前,显得屋中有些古旧的凉意。

  刚刚有人当了什么东西和卿尘擦肩而出,卿尘带着三分好奇之心环视这传说中的当铺。前方柜台上一个老先生抬起头来看她,身边小伙计抱了方才那人的东西去了后面。

  “这位姑娘可是有东西要当?”

  卿尘见问,笑了笑,取出自己那支玉簪,递到柜台上:“请先生看看,这个值多少银两?”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老先生从未见当东西当的这么笑语嫣然的。以往进这店门的人都是有万分不得已,不是愁眉苦脸也有几分无奈不舍,可眼前这位轻松的简直可以用高兴来形容,不由得仔细打量卿尘和她手中的东西。

  卿尘伸手在柜台上半天,见老先生看着她的手一直不语。难道这玉簪一文不值?卿尘暗自嘀咕,不至于吧,她从小也见了不少美玉,从玉质到雕工,这玉簪看来还是很不错的东西。或者是太值钱?似乎这个念头又不是很现实。

  终于,老先生从她手掌处抬起头来,目光在她脸上再打了个转,伸手接过玉簪道:“姑娘想当多少?”

  卿尘想了想道:“先生能给多少?”不答反问,先摸摸底细再说。

  老先生顿了顿,道:“请姑娘稍候,待我问过掌柜方好说价钱。”

  卿尘心中奇怪,就她所知,这种当铺柜台上的老先生都是一双火眼金睛,没有什么是他们会看走眼的,这种小小玉器怎还去相询掌柜?不过人家既然说要问,那便等在堂前无妨。

  不多会儿,老先生自后堂回来,手中捧了一个小包,递给卿尘:“我们掌柜给姑娘的价钱。”

  卿尘随手一翻,见到三两张百两银票,挑了挑眉梢,这老先生似乎是看定了自己不会再讨价还价,直接将银票都拿好了出来给她。反正已经高于预期价钱,便不是很在意对方究竟给了多少,道声:“多谢先生。”将银票丢到怀中起身出门,这簪子她只是暂时周转,有信心很快赎回来的。

  云骋在门外安静的等着,见卿尘出来,轻嘶一声凑上前。

  南门,四面楼,楼高而堂皇。卿尘印象中似乎在这个时空从没有见过这么高的楼,不过说高,其实也无非三层而已。

  此时,她正坐在这四面楼的顶层慢慢的品着一盏上好的竹叶清茶,茶的芬芳沁人心脾,叫人一时陶醉。

  在她对面,坐着两名男子。一个已年近三十,高矮适中,肥瘦合度,颌下微蓄五柳须,一副文人模样。一个则看起来年轻些,身量高挺,剑眉朗目,举步投足间虎虎生姿,想必是身怀武艺。

  卿尘低头品茶,此二人眼光一直未离开她,此时那文人模样的男子道:“宁公子……”

  卿尘抬头一笑:“谢老板请说。”此时的她已化做本名宁文清,白色长衫文士襟,一番男儿装束。

  此二人正是四面楼的主人,哥哥谢经,弟弟谢卫,已同卿尘品茗细谈了一个多时辰。

  “在下想请问宁公子,想要经手四面楼,心中有何打算计划?”谢经此人,心机明细善于经营,手中店铺生意不少,在京城做得也颇有建树。只是唯有手中这四面楼,和时下当红的天舞斋、拥星楼相比,总差了一截。卿尘曾自夜天澈他们的闲聊中知道大概,是以思量之后,找上了谢经谢卫两兄弟。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24

  “计划打算这种事情,说出来就不灵了。”卿尘将手中茶盏放下,微笑着道,那笑容文秀清雅,潇洒大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那我兄弟又怎能相信公子?”

  卿尘再笑:“在商言商,所谓商人无非就是一利字。我和两位换个合作方式,我每月付纹银一千两的租金,两位将四面楼完全交于我打理,此后每月四面楼的盈利你们再从中抽取三成。换言之,两位依然是老板,我不过是一个经营人。但三个月后,我若想买下四面楼,两位需按现下公示的价钱将此楼出让于我。”

  谢卫放下手中茶盏,望向卿尘道:“四面楼的价钱,宁公子该当清楚。”

  “纹银五万两。”卿尘说道,门前告示写的清清楚楚。

  “宁公子既然有意买下四面楼,为何此时又不买,要待三个月后?”谢卫再问。

  卿尘唇角展开一丝微笑,坦然道:“谢二公子是痛快人,问的直爽,在下也坦白相答。目前在下手中并无多少银钱,需要先用四面楼三个月,来赚买楼的钱。”一支簪子,居然当了纹银一千两,卿尘事后仔细看清当铺老先生给的银票时很是意外,一千两,是她目前所有的身家了。

  此言一出,谢家兄弟皆皱眉。稍时,谢经方道:“宁公子的意思是,三个月以四面楼赚纹银五万两?”

  卿尘摇头,更正道:“不是五万,是八万,还要加上两位三成的利润和在下所获。”

  兄弟二人同时审视卿尘,卿尘笑意清隽,凤目生辉,直看进他俩人眼底。

  对视片刻,谢经轻捋了下胡须,说道:“谢某经营半生,少有见公子如此奇特想法之人。”

  卿尘笑道:“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各尽不同方有人间百态,若都同出一辙,岂不无趣?”

  谢经闻言亦笑:“好,凭公子这份气度,我谢经便试一次何妨。”

  卿尘心下暗喜:“多谢,如此合作愉快。”习惯性伸手过去,做出友好握手姿态,猛的想到这里无此规矩。

  却见谢经一愣,抬手和她双掌相击,三次为证。

  卿尘心底微汗,和谢经同时大笑。

  行医济世巧经营

  四面楼既名“四面”,本身便是一个矩形建筑,四面临街,楼阁错落,中有院落亭台,草木疏雅,构造精美。

  一言既出,行事迅捷向来是卿尘的作风。准备几日,她将四面楼阁略做装潢修整,在面向南门的一方架起金匾高台,题名“慕天阁”。台上张贴红榜,榜上书以金字,写明“慕天阁”招募天下所有身怀绝艺之人,凡自认有奇功绝技者皆可来报名参加擂台赛,一轮五人,胜出者不但有重金,更可入慕天阁成为由四面楼供养的艺人,赚取长久分红。

  卿尘请了位茶馆说书先生充当“司仪”每日在台上大肆宣传,又雇了数十个小叫化给他们穿戴整齐斜披红带,将编好的歌谣满城传唱,不出数日,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此事。前来参赛的人数日益增多,民间奇人数不胜数,每日必有令人叫好的绝技出现,看的人眼花缭乱满堂喝彩。

  不出十日,四面楼北面又架上金匾,题名“落笔轩”。楼外挂起两条一丈有余的锦缎,写了两个对联,一联是“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一联是“白塔街,黄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冒青烟,闪蓝光,淬紫铁,坐北朝南打东西。”。

  以此两联遍邀京城文人来对,对不上的留下纹银五两放在金匾之下。若是对的上,十两纹银如数归还,可入落笔轩。落笔轩楼阁三层,每一个房间都放了文字游戏,或为奇巧对联,或为数字诗,或为珑玲字谜,总之都是为难的文字东西。若是有人上得一层,便可得到金匾下所有人留下纹银的三成,上得两层,得六成,若是能上得三层,所有纹银全数奉上,四面楼再封金为奖。

  既然放了话出去,一时间落笔轩下文人济济,都来看此对联,但却无人对的工整。有时有人对上一联,卿尘便再换一联,总是一难一易,惹的众人纷纷来试,匾下金银日益增多,越发诱人。日久之后众人却又不光为这奖赏,能登上落笔轩,逐渐竟成了京城文人中一大自豪,常常以此相攀比,落笔轩下从不空场。

  四面楼所处的街角每日川流不息多少过客,实在占尽地利,卿尘将西面上两层设精雅包房特色酒菜,保持了四面楼的招牌,也保持了歌舞娱兴,一心要以此压倒天舞斋和拥星楼,自己出一口气。花了心思将这里重新布置,一扫青楼之气。又从原有的女子中挑选聪慧者费两个月的时间亲手调教,将自己所知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倾囊相授,更用心于酒艺茶道。人来四面楼,不再为寻花问柳,而是谈诗赏歌,填词听琴,乐而有舞悦目,静而有茶盈香。有酒醉人而不颓败,有美相伴而不荒淫。堪称品格高雅,意趣清新。

  卿尘并着手设计场景音乐,编排歌舞教习楼中善舞者,舞之变幻精巧绚丽多姿成为四面楼一奇。而更吸引来人的却是四面楼每隔几晚便会有一位女子在重纱之后抚琴浅唱,词意精美,曲调新奇,而弹奏者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技,尤其引人入胜,这不消说正是卿尘自己的杰作。

  苦心经营布置,四面楼慢慢创出清名来,不少皇族高门世家子弟,文人墨客鸿儒高士,都愿来四面楼小坐,或品茶论文,或听琴赏舞。久而久之四面楼变成了京城独树一帜的酒楼。只是西面下边却一直空着一层,连谢家兄弟也不知要用来做什么。每每问起,卿尘都笑说:“四面楼已是日进斗金,便空着也无妨。”谁知没过多久,卿尘待人气聚拢到了时机,将西面空置的地方张榜出租,齐集各地美食,以大排档的方式亲和大众,一时间各商家争抢摊位,自行将租铺价钱连推了几番。待到所有铺位租尽,清点下来,只是交来的租金便足以买下这半边四面楼。

  卿尘便白天以男装示人,晚上时常化作女装抚琴,只对谢经谢卫兄弟说是请了自己妹妹文烟过来相帮,俩人倒也未见疑。三月下来,谢经谢卫对卿尘经营的本事佩服非常,引为知己好友,三月之后,卿尘如约以五万纹银买下四面楼。谢经不愧是生意人,当即和卿尘商讨以这五万纹银入股其中,共图远利。卿尘这些日子和他们兄弟相处的不错,觉得他们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便也慨然接受。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619:59回复此发言

  52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卿尘待此时方着手整理东面楼房,一遍自己走访了不少京城名医。一个月后,挑起了“牧原堂”的招牌,齐集了数位医术独到的大夫,有的善治内科,有的善医外伤,有的长于调理经脉,有的于耳目之症独到,在这牧原堂同时挂牌坐诊,竟成了一方医馆,救死扶伤活人医病。楼上还是药间病房,与其他小医馆自不相同。

  卿尘亦用自己在四面楼生意中所赚金银将牧原堂一层开了善堂,每日抽空专为穷苦之人看病,有时候连药钱都一并搭上。自从开了牧原堂,便常和几位大夫谈医论药,自觉获益匪浅,逐渐深得了中医精髓。

  这日卿尘照例去楼中各处看查一番,打理了些事务,突然想起自己几个月前当掉的簪子还在当铺,便回房取了银两,想去赎回。

  走到门口,刚好遇见谢卫,被他一把拉住:“文清,去哪儿?”

  卿尘一时想不出地方搪塞,只好如实答道:“当铺。”

  谢卫奇道:“难道缺银两急用?是不是银子都贴到善堂去了,为何不找我和大哥商量,反而去当铺?”

  卿尘无奈再答:“不是去当,而是去赎。”

  谢卫问清缘由道:“当铺那种地方,东西进去容易出来难,我同你一起去好了。”不由卿尘分说,拉了她便走。

  卿尘推脱不得,只好和谢卫并骑同去。到了那日当簪子的地方,下马道:“是这家了。”

  谢卫随后下马,抬头看了看:“原来是殷家的铺子。”

  卿尘正举步入内,闻言身上一僵,回头问:“你说什么?”

  谢卫随口答道:“这铺子是殷家的产业,对面钱庄也是,殷家女儿贵为贵妃娘娘,家中富甲京城,城中钱庄当铺十有六成是他们家的。”

  卿尘愣在当场,心中说不清缘由的来了一股无名火,难怪一支簪子当了千两纹银,原想不再受夜天湛恩惠,不欠他人情,谁知到头来还是靠了他才有今日,当真是叫人哭笑不得,有火无处发。

  谢卫见她皱眉不走,问道:“怎么了?”

  卿尘气道:“你身上可有银票?”

  谢家二公子出门,岂会不带银票,谢卫点头:“有。”

  “可有八千?”卿尘问。

  “啊?”谢卫愣了愣:“八千没有,三千倒有。”

  卿尘伸手:“先借我一用。”

  谢卫见她脸色古怪,似有怒气,掏出银票给她:“什么事?”

  卿尘自袖中拿出自己带的两千银票,愤愤想道:“事已至此,十倍奉还给他,虽没带这么多银票,五倍也一样。”扭头便往堂前,走到一半,突然心底一松,脚步停下来,觉得此举太过无聊。有心无意,这事难道还能怪他怨他?自己这是想拿什么出气,还是惹事生非?

  想到此处,一皱眉头,回头又将银票递还谢卫:“多谢谢兄,还是不用了。”

  谢卫见她突然面色不善转而又恢复正常,被她弄的莫名其妙,道:“你这是怎么了?”

  卿尘颓然摇头:“我想岔了些事,无妨了。”说罢便去柜前,那日的老先生不在,将当票递给小伙计。小伙计看了一眼当票,转去内堂,一会儿回来手中拿了个盒子,一分不多,收了卿尘一千两银票,原物奉还。

  拿了簪子,卿尘一言不发扭头外出。待快到门口,突然叹口气,回头张口欲对小伙计说什么,顿了顿,那句想要他转达给夜天湛的谢谢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无比郁闷的低头出门,翻身上马。卿尘越想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在自己拒绝了一个人后,却被动或主动的不断接受着他的保护,自以为不再依靠他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来依然处于他的庇佑之下。这叫人有种挫败感,或者更确切的说还带着三分惭愧,仿佛在这里一天,便始终欠了夜天湛什么,永远也还不清的感觉。非常非常的,无奈。

  谢卫一路相随,不时奇怪的看卿尘。见她神不归属的策马往正东长街而去,提缰上前道:“喂,今天此路不通,西征大军驻扎城外休整一日,今日回朝必然从此经过,天帝亲在神武门犒军,禁卫军一早便戒严了。”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619:59回复此发言

  53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万马千军只等闲

  “嗯?”卿尘捕捉到谢卫话中信息:“西征大军回朝?”

  谢卫点头:“西征大军班师回朝了。”

  “是那四皇子夜天凌?”卿尘问。

  “没错。”谢卫道。

  “哪里能看到犒军?”卿尘接着问。

  “犒军?”谢卫想了想:“临近神武门的青云阁应该最能看的清楚。”

  “走,看犒军去。”卿尘轻抖缰绳,云骋微嘶一声,掉头而行。

  “哎!”谢卫纵马跟上:“现在青云阁怕是早就被人包满了,想看犒军你怎么不早做打算?”

  卿尘皱了皱眉头,这些时候忙里忙外,不想转眼数月过去,夜天凌的西征大军竟已到了城外。

  凌,这个她心中一直藏着的迷,曾经共同历经的生死,在这个时空第一次让她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个夜晚他眼中漫天的星光,山洞前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如此清晰的浮现在她眼前。

  “记住不要出去,我一定回来。”这是他对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他一定会回来,现在,可是他回来了?

  青云阁果然人满为患,实际上凡事四周能看到神武门的高阁都早已被人挤满,街道四周也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卿尘和谢卫到了那里,连马都走不动,正发愁,外面围观的有人见了卿尘,叫道:“那边可是宁大夫!”卿尘回头去看,有几人早已挤开道路:“宁大夫要去青云阁?”

  卿尘认出其中一人是前几日来过牧原堂的小六,家就住这附近,笑道:“正是,不想这么多人,你母亲可好些了?”

  小六忙道:“多亏了宁大夫妙手回春,我娘这几天都能下地做饭了。”一边招呼着:“大伙儿让一让,牧原堂的宁大夫在这儿。”

  楼下尽围着些普通百姓,十有八九受过卿尘恩惠,闻言推推挤挤硬将卿尘他们送到了青云阁前。谢卫不禁笑道:“今日可是沾了你这神医的光。”

  卿尘道:“谢兄莫要笑我了。”

  青云阁中里外都坐满了人,谢卫一扭头,正抓到掌柜的,要他设法弄个座位。掌柜连连摇头,两手一摊:“谢二爷,不是小人不愿,这您也看得到,实在是楼上楼下无处可坐了。”

  正商讨间,小二一溜烟自楼上小跑下来,在掌柜耳边轻言几句。掌柜眼睛挪到卿尘身上,道:“这位公子……”话说一半,也俯身到卿尘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卿尘脸色微变,目光投向楼上,掌柜说的是三个字“凤卿尘”。

  楼上窗前,有人俯身下来微笑看她,卿尘一愣,却原来是莫不平。

  莫不平显然已经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她,笑着对她点头示意她上楼来。卿尘挑挑眉毛,不知他又弄什么玄虚,对掌柜的道:“一壶碧螺春,送来楼上。”拉了谢卫举步上去。

  一进门,卿尘怕莫不平在谢卫面前喊出自己身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先一揖道:“宁文清见过莫先生。”

  莫不平目光如电,在她脸上一停,接着露出会心笑意,眼角皱纹都多了几分,陪着卿尘演戏道:“文清多礼,来青云阁看犒军?”

  卿尘点头,为谢卫和莫不平相互介绍。谢卫一听这老者是监天司莫不平,顿时肃然起敬,言语之中甚是佩服。卿尘暗中嘀咕,不想莫不平这老头名气还挺大。

  为避免给别人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落座之后卿尘听多说少,莫不平偶尔随口相问几句,她也是避重就轻淡淡做答。反而谢卫和莫不平一老一少交谈甚欢。

  西征大军在城外整装待命,四十万战士不能同时进京,是以四皇子只带七千铁骑神武门面圣。

  自神武门至西华门,京中出动了数千京畿卫清出开阔大道,沿途明黄华盖,宝扇羽幡,尽显皇家威仪。甲胄鲜明的御林军林立犒军高台两旁,护卫着至尊的皇权。

  卿尘望着窗口正出神,想像一会儿大军入城不知是什么壮观场面,忽听远远一声金鼓擂动,鼓声威严而有节奏沉沉雷鸣。战鼓声中,一道低沉肃远的号角声仿佛自天边响起,西华门缓缓开启。

  一时间满城的喧闹像是突然被抹掉,整个京都刹那间陷入一种肃穆中。

  众人听到耳边响起威沉的铁蹄声,城门处几乎给人一种错觉,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玄色铁潮,使这深秋高远的天地瞬间变得肃杀,仿佛骤然凝聚了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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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一面金色大旗跃然高擎,上面一条黑色蟠龙出神入化,猎猎于长风之中。

  当先两骑银盔红缨,端坐马上,七千铁骑,人人玄甲玄袍,兵戈锋锐,成七个方阵依序而列,随他二人缓缓入城。

  军容肃整,军威严穆,众人能清晰听到整齐划一的步伐落地,响彻神武门内外。

  卿尘不由得起身站到窗前,想看清领军的两位大将。相隔较远,两人又盔甲在身,只依稀能看到眉眼,但已足够。

  “十一!”卿尘握着窗棱的手一紧,身子向前倾了下,低呼。左边那个银盔红缨的将军,分明是十一。可是他身旁的是另一个人,并没有那个清峻的身影。

  卿尘望着远处,愣愣立在窗前。蓦的被一声巨响惊醒,那是七千铁骑不闻一丝错乱的同时立定,威严震撼。

  谢卫在一旁语意感慨的说道:“治军之严,当真无人能出这四皇子之右,无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四皇子,夜天凌,卿尘凝视十一身边那个人,回头问谢卫:“那个就是他们所说四皇子?”

  谢卫一笑,道:“你自己看。”

  卿尘将目光重新投到那浩瀚军中,但见军中寂静,肃然无声,只闻四周招展的战旗猎猎作响。围观百姓被这军威所震,一时皆尽肃穆。

  七千铁骑已经全部进入城门,号角声再次响彻九城内外。

  原本成七个长方型的军阵中,最后一阵的战士同时向两旁分开,一骑白色战马裂阵而出,马上之人战甲佩剑,纵马前驰,白色披风肆虐风中,招摇飘扬。所到之处军阵一一中分,如同一道寒光将七千铁骑一划为二。

  其人在前,身后立刻有有战士策马相随,填补分裂的空隙,整个军阵随之推动,变幻成为一个完整的四方阵形。

  阵前,两名领军大将双骑微分,那人勒马当中,抬手,身后七千铁骑肃整军容。

  随着那人右手轻挥,卿尘在高处只看到数列玄色齐齐变动,所有战士几乎在同一瞬间翻身下马,行军礼,高呼:“吾皇万岁!”

  这一声自数千铁血战士口中同时喝出,端得是震天动地,九城失色。

  这是征战万里的铁马英雄,寒剑浴血的豪壮男儿。

  唯有沙场之上出生入死的战士,方有这样摄人杀气,唯有勇猛无畏杀敌的军人,方得如斯豪情威势。

  谢卫目光锁定阵前白马白袍的那人,对卿尘道:“那便是四皇子夜天凌。”

  卿尘看着神武门前那个遥远却熟悉的身影,凌洌沉敛,挺拔马上,睥睨天下,风神绝世。这个人,以他的传奇一般的精兵铁骑,南征北战,攻城掠地,扫荡中原疆漠万里山河。

  那晚的背影似乎和马上的身影合而为一,变成千军万马中那一点孤傲的白。卿尘突然觉得眼底酸酸的,怕被旁人看出端倪,故意若无其事的低头端茶:“原来是他,久闻大名了。”

  莫不平拈须微笑,看着神武门前肃杀的军阵:“好个四皇子啊!”

  谢卫将茶盏把玩在手中:“天帝膝下皇子之中,带兵者十有八九,却唯独这位四皇子征战多年竟从未吃过败仗,当真叫人差矣!”

  莫不平品了口茶看着神武门,慢慢说道:“这四皇子自与他人不同。”

  谢卫道:“愿闻其详。”

  莫不平遥指挺立在高台上的四皇子,道:“且不说当朝治军之严,用兵之奇无人出四皇子之右,他多年领兵,沙场之上必亲临阵前,身先士卒。撤军之时则自处阵后,护卫全军。就连这京都犒军,也要先待全部士兵进城方至军前,不知道的以为是故意炫耀阵势,其实不过是他军中惯例罢了。”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25

  谢卫看了看神武门前玄衣铁骑,夜天凌已经登上高台接受犒封御诏。

  卿尘琢磨莫不平的话,而后道:“主帅身先士卒,必激起将士豪勇之气,振作军心,能收以一当十的奇效。撤军之时亲自殿后,不但可以审视全军,更能洞察敌人先机,若军情有变,可化尾为首,立刻出击拒敌,也是兵法的一种。只是莫先生,身为主帅时刻置自己于险境,一旦出现意外,岂不是军心大乱不战而溃?”

  莫不平摇头:“要杀四皇子,岂是轻易可为之事,不说他自己剑法韬略,就是神武门前这七千近卫铁骑,沙场之上有几人挡的住?”

  卿尘再问:“撤军之时必在阵后,敌人若是洞晓此点,岂不是可以纵兵突袭,便有很大的机会斩杀主帅?”

  莫不平哈哈笑道:“兵法,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你说他在阵后,谁知他究竟在何处,说不定他已挥军在你的阵后?”

  卿尘聪慧人儿,闻言了然一笑,又似自言自语的轻声说道:“何况他身边还有十一。”一扭头,无意看到谢卫透过窗子遥望高台之上的夜天凌,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眼中那种异常的神情让她心中没来由的一颤,涌起一种难以名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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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云纹簪头碧玉剑

  犒封之后,都是朝廷的繁文缛节,卿尘懒得看下去,便向莫不平告辞出来。

  云骋见了卿尘,蹭上前来,有些躁动不安的在她身边打了个转,卿尘伸手抚摸它,低笑道:“听说他的马就是风驰。你是感觉到风驰了吗?”说罢拍了拍云骋,以示安慰。云骋低声轻嘶,才任卿尘翻身上马。

  卿尘勒马回头,人头攒动,已经看不到威肃的大军,唯有高台上飘飒的明黄旗帜,若隐若现。她面向高台,依稀透过层层人群,能感觉到身着战袍的夜天凌,记忆中他的样子仿佛越来越近,那双清冷的眸子异常清晰。

  卿尘不由得微微一笑,心里有种很安定的感觉,策马离去。

  两骑并驰,卿尘固然神游天外,谢卫似乎也有心事,两人都极少言语,一路默默。

  待到后院,两人将马交给小厮,卿尘随手一摸怀中,突然呆了一下:“哎呀!”

  谢卫听她惊呼,转身问:“何事?”

  卿尘皱眉:“东西不见了。”

  谢卫走过来:“什么东西?”

  卿尘道:“刚刚赎回来的盒子。”那簪子虽然普通,卿尘却总在下意识里觉得是比较重要的东西,当时除此之外身无长物,无可奈何当掉它,现在终于赎回来,居然不翼而飞。

  “哦?有没有忘在青云阁,或者,路上有什么人近身碰过你?”谢卫提醒她。

  “是他。”卿尘突然想起:“从青云阁出来,有个小叫化撞了我一下,一定是他顺手牵羊。拿什么不好,偏偏拿这个!”

  “是否记得模样?”谢卫问道。

  卿尘想了想,细细描述了那小叫化的样子,谢卫笑道:“呵,原来是那几个小子,盒子里是什么东西,我去给你弄回来。”

  卿尘大喜,问道:“是一支簪子,能找回来?”

  谢卫回身解开马缰:“这几分地盘什么人混饭吃我多少还知道,也有些许交情。你只告诉我簪子的质地花样便可。”

  卿尘道:“是一支浅碧色的玉簪,簪头雕了朵浮云,其实样子很简洁,云和簪子在一起乍一看像把小巧的玉剑,玉质雕工都还不错。”

  “浮云?”谢卫顿了顿问道:“可还有什么特异之处?”

  卿尘见他问,便答道:“说起来这簪子倒有一样特异之处,那浮云晴天为浅碧色,雨天会变成蒙蒙的紫色,若是沾了水也会呈现若隐若现的淡紫,以此可辨其真伪。”

  “什么?”谢卫突然剑眉一扬,脸上显出猝不及防的诧异之色。

  卿尘不解的看他:“怎么,可有什么不妥?”

  谢卫脸上的惊讶停顿在那里,随即恢复正常:“没什么,你等着,我很快回来。”

  卿尘目送谢卫打马而去,觉得他今天有些怪怪的,也没多想什么,耸耸肩转身回房。

  不一会,有人轻轻叩门,卿尘开门,却不是谢卫回来,是素娘。素娘年近三十,出身青楼,弹的一手好琵琶。谢经和她相识风尘颇为投机,为她赎身收为妾室,如今便在四面楼帮忙打理内外事务。

  素娘进门对卿尘福了个礼,道:“宁公子,今晚有客人包了三楼雅座,想听文烟姑娘的琴,着我来问问文烟姑娘是否得空?”

  卿尘随口问道:“是什么人?”

  素娘答道:“差人传话的是十二皇子,说是六七位客人,点了咱们的‘青衣’和‘丝竹’这两种酒,只要准备几样精致小菜,但是茶要好,要清静,所以把整个三楼都包了下来。”

  夜天漓?卿尘心头一跳,他怎么会来四面楼包雅座,还点明要听文烟的琴?若说去,有些担心他会认出自己,当初离开七皇子府怕他再加挽留,可谓不辞而别,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儿心存愧疚。要是让他撞见,说不定先挨上劈头一通骂。何况,若被他识破身份的话,整个四面楼都知道自己是女子了,那岂不麻烦?

  便对素娘道:“文烟今晚有事,怕是不能过去,你设法辞了来人吧。”

  “如此……”素娘道:“不知文烟姑娘哪天得空,来人说十二皇就子是为来听姑娘的琴,若是今日不行,便改日,要我们给个日子。”

  “哦?”卿尘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低头想了想,对素娘道:“算了,如此就别扫人家兴,我去和文烟说说,便今日吧。”

  素娘应了下去安排,卿尘一个人站在桌前,飒飒秋风已带了寒意,穿窗而来,吹的衣衫飘摇,又不能躲他俩一辈子,也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正认真思索怎么尽量避免被认出,听到谢卫敲门:“文清,是我。”

  卿尘心中一喜,急忙开门,见他便问:“找到了?”

  谢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你看可是这个?”

  卿尘打开一看,正是自己的那支云纹簪,笑道:“正是,幸好找回来了,被人偷去你都能拿回,佩服佩服。”

  谢卫不看簪子却看她,问道:“这是你的东西?”

  卿尘随口道:“是啊。”

  谢卫接着道:“此乃女子之物。”

  “呃……”卿尘只顾失而复得的欣喜,冷不防被他问住,急忙收敛心思:“这……其实是舍妹文烟的。”

  谢卫盯住她的眼睛:“这么久了我还没见过文烟,只听过她的琴,什么时候替我引见一下可好?”

  卿尘心里暗骂自己得意忘形了,静静心,笑道:“好啊,到时候还要她让当面向你道谢才是。”

  谢卫若有所思,指了指盒子里的玉簪:“文清,恕我冒昧一问,可否告知这簪子的来处?”

  卿尘愣了愣,这簪子以前是在竹屋,因为没有东西挽长发,所以她便一直随身带着。她低头不语,尽力在“凤卿尘”的记忆中搜索簪子的来历,只依稀感觉是有人所赠,何时何人却一片模糊。“不完整的记忆。”她暗自嘀咕一声。

  “什么?”谢卫问道。

  “没什么。”卿尘抬头笑道:“这簪子是受人所赠。”

  “何人?”谢卫立刻问。

  卿尘答不上来,干脆故作玄虚:“这个……恕文清不便言明。”

  “这是为何?”谢卫又问。

  卿尘纤眉轻挑,要被问的哑口无言了:“谢兄好像对这簪子很感兴趣,又是为何?”不如反客为主,自己来问,让他答。

  谢卫一愣,随即笑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一边起身说道:“既然东西找回来了,我也就不在此耽搁了。”

  谢卫告辞出去,卿尘把弄手中的簪子看了半天,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干脆就丢开不管了。没有头绪的事情,何必费神,该知道时总会知道。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8:37回复此发言

  56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素手兰心弦中意

  秋夜风清,萤草浅淡。依稀的能听到四面歌酒喧闹,远远江水的凉意拂来,已是夜深露重。

  举目望去,楚堰江上画舫流连,灯火依稀,如同一条莹莹玉带穿过京城。

  一艘船舫悠悠然靠向四面楼东面临水的栈头,船头立着一人,素色青衫,身长玉立。负手临江,夜风迎面吹得他衣衫飒飒,意态逍遥。

  栈头引客的伙计一双眼睛久经客场,早看得船上客人来头非凡,船还未靠稳便迎了上去。

  舱内一声爽朗得笑声传来,一个年轻男子掀帘而出,一边回头道:“四面楼到了。”再对船头那人道:“四哥,十一哥这次跟你回来,怎么越发疏懒了。”

  那人淡淡撇了舱内一眼:“你被强灌下七瓶御酒试试看,父皇的酒给你们几个白白糟蹋了。”

  那年轻男子正是十二皇子夜天漓,此时笑道:“四哥这次西征大胜而归,才喝的到朔阳宫窖藏的好酒,父皇今晚兴致甚高,岂可扫兴。”

  舱内一人笑骂道:“灌我七瓶御酒还嫌我疏懒,漓你倒是发什么疯,偏要今晚来这四面楼?”

  夜天漓笑道:“这里好茶好琴,正是给十一哥你醒酒的。”

  十一摇摇晃晃自舱中出来,扶住夜天漓的肩膀,两个人站在一起,乍一看身形相仿,两双眼睛尤其神似,若非十一此时醉态熏然,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要不是四哥七哥都说来,谁跟你来瞎闹?”十一说着,抬头眯眼打量四面楼:“数月不见,变了这副模样?”

  夜天凌回头看他兄弟俩,唇角逸出一丝笑意,举步迈上楼前的木栈道,一边随口道:“老五老七他们慢了。”

  十一笑道:“早说京都中船比马快,五哥偏要骑马。”

  素娘早得了通报,亲自迎出来。一身梅香流苏裙,淡雅中见妩媚,盈盈福道:“素娘见过几位皇子,雅阁洒扫干净,略备酒水,文烟姑娘已等候多时,请移步楼上。”

  几人随她转去楼上,欢声笑语渐渐淡去,楼高风轻,空气中越发有了几分清凉。

  待到最里面一间,迎面一方素雅小匾,上面写着“小兰亭”几字,字迹清秀如空谷幽兰,飘逸如浮云出岫,中有三分疏朗之意,情高意远。

  进到阁中,一方宽畅内堂,两面皆是雕花梨木长窗,窗前点点放了几盆兰芷,阁中四处透着若有若无的兰香,叫人神清气爽。

  几幅轻纱随风微微荡漾,将雅室一分为二。一面四处点了清透琉璃灯,光彩明亮,成对摆着八张样式朴拙的黄梨木长案。每张案上有几样精致小菜,三两瓶水酒,案前放了素白色绣兰花方垫,供客人起坐之用。

  两边靠花窗的地方,各有一副茶具,小炉烹水,发出轻微的响声,使秋日干燥清冷的空气多了几分温润暖意。

  轻纱的另一边,灯影沉沉,似乎只燃了一盏清灯,依稀可见一名女子云鬓广袖坐于席上,瑶琴在前,却又看不十分究竟。

  夜天凌等人方入阁中,便听轻纱之后“叮咚”几声轻弦声起,清泉珠溅空山凤鸣,余音袅袅不绝于缕,似有迎客之意。

  案旁静立的两个清秀女子,此时娉婷拜倒,清声道:“墨兰画兰恭迎尊客驾临小兰亭。”

  素娘笑道:“一切都按十二皇子的吩咐准备妥当,几位皇子请席间入坐。”

  夜天漓面向轻纱笑道:“久闻文烟姑娘之名,今夜叨扰。”

  卿尘坐在轻纱之后,因为光线明暗的原因,外面看不到她,她却可以清晰的看到琉璃灯下人们的一举一动。

  她本以为十二在此宴席客人,却没想竟到是他们兄弟几人,猝然相遇,若非隔着一层轻纱,她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表情。喜乐言笑?泪水潸然?或是别的什么。想像过无数次再见,却最终还是不知。

  她静静的看着来人,目光停留在夜天凌的眼中,于是渐渐的微笑起来。他看起来略微消瘦了几分,但颀长的身形高挺的气质却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力度感,举手投足依然是那样的沉敛安静,清冷如旧的眸子,薄薄的,不动声色的唇,偶尔微微挑起,算作是表达过笑意。

  十一站在夜天凌身边,略带醉意,几月不见,本多了的几分沉稳都在醉中潇洒的无影无踪,不过进来之后似是已清醒许多,打量墙上挂的一副长卷道:“‘兰亭序’,这是何人所书?四哥,这字若是再刚劲峻峭些,倒和你的字有几分相似。”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8:46回复此发言

  57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那是卿尘自己将王羲之的千古名帖《兰亭序》默写了一篇挂在墙上,不过只取“兰亭”二字应景罢了。夜天凌也转身去看,静静看了半晌,只是剑眉微挑,说了两个字:“不错。”回头望向轻纱背后。

  卿尘虽知道他看不到自己,却还是觉得那两道清冷的目光可以一直穿透过来,洞悉一切。心中无由生出奇异的感觉,仿佛早已蔓延缠绕的藤蔓,尘埃中开出绽放的花朵,无法把握,无以名述。

  一旁侍宴的墨兰和画兰煮水烹茶,一一为三人奉上碧茶。此时素娘又引了几人进来,却是随后而来的夜天湛他们。

  夜天湛见他们几人已在阁中品茶,道:“究竟迟了,你们把五哥弄醉了丢给我,自己却在这儿享受,好不自在。”

  夜天漓见五皇子夜天清也早带醉意,几乎比十一还不如,上前道:“五哥才喝了几杯便成这样。”

  夜天清看起来很有几分书生气,文质彬彬,被策封为清王。闻言无奈摇头:“你们不敢去招惹四哥,便拿我和十一弟折腾。”

  夜天湛一身晴天长衫,腰间坠了一块白玉精雕环佩,越发衬的俊雅温文,笑道:“十一是自己抢着喝的,却怨不得别人。”

  十一以手撑头,随口道:“你们耐不住早晚去招惹四哥,四哥身上伤刚好不久……”

  话刚出口,夜天凌淡淡道:“十一弟,莫扫了大家兴致。”

  十一摇摇头,住口不说。

  几人却早已听到,夜天湛眼中闪过诧异之色,问道:“四哥受了伤?”

  夜天漓接着问:“何人所为?东突厥军中竟有如此人物?”

  夜天凌微一点头:“疆场无情,一点小伤,早已无碍了。”

  五皇子却摇头叹道:“谁说无碍?你那日和十一弟回来,浑身是血昏迷数日不醒,营中军医束手无策,幸而有那伤药灵验,否则真真难料生死。”

  夜天凌皱眉,不再言语,目光投向墙上那幅《兰亭序》,修长手指在花梨木案上微微轻叩。

  十一知他心事,岔开话头道:“方一回京,便听说四面楼文烟姑娘的琴天下无双,方才轻叩琴弦已叫人心思神往,冒昧请文烟姑娘抚琴一曲,不知如何?”瞥了一眼夜天凌,见他凝视那幅《兰亭序》,无奈暗叹一声。

  那晚他虽率兵及时赶回,浴血突围,却只见夜天凌而不见卿尘踪影,夜天凌伤重昏迷,便只得先行回营。之后曾数次派人搜索山中寻找卿尘,却是芳踪全无生死不知。夜天凌面上虽淡淡的,挥军万里斩将杀敌,将东突厥大军逼的狼狈万分,但十一却知他心中比自己还急。东突厥此次算是时乖运蹇,遇上夜天凌心情恶劣,直被打了个惨不忍睹。夜天凌此时即便得胜回朝,仍将自己一队心腹卫兵留在那处山中,继续在附近打探卿尘下落。

  夜天湛等人和夜天凌从小一起长大,知道这四哥性情冷淡沉肃,他若是不愿说起的话题,便是多说无益。丢下前话举杯笑道:“我们醉酒来此,已是唐突佳人,以茶代酒先罚一杯,但求一曲。”

  卿尘其实很希望知道那晚山中遇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轻纱之后细看夜天凌的脸色,不甚清楚,但想来数月过去,伤势应该已无大碍。本来专注于他,突然听到众人将话题引到自己这边来,急忙收拾心神,右手轻挑琴弦,发出柔柔清韵,做为应答之音。夜天湛,温文尔雅的他,言行举动总是叫人挑不出瑕疵,端得君子如玉。

  指下轻轻一挑,余音犹自袅袅,流水般的琴声已婉转而起。

  曲调安详雅致,似幽兰静谧,姿态高洁。但闻室中乐音悠扬,周遭似有淡淡琴声应和,竟叫人分不出是否为七弦之上所奏,仿佛随着流连清风,四面八方都飘来琴声,悠悠娉婷无止无尽。

  卿尘按弦理韵,琴声之中有如暗香浮动,令人心旷神怡悠然思远,若似身置空谷兰风之间,身心俱受洗涤,通体舒泰。

  卿尘双目微闭,再弹一阵,指下弦音略高,如同点点兰芷在山间岩上摇曳生姿,无论秋风飒飒,冰霜层层,犹自气质高雅,风骨傲然。七弦琴音渐缓渐细,几不可闻,化作一丝幽咽,却暗自绵绵不绝。

  低到不能再低,琴韵悄然而起,翩翩如舞,仿佛历经风霜,兰苞绽放,曲调极尽精妙,无言之处自生缕缕幽情,高洁清雅。

  一曲终了,余韵绕梁,室内静静无声,众人似乎都沉浸在这琴中,回味无穷。

  卿尘抬眼望去,却冷不防看到夜天凌望向这边,那泠泠目光穿过轻纱直至心底,让她心中无由一紧。纱影淡淡,使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柔和了许多,远远如坠梦中。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卿尘低念,曾经在第一次取下他的面具时,她想起过这首诗。她从来都不知看到一个人会有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恍如前世今生。

  夜天凌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轻纱,此时十一轻敲花案,朗声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为此当浮一大白!”说罢,拎起面前酒瓶,痛饮一口。

  夜天凌这才从轻纱上收回目光,看了十一一眼。

  夜天漓也斟酒一杯,道:“好琴好酒难得今夜,文烟姑娘,我敬你。”一饮而尽。

  卿尘在轻纱之后笑意盈盈的看他兄弟俩,微动琴弦,以示答谢。一回神,发现夜天湛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这边,唇角带笑。微微一凛,怕他听出端倪,短短的抚了一段清音,以曲告辞,悄身退了出去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8:46回复此发言

  58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一剑光寒十四州

  一路回房,卿尘大大松了口气,换下女装,着了素白文士衫,顿时化作翩翩佳公子。又推门出房,穿去前堂,帮素娘那边打点二三,指点酒水茶品,应付一番。

  抬头看看三楼小兰亭,静静的,唯有窗口透出薄薄灯光,会心一笑,心底淡淡欣喜。吩咐厨间再备下几样爽口的小菜给他们佐酒,并额外加了一道滋补汤煲。

  诸事皆顺,卿尘便交了素娘他们自行处理,自己沿内院慢慢散步回房。

  风清月高,草木萧萧,卿尘信步院中,在僻静处随意拣了块平石坐下,掩在修林长木之后,上面是高高的假山,无人见得她。

  她背靠一株古树,抱膝而坐,下巴懒懒的抵在膝头,遥望夜空。不知自己现在看到的明月和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父母看到的是否相同,或者,他们那里是白天还是黑夜呢?思乡之情油然而来。一时又想起小兰亭中众人,这半年来种种,百感交集。

  正享受这安静,突然听到头顶有人说话,卿尘心中奇怪,上面是嶙峋山石堆砌而成的假山,高而陡峭,怎么会有人?

  好奇心起,悄悄探身,仔细聆听。模模糊糊听到一个声音低声道:“夜天凌……小兰亭……是个好机会……”

  卿尘闻言一惊,惊的不但是谈话涉及夜天凌,更是这说话之人声音熟悉,正是谢卫。

  此时另一个声音说道:“此时……连累四面楼……身边人多……不便动手……”

  卿尘皱眉,此人居然是谢经,声音断续,听的不是很清楚。上面谢经谢卫停住不言,四周静的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卿尘觉得后背凉凉的,手心冒出汗来,他们要做什么?

  又听谢卫道:“待回去路上……行踪……”

  谢经沉默了一会儿,道:“也好……夜天凌不是易于之人……”

  谢卫没有出声,应该是点头答应,过会儿又道:“对了,大哥……见到云纹剑……”

  话音方落,卿尘听到谢经声音微微一高:“什么,你见到云纹剑?在何处?”

  谢卫答道:“……文清手中。”

  寂静,一时间无比的寂静。卿尘忍不住扬眉看上去,云纹剑?难道他在说自己那支小小的玉簪?他们为什么叫玉簪做“剑”?她悄悄站起来,想听的更清楚些。

  这时谢经说道:“你可确定?他如何会有云纹剑?云纹剑的传人该当是女子。”声音略微清楚了些。

  谢卫道:“确是云纹剑不错。我试着问过他,他只道是妹妹文烟之物,但文烟此人,你我却皆未见过。”

  谢经沉吟道:“手持云纹剑便可掌控冥衣楼九部势力,既有云纹剑,又来了四面楼,却只字不提不动声色,这又是为何?”

  谢卫道:“或者并不知你我身份也说不定。”

  谢经道:“上代楼主数年下落不明,云纹剑也失踪良久,除非他是楼主的传人,否则……”又一段短暂的沉默,谢经再道:“云纹剑事关重大,需得妥善处理,待召集九部执事商讨再做定夺。眼下当务之急乃是夜天凌那里,你可有把握?”

  “我们手中关于他的情报极少,夜部提供来的消息多是京中江湖流传之言。”谢卫慢慢思索道:“我今日借神武门犒军之机略加察看,他手中近卫铁骑非同一般,征战场上当是极难应付,可见传言虽有夸大,但也非虚。”

  谢经道:“若非如此,西突厥皇族何用找上我们冥衣楼万两黄金要他的性命。”

  谢卫道:“今晚我亲自去,他们应付不来。过了今晚,恐怕便难得他们如此松懈的机会。”

  “嗯。”谢经道:“小心行事。”

  谢卫道:“知道。事不宜迟,小兰亭里也该散了,我去准备一二。”

  谢经低声答应,卿尘听到衣衫微响的声音,此后好一会儿,上面不再传来说话声,想必是人已走远。她靠在冰凉的岩石上,迅速理清刚才听到的话,无暇去思想云纹剑什么东西,快步从后面折返小兰亭。

  屋内寂寂无声,卿尘纤眉一蹙,掀开轻纱出去,只见墨兰画兰在收拾残宴。两人见他突然过来,齐齐俯身施礼:“公子。”

  “人呢?”卿尘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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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兰画兰抬头,不解的看她。

  卿尘再道:“方才小兰亭中的客人呢?”

  墨兰答道:“已散去了,素娘姐姐送了出去。”

  “嗯。”卿尘听了,不动声色径去楼下,却找遍正门栈头皆不见人影。夜已深沉,楚堰江上游船比来时少了好多,点点灯火三三两两游弋远去。

  卿尘转身寻到栈头引客的伙计,问道:“素娘刚送出来的几位客人,怎么走的?”

  那伙计见老板发问,急忙恭敬答道:“三位爷上了船,两位爷骑了马,刚走不多会儿。”

  卿尘又问:“有位身着青衫的客人,坐船还是骑马?”

  那伙计想了想道:“那位爷和另一位爷骑马往东去了。”

  卿尘一喜,骑马比坐船好找,对那伙计道:“好,你自去忙吧。”驻足思量稍倾,随即回内院先去敲谢卫房门,无人应答,果然不在。卿尘快步牵了云骋出来,飞身上马,纵马往东追去。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25

  街巷林总,卿尘来回找了几条街道,毫无头绪,驻马一想,抓了个路人问:“请问,四皇子府在何处?”

  那路人愣了愣:“四皇子府?您是说凌王府吧?”

  “哦。”卿尘并不知夜天凌的封号,道:“凌王府。”

  那人道:“沿这路往前,再东行,不算远。”

  卿尘谢过那人,按他指的路前去,一路找过,未见夜天凌等人的踪影。不多会儿倒是见了一座占地颇广的府邸,门前高悬着两个光明灯笼,上书“凌”字,已是凌王府前。

  卿尘勒马回头,知道和夜天凌走了两条路去,夜天凌未带风驰一起,云骋速度极快,定是赶到了他们前面。深深呼吸一口压下心中焦急,看察来路,又往另一条路上向四面楼方向反寻过去。

  果然过不多久,遥遥看到夜天凌和十一并骑在前,身后只跟着四名贴身侍卫。

  卿尘松了口气,夜天凌和十一气定神闲谈笑而来,看来谢卫还未动手。方才寻不到人心中着急万分,现在找到了,突然又不知该如何提醒他,轻收马缰,闪入他们之前的一条侧巷之中。

  就在此时,卿尘眼角看到夜天凌他们将要经过的一栋高阁之上,一道凌厉的剑光微微闪过。

  事后卿尘回想起来,觉得所谓理智这种东西真的会在某一刹那消失殆尽,即便是她这种平时自认为冷静的人也不例外。

  或许有时候你只是想保护些什么,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任何理由,事情的发生也往往不会给你思考的机会。

  当看到楼阁层叠之中闪过剑光的一瞬间,云骋已经飞纵而出,一声呼叫自卿尘口中喊出:“四哥!小心身后!”

  猝不及防,众人之觉四周充满了如真似幻的剑影,暴雨般遍洒长街,原本安寂的黑暗下,冰冷剑气铺天盖地而来,砭人肌肤。

  瑟瑟秋叶被剑气所激,漫天飞舞,凌乱不堪。

  点点寒芒中,一点有若实质的白光,直袭夜天凌背后。

  卿尘被激荡的剑气刺的几乎目不能视,只觉左臂微微一痛,接着云骋的缰绳被人大力一带,偏向一旁。

  耳边听到侍卫的呵斥声,三两个路人惊慌喊叫。

  就在此时,无边夜色中突然闪起一道惊电般的亮光,光芒凛冽,开天裂地。

  “当!”的一声清鸣,谢卫出现在被攻破的剑光中。

  寒光再起,势如白虹,一点耀目亮芒直追谢卫后退的身形,迫的他回剑自守。

  狂肆剑华,寒凌九州。

  散去了谢卫剑气的压力,卿尘睁开眼睛,看到谢卫右肩血光迸现,踉跄后退。

  十一醉意全无,足尖微点自马上跃起,佩剑出鞘,袭向谢卫,不给他喘息的时机。四名侍卫亦仗剑上前,将谢卫围困中央。

  一切只在瞬间,快的仿佛不真实。

  卿尘扭头,夜天凌傲然马上,清冷的目光凝注她脸庞,手中三尺青锋斜指马下,鲜血染了剑寒,缓缓流动,滴滴没入尘土。

  漫天黄叶此时方纷纷飘落,西风瑟瑟,远远是秋夜中灯火依稀。

  “是你?”夜天凌手臂微微一动,长剑回鞘。

  卿尘看着他那幽深的仿佛要融进这夜色中的眸子,微笑:“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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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原本冷然的眸子突然掠过一丝薄怒,夜天凌轩眉微蹙,左手握着的缰绳一抖,云骋被他牵的上前几步,不满的低哼一声,但却没有做出反抗的举动。

  卿尘和他之间的距离冷不防缩短,才发现自己的缰绳握在他手中,原来刚刚带着自己偏向一旁的是他。

  不待她说什么,夜天凌已伸手握住她的左臂,卿尘随着他的动作低头,发现自己衣袖上鲜红一片,吓了一跳:“哎哟!”

  夜天凌眸底生寒,手下却微微一松:“疼?”听起来声音虽是冷冷的,但是,没有掩盖了担心。

  卿尘不由得抬头看他,其实并不是觉得疼,不过吃了一惊罢了。刚才虽然被石头之类的东西击到,但好像没有受伤的感觉,便道:“不是疼,没有伤到……”

  夜天凌却不待她说完,已“嗤”的一声裂下她那截染血的衣袖,卿尘本能的往后一缩,却被他攥住动弹不得。

  底下白色丝衣并无多少血迹,卿尘又说道:“我没有受伤,是溅了他的血。”

  “嗯。”夜天凌方松开手。

  此时谢卫已不敌十一剑势,被侍卫拿下,十一收剑回身,看到卿尘,顿时愣住:“你……”

  卿尘凤目喜悦,对他露出笑容:“十一,好久不见。”

  十一不能置信的回来,道:“卿尘……你怎么这副打扮?”

  卿尘抬抬手道:“没什么,方便而已。”

  “真的是你。”十一终于笑道:“我们还以为……哈!急坏我和四哥!”

  卿尘答道:“我也是。”

  三个人同时沉默了一下,十一和卿尘突然开怀大笑,就连夜天凌也不由扬起嘴角,带了三分笑意。

  谢卫被侍卫押至近前,犹自挣扎,右肩伤处不断有鲜血涌出,恨恨怒视卿尘。

  夜天凌恢复面无表情,黑眸沉沉寂静看不出喜怒:“你是何人?”

  谢卫神色坚倔,扭头不答。十一微一示意,侍卫上前将谢卫面罩扯下,看谢卫尽失血色的脸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

  “四面楼的人。”夜天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

  卿尘轻轻纵马上前,犹豫了一下说道:“四哥……你……能放了他吗?”

  话未落音,便听谢卫道:“用不着你好心。痛快!江湖上一剑便能伤我之人不多,如此对手,在下败的心服口服。你杀了我吧,无须多言。”

  夜天凌却如同未闻,只问卿尘:“你认识他?”

  卿尘点头:“认识,但其实并非他要杀你,是西突厥皇族。”

  夜天凌不屑冷笑:“不成器的东西。”对左右侍卫道:“放了他。”

  四名侍卫应命松手,谢卫浑身一松,抬手压住肩上伤口道:“成王败寇,何必假作仁慈?”

  夜天凌淡淡道:“剑下花俏多余,如何杀人,回去练好剑法,再来杀本王也不迟。”

  剑是杀人的剑,只为杀人,不为看。

  谢卫怒道:“你……”

  卿尘翻身下马,面色凝重,对谢卫喝道:“住口!你死容易,又要如何处置四面楼?”到他近前,素手一翻拿出玉簪,低声道:“云纹剑在此,你想抗命?”

  谢卫一愣,深深盯住卿尘的脸,不再作声,而后一咬牙,扭头而去,瞬时消失在飞檐重重的夜色中。

  卿尘只是想试一下所谓“云纹剑”到底是什么掌控冥衣楼九部势力的东西,没想到谢卫当真听命离去,还有些愣愕。她收起玉簪,回身对夜天凌一揖:“卿尘代他向四哥告罪,此事来龙去脉我也不甚清楚,但定当给四哥一个交待。”

  夜天凌不置可否,仿佛对谢卫的去留毫不在心,却道:“方才在四面楼抚琴的人是你。”

  “嗯?”卿尘没想他突然问出这样一句,只好答道:“是……我。文烟便是卿尘,卿尘便是文烟,竟然瞒不过你。”

  夜天凌又道:“那幅《兰亭序》也是出自你笔下。”

  卿尘汗颜点头:“我已经尽力好好写了。”

  夜天凌薄薄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错。”

  十一不满的说道:“卿尘,既知我们在外,却为何不来相认?”

  卿尘回身上马:“若是你二人便罢了,你们那么多人,何况……”本想说夜天湛也在,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夜天凌看看她的马:“云骋?看来这些日子有不少故事。”

  卿尘侧头浅笑道:“要听故事,可去四面楼找我,别忘记把风驰带来。”

  十一道:“你要回四面楼?”

  卿尘道:“当然。”

  十一望向谢卫离去的方向皱眉:“四面楼鱼龙混杂,他们若是不肯罢休,难免对你不利。”

  “没关系。”卿尘道:“放心好了,他们不会对我怎样。”说罢一提缰绳:“我走了,你们小心。”

  夜天凌调转马头:“送你回去。”

  卿尘笑道:“何用如此,我又不是自己没走过夜路。”

  夜天凌不语,只是和她并骑同去。卿尘看他神色,知道多说无益,便也随他。十一纵马跟上,几名侍卫不敢阻拦,只得警醒万分的随后护卫。

  一路上三人问问答答,但多数是卿尘和十一在说,夜天凌在听,偶尔才会说上一句。

  送到离四面楼不远,卿尘道:“便到这儿吧。若找我便来此处说找宁文清,自会找到我。宁文清,不是文烟”

  看着十一和夜天凌同时不解皱眉,卿尘恶作剧得逞般开心一笑,催马走开。

  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他俩人已回马离去,越走越远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远处阑珊灯火明明暗暗,仿佛又是深梦一场,卿尘扭头望向四面楼,不禁长叹了一声,下马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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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秋楚堰人初在

  三三两两,四面楼已在收拾打烊,避开众人,卿尘走向后院,立在院中,卿尘良久。抬头看去,谢卫房中一片黑暗,也不知是否已安全回来。谢经房中燃着一盏灯烛,透过窗纸朦朦映出些光亮。

  寂静,让这秋夜有了几分清冷的感觉。

  云纹剑温凉的气息纠缠在手指间,恍惚的让卿尘感觉到奇妙,就像是很久以前在左相府,有种属于自己又游离于自己的东西自心底中出现,零碎的带给她一些片断。

  她举步上楼,叩响谢经房门。

  屋内只有谢经一人,卿尘也不扯什么额外话题,直接问道:“谢卫可回来了?”

  谢经不料她单刀直入问起这个,答非所问:“在下正想去找文清。”

  卿尘笑道:“我知道。”看看屋里似乎并无他人,又问:“谢卫难道还没回来?”

  谢经眼中闪过一现即逝的警惕:“他出去了吗?我倒不知道。”

  “明人不说暗话。”卿尘懒得和他打马虎眼,压低声音:“他今晚刺杀夜天凌受了伤,人呢?”

  谢经万没料到她说出此言,心中惊疑,但最后终于说道:“还没回来。”

  谢卫比卿尘先离开长街,此时早该回了四面楼,卿尘皱眉:“还没回来?”

  谢经目光一刻不曾离开她,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卿尘纤手自袖中伸出,玉簪托在掌心:“我倒想先听听,谢兄是何人?”

  两人目光毫不相让的在空中对抗,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妥协。此时门外突然一声响动,谢经立刻低喝:“谁?”

  门外寂静一片,没有人回答。谢经暂时丢开刚刚和卿尘僵持的话题,猛的打开房门。

  竟是谢卫斜靠在门外,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身旁一滩殷殷鲜血,正在缓缓流淌扩大。借着月光可以看到,走廊上星星点点皆是血迹,应该是谢卫一路留下的。

  两人大吃一惊,卿尘急忙上前帮忙将谢卫移到屋内,查看伤势。

  除了原本被夜天凌所伤的右肩,谢卫身上深深浅浅竟有数处伤口,最严重的是腿上一剑,显然已伤及动脉。

  鲜红的血液不断自伤口喷涌而出,染透半边衣衫。谢卫面色惨白浑身冰凉,已是失血过多几近休克,难得他还能支撑回来。

  卿尘顾不得其他,先伸手压住谢卫股动脉勉强止血,对谢经道:“我房中有伤药,在床头花几的抽屉里,快去拿。”

  谢经看了昏迷的谢卫一眼略一犹豫,但知道卿尘医术高明,还是快步出去,不一会儿返回来,手中拿着几个瓷瓶:“是哪个?”

  卿尘指了指其中一个:“这个蓝的,给他敷到伤口。”

  谢经打开瓷瓶,却看向卿尘。

  卿尘知他对自己不甚信任,急道:“这是按冥经论上的方子配制的‘焰茗散’,你若不信我,便是要他的命。再不止血,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了。”

  “冥经论!”谢经吃惊过后,略一分辨手中的药,随后给谢卫敷上,一边问道:“你手中有冥经论?”

  “丢了。”卿尘头也不抬的回答,微一松手,谢卫伤口处立刻重新涌出大量鲜血,焰茗散被冲的四散流开。

  在卿尘的记忆中,那本叫做《冥经论》的手记和这云纹剑都是受人临终所赠的东西,虽然那手记在之后的混乱中丢失了,但其中很多解毒医伤的药方名目却都记在心中。七皇子府中闲来无事,她也曾依方试着配制了不少丹药,这个“焰茗散”便是其中很有效的一味止血药。

  谢卫此时略微清醒了一下,断断续续说道:“大哥……小心……净血阁的人。”

  谢经眼中闪过无法掩饰的寒芒,卿尘心中一松,她本担心谢卫和夜天凌又起冲突,现在看来,是遇到了别的仇家。

  血止不住,卿尘皱眉对谢经道:“撕些布条给我。”

  谢经起身撕裂床上绸帛,递给卿尘。看卿尘用熟练的手法将长长的绸带在谢卫伤口靠心脏的那端缠绕了两三周,打个半结,又抬头找什么东西,拿起桌上闲置的一把象牙骨扇,放在半结上打了个全结,再将扇子轻轻扭转,谢卫伤口血流顿缓,慢慢停止。

  重新将焰茗散敷上后,卿尘才开始着手处理其他伤口,和腿上的伤比起来,都还算轻伤。卿尘一边迅速的替谢卫包扎,一边想,这下手之人分明要置谢卫于死地,当真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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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伤口处理的差不多,卿尘方松了口气,谢经见谢卫已无生命危险,手足情深,对卿尘道:“多谢。”

  卿尘摇头微笑:“举手之劳。”

  谢经却神色凝重,对卿尘抱拳道:“在下冒昧,敢问老楼主现在身在何处?”

  冥衣楼想要刺杀夜天凌,卿尘低头清理手上血迹,慢慢的思索着,而后回答:“她老人家仙逝已久。”

  谢经眼中一痛,语意更沉:“既持云纹剑,又知冥经论,想必你……”

  忽然剑光一闪,卿尘只觉寒气扑面,一柄软剑压上自己脖颈。

  谢经手握剑柄,沉声道:“老楼主多年前便曾发下重誓,此生绝不收男弟子,此事冥衣楼上下皆知。你既不可能是他的传人,那便定于他谢世有关。”

  剑峰压颈,满带杀气的凉意沿着肌肤扩散开来,伴随着屋中存留的血腥,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

  卿尘没有反抗,只因反抗不会起丝毫作用。心底寒意丛生,但却秀眉微扬,凤目生寒,眸底光彩凛冽,盯住谢经。

  对视片刻,卿尘纤美的手指搭上谢经长剑,轻轻一用力,将其推开几分,手上的鲜血在剑身上带过一抹妖媚颜色,红的刺目。

  随即卿尘抬手一扯头上的发巾,一头秀发沿肩泄下,烛火下晕着一层淡淡光泽。

  谢经目瞪口呆,翩翩公子俏佳人,这一变化出人意料,叫人一时不能接受。

  卿尘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谢经和那柄依然离她不足一尺的剑,剑身映着灯火如同一泓秋水,倒映着她的脸庞。

  “如果我是女子呢?”她淡淡问道。

  不愧是久经江湖,谢经脸上很快褪去惊愕恢复如旧,从未见过有人长剑加身还得如此冷静,这数月来他本就对卿尘经营处事颇为欣赏,此时更另眼相看几分,说道:“你方才救了舍弟,我亦不愿和你动手。”

  卿尘暗自晒想,生平不曾举剑,你要动手,我哪里是你的对手?

  谢经终于收起了手上软剑,卿尘能察觉他情绪微微有些波动,听到他问:“你当真是老楼主的传人?”

  卿尘没有正面回答,只问道:“你以为云纹剑和冥经论如何会在我手中?”

  谢经语气中不由带着些难以抑制的激动:“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终于让我找到了。”说罢后退一步,手掠长衫单膝拜倒:“冥衣楼玄部护法冥玄见过主人。”

  卿尘没想到他会突然行此大礼,伸手扶他:“这是做什么?”

  谢经道:“对冥衣楼来说,见云纹剑如见楼主,老楼主既将云纹剑传于主人,主人便当的起这一拜。”

  此时谢卫自床上转醒,模模糊糊看了卿尘半天,方认出她是谁,吃力的说道:“大哥,她……她今晚曾向夜天凌示警……”

  谢经和卿尘见他醒来,都放了心。卿尘见他已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需要调养,笑道:“即便我不提醒夜天凌,你想必也难得手,他的剑比你快。”

  谢卫眼中闪过一丝怒色,随即黯然,夜天凌的剑确实比他的快。

  谢经不免说道:“主人既知刺杀夜天凌的是冥衣楼,又为何要向他示警?”

  卿尘说道:“若不是你们要刺杀夜天凌,我也不会插手冥衣楼。冥衣楼为何要替西突厥做事?”

  谢经解释道:“刺杀夜天凌只是冥衣楼魇部接手的任务,不久前西突厥阿史那王曾派人带五万两黄金委托冥衣楼,务必要夜天凌的性命。”

  “黄金五万两,”卿尘咋舌道:“好大的本钱。”

  谢经道:“莫说五万两,即便是十万两黄金能买夜天凌的人头阿史那王或者都肯。夜天凌自十五岁领兵以来,先后四次大败突厥东西两部于呼连山,斩兵杀将无数,其中包括西突厥阿史那王的亲弟戈利王爷,突厥人对他可谓畏如鬼魅,恨入骨髓。”

  卿尘不屑道:“怪不得夜天凌说他们不成器,有本事军中阵前分晓恩怨,居然背后玩阴谋。”

  谢卫见卿尘维护夜天凌,问道:“主人可是与这四皇子有渊源?”

  卿尘笑道:“哦,他救过我,所以我岂能袖手旁观?再者,我也救过他,我救活的人,又怎会看着他丧命别人之手?”

  “那便棘手了。”谢卫沉思一会儿道:“魇部接了的任务,便不可能罢手。除非你能真正成为冥衣楼的楼主,以此身份命令冥魇放弃任务。”说罢望向卿尘。

  无所谓了,卿尘懒懒心想,反正事情到这样一步,进退已经没有多大意义。闲事已经管了,浑水已经趟了,难道现在还能拍拍手抖干净?怕是你想抖,别人也未必让你干净。

  “那么……要如何才能成为楼主?”卿尘于是问谢卫。

  谢卫神情喜悦,道:“冥衣楼的历代楼主必须得到‘雪战’的认可。”

  “什么是‘雪战’?”卿尘奇怪的再问。

  “雪战是冥衣楼的神兽,只有被它认可的人才有资格执掌冥衣楼,而它也只会听命与楼主一人。”谢卫对卿尘解释。

  还有此等事情,卿尘心想,那究竟谁是楼主?听起来倒像是这叫做雪战的神兽,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么,就带我去见雪战吧,集齐九部,也好和他们打个招呼。”卿尘潇洒的笑道,而后笑容一敛扭头看谢卫:“净血阁又是什么东西,竟下如此狠手?”

  谢卫支撑身子斜靠起来:“净血阁与冥衣楼不和已久,今晚之仇,我必定如数奉还。”又看了卿尘一眼:“你既是楼主,可有什么克敌之法?”

  卿尘知道他对自己还在怀疑和试探中,不仅仅是他,包括谢经也一定心存保留。可惜自己现在连净血阁是方的还是圆的都还无从知晓,只正色道:“我是很护短的人,若你真当我是楼主,我也绝不会放过净血阁。”

  谢卫一愣,很明显不知说什么好,卿尘得逞的一笑,回身对目光中带有研判意味的谢经道:“这里很可能已经不安全了。”

  谢经略一思索:“我已通知冥天召集九部护法在总坛会合,事不宜迟,我们亦该即刻赶去了。”

  “那便去吧。”卿尘淡淡说道。

  即将踏入一种未知的情形,刺激而又充满了吸引力。不管实际上你想怎样,命运总会沿着它任性的轨迹前行。

  其实,你真的知道自己想怎样吗?

  卿尘常常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过的迷茫。不过也没什么了,以前那么清醒,不还是稀里糊涂来了这地方?那么只要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后悔,便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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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3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只道江湖是江湖

  谢卫的身体很是不错,当卿尘第二天看到他竟能一起乘马同行的时候,着实感慨了一下。除了面色略有苍白之外,他看起来也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卿尘不免对自己的医术又多了几分自信。

  一路之上谢经向卿尘详细说明了冥衣楼九部的职责,九部之中,以天部最高,总掌其他八部。在楼主失踪的这些年,便一直是天部护剑使冥天统调各部,代行楼主职责。之下便是谢经统领的玄部,负责冥衣楼一切对外事务,像四面楼这种地方,便是他们管理之下的据点之一。而后是谢卫统领的昊部,职责是护卫楼主,类似于帝王的禁卫军。这些年楼主失踪,昊部为了避免人员闲置,亦统领协助魇部的暗杀任务,是以才会出现谢卫刺杀夜天凌的事件。

  天玄昊三部之下,钦部训练、培养并考核所有人员;熙部管理财政,经营所属产业;信部调配所有内务后援;魇部是明于江湖的暗杀组织;法部执掌冥衣楼刑罚;执部则负责各分坛构建、情报联络。所有护剑使的名字都和自己所属分部一致,卿尘这才知道,所谓谢经谢卫在冥衣楼分别是护剑使冥玄和冥昊,这个才应该是他们真正的称呼。

  冥衣楼九部各司其职而成独立体系,却又有着环环相扣的制约和极其严格的纪律,共同支撑起整个组织的运转。卿尘越听越是咋舌,感觉上简直像一个小国家,冥衣楼背后究竟有多大的势力,卿尘直觉的认为其实连谢经也不十分清楚。

  卿尘一边消化这些东西,一边看谢卫默默的琢磨剑法。伤势的缘故,谢卫精神一般,不像往常那样谈笑风生,不过在卿尘的照料下恢复的也很快。卿尘有时好奇,随口向他乱问一些关于剑法的问题,其实说到底还是看他情绪低落找他说话。谢卫倒也知道卿尘用心,往往报以一笑后有问必答,一一说明。

  待至京郊宝麓山,山脉悠远风景奇秀,自京城一直向西蜿蜒而去,青山翠林起伏连绵,至百里而不绝。

  谢经谢卫带卿尘沿一条偏僻小谷进山,深入无人之地。行得数里,面前陡峻高山豁然开朗,竟有一个占地颇广的小谷。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26

  谷内暖意洋洋丛林青幽,一道小瀑布自迎面的高崖飞流直下,溅起一潭碧色深泉。四面依山顺势建了楼阁街道,构思精妙巧夺天工。见到谢经谢卫,不时有部属上前行礼。他俩人带着卿尘,来到谷中靠山建成的一座半月形建筑中。

  卿尘抬头看那牌匾,上书“帝宇”两字,心想冥衣楼口气不小,总坛竟和天帝理政之处用同样的名字。

  进到里面,却发现其实布置上简单的很,唯一值得一看的,就是迎面坐着的七个黑衣人。

  三人一出现,七人十四道目光齐齐落到卿尘脸上。卿尘不慌不忙,面带笑意,静立着环视一周,这便是剩下的七名护剑使了,四男三女,只看目光便知当是一流好手。居中的一个老者以黑巾遮面,看不到容颜,浑身平和冲淡,深藏不露,叫人难以捉摸。

  卿尘一一打量众人时,那七人大多注视着她发间的云纹剑上。谢经谢卫离开卿尘左右,站到蒙面老者身边,两人早已收起了平日喜怒言笑,神情肃穆。

  那蒙面老者站起来,对卿尘道:“冥衣楼天、玄、昊、钦、熙、信、魇、法、执九部护剑使,恭迎凤姑娘。”

  卿尘便也盈盈一笑:“卿尘见过各位护剑使。”

  蒙面老者道:“在下天部护剑使冥天,”指向左首一个年约四十岁左右面目古板的人道:“法部冥法。”依次下去为卿尘引见。

  冥法身旁女子身量适中面容姣好,斜挽坠马髻,手上缠着一条细细的银鞭,乃是钦部护剑使冥钦;紧挨她的是冥熙,两撇小胡子一把金算盘,倒像个掌柜商贾;之后冥信也是女子,看起来精明大方,该是掌管内务的好手;冥执身形健长相貌普通,若不留心的话丝毫看不出他目中一闪即逝的精光;最让卿尘意外的是魇部冥魇,身材高挑面容冷冷几乎不带血色,长发扎成一束高吊脑后,乍一看还以为是男子,却实际上是冥衣楼最危险的女杀手。

  为卿尘一一介绍完毕,冥天道:“冥玄已将事情始末详细说与我等,冥天代九部护剑使请凤姑娘赐云纹剑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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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尘之前已听谢经说过,知他们要分辨云纹剑真假,拔了玉簪,递至冥天手中。

  冥天接过玉簪,身旁早已备好一个小小的白玉盆,盆中盛着半寸多的清水,恭敬的将玉簪放入水中,其他几人神情关注,看着白玉盆。

  玉簪上浅碧云纹在水中荡漾几下,慢慢的褪去,而后,一层朦朦胧胧的淡紫色若隐若现流连簪头,逐渐的向簪尾扩散过去,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

  卿尘觉得他们似乎要把这簪子看到生命中去一般,没有一个人说话。

  许久,方听冥天语意感慨的道:“果真是云纹剑,凤姑娘,请随我来。”

  其他几人都对卿尘微微施礼,神色中增添了几分客气。卿尘接过冥天归还的玉簪,重新挽到发间,在冥天的引领下向后堂走去,谢经谢卫等人随后而来。

  前堂虽已够大,但后堂比前堂还要宽畅许多,迎面照壁之上,挂着几幅丝绢制成的女子画像。卿尘一一看去,每个女子都有着不同的气质神貌,或高洁或宁静,或妩媚或灵动,叫人不仅神往。最后一位女子身着鹅黄色羽衫,目若秋水眉似远山,却颇有飒爽神采,右手握着一柄长剑,斜指下方,英气凛然。

  冥天对着这八幅画像说道:“这是冥衣楼历代楼主之像,最后一位即是二十年前失踪的第八代楼主。”

  卿尘点点头,原来冥衣楼所有楼主都是女子,冥天等九人神情严敬,在画像之前肃然而立,不再言语。

  卿尘敛起衣襟,在身前一个金色蒲团上拜倒,对着几幅画像行了三次礼,以示尊敬。意外的是,当她第三次拜首时,突然听到一丝响动,面前悬挂的八幅画像的照壁缓缓向两边分移,照壁的后面,露出了一个雪白的岩洞,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雪光刺的人一时间睁不开眼睛。

  卿尘心中惊愕都在多年养成并日益增长的镇定功夫下掩饰的滴水不漏,嫣红唇角甚至还带着丝自然而然的浅笑,看向冥天。冥天那双老而成精的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名述的神色,如同面临某个意义重大的时刻,满怀了希望及紧张:“雪战侯主多年,凤姑娘,请。”

  卿尘微笑颔首,从蒲团上站起来。

  “雪战性烈,一切小心。”一直一言不发的谢卫突然说了一句。

  谢经也不禁道:“一旦雪洞关闭,非雪战不能开启,你可想清楚?”

  卿尘对他二人扬眉一笑道:“放心,即便再性烈,它也不会对主人怎样。”说罢举步进入岩洞,身后机关立刻运转,已是别有洞天。

  九部护剑使面对关闭的岩洞一片肃静,过了一会儿,冥钦方开口道:“你们认为……她回得来吗?”她的声音低低的有种磁性,叫人听了很舒服,此时却不免带了几分忧疑。

  谢卫看着石门,剑眉蹙起,众人不语。

  唯有冥天,倒笑道:“我等便在此敬候佳音吧。”

  如此过了近两个时辰,雪洞内毫无动静,九人也倒耐得住性子,不急不躁。

  “执部主事执俍请见本部护剑使。”突然有人在外扬声求见。

  冥执起身:“我去看看。”身形一动,已出了堂前,如影似魅,凭这身轻功已足以跻身江湖一流好手之列。

  执俍身材魁梧,一脸精干模样,见了冥执禀告道:“属下在南山侧道发现魇部主事魇切的尸体,还请护剑使示下。”

  冥执坚若磐石的脸上微微一动,回头叫道:“冥魇!”

  话方出口,身边人影一闪,冥魇已到了一旁,眸中阴沉戾气飘扬,冷冷问执俍:“何时之事?”

  执俍恭敬答道:“尸身刚刚发现,已送至魇部分堂。但信部主事验明,人是死于半个时辰之前。”

  冥执同冥魇对视一眼,吩咐道:“你去将详情细禀天部护剑使,我们去看看。”说罢和冥魇双双掠起,消失在从林间。

  执俍入堂将事情始末一一禀知,面巾下虽看不到冥天神色,但自他眼神中可感觉道一丝凝重的气息。除了魇部外,冥衣楼各部恪守训诫,向来极少在江湖露面,部属在总坛领地被害更是从未发生过之事,事情本身便已极其严重。

  冥天听完禀报,立刻布置下去:“冥玄冥昊守护雪洞勿要离开,其他四位护剑使召集部属即刻彻查总坛,此事非同小可,各自小心行事。”冥法等人领命,各往东西南北四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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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经谢卫兄弟后退一步,如同守护神般立于雪洞入口,以防万一。

  冥天眉间掠过一丝忧虑,似是察觉到了某些不安的气息。冥衣楼韬光养晦十几年,今日还是有敌人找上门来,而又恰逢新楼主废立未明之际,叫人不免心忧。

  半盏茶时分,南面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冥天浑身一震,冥熙险求援!

  天空中一道入云箭,划出令人心悸的血红色。东西两面立刻有两道蓝光升起,钦部法部已赶赴增援。冥信却率信部所属即时赶回,井然有序的拉开一道防护线,整个山谷在第一时间进入全面的防御状态。

  南面林中,冥熙扶着几乎已陷入昏迷的冥执踉跄奔回,冥钦冥法半途遇上,只见他小臂鲜血淋漓,冥魇却不见踪影。

  冥执脸上青黑,嘴唇却苍白如死,牙关紧咬,显然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看情形是中了什么剧毒。冥钦上前扶住冥执辨认一下,摇头道:“这是什么毒?如此霸道。”

  冥法伸手把了冥执脉搏,古板的脸上抽动了一下:“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冥魇何在?”

  冥熙惨然道:“冥魇落入了他们手中,我搭救不及,只抢了冥执出来。是净血阁的人,十三血煞居然全体出动。”

  冥法眼中精光一闪:“我等退回总坛,再行决断。”

  看过冥执伤势,冥天等人亦束手无策。

  “冥衣楼果然会享受,这么山清水秀的地方,是用来送终的好地方。”帝宇堂外传来净血阁嚣张的挑衅,随着这声音,十三个身着红衣之人出现在堂前,同他们一起的几人身着异族长袍,长发结辫腰配弯刀,竟是突厥人。

  冥天不动声色扫了净血阁一眼:“净血阁主匡自初匡阁主大驾光临,冥衣楼不甚荣幸,只不知净血阁何时成了西突厥的走狗,恭喜!”话中虽说恭喜,语气却是嘲讽不已。

  匡自初脸色一变,阴森森的道:“冥天老儿,冥衣楼处处与我净血阁作对,今日该算一算总账了吧。”

  冥天缓缓道:“阁下十三血煞卑鄙阴毒,冥衣楼无非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阁主言重。”言下之意自然是,你净血阁所作所为为人所不齿,冥衣楼连和你结仇都觉肮脏。

  “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匡自初手指冥魇:“不如在下先拿这人的血来祭血煞,你等以为如何?”

  制住冥魇的红衣人一抬手,在冥魇背后便是一掌,冥魇浑身一颤,一口鲜血喷满衣襟,人醒过来。嘴角余血缓缓流下,越发衬的面色惨白,一双美目却冷冷的看着那人,毫不屈服。

  冥天眼中一凛,冥钦和冥魇素来交好,早已忍耐不住,方要纵身救人,丹田内忽然一痛,如同钢刀乱搅,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

  匡自初见状阴恻恻的笑道:“冥执身上的毒滋味不错吧,冥法护剑使,你呢?”

  冥法一言不发,暗自运功抵抗发作起来的毒性,抚上剑柄微微颤动的手却泄漏了他的处境。

  敌人刚一照面,已方便已有四人受伤一人落入敌手,可见净血阁为了此次行动计划周详蓄谋已久了。冥天察情观势,剩下四人中冥昊重伤未愈,只余三人可与敌一战。冥衣楼根基雄厚,护剑使之下好手众多,早已将入侵者团团围住,但匡自初毫无惊慌之色,看来也早有准备。净血十三煞人人一身邪门武功,一个已是极难应付,而今十三煞同时出动,今日难免要面临一场恶战。匡自初手段阴险,最善用毒折磨敌人,这才是防不胜防之处,冥执等人也不知能撑到何时。

  此时匡自初身边那突厥人道:“冥衣楼既杀不了夜天凌,莫怪本王爷反悔,如今要换个主顾了。本王爷接到密报,听说冥衣楼与中原皇室颇有渊源,你们不如将实情上禀本王爷,说不定饶你一条性命。”此人正是西突厥阿史那王的嫡出独子始护王爷。

  冥天冷笑一声:“狼子野心,敢来中原撒野,真是白日做梦。”

  匡自初对始护道:“那就让净血阁先帮始护王爷结了这笔帐,以示诚意如何?”

  突然,帝宇堂中传出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匡自初你前日乘人之危伤我护剑使冥昊,是不是应该先清算一下这笔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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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遥此心惜东风

  帝宇堂中卿尘怀中抱着一个似猫似貂的动物,缓步而来,身后跟着谢经谢卫俩人护卫左右。匡自初只见她步若凌波白衣飘摇,一双翦水双瞳盈盈泛着明媚的光彩,举手投足气度高华,饶是他生平阅美无数,也觉得眼前一亮。

  那始护王爷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卿尘,心想此处竟有如此美色,不枉来此一趟,故作文雅的做中原之礼说道:“姑娘国色天香,本王欣赏的很。”

  虽不知雪洞内情形,冥天等见到卿尘怀抱雪战,便晓得雪战认可了卿尘的身份,一同上前道:“属下参见凤主。”

  卿尘伸手搀扶:“各位免礼。”雪战自她手中轻轻跃下,它身形不大,尾巴如狐狸般修长松软,浑身上下通体雪白,唯有额前带着一缕金色,双眼金芒闪动,不知是什么灵兽。

  卿尘出了雪洞已听谢经谢卫详述敌情,此时放了雪战下地,雪战跃至冥执身旁嗅了几下,喉咙间发出“呜呜”的低声。

  卿尘仔细看察冥执脸色,而后瞥了始护一眼,唇角含笑,眼底却冷冷的:“王爷过奖,只可惜本姑娘对王爷却不欣赏,多谢抬举。”

  匡自初见始护尴尬,干笑道:“冥衣楼竟找了个娇娇柔柔的女子当楼主,当真是气数已尽,不如还是让我净血阁代为管理吧。”

  卿尘笑盈盈不急不缓的对匡自初道:“匡阁主,你在冥执身上下了四种毒,一种是五步草,一种是凤梃仙,还有一种是苏瑾黄。冥钦沾了你的凤梃仙,丹田内劲气杂乱冲撞难以收拾;冥法中了苏瑾黄,若是一运功便会血脉逆流剧痛无比。至于冥执,五步草你杂了蓝烟子,所以他才浑身冰寒穴道间犹如针扎般痛苦,不过蓝烟子没了五步草就不会发作的这么快。匡阁主,我说的对不对?”

  匡自初脸色一变,阴阴笑道:“这位姑娘想必也是用毒的行家,不过只知道毒性没用,解不了毒人照样是死的。”

  卿尘傲然道:“我既说得出,便能解毒,天下之毒无能出冥经论毒心篇之右。不如我们试试看,你用四种毒,我只用一种,我若是解了你这毒,你便给我乖乖滚出冥衣楼去,你若是解了我的毒,我这楼主拱手让与阁下,如何?”

  匡自初顿时目露杀机:“冥经论在你手中?”

  卿尘道:“与你何干?”

  “很好!”匡自初毒蛇般的三角眼眯了眯:“始护王爷,冥经论归在下,这丫头便归你了。”

  始护奸笑道:“阁主放心,本王定当好好疼爱这美人,让她乖乖的服侍本王……”

  谁知他话未说完,身后响起凌厉的风声,接着左耳一痛,“当”的一声,一支羽箭带着他象征王族身份的耳环钉在他面前一棵参天大树上,箭身几乎全数没入树干,只剩下尾羽在外,阳光照在耳环名贵的宝石上,闪过一道耀目的七彩光泽。

  只听一个冷淡的声音远远说道:“始护,闭上你的臭嘴。”

  匡自初等人大吃一惊。始护惊魂未定,匆忙回头,一看之下脸色大变如见鬼魅,惊道:“你……夜……夜天凌!”

  出其不意,卿尘心中大喜。不远处山崖之上,夜天凌身着一袭白色武士服,背插长剑手握劲弓,冷冷的望向这里。那双眼睛,仿佛倒映着整个山林翠色,却又让这繁花碧林在他那冷然眸底无声寂灭。

  始护被夜天凌看的脸色青白心底生寒,他数次在夜天凌手中死里逃生,更曾被夜天凌一箭贯穿肩膀险些连命都捡不回来。夜天凌三个字,就像是修罗地府一样令整个突厥惊怵,有夜天凌在一天,突厥便永无翻身之日,是以他才会不惜重金派人刺杀夜天凌。

  勉强挤出点笑容,始护道:“凌王爷……别来无恙。”

  夜天凌淡淡说道:“你不老老实实待在老家突厥,竟敢偷入皇都兴风作浪,阿史那王管教的好儿子。”

  始护仗着匡自初等护在身边,胆子大了些,说道:“凌王爷昔日所赠,始护及父皇不敢有片刻遗忘。”

  夜天凌眼底掠过一丝冷笑:“听说你想要我性命,不如现在来拿,说不定还能省下五万两黄金。”

  匡自初上前一步:“我净血阁对这五万两黄金倒很感兴趣,凌王爷,请。”

  夜天凌眼角都不曾向匡自初瞥一下,此时原本安静的山间突然同时出现了无数身着轻装便甲的士兵,居高临下团团包围山谷,劲弓铁弩严阵瞄准谷中众人。十一自一棵大树之巅落至夜天凌身旁,笑说:“匡阁主,要和我四哥动手还早了些,刀剑无眼,千万不要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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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自初和始护同时色变,粗略估计,这些士兵也达数千之众,他们武功再高,也敌不过如此兵马。

  更让匡自初惊疑的是,他布在谷外的三百下属此时居然毫无声息,看来已经被一举歼灭,夜天凌带来的部属之中,定然不乏好手。

  卿尘趁此机会,忙设法为冥执等人解毒,又替冥熙包扎伤口。虽然不知夜天凌怎会来此,但无疑及时替冥衣楼解决了大麻烦。

  夜天凌冷冷注视始护:“还不快滚,难道要本王送你?”

  始护极不甘心的看看四周,终于意识到己方完全处于劣势之中,恨声道:“凌王爷,后会有期,今日之赐始护铭记在心。”

  夜天凌眼中精芒掠过,突然身形一动,白色的披风随风荡起,人如同一只白色鸿皓自山崖斜掠而下。始护只觉剑峰压顶寒气扑面,骇然之下弯刀挥出,和夜天凌长剑在头顶凭空交击,发出一声震人耳馈的清鸣。

  “叮当”数声清响,夜天凌已落到始护身后,始护被他激起狂性,劈刀向他后背砍下。夜天凌身也不回,剑鞘自披风之下快如闪电反撞而出,始护痛呼一声,被击中腹部踉跄倒退。接着脸上痛冷,夜天凌剑峰微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他面颊狠狠抽过,虽不见伤口却通彻骨髓,立刻半边脸红肿起来。

  “这是警告你以后莫要对凤姑娘出言不逊。”夜天凌长剑不知何时已然归鞘,漠然说道:“回去转告阿史那王,他若是不会管教儿子,便多娶几个王妃,免得后继无人。”

  卿尘闻言险些笑出声来,满目笑意的看着夜天凌。夜天凌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一暖,但接着又恢复冷峻模样,不见温度的眼底犹如冰霜封冻,瞪了卿尘一眼。卿尘愣愕,不知他这莫名的怒气来自何处。

  匡自初老谋深算,知道今日决计讨不了好。他倒也算当机立断,见始护狼狈离去,假意笑道:“既然有凌王爷在,净血阁便先行一步了。”说罢对属下一示意:“我们走!”

  “留下冥魇!”卿尘上前一步道:“四哥,不能让她们带走冥魇。”话刚出口,突然想到从某种意义上说,冥魇是此次刺杀夜天凌的主要人物,夜天凌怎会援手救她?

  夜天凌回头看了他一眼,对净血阁道:“凤姑娘说话你们可听到?”

  挟持冥魇的红衣人将冥魇一把拽至身前:“你倒是放箭试试看,看谁死的快些。”

  夜天凌刀削般无情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笑意:“我说最后一遍,放下人。”

  那红衣人拖着冥魇慢慢后退,夜天凌目光清寒,负手身后闲庭散步般一步步向他走去。

  那人喝道:“站住!再过来杀了她!”

  夜天凌目若青锋,看似沉寂却冷冽摄人,暗流汹涌:“无非你们一同陪葬罢了,合算。”

  那人被他看的心底生寒,就在他心神动荡的那一刹那,两人之间骤然爆起凌厉寒光,白练如雪,剑气催的阳光似乎霜冻,天地换颜。

  一道耀目光华魅影一般自夜天凌手中斩向那人咽喉,光影之中,那人仓促后退,横剑身畔,骇然不敢上前。冥魇无力的身子已被夜天凌抬手接过,软软靠在他身上。

  出剑、退敌、夺人,一切只在瞬间,直到夜天凌长剑回鞘,卿尘才反应过来,忍不住自心底喝了一声彩。

  净血阁其他人被夜天凌的剑气激起杀性,目露凶光。几人足下方动,却见一排长箭劲风激荡迎面飚来,连珠九箭擦身而过齐齐钉在他们身前,虽不曾伤人,却逼的他们无法展开身形。

  “呵呵,抱歉,手痒了。不过你们最好不要动,刀剑无眼不是说笑的。”十一手持缠金长弓,满脸无害的笑容,飒爽的像那蓝天下的阳光一般。比起夜天凌的清冷无情,实在更叫人恨的牙根痒痒,无奈他身旁黑黝黝成排成列的铁箭杀气十足,无人敢妄动一分。

  匡自初惊疑万分,盯着夜天凌手中之剑:“归离剑!你师父是谁?”

  夜天凌看了眼半昏半醒的冥魇,将她打横抱起交到卿尘身边,丢下几个字:“你不配问。”

  冥魇恍惚中看到一双眼睛望向自己,眼底依稀冰封万里,却沉寂如同遥遥亘古便存在了的古井,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般叫人感到安定。心中一松,强撑着的心志终于溃散,昏昏然逐渐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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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匡自初隐忍心中杀气,抱拳道:“青山不改,他日相见在下定向凌王爷请教高明。”

  夜天凌实在懒得和他继续答话,干脆不予理睬。只低头看了看冥魇,发觉她气息微弱内伤颇重,便将掌心贴在她后背缓缓以内力助她疗伤。卿尘取出鎏金丹喂冥魇服下,抬头看到夜天凌棱角分明的侧脸,轻声对他道:“四哥,多谢你。”

  夜天凌从上而下将她打量,目光停在她脸上,不由想起这两天四处寻不到她人影心底莫名焦虑,眉头一皱。却见卿尘眼底清澈波光漓漓盈着欣喜,一时又不忍出言斥责,只淡淡道:“没事便好。”

  十一收了弓箭,带几名亲随过来和卿尘相见,正听到卿尘在问夜天凌:“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很头疼的对卿尘道:“小姐,今后若再失踪也给我们留些心理准备。四哥留在屏叠山寻你的近卫还没赶回来,这里又险些将京城方圆百里翻了个底朝天。若不是今日偶尔发现始护偷入京都一路寻来,还不知找到什么时候去。刚从战场上回来,你倒是让我清闲几日也好。”

  卿尘心底微微一动,方想到自己和谢经谢卫突然离去数日不归,夜天凌这边不明情况难免会以为自己遇险,懊恼自己思虑不周,没有及时通知他两人一声。不过心中歉疚,面上却不和十一服软,对他瞪瞪眼睛做个鬼脸,看着十一绝对无奈的样子,“扑哧”一笑。

  十一手撑一棵大树,俯身皱眉:“真怕了你了。”摇头失笑。

  此时冥执冥法等毒性已去了八九分,同冥天上前对夜天凌道:“冥衣楼承蒙凌王爷援手,不胜感激,请受我等一拜。”

  夜天凌任他们行礼,面无表情的将目光自卿尘身上移开,站起来。

  卿尘心想不妙,这两面说起来是敌非友,看夜天凌神色沉峻,莫要再起了冲突。不过既然冥衣楼已经和突厥王族撕破了脸,事情应该也好解决,此后有她在,或者当可化敌为友。

  谁知夜天凌只是随意看了冥天等人一眼,对卿尘道:“此间事了,该回京了。”

  此时雪战在脚下一蹭,卿尘招呼一声,它“嗖”的跳上卿尘怀中,蹲在她胳膊间神色睥睨的看着众人,一对异瞳金光隐隐,神气非凡。

  冥天又道:“恭喜凤主收服雪战,自即日起便是冥衣楼的主人,九护剑使誓死效忠,绝无懈怠。”

  卿尘微笑,道:“有劳诸位。”看看夜天凌:“我还有些事情未了。”

  夜天凌虽对卿尘和冥衣楼发生了什么事不甚了解,但也看出两者关系似乎变得非同一般,当着冥天等人不便多问,只简单道:“尚有何事?”

  卿尘笑意一敛,神情肃淡,对冥天等道:“冥衣楼总坛非常之地,竟被敌人轻易突袭,你们可想过是何原因?”

  冥天先行谢罪:“属下失职,请楼主责罚。”

  卿尘摇头:“我不要责罚,我要的是彻底解决问题。”说话时目光自九位护剑使身上一一掠过,众人在她的注视中无不生出异样的感觉。夜天凌从旁冷眼相看,突然一抹笑意自薄而锐利的唇边掠起,满是有趣的神情。

  冥天在卿尘的目光中沉吟一下,终于自嘴中吐出两个字:“内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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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破日出青山远

  卿尘眸底波光一动:“冥天护剑使有什么想法?”

  “查。”冥天就一个字。

  “由何查起?”卿尘问。

  “还请凤主示下。”冥天答。

  明知冥天实际上是在考较自己能力而这考较也是合情合理,卿尘闻言还是恨不得踢他一脚,如果现在把面巾掀开,冥相信天脸上一定是一脸欠揍的笑容。

  老狐狸!卿尘愤愤想道,面对一无所知的形势,自己绝对不能让他们看低了去。

  “那么,我想先去看看魇切的尸身。”卿尘转身:“四哥,可愿一同?”

  夜天凌点头,对十一道:“十一弟,整肃三军,稍后返京。”

  十一道:“好,我在谷外等你们。”又对冥天笑说:“四周净血阁那些死人,我负责杀,你们自己埋,大家公平合作。”

  冥天正色道:“多谢十一皇子。”十一一耸肩,转身离开。

  夜天凌便陪卿尘同去,前面早有冥衣楼部属带路。

  魇部分堂,魇切的尸体静静躺在地上,覆盖了一层白布。

  冥魇伤虽未愈,但坚持前来,此时上前轻轻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原本没有感情的眼中涌出森寒的杀意。

  一刀毙命,自脖颈处横切而过割断颈动脉,当时大量喷射的鲜血布满魇切周身。

  卿尘暗暗抽了口气,虽然以前解剖课时也亲手动过尸体,但有这么多血的“活生生”的尸体还是首次见到。

  夜天凌征战沙场,比这更凄烈的情形也司空见惯,自然无动于衷。冥天等人出身江湖,亦不把生死当回事。卿尘压抑心中少许不安,不动声色的俯身下去,仔细看察魇切伤口。

  “是刀伤。”冥魇低低的说。

  “嗯。”卿尘应道:“你有刀吗?”

  冥魇一愣,卿尘伸手:“有的话借我一用。”

  冥魇手腕轻轻一动,一柄细巧的薄刀落入掌中,刀身犹如蝉翼,微微泛着妖艳的血色,是一把杀人的好利器。

  卿尘放了雪战下地,雪战对着尸体嗅了嗅,发出呜呜低吼。卿尘接过那刀,对身后众人道:“你们堂外等我,不得吩咐勿要入内,冥法护剑使请留下。”

  除了谢经谢卫,冥魇等都是神色一冷,却是冥天说道:“遵凤主令。”领头退出魇部分堂,冥法板着张扑克脸一丝不苟的,立在原地。

  夜天凌自然没有随他们离开,而是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卿尘。

  卿尘对他举了举冥魇的刀:“有手套多好,我要验尸了。你不会觉得恶心吧?”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27

 被夜天凌不满的眼光一扫,卿尘无辜的挑起俏眉:“干嘛凶巴巴的,那你不帮忙?”

  夜天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深冷峻肃,实际上和十一一样,拿卿尘也很无奈。在她身边蹲下,见卿尘对魇切尸身咧了咧嘴,将薄刀小心的沿他颈中伤口插入,伤口和刀似乎吻合。卿尘一边看伤口,一边对冥法道:“我来查凶手,你从旁看,到时候也好有个见证。”

  冥法注视卿尘一举一动,点了下头。

  卿尘将刀左右动了动,皱起眉头,又细细的研究了一下伤口情况,方收起刀来,然后认真的在魇切周身寻找蛛丝马迹,突然发现魇切右手紧握。人虽已死去多时,但尸体还未完全僵硬,卿尘想了想终于抬手去动。

  此时身旁一只手将她挡住,是夜天凌阻止了她。卿尘不解的收回手,却见夜天凌代替了她将魇切握起的手指慢慢拨开。立刻,有样东西落入他俩眼中,夜天凌拾起来托在掌心掂了掂,那东西随着他修长的手指微微晃动,沉沉的。冥法看到此物,本来死气沉沉的眼中瞳孔猛的一收,但也没有出声。

  “金的?”卿尘问。

  “嗯。”夜天凌淡淡道,随手撕了角衣襟将东西包起来,递给卿尘。

  卿尘接过来,心里很是庆幸自己不必直接用手接触尸体以及这从死人手里现场取来的证物,也不知夜天凌是真有心如此体贴,还是不过无意为之。

  夜天凌提起魇切右手,卿尘和冥法看到扭曲的手指处有几点淤青,该是死前重击了什么东西留下的。

  冥法伸手将魇切睁大的眼睛轻轻合拢,夜天凌站起来,随手将白布蒙上:“没什么了。”

  “嗯。”卿尘若有所思,对他俩道:“再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

  “好。”夜天凌没有反对。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9:55回复此发言

  70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卿尘出门前又示意雪战在魇切尸体上嗅了一圈,和夜天凌及冥法一起来到事发的第一现场,山谷南边不算太茂密的丛林中。沿途看到信部钦部所属在处理善后事宜,粗略估计一下,死伤不在少数。

  很遗憾,发现魇切尸体的现场已经被清理过,卿尘皱眉:“只能大概看看是否还有意外收获了。”

  三人在四周细细看察,雪战跟着他们在草木嗅来嗅去。过了一会儿,卿尘和夜天凌对视一眼,彼此摇头一无所获。

  此时却听到雪战对卿尘发出一声叫唤,站在雪战身旁的冥法回头,突然长叹一声,盯着脚下不远处。

  两人过去一看,一片树叶的阴影处有样金色的东西,和方才在魇切手中发现的一模一样。

  冥法上前拣起那东西:“不想他真的做出此等事情。”语意中尽是惋惜。

  卿尘接过那物,对冥法道:“回去吧,一会儿还要有劳护剑使。”

  冥法低头道:“凤主放心。”

  卿尘知虽寻到凶手,但要处置本是兄弟之人谁也不会太欢喜,便道:“若是你们不忍动手,不如看凌王爷愿不愿帮忙到底。”

  冥法看了夜天凌一眼:“清除叛徒是法部份内职责,凌王爷今日已多有照拂,不敢再加劳动。”

  卿尘点头道:“那便小心。”

  回到分堂,冥魇等早已等得焦躁,从卿尘神色中看不出什么端倪,更别说夜天凌和冥法脸上一成不变的模样。

  谢卫一见卿尘,便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卿尘扫视众人一周:“大概知道凶手,不过,我还想验证一下。”她对九位护剑使淡淡一笑,指着不旁边一张桌子道:“诸位可否将自己的兵器放于此桌之上?”

  冥天之下,众人脸上神色各异。兵器离身,对于江湖中刀头舔血之人来说,是为一大忌。几人和卿尘对视片刻,谢卫上前一步,将自己随身长剑放到那张桌子上。谢经在腰间一弹,一柄软剑出现手中,放在谢卫剑旁。接着冥法亦将自己的宽刃剑和他两人的剑并列桌上。

  余下七人,除了冥天从来不用兵器之外,冥钦是一条银鞭,冥熙是一把金算盘,冥信是一对峨嵋刺,冥执是一道索魂钩。冥魇则是那对贴身薄刀,一把在她自己手中,一把还在卿尘处,卿尘自袖中取出,一同放于桌上。

  卿尘看着各样兵器,说道:“抱歉,我将凶手锁定在几位护剑使中,只因能助净血阁几百人顺利进入冥衣楼总坛并不被他人察觉,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我认为只有楼中高层人物才能轻易做到。所以诸位,得罪了。”她停顿一下,看大家并无异议,继续分析道:“我刚刚验察魇切尸身,发现致命的是他颈中刀伤。这道伤口左浅右深,凶手若不是左撇子,那必定是自魇切身后下手,才会造成此种情形。而从伤口划痕的走势来看,我进一步断定此人是从魇切身后袭击他的。方才路上你们说过,魇切在冥衣楼中算得上是佼佼好手,那么能悄无声息自身后置他于死地,若非武功高出他数倍便是他非常熟悉之人。请问冥天护剑使,诸位之中,谁能最令魇切毫无戒心?”

  冥天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但是却看了冥魇一眼,冥魇脸色一变。

  卿尘顺着冥天的目光看向冥魇,接着道:“而且自伤口的开裂程度可以判断,凶器是一把极其薄而锋利的短刀。”

  话说到此,冥钦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冥魇,你……”

  冥魇心中陡然一股怒气,脱口而出道:“凤主是何意思?魇切是我部下,九人之中只有我用刀,难道凤主的意思是我杀了魇切?”由于激动,她因受伤而比较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柳眉倒竖银牙碎咬,看起来倒别有一种另样的美。

  卿尘微微一笑:“魇护剑使少安毋躁,凡事都要有证据,我话还没有说完。”她抱着雪战走到桌前,说道:“大家都知道雪战是难得的灵兽,我方才已让它在魇切身边闻了气味,不如我们看看它对谁的兵器有反应如何?”雪战从卿尘手中跃至桌上,先在冥魇的双刀上嗅了一下,立刻发出叫声。卿尘拿起冥魇的刀道:“这把刀方才我用来动过魇切的伤口。”

  雪战继续将桌上兵器一一辨认,到了冥法的剑时,又抬头对卿尘示意。卿尘说道:“冥法同我一起检验尸体,自然也留下了气味。”

  谢经的软剑,冥钦的银鞭,冥信的峨嵋刺,冥执的索魂钩,谢卫的长剑,雪战依次走过,最后在冥熙的金算盘处停下,再次对卿尘发出了低吼声。

  卿尘走上前去,随手拨弄那金算盘:“咦?熙护剑使,你这算盘可不太准啊,少了两粒珠子,怎么算账呢?那两粒算珠哪里去了?”

  冥熙唇上两撇小胡子动了一下,面不改色:“回凤主,前些日子不慎丢了。”

  卿尘点头:“这样啊。”回头对夜天凌笑道:“凌王爷贵为皇子,府中定不缺金银,不如我替熙护剑使讨个人情,请王爷赏赐两粒金珠如何?”

  夜天凌剑眉一动,张开左手,两粒澄黄的算珠随着他挑动的手指上上下下,淡淡说道:“冥衣楼财大气粗,一个死去的主事手中都握有此物,山野之中也可拣拾黄金,何用我凌王府费劲?”

  众护剑使闻言色变,冥魇厉声喝道:“冥熙!”

  冥熙却不慌不忙,一脸和气生财的样子,毕恭毕敬的对卿尘道:“凤主,属下对冥衣楼忠心一片,与魇切情同兄弟,岂会做下如此事情?这两粒算珠丢失已久……”说罢话锋一转:“何况……有人既随凤主验尸,想必趁人不备丢放两粒算珠在现场也不是什么难事吧。”话中之意竟直指冥法。

  冥法脸色一黑,本就呆板的表情更为骇人,方要发作,卿尘对他一抬手:“哦,原来情同兄弟。听起来熙护剑使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我还有不明之处,尚要有劳。方才匡自初在冥执身上下了几种剧毒,冥钦冥法略一碰触皆难以幸免,冥熙护剑使救护冥执一路回来,为何毫无中毒的迹象?是不是知道那凤梃仙和苏瑾黄滋味都不太好受呢?护剑使臂上那道伤口浅了点儿到没什么,却为何是由外向里一刀,难道是自己划伤的?我方才检查魇切伤口,又怎么觉得和护剑使臂上的伤口像是同一利器所致,熙护剑使,我真的是想不通,能否指点一二?”

  冥熙终于色变,卿尘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凤目一沉,直视冥熙眼睛:“冥熙,你的刀放在哪里?靴底?腿侧?腰间?还是袖里?要藏一把贴身薄刀是不是有很多种方法不被人发现?”

  谢卫等人早已将自己兵器收回手中,封住冥熙出路,冥天沉声道:“冥熙,枉我对你信任有加,你竟做出如此无义之事。”

  冥熙眼神闪烁不定:“千算万算,竟没有算到冥衣楼多了个楼主,惹出如此麻烦。”他脸上慢慢显出惊怕的神色,突然向卿尘冥天等人跪倒在地:“凤主,属下知错,属下……”随着话音,冥熙骤然发难,两柄淬着蓝光的袖刀出其不意,带着尖锐的啸声射向卿尘。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9:55回复此发言

  71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山回路转又一峰

  刀来的虽快,卿尘身边却有两点黄芒比刀还快,“叮”的撞飞冥熙偷袭的袖刀,是夜天凌手中一直把玩的两粒金算珠,此时激射而出余势未衰,袭向冥熙面门。

  冥熙骇然躲避,人向门口扑去,冥钦银鞭横空抽到,封死他出路。谢经谢卫双剑齐出,一左一右顿时将他逼入苦战。冥执冥法冥魇没有上前夹击,却分别守住门窗要位。

  卿尘对夜天凌灿然一笑:“真是个大方王爷,我还想这两粒算珠能换不少银两呢。”

  夜天凌剑眉微蹙,瞥她一眼:“要钱不要命。”

  “哈哈!”卿尘大乐:“算你说对了。”说罢对冥法道:“剩下的就交给护剑使了。”

  冥法躬身答道:“属下定不辱命。”

  雪战见卿尘要走,立刻跟来跳上她的肩头,卿尘被它吓了一跳,接着笑眯眯拍了拍它的脑袋:“别掉下来。”雪战似乎对卿尘小看它比较不满,在她肩头轻巧的转身踩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稳稳的蹲下。

  总堂内冥熙被几人逼得完全处于下风,冥天感慨一声道:“冥衣楼待他不薄,不知他为何做出这等事情。”

  卿尘轻笑一声:“男人,无非为了权、色、财三样,一会儿不防问问他,是为了哪样。”

  冥天呵呵一笑,卿尘又道:“我送四皇子……”谁知冥天立刻接话:“凤主放心随四皇子回京,属下处理好冥熙此事即刻去京城禀告凤主详情。”说着一招手,有人连云骋都替她牵了过来。

  卿尘看着冥天露在面巾外那双精明的老眼,再一次涌起想掐死他的想法,谁说过她要同夜天凌回京?!

  但是当着夜天凌当然不好发作,卿尘只好先牵过云骋,随夜天凌向谷外走去。冥天对此满意的一笑,身后传来冥熙一声惨叫,看起来已经缚手被擒了吧。

  谷外,十一和四千兵士等在那里。夜天凌的坐骑风驰在一旁闲闲溜达,突然见到分离许久的云骋,欢嘶一声迎上前来。卿尘松开缰绳,云骋小跑而去,和风驰耳鬓厮磨,亲热万分。

  卿尘不由对夜天凌笑道:“风驰见了云骋竟连你这主人也不理了。”

  夜天凌将长弓丢给身旁一个亲卫,随手对风驰打了个响指,风驰听到招呼,扭头过来。云骋便也跟在身后,蹭到卿尘身边。

  夜天凌挥手,各领军整顿部队,启程回京。他翻身上马:“走吧。”

  卿尘伸手抚弄下风驰如雪长鬓,也上了云骋马背,但是却道:“我不想去京城,就送你们到这里吧。”

  夜天凌意外的回头:“什么?”十一过来和他们会合,闻言亦是一愣:“卿尘,你不和我们回京见父皇?”

  卿尘对他笑笑:“见天帝?那自然就更不想了。”

  “为什么?”十一问道。

  卿尘犹豫了一下,道:“不光是天帝,左相凤衍,七皇子夜天湛……都……最好是不见。”

  毫不意外的,被夜天凌和十一同时瞪视了。卿尘无奈的抬头,看到夜天凌的目光落在自己握着缰绳的手上,衣袖滑下一截,手腕处,是夜天湛送给她的那串冰蓝晶。

  只一瞬,夜天凌移开了目光看了看冥衣楼总坛,淡淡道:“那就别勉强了,你保重。十一弟,我们走。”调转马头,径自离去。

  “哎!四哥!”十一没想到夜天凌好不容易找到卿尘现在却说走就走。卿尘看着夜天凌扭头而去,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被抽掉的感觉,怪怪的,不由得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卿尘!”十一的声音把她唤回来,很意外,十一少见的没有挂着他一贯的招牌微笑,正色说道:“我不知道你和左相或是七哥他们怎么回事儿,四哥说你如果不愿说就不问。四哥此次找你虽然动用的是自己的亲卫军,但也惊动了父皇。不想左相在父皇面前给我们打了圆场,说刚刚回府的女儿不见了,他请四哥帮忙寻一寻。四哥回去是必定要给父皇一个交待的,否则……。”十一没有说下去,但是两人却都心中雪亮,像夜天凌这样带兵的王爷,在京城调动兵马本就比较忌讳,一旦天帝心中起了其他猜疑,怕便惹出些无谓的麻烦。

  卿尘咬了咬嘴唇:“左相?”

  十一点头:“左相说,那位二小姐闺名凤卿尘。你……究竟是……”

  思维顿时紊乱,卿尘叹了口气,左相这是什么意思?惊动了天帝,此事还能善罢甘休吗?她岂能装傻来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谁是他女儿!”卿尘对十一说道:“这个……唉,说不清楚了。好了,我错了我不对我跟你们回去,你们俩简直是我的克星。”

  “哎?”十一挑了挑眉毛,那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回到脸上:“你是我们俩的克星才对吧,我自从见到你,就没睡过一晚好觉。”

  卿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彼此相克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不共戴天,这下你满意了吧?”

  十一扬声大笑:“你怎么不去和四哥说这话?”他明知道卿尘不敢招惹夜天凌总和自己斗嘴,故意逗她。

  卿尘毫不示弱,回道:“有本事你去和他说,你敢啊?”

  十一一摊手:“长兄如父,我不敢。”

  说的真够坦白,卿尘愤愤的瞪他,在他眼前竖起一根手指:“做为交换条件,我要吃望江楼的烤鸭,还有碧千阁的点心,还有……”

  “强盗!”他们此时已赶上夜天凌,十一笑道:“四哥,你要破财了。”

  夜天凌显然已经听到刚刚他们说话,看卿尘鼓着嘴和十一一左一右来到自己身边,漠然道:“我自会和父皇说清,你可以不回去。”

  卿尘无奈笑道:“四哥不会舍不得一只烤鸭吧,刚刚丢了我两颗金算珠,才一只烤鸭……”

  夜天凌皱起眉头,卿尘急忙摇手:“你别皱眉头,我坦白从宽。”于是一路上,将自己如何在山间被劫,如何到了京城,如何被夜天湛他们搭救,如何进了七皇子府,如何见到天帝,如何被看做是凤衍丢失多年的女儿,又如何误打误撞遇上冥衣楼一一对夜天凌和十一说明,只是略过了夜天湛托靳妃对她所说之事。

  夜天凌静静听完,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明日是皇祖母寿辰,父皇心情该当不错,不会怎样。”

  “嗯。”卿尘答应,其实她也不是非要怎样,只是和夜天凌以及十一在一起比较舒心,虽然现在无奈何要面对一直小心避免的人物了,但比起刚刚决定离开他们竟然多出一丝欢喜。女人是很奇怪的动物,这一点真是毋庸置疑,她们常常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不多会儿,卿尘听见身后马蹄声响,回头看去,却是谢经谢卫兄弟快马赶了上来。一个说奉冥天之令履行昊部职责护卫凤主,一个说还要回四面楼。十一和谢卫年龄相仿志趣相投,三言两语竟聊的甚是投机,一行人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去。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0:02回复此发言

  72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梅香雪影春离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可怜卿尘没有回四面楼也没有去凌王府,而是几人商量以后,心甘情愿的被送回了左相府。

  被已逐渐康复的左相夫人抱在怀里大哭时,卿尘真的觉得自己是在演戏,谢了一幕又拉开另一幕,或者奥斯卡影后奖颁给自己都不过分。不过卿尘认为如果现在真的要颁奥斯卡奖,最佳男主角左相凤衍当之无愧。左相府刚刚送走了来小坐的太子殿下夜天灏,太子、七皇子、九皇子等等,左相凤衍应酬的面面俱到汤水不漏,但若非如此,凤衍又岂能在左相这个位置上相安多年?

  对于自己这个终于被抓回家的“女儿”,凤衍夫妇很是关照。只是卿尘对凤衍曾经提起的“好姻缘”心有余悸,小心翼翼的避免,凤衍倒也没事人一样绝口不谈。大家其乐融融相安无事,看起来真是一副天伦之乐的美景。

  不过说实话,当左相夫人把卿尘搂在身旁泪流满面的时候,卿尘忍不住鼻子酸酸的,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制的滑了下来。不管其他如何,左相夫人是一个母亲,当母亲怀抱自己女儿的时候,卿尘绝不怀疑这疼爱的真诚,她能感觉的到,这让她想起自己不知还能否见面的妈妈。因而她也不由得为自己出现在左相府感到高兴,至少,她给这位母亲带来了偌大的安慰和快乐。

  夜天凌所料不错,天帝近来心情很好,再加上凤衍从旁大言感谢四王爷寻回爱女之恩,所以调动几千亲卫的事情便也一掠而过,只是训斥了几句了事。

  端孝太后八十大寿,因为是整寿,所以格外的隆重些,皇城内外早就布置得当,四处喜气洋洋。端孝太后人老心慈,天帝为母后祈福纳寿,特地下旨大赦了天下,看起来当真是一片四海升平安居乐业的景象。

  天帝以孝治天下,对端孝太后极其孝顺,一早便去陪她用了早膳,贺寿请安。太子之下诸位皇子自不能懈怠,先后来到慈安宫,再加上后宫妃嫔各府诰命,一时间慈安宫中热闹非凡,不时传出欢声笑语。端孝太后儿孙媳妇承欢膝下,不由慈心大悦。

  依祖制,当晚端孝太后在慈安宫中赐宴。慈安宫里燃起了无数盏流苏灯,光华流彩富丽堂皇,和太液池中的倒影相互辉映,天上地下都是一片尊荣气派。其间宫女们提着小巧宫灯脚步轻盈,曳地长裙飘洒而过,随之而来的不免是美酒馥郁的芬芳。

  席间既有天帝在,各皇子王孙多有些拘束。夜天凌性子冷淡,乐得少那些应酬热闹,为端孝太后敬了寿酒,又略饮了几杯,偶尔和身边太子闲聊几句。

  殿中歌女长袖善舞婉转多姿,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一曲华美的歌舞唱毕,齐声恭贺端孝太后福寿绵长,流云般退了下去。

  夜天凌往对面看了一眼,见十一十二两兄弟也不似往日喧闹,中规中矩的,突然听到端孝太后叫道:“老四。”

  “孙儿在。”夜天凌站起来应道:“皇祖母有何吩咐?”

  端孝太后叹道:“你一带兵出去就是大半年,皇祖母惦念的紧。今日见你们都在,心里着实高兴。”

  夜天凌从小由端孝太后带大,这位皇祖母是他最亲近尊敬之人:“孙儿不能在皇祖母身旁尽孝,还请皇祖母不要怪罪孙儿。”

  端孝太后笑道:“这何罪之有?皇祖母问你,小时候你在慈安宫,讨去的那紫竹箫还有吗?”

  夜天凌答道:“皇祖母所赐,孙儿自然好好收藏着。”

  端孝太后扭头对天帝道:“皇上,老四箫吹得好,哀家多少年没听着了。”

  天帝也笑道:“老四经常带兵在外,儿子也极少听到,今日不如借母后的光,要老四为母后吹奏一曲贺寿如何?”

  端孝太后道:“哀家正有此意,老四,你赏不赏皇祖母和你父皇脸?”

  夜天凌向来不会拂逆端孝太后意愿,淡淡道:“孙儿遵命。只是怕箫音太过清淡热闹不足,扫了皇祖母兴。”

  太子知道自己这个四弟生性淡漠,一柄箫吹得虽是极好,但确如他自己所说,太过清冷了,与这寿筵怕是会格格不入,于是笑道:“皇祖母,有箫无琴未免美中不足,不如请了琴师过来,与四弟合奏,如此可好?”

  端孝太后对太子道:“这主意虽好,但老四那性子我还不知道,从小心高气傲的,他看的上哪个琴师?只怕那琴师跟不上,还丢了丑这里,没得让人家没脸。”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0:09回复此发言

  73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凤鸾飞伺候在天帝身边,突然看到父亲凤衍对她施了个眼神,略一思索,已然会意,俯身在天帝之旁耳语几句。天帝闻言对凤衍道:“朕还真忘了,凤家的二女儿不是弹的一手好琴,连老七都比下去了吗?”

  凤衍站起来恭声答道:“小女卿尘倒是会弹两首曲子,只是岂敢和七皇子相提并论。”

  夜天湛脸上挂在温文微笑:“左相不必谦虚,二小姐的琴我心服口服,确是一绝。”

  如果卿尘在这里,恐怕听到她们女儿小姐的早已郁闷到吐血,当着天子王孙满朝文武,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天帝道:“嗯,朕上次便想听听,母后意下如何?”

  端孝太后笑道:“是不是鸾飞丫头提起过的那个姐姐?哀家也早想见见,快叫人去带来。”

  底下早有人安排了下去,夜天凌亦遣了跟自己的随从回府取紫竹箫。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卿尘已被接到了宫门,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命运巨大的齿轮从这一晚开始无法抗拒的沿着它既定的轨道缓缓契合,改变了她,甚至是所有人的未来。但多年以后卿尘再想起,如果当时有人给了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她知道自己还是会选择去,即便前面是可以预知的浪涛风波,她也愿意做这样的选择。而她同样知道,有人愿意在这选择中站在她身旁,那么,还有什么可后悔的。

  卿尘在慈安宫宫女的引领下进到殿中,一眼便看到夜天凌坐在太子身边。和这热闹的宴席相比,他那身天青色的长袍未免有些肃淡,慈安宫华丽的灯火倒映在他的眼中,沉沉淀淀,给那清俊的脸庞增添了一点儿暖意。

  夜天凌目光淡淡扫过卿尘的脸庞,自一旁宫女手中的铺了丝缎的托盘上拿起紫竹箫。

  毫不意外的,卿尘发现夜天湛等人都在。卿尘恭恭敬敬对天帝和端孝太后叩拜行礼。

  “好个俊俏的女儿。”端孝太后满眼赞赏的对凤衍说:“左相好福气,生的女儿个个跟画里人似的。”

  凤衍忙答道:“太后洪福齐天,臣等不过得了您庇佑而已。”

  端孝太后笑问卿尘:“你可愿与我这皇孙合奏一首曲子,给哀家贺寿?”

  卿尘早知是为此事来的,盈盈拜倒:“卿尘不胜荣幸。”

  左右已备了琴来,卿尘调试几下,对夜天凌道:“凌王爷请。”

  夜天凌目光终于落到卿尘眼底,卿尘微微一笑,等着他的曲子。

  紫竹箫在夜天凌手中打了个转,轻抵唇边,一缕明彻空灵的箫音悠悠飘出。众人只觉耳目一清,随着这箫音仿佛巍巍金殿化为天地,一片清洁纯白辽远无垠。琼瑶玉雪中,似乎有若有若无清香浮动,伴着纷纷轻雪洒落人间。

  出人意料的,卿尘闭上了眼睛,微微侧耳倾听。在箫声渐行渐远即将消失的时候,她的手指看似随意自弦上拂过,珑玲音起乍然明亮,在这洁白无瑕的世界中仿若打开了晶莹的光泽,一片冰清玉洁。

  夜天凌的箫音就在此时回转扬起,卿尘手指轻动细挑琴弦,每一个音符都那样完美的追随着紫竹箫的清扬,冰天雪地中点点寒梅迎风绽放,一片醉人艳红欺霜压雪林落于天地之间。

  卿尘嘴边露出一丝浅笑,睁开眼睛时正看到夜天凌深沉的眸子,那眼底是看不到边的广袤,无止无尽。有一点星光在那幽暗深处悄然绽放,卿尘从那里看到了寒梅睥睨风霜的凌傲。万里冰封,千里雪飘,有谁知梅的风姿,梅的不屈,梅的孤高和梅的寂寞。指下随他峻峭,琴声如玉,清澈的低韵在这孤寂幻影中迎风流转,蹁跹起舞。

  箫音不绝,如歌似泣,琴声乍舒,低吟浅唱,似箫而再非箫,若琴已不是琴。

  金碧辉煌的慈安宫仿佛出现了一片宁静的世界,雪光莹莹,疏枝缀玉,微风带起纷纷然雪影梅香,一个是青衫磊落,一个是白衣翩然。叫人惊叹,叫人神往,叫人心中尘虑尽去,只余这无限风姿久久萦绕心头。

  清音尽收《梅花落》,箫声远琴音淡,夜天凌和卿尘面向端孝太后拜倒:“恭贺太后福寿万年,慈恩绵长。”

  “平身平身。”端孝太后满是笑意对卿尘招手:“快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卿尘不知上到端孝太后席前是不是会有违规矩,但是太后叫她过去,也不能站着不动。正犹豫是过去还是要说什么“不敢”之类的话,突然看到离着不远的夜天湛对自己微微抬头示意了一下。得到这样的暗示,卿尘放心的遵太后懿旨,迈上了席边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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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端孝太后拉着卿尘的手上下打量:“嗯,才貌双全,知书达理,哀家都不舍得放你回家了。”对天帝笑道:“皇上,这样的好女子哪里去找,不如和左相要来我们家做媳妇如何?”

  天帝对卿尘也颇为喜爱,道:“母后所言极是,只是中意给您哪个孙儿?”

  卿尘大惊,蓦然有数道眼神齐刷刷的落在她的脸上。却听端孝太后道:“老四经常带兵在外,府中总没个人也不是办法……”

  话未说完,夜天凌已离席拜倒打断了端孝太后的话:“皇祖母,孙儿……”

  他没有说下去,而端孝太后也突然停住了没有再继续。夜天凌虽然神色平静的毫无波澜,但是卿尘从他抬起的眸中看到了某些东西,是令人不解的惊讶、决绝、漠然还有隐藏至深的一抹痛楚。这所有的情绪都在他黑寂的眼底一掠而过,快的叫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慈安宫中突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静中,没人任何人说话。

  一定有什么是所有人都知道而自己不知道的,一个女人的直觉告诉卿尘,是什么事使得夜天凌在寿筵上拂逆他最尊敬的端孝太后,当着三公九卿拒绝即将降临的指婚?

  短暂的沉默瞬时消失,端孝太后满是担忧的看了夜天凌一眼,叹道:“也罢,算了。”卿尘蓦地松了口气。

  一旁,夜天湛随即对端孝太后笑说:“皇祖母,左相刚刚寻回女儿才几日,您便指了出去,这叫左相和夫人如何舍得?”

  本来凝滞的气氛随着夜天湛风趣温润的声音顿时一松,春风拂面,左相跟着笑道:“太后疼她,这是小女的福分,老臣岂会不舍得?”

  鸾飞和父亲对视一眼,也忙笑对端孝太后道:“太后身边的伺候的几位宫女已到了出宫的年龄,内务府正挑人呢。您若是真喜欢我姐姐,不如留她跟在您身边,我们姐妹也能常常得见,岂不两全其美?”

  卿尘默不作声,目光落在凤衍处,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鸾飞,不知他们打什么主意。

  端孝太后问卿尘:“你可愿意?”

  卿尘心中叹气,恭恭敬敬的对端孝太后拜下:“卿尘年轻不懂事,日后还请太后多加教诲。”

  “好,好。”端孝太后老怀大慰,对夜天凌道:“老四,回去坐着去,皇祖母罚你一杯酒。”

  “是。”夜天凌淡淡答道,退回席上,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随即又自己斟满一杯,整整一个晚上,没有再向卿尘这里看一眼。

  卿尘看着夜天凌削瘦的侧脸,想起很久以前听人说过,薄唇的男人,心中无情。夜天凌那冰冷锐利的唇角像一道利刃,在她心中无声划过,薄薄的却清晰的,将他和所有人分隔两面。

  方才那一瞬间,凛然,恐惧,惊怕等等等等的一切,都不如听到他的反应时心里的酸涩。

  拒绝了呢,卿尘对自己苦笑,那样清楚的告诉了所有人,他不愿。

  自己心中,为什么如此难以平静?卿尘握紧了手,不禁自嘲,女人,虚荣的化身,即便是被不想要的人拒绝,一样会心有不平。那么,换了他呢?

  卿尘坐在端孝太后身边,信目看过席下,除了埋头饮酒的夜天凌,夜天灏、夜天湛、夜天澈、夜天漓他们每一个人都有意无意的向自己看来。或者安抚,或者微笑,或者温暖,或者还有一点儿叫人咬牙的戏谑。但是有一道目光带来的却是清晰的不安,九皇子夜天溟,他那叫人心悸的注视,从卿尘本就不甚轻松的心头沉沉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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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城深血泪故人心

  紫禁城,雄伟恢弘天子居所,殿宇椒房山水园林,层层叠叠星星点点。卿尘转眼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却还经常在这宫殿间迷路。幸好她并不需要经常离开慈安宫,所以便也懒得仔细一一分辨道路。

  待到这里,卿尘方知道,都是伺候人,却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像随侍天帝的凤鸾飞和在慈安宫跟随端孝太后的自己,无论怎样也不会有谁敢把她们当奴才,就连太监大总管孙仕安,见了也是要客客气气。仅仅是左相女儿这个身份,已经足以让人献媚巴结,何况还有天帝和太后圣恩隆宠。想来凤衍现在对这种情况必定万分满意。

  到了慈安宫第三天,卿尘便被封了清平郡主,这无非是对士族阀门女子的一种封号,所以卿尘便也坦然受之。受封那日,收到了不少贺礼,卿尘看着这琳琅满目的东西,摇头叹气,除了天帝太后及各宫娘娘所赐不能乱丢之外,其他一股脑打包送给了左相府,不过当然,几位皇子的礼物也是留了下来。

  回到端孝太后专门拨给自己起居的遥春阁,卿尘关了门好奇拆看,几人都是费心寻了珍奇玩意给她,但却不见夜天凌和十一的。

  打开夜天湛的礼物是那套碧色暖玉四君子杯,卿尘知道那是他极其喜爱之物,现下却整套送给了她。他的心意,还是这样淡淡的却又明了万分,将杯子把弄在手中,不由得有点儿犯难。

  正看着杯子出神,有人在院外叩门,打开门,十一笑眯眯的抱着两样东西进来:“恭贺郡主,恕我来的晚了。”

  听的好不别扭,卿尘就着他递过来的东西敲他的肩膀:“给十一皇子请安!”

  十一笑着任她打了一下:“这样的请安,还是免了吧。”

  卿尘呵呵一笑:“什么好东西,还亲自送来给我?”

  “我好不容易寻来的。”十一指着其中一样道,又拿起另外一个小锦缎包裹:“这个是四哥叫我带来的。”

  “哦。”卿尘低头看了看,答应道。

  十一凑到眼前,看她神色:“生四哥气?”

  “啊?”卿尘抬头:“没有。”

  “一听是四哥给的便这副表情,还说不生气。”十一拖她在院中几方石凳处做下:“先看看是什么。”

  卿尘掂量一下,觉得从手感上来说是几本书。打开一看,“哎呀”一声喜出望外,夜天凌给她的,居然是在屏叠山丢失的《冥经论》和其他几本手记。有些纸张因为沾了水字迹变得模糊,被人用笔在一旁或多或少的补了起来,看那峻峭的笔迹很像是夜天凌亲笔写的。卿尘记得那时候把这些东西摊在一块巨石上晒晾,然后就被劫到了京中。不想这么久后还能回到自己手中,着实兴奋不已。

  “太意外了。”卿尘一边翻着冥经论一边说道:“我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呢。”

  “那天我们寻遍屏叠山都不见你,只在一块大石上找到了这几本书,”十一说道:“这大半年四哥一直带在身边,没事便拿出来看,他虽然面上冷冷的,其实心里一直很担心你。你不知道,那晚突然遇到你,四哥高兴的很,谁知你第二天就和谢家兄弟一起不见了人影。他担心你被冥衣楼劫走,当即调了近卫找你,要知道,带兵十几年,四哥从来没在京中动过自己的近卫军……”

  卿尘越听越糊涂:“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

  十一认真的看着她:“我是想说,四哥他心里,其实很在乎你。”

  卿尘忍不住打断他:“我真的没有不高兴。话说回来,那晚他若不拒绝才会变得麻烦了,我可不愿去和他府里王妃搅和。只不过当时很没面子倒是真的,毕竟当着那么多人。”

  “四……嫂……过世多年了。”十一突然说。

  “哦。”卿尘停住:“这样啊……”那么一定是伉俪情深不能相忘吧,很自然的就往这方面想去了,所以也没有再问下去。

  十一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晚四哥早早回了府,听府里人说自己喝了一晚上闷酒,想必心里也不好受。”

  卿尘笑笑说道:“我知道他一定不是故意要我丢人,他也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所以没什么了。”

  “四嫂的死并不是四哥的错。”十一默默静了会儿,突然说了句:“与四哥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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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生死岂能说是谁的错?”卿尘道:“命不由人。”

  “可是她毕竟死在四哥箭下。”十一声音中有些懊恼。

  “啊?”卿尘倒是吃了一惊:“什么?”

  “你不知道?”十一问。卿尘摇头。

  “也难怪,慈安宫没人敢提这件事。”十一道:“不过事隔多年,也没什么好提的了。”

  “我是不是可以听听?”卿尘问道。

  十一看了看深秋下草木凋零的庭院,叹口气:“那次我没随四哥出征,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难道是战场上?”卿尘听他的口气推测。

  “圣武十九年的事,四哥远征西突厥,随营副将是佑安候唐老将军和他的长女唐忻,也就是后来被追封为四王妃的四嫂。”十一看着天边朦朦升起的一弯新月,慢慢回忆道:“唐忻出身将门,从小随父在军中长大,骑马打仗领兵出征勘于男儿相较,是当时我朝将中巾帼。唐忻和四哥同在军中多年,对四哥早有心意,父皇也有意指婚他俩人,只是四哥总是淡淡的不应,加上那些年军情多变,便一直拖着。那战西突厥领兵的是阿史那王的亲弟戈利王爷,此人兵法战术都是个对手。唐忻先锋军趁夜偷袭敌军粮草,中了戈利埋伏,被擒到敌营。隔日我军强攻阿克苏城,戈利抵挡不住,亲自将唐忻押上城头要挟四哥退兵,谁知竟被四哥一箭穿心贯透两人,唐忻固然香消玉殒,戈利也一命呜呼。西突厥没了主帅,城破兵败,佑安候也在此役中阵亡殉国。四哥破城血洗阿克苏,一个俘虏都没留,回京后便请旨追封唐忻为四王妃。当时皇祖母极力反对,但最终还是封了。这些年父皇和皇祖母多次想给四哥册妃,却没有中意的,即便有四哥也总是一口回绝。众人都道四王爷面冷心热情深意重,说四王妃死亦无憾了。”

  卿尘怔怔的听十一说,听到最后,叹道:“确是死亦无憾,只是那一箭,他怎么射的下去?”

  说了这么多,十一似乎也倦了,摇头道:“这个,可能只有四哥自己知道,不过听说唐忻在城头曾喊过一句话,‘与其丧命敌手,不如死在四皇子箭下’,那么想来她该是不怨四哥的。”

  卿尘心底唏嘘,不想所谓四王妃竟有着这样的故事,心中对唐忻有些佩服,更有些惋惜。若是真的爱着她,卿尘不相信夜天凌能射出那一箭,虽有王妃之名却终究得不到那心,对于一个女人,其实生与死又有多大区别。

  却听十一又道:“有次同四哥饮酒,我也问起这事,劝四哥顺了父皇和皇祖母的好意。四哥却说,古来征战几人回,何苦再连累他人。你也知他那性子,那晚确不是有意如此。”

  “嗯。”卿尘微笑:“所以我没有生气嘛,你和他说,不用躲着我,我还要当面谢他帮我保存了这些书。”

  十一笑道:“如今你陪皇祖母在慈安宫,要谢他机会多的是。哎,你不看看我送你什么?”

  卿尘依言打开十一送的小盒,不知从他哪里弄来两个铁木小人,里面装了精巧机关,一按脑袋,便像戏台上的武生一样舞枪弄棒,煞是好玩。卿尘饶有兴趣的和十一一人一个相互对打,心想这应该算得上是现代机器人的鼻祖了吧。

  不过她却一直没有机会谢夜天凌,虽然夜天凌每天都会来慈安宫给端孝太后请安,但总是来去匆匆。端孝太后知道大战方休,尚有许多善后军务需要处理,所以也只是留夜天凌小坐一会儿,问问身体起居便嘱咐好好办差,催他去忙。

  卿尘和夜天凌,两人都对发生过的事情绝口不提,有时候令人怀疑是不是曾经有这么一件事情存在过。一个面冷心深,一个淡静通慧,只是偶尔的念想对视和平常言笑,一切都像那无波无澜的深秋湖水,澄明中带着无尽的幽深,叫人永远无法探究。

  相反的,卿尘倒是很多次见到了夜天凌的母亲,莲妃。

  天帝自敏诚皇后病故以来,多年未曾再行立后。后宫之中较有地位的,便数贵淑贤德四位大妃和几个较为得宠的贵人贵嫔。

  没有皇后,七皇子的母亲殷贵妃现居后宫之首,一个相当端庄华美的女人,像很多士族女子一样,带着那种天生的高贵傲气。卿尘知道殷贵妃不喜欢自己,或者说的更确切是很不喜欢。不过这都怪她自己疏忽,毫无防备之心的戴着那串冰蓝晶在手上,殷氏阀门的珍宝,殷贵妃焉能不识?虽然此后卿尘将那冰蓝晶和碧色暖玉杯一起严严实实的收藏了起来,绝不再外露与人,但也知道殷贵妃已然产生嫌隙很难再行弥补了。不过殷贵妃既要保证自己的气度,在人前还是对卿尘一片和善,这应该还算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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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殷贵妃相反,十一和十二的生母苏淑妃却很喜欢卿尘。这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常常浅浅的微笑,轻声的说话,谦和有礼宽厚体贴,从来都不论不议不争不抢。卿尘可以感觉到她心底的善良和柔顺,她所有的生活所有的喜怒就是来自于天帝,或许天帝便喜欢她这一点,是以几十年来才荣宠不断。

  贤妃靳氏和德妃卫氏之下,便是夜天凌的母亲莲妃。

  卿尘觉得自己永远忘不了莲妃这个人,或者见过莲妃的人,都不可能会忘记。

  每天清晨卿尘都会看到莲妃来慈安宫给端孝太后请安,有时候也在御花园中不期而遇。晚秋的太液池往往带着迷离不散的水雾,几棵羽扇枫残留的些许金灿偶尔带着一丝浓重的红。空气中浅霜般的凉意和望不透的高远的天,莲妃常常驻足在这样的深秋中安静的凝望太液池。

  卿尘方知为什么形容一个人会用恍若仙子惊如天人这样的词语。不是那淡淡的笼烟般的眉眼,也不是那纤纤如玉盈盈身姿,而是她整个人,空灵出尘清透明澈,分明就不属于这尘世凡间,一切的喜怒哀乐对她仿佛都是一种亵渎。

  不管身边有多少人,她永远只是静静的,叫人几乎忘了她的存在但又绝不可能忘记她的存在。而最令人难解的,是她眼底的无尽的忧伤,那种不能言述的忧伤,仿佛淹没了身边的所有却又漠然到与一切毫无关系,甚至包括她自己。

  看到这样的莲妃,卿尘往往不由自主的想起夜天凌。其实夜天凌长的很像自己的母亲,尤其是那双眼睛,里面有着对这个世界同样的冷淡和某些无法形容的东西,只不过对于夜天凌来说,或许更多了的是孤高倨傲,和几近穿透人心的锐利。

  一个几乎可以让女人迷恋的女人,卿尘想像做为男人的天帝,会怎样的宠爱莲妃。然而事实却是,天帝从来不翻莲妃的牌子,从来不曾额外恩赏,每月去莲妃宫中的次数也绝不会超过一次。不仅仅是天帝,就连亲生儿子夜天凌,也从小在慈安宫长大,很少去看望母亲。端孝太后在莲妃来请安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比较特别的态度出现,至少,卿尘觉得和对其他妃嫔不同,但是她又不知哪里不同。

  谜一样的莲妃,与这浩然皇宫格格不入,卿尘就这样带着对她的好奇,转眼在慈安宫中已渡过了一个月。端孝太后对她十分喜爱,逐日信任倚赖。宫女太监有时犯了错多来求她,卿尘心软,往往设法帮他们搪塞或是求了端孝太后恩典,便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随意洒脱的性子,使得她和上下相处十分融洽,日子过的倒也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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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离扑朔起萧墙

  深秋瑟瑟,天地已是萧索万分,慈安宫中早早添上了火盆。端孝太后上了年纪,难免有些腰酸腿疼的毛病,每年到了秋冬之时更是天寒加重,卿尘用金针刺穴之法慢慢调治,再加以热敷,今年倒是减轻了不少。天帝得闻此事龙心大悦,着实褒奖了卿尘一番,说要赏赐些什么才好。卿尘趁机请求天帝准许自己翻阅太医院典籍,并和御医探讨医术,以便能进一步学习中医。此事虽前无祖例,但也不算逾制,再加上端孝太后从旁说项,天帝竟破例准了卿尘。

  这日端孝太后午后小憩,卿尘没有午睡的习惯,便如往常一样到太医院翻书。太医院典藏云集药草丰富不是民间能比的,卿尘如同进了一个得天独厚的宝库一般,每天看一两个时辰回去,能学到很多东西。运气好碰到老太医令宋德方,便缠住他虚心请教一二。宋德方一来知卿尘深受太后宠爱无法拒绝;二来卿尘晓得很多现代医学知识,经常见识不凡语出惊人;再加上她聪敏好学大胆独到,一老一少谈得无比投机,常常忘了时间。

  不过今日宋德方却不在,卿尘只有自己抱着本书研究。正看到精彩处,突然听到身后有人低声叫道:“凤主。”

  话音入耳,卿尘已听出是冥天的声音,叫自己“凤主”也只有冥衣楼的人才会,心里闪过一个他怎么进了宫中的念头,一边回头看去。

  这一看,顿时愣住当场,瞪着身后人道:“是你……”

  身后,曾经总领天监司、做过各位皇子老师的莫不平,捋着他那五柳胡须笑眯眯的看着卿尘的惊讶,当然,这惊讶是早在他意料之中的。

  卿尘将手中医书合上,随意看了一下四周。时值正午,除了几位当值御医在外面,整个太医院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

  事出意外,不摸底细的情况下卿尘绝不轻易说话,只是看着莫不平。

  莫不平显然不打算和卿尘大眼瞪小眼站在这里,手底翻出一块玉牌:“属下见过凤主,此处不便行礼,还请凤主见谅。”

  见了那天字玉牌,卿尘方相信眼前的莫不平就是冥衣楼的总护剑使冥天。怪不得之前总觉得冥天很熟悉,果然是熟人。这只老狐狸,卿尘再一次给莫不平下了定义,低声恨恨说道:“早告诉我是你,会死啊?”

  莫不平笑,老脸上像开出了朵菊花:“凤主似乎未曾相询。”

  卿尘无语,理由还真是充分,抛开这个话题,问他:“你怎么来了这里?”

  莫不平答:“属下曾任天监司监正,得天帝特许可随意进出皇宫。再者和宋德方相交多年,来太医院也是情理之中。”

  “你既是天监司总理,又怎么会和冥衣楼扯上关系?”为避免被人看到,卿尘同莫不平往太医院深处而去,一边不解的问。

  莫不平用他那苍老中带着几分沉稳的声音说道:“冥衣楼虽出身江湖,但自太祖皇帝始便归附了天朝,历来只听命于天子一人,是以难免与朝中有些关系。”

  “哦?”这个卿尘倒是第一次听说:“太祖皇帝?那么说,现在冥衣楼的主子是天帝了?”

  莫不平神色中带了些许肃然:“不,现在的冥衣楼依旧效忠于先帝。”

  “先帝?”卿尘挑起了眉毛,一个死人?听起来很有故事的样子:“愿闻其详。而且……如此情况,你们要所谓楼主又做什么用?”

  莫不平知卿尘对冥衣楼不甚了解,而且看起来解决了夜天凌的事情以后就更不很积极的想知道详情,便对她解释说道:“冥衣楼的楼主皆是女子,也曾有几位是历代皇后。只因冥衣楼对于皇族来说,是保证并监督皇权的一个秘密,所以虽效忠皇上却各有其政。若出现异常,一明一暗,便可相互照应。”

  卿尘听的糊涂,干脆问道:“简单点儿说吧,冥衣楼找上了我,要干什么?”

  莫不平笑道:“凤主当真是痛快人。”

  卿尘也不知他是夸自己还是笑自己没耐心,无所谓的道:“我只是不愿浪费时间,还要回慈安宫去。”

  “不是我们找上凤主,是凤主找上我们。”莫不平继续道:“或者属下相信……是先帝托付了凤主。”

  “咳。”卿尘对莫不平的措词感到奇怪,提醒他:“先帝……应该是归天多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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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二十七年。”莫不平答道:“当今弟承兄业,登基整整二十七年。”

  “然后呢?”卿尘问。

  莫不平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包,打开来送到卿尘面前。

  卿尘一看,居然是一截人骨:“这是……”话未说完,又“嗯?”的一声,眼中露出凝重的神色,凑到那骨头前仔细看了看。和普通的人骨不同,这骨头依稀发出一种青灰色,卿尘伸手自怀中取了一包银针,挑出一根微微用力插入那骨头中,再拔出来时,银针已成了淡淡的黑色。

  “这是先弘文仁皇帝的遗骨。”莫不平沉声说道。

  好大的胆子,卿尘神情一敛,抬头:“你们偷入西陵先帝墓,把这个盗了出来?”

  “这对冥衣楼来说并非太困难。”莫不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虽是大不敬,却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凤主对此有何看法?”

  卿尘接过那遗骨,细细看察,沉吟稍会:“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一种慢性毒。你的意思是弘文仁皇帝……”

  莫不平点头:“不错,那么凤主可知是何人下的手?”

  卿尘盯了莫不平半晌,叹气道:“问我?要我猜,最大嫌疑唯有……”说罢抬头,看了看帝宇宫的方向。

  莫不平亦将目光投向帝宇宫:“他若是正常登基,便自会知道如何掌控冥衣楼,而这么多年过去,冥衣楼除了被多次暗中剿杀外,从未见过有人持皇族信物前来接掌。所以冥衣楼要做的,是辅佐正统的皇族登基,而绝不是效忠眼下的人。”

  “嗯?”卿尘意外的道:“难道弘文仁皇帝还有血脉在世?据我所知弘文仁皇帝膝下子息单薄,虽余有两子,但已于圣武十年和十五年先后过世。如果天帝是轼兄登基,那莫先生所说的正统皇族又指何人?”

  莫不平没有立刻回答卿尘,反而道:“凤主是否和四皇子很是相熟?”

  夜天凌?看了莫不平一眼,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个:“要说熟也可以,我和他……怎么说呢,相互救过彼此性命,所以可能比起其他人特别一些,仅此而已。真要说熟,倒不如说我和七皇子熟些,我在七皇子府中住过许久,这你知道。”

  莫不平点头:“那凤主看好四皇子还是七皇子?”如此敏感忌讳的话题,自莫不平嘴中说出却平平淡淡的毫不为奇。

  卿尘当然不会认为莫不平是在八卦的打听年轻人感情问题,抬了抬眼:“呵,莫先生当时不是说过,七皇子尊贵不止于此吗?”说着笑看莫不平。

  莫不平一愣,不想卿尘重提此事,看着卿尘狡黠的眼神,突然忍不住也笑道:“凤主莫打趣属下了。”

  “玩笑而已。”卿尘摆摆手:“你想听真话?那真话就是,我看好太子殿下。”

  莫不平停了脚步,卿尘也站住:“太子夜天灏,你可以说他文不如七皇子,武不如四皇子,但是文足以治国,武亦可平天下。就地位、政绩、人缘、性情、实力和天帝的恩宠程度,现在还没有哪个皇子能替代吧。所以我的实话就是,我看好太子。”

  莫不平叹道:“可惜龙子龙孙皆非凡种,诸位皇子却未必甘心其下。”

  卿尘一摊手:“与我何干?”

  莫不平道:“您是冥衣楼的凤主,是以属下方将一切一一相告。”

  卿尘理了理垂来肩头的长发,眼底清澈,仿佛一缕阳光映在了微缩的瞳孔中,瞬间被那幽静的黑色吸了进去,笑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让我带着冥衣楼出师勤王废了夺位的天帝和目前的太子,让你所说的正统皇族登基即位君临天下?”大逆不道诛连九族的话,像吃饭喝水一样自卿尘嘴中说出,就连莫不平也着实有些受不了她的坦白。当然他不可能明白,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说几句这样的话实在是比吃饭喝水还更容易些。

  莫不平干咳了一声:“咳,凤主。”

  “不是吗?”卿尘凤目中淡淡闪过光华:“如果你不能信任,我自然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守口如瓶。但是你是冥衣楼的人,刚刚又说过那些话,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大家说的坦白些不是更省力气?”

  莫不平和卿尘在太医院的御药房前遥遥站住,承认道:“这是冥衣楼的责任,凤主是整个冥衣楼认可的主人。”

  可不可以递辞职信?卿尘真的很想问一句,但是她安静的站在莫不平面前,一个想法缓缓掠过了她的脑海,那就是,她已经知道了某些秘密。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0:20回复此发言

  80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对于保守秘密并向秘密效忠的组织来说,对待不同秘密合作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呢?她心里涌起一点儿警醒,于是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反而转移了一下话题:“冥熙的事,处理的怎样了?”既不是答应她会真的领着冥衣楼去做什么,也从侧面并不否定她和冥衣楼的关系,一招小小的太极拳。

  莫不平答道:“属下这次来见凤主,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

  “说吧。”卿尘道。

  莫不平道:“熙部掌管冥衣楼总财政,冥熙不但背叛我们,竟还将楼中明里暗中所属的大半财产挥霍殆尽。我们看到的钱帐,多数是他伪造而成,真正所余不足三成。他是知总有一天难逃败露,方才铤而走险。”

  卿尘皱眉,随口说了句:“你当的好家呢。”

  谁知莫不平突然单膝跪下,沉声道:“属下失职,请凤主降罪。”

  卿尘吃了一惊,急忙扶他起来,提醒道:“这是太医院,若被人看到,岂不惹出麻烦?”

  莫不平虽然不再请罪,但神色却颇为萧颓:“这近二十年来,属下四处设法查找上任楼主及先帝突然驾崩的原因,对楼内诸事多有疏忽,使得冥熙趁机惹下此等大祸。属下无颜面对先帝重托。”

  卿尘自然没有责罚他的意思,只是道:“事情既已发生,多说自责之话无益。冥熙此举,是否掏空了冥衣楼的财力?所余账目还能支撑多久?”

  莫不平道:“三两个月还是可以,冥玄冥空等已尽力整治弥补,但也实为艰难。”

  卿尘粗略盘算了一下,像冥衣楼这样规模的组织,运转起来是一笔很大的费用,不知去哪里筹措银两才好。只听莫不平继续说道:“所以属下才来请示凤主,冥衣楼负责监守皇族历代传下的宝库,可否现在启用,以扭转局面。”

  居然还有这样的后备储蓄?卿尘对皇家种种手段有了新的认识,说道:“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莫不平却说道:“但开启宝库的钥匙却不在冥衣楼。”

  “在哪里?”卿尘问。

  莫不平轻声道:“莲妃。”

  太医院的人慢慢多了起来,有医正前来御药房取药路过此处,见到卿尘和莫不平便停下施礼招呼。卿尘略略提高声音:“莫先生,不如我们去看看宋太医回来了没有?你要的那味药还真古怪。”

  莫不平便也笑道:“若不回来,老夫也不等了,改日再来寻他。”

  卿尘记起自己出来已经有些时候,虽然无数问题想问莫不平,还是时间地点都不合适。只问了关键的:“钥匙什么样子?”

  莫不平低声答道:“紫晶石雕琢而成的一道串珠。属下查了很久,先帝没有将此交给敬惠皇后,而是赐给了当时还是贵人的莲妃。”

  紫晶链!卿尘眼底轻轻一亮,又一条水晶被她找到了,追问一句:“怎么会是先帝赐给莲妃?”

  莫不平道:“莲妃曾是先帝的宠妃,当今即位后,先帝所有妃子依律削发送至千悯寺礼佛,但唯有莲妃留在了宫中,晋封为妃并于圣武元年诞下了皇子。”

  卿尘沉默着跨过一道两旁站立着锦衣侍卫的侧门,往前走了一会儿,忽然伸出一只手在莫不平面前,用手指在掌心写了个“四”字,然后露出询问的目光。

  莫不平看着她,唇边皱起笑纹:“凤主聪慧,但属下也只是猜测,尚未证实。”

  卿尘笑,看了看红瓦宫墙上露出的一方蓝天:“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改日出宫我去四面楼找你。”

  看看四下无人,莫不平深深的对她一拜,转身先行离开。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27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0:20回复此发言

  81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沉光深敛黑曜石

  若无其事的出了太医院,卿尘压抑心潮万千,慢慢路过太常殿、大正宫,沿着碎石铺成的小路往慈安宫去。经过长锦殿,她停下脚步透过飞角重檐望向坐落在近旁的莲池宫。她突然想到,莲池宫,这是整个紫禁城中唯一一个以后妃封号命名的宫殿,它那美丽更胜幽幽清莲的主人,究竟在两代帝王数十年光阴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莫不平临走前说的话,又有着几分的真实性?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要怎么做才好?他,又将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正胡思乱想,突然有人在近旁抓住她叫了一声:“卿尘!”

  “啊!”卿尘被吓了一跳,低呼着回头,久违了夜天漓的笑脸出现在眼前,因为隔得太近,害得她后退一步险些被路石绊倒。

  夜天漓不过近前叫了卿尘一声,不想竟吓到了她,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不解的道:“这是怎么了?”

  卿尘往他身后一看,夜天凌、夜天湛都在。夜天凌目光刚刚自莲池宫方向收回来,落到她眼底,有一抹异样的神色无声而过。

  夜天漓上前看了看她:“没摔着吧?想什么这么出神,叫你几声了都没听见?”

  卿尘这么多天来还是第一次私下见到他们,觉得开心又亲切,摇头笑道:“卿尘……给几位皇子请安。”

  “哈!”夜天漓愣然,回头对夜天湛道:“七哥,你看她进了宫,怎么没人了也这么多礼数。”

  谁知卿尘立刻白了他们两人一眼:“不知好歹!”

  夜天湛淡淡笑着帮她:“嗯,确实不知好歹。卿尘,我们去慈安宫给皇祖母问安,你在这儿干嘛?”

  “哦,”卿尘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刚刚遇到莫不平并且听到了不少惊天动地的事情以至于站在这里发呆,于是指了指身后道:“我从太医院回来,在看长锦宫。”

  “长锦宫有什么好看的?”夜天漓问道。几个人的眼光一起投向长锦宫的宫墙,但是夜天凌却依然看着卿尘,一言不发。

  卿尘被他看的有些心虚,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可能是心中突然承担了本该属于他的秘密,面对着他通透到可以穿透人心的目光不知该把这秘密藏到何处,仿佛怎么藏都逃不过他。于是卿尘很快避开了他的注视,指着长锦宫道:“听说长锦宫中四季花开不断,我在想过些日子天冷了,若是下得一场雪,说不定那边几树梅花便开了,到时候一定十分好看,叫人神往。”

  夜天漓道:“那不过是几株白梅,雪地里看起来其实无趣的很。”

  夜天湛却笑道:“你若要看梅花,当去扶摇殿,那里种的都是梅中精品,骨里红、紫蒂梅、绿萼、玉蝶、照水、龙游……花开各异,次第有序,比起长锦宫是另一番风景。”

  “当真?”卿尘随口问道:“那待哪天雪后梅开,我们去饮酒赏梅可好?”

  夜天湛点头:“你想去,我们陪你便是,届时叫上十一弟他们,大家不防热闹一番。四哥,你说怎样?”

  “好。”夜天凌淡淡答道:“你回慈安宫?”后一句却是问的卿尘。

  “嗯,正要回去。”卿尘同他们一起往慈安宫去:“十一呢?”

  “被父皇留了下来。”夜天凌道。

  此时远远的,见慈安宫当差的紫瑗迎面寻来,给夜天凌他们请过安后,对卿尘道:“郡主,内务府送来几名今年新选的宫女,说是让慈安宫挑合适的填缺。正等着您回去看呢。”

  卿尘道:“怎么不去回禀太后,这当是太后作主的。”

  紫瑗笑说:“回了太后,太后说请郡主看后定夺,人都在慈安宫等着了。”

  卿尘笑笑:“那我们去看看。”

  到了慈安宫,卿尘叫了另一名宫女引夜天凌他们先去太后那边,自己则随紫瑗先去了侧殿看内务府挑的新人。

  一时慈安宫中祖孙笑谈,其乐融融。夜天凌虽肃淡少言,但端孝太后面前却有问必答,冷漠的脸上甚至带有几分笑意。正陪着端孝太后说笑时,见卿尘掀帘进来,眼眶红红的,似乎哭过。

  夜天凌眼底笑意一敛,想这宫中何人大胆敢招惹卿尘,问道:“怎么了?”夜天湛也收了笑容:“怎么哭了?”

  端孝太后年纪虽大,眼神却还不错,叫过卿尘:“丫头,谁给你委屈受了?”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28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0:22回复此发言

  82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卿尘拍拍脸颊,对他们一笑:“难道这么明显?我都没怎么掉眼泪,有太后在,谁敢欺负我。刚刚遇到了故人,一时高兴,所以……”

  端孝太后笑她:“伤心也哭,高兴也哭,再哭就变成你讲的那个林妹妹了。”原来卿尘前几日闲来无事,把红楼梦那故事连编加改讲给端孝太后听,却不想现在被端孝太后拿来笑自己。

  夜天凌见她无事,放心下来。夜天漓问卿尘:“这宫里能遇到什么故人,值得哭成这样?”

  卿尘对他说:“你也认识的,是碧瑶丹琼两姐妹,被选了宫女进宫来,刚刚见到,抱着我大哭一场,害得我也忍不住了。”说罢对端孝太后求道:“太后,可否留她姐妹在慈安宫当差?”

  端孝太后早曾听卿尘讲过当时一段事,岂有不准之理:“哀家说过这事交给你了,叫进来让哀家看看。”

  卿尘谢了恩,带丹琼碧瑶姐妹进来。快一年不见,妹妹丹琼都长大许多,眉眼清秀乖巧可人,姐姐碧瑶更是出落的婷婷玉立。两人进来给端孝太后行礼,见到夜天湛和夜天漓更是双双拜倒,再次叩谢当时搭救之恩。

  一对水灵姐妹,端孝太后看着也欢喜,当即留了下来,要她们跟随卿尘。两姐妹欢天喜地跟卿尘去了,卿尘带她们在自己住的遥春阁中拨配了房间,分配用品衣物,又一一嘱咐些宫中规矩禁忌,安排得当已是近晚,便吩咐传了晚膳去慈安宫。夜天湛他们已有事先离开,反而夜天凌今天空闲陪端孝太后一起用膳。

  宫中规矩虽多,但这晚膳用的却温馨舒畅,卿尘陪在一旁,笑盈盈的看他们祖孙,无意中却瞥见夜天凌手上戴着一串黑色的佛珠样的东西。她对宝石极为熟悉,一眼看出那是一串极其纯正的黑曜石,每颗珠子上面都开了双面彩虹眼,是这类宝石之中非常难得之物。

  自从那串海蓝宝后,这是卿尘知道的第四条可能开启移魂禁术所需的水晶。一条是她自己带来的碧玺;一条是夜天湛送的冰蓝晶;一条是莫不平提过,在莲妃处的紫晶链;还有一条现在近在眼前。除了本来就有的,一年的时间,找到三条,真正得到一条,剩下的都不知在何处,即便见着了想要拿到手也不晓得要用多久。如此下去,岂不是几年都回不了自己的时空?更何况,即便找齐了九玲珑,又如何发动那禁术?

  卿尘盯着夜天凌强而有力的手腕,一时间心灰意冷,恨不得找个地方大哭一场才好。正出神间,听到夜天凌轻轻咳嗽了一声。

  被他的声音惊醒,卿尘发现端孝太后正从自己身上满含笑意的收回目光,而夜天凌已经放下银筷用同样探究的眼神和她对视。卿尘感觉他今天心情不错,换做平时被人这样盯着看,那眼底恐怕不会这么好看。可是自己心情很糟糕,卿尘没精打采的看了看夜天凌,抿了下嘴角算作抱歉一笑,埋头喝汤。

  夜天凌心下奇怪,从未见过卿尘如此模样,以前即便身陷险境见她也是神情明亮,唇边带笑,今日却为何看了自己半日突然精神全无。待要问,碍在端孝太后前不好开口,亦不知从何问起。

  用完膳后,夜天凌尚有公务待理,起身回府。端孝太后说道:“卿尘,替哀家送送四王爷。”

  卿尘一愣,夜天凌每日来去,从无要她送过。慈安宫如同他家,又不会迷路。但端孝太后既吩咐了,她便依言陪夜天凌出去。

  低头走路直至宫门,卿尘见跟夜天凌的两个近卫早已候在那儿,福了一福:“四爷慢走。”

  不了夜天凌却不动,卿尘奇怪的抬头,见他侧头看向自己,深深黑眸如若点漆,意味深长:“十二弟说的没错,你倒不像原来的你,规矩越发多了起来。”他看似随口说道。

  卿尘知道自己这毛病,若是情绪不高,便会不自觉的用礼数来分隔自己和他人。倒不是人变了,只是一种习惯而已,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笑道:“左右跟着人,你总是天朝凌王爷,我若没大没小,空给你我惹麻烦,四哥。”最后两字轻轻喊出,对他眨眨眼睛。

  夜天凌见她恢复常态,知她若不自己说,问也多余,也不再多言。方要转身,卿尘突然又喊他道:“对了!”她指着夜天凌手腕处:“这个黑曜石最好戴在右手,方可驱邪避害,护佑平安。”

  夜天凌抬了抬手:“我倒不知。你方才是在看这个?”

  卿尘点头:“很罕见也……很配你。”

  夜天凌剑眉微挑:“这是父皇所赐,否则便送了你。”

  卿尘知道天帝所赐之物不可随意与人,便笑道:“那我只有惦记着了。”

  夜天凌神情带了几丝戏谑的意味:“喜欢什么可以私下告诉我,以后别在人前愣神了。”

  卿尘知道刚刚让端孝太后看了个笑话,俏脸一红,嘟哝道:“若是能控制的了,也就不叫愣神了。”

  一丝笑意自眼底掠过,夜天凌站在阶前扭头看向灯火明暗的慈安宫,略一思索,道:“若是在宫里不自在,便和我说,虽不能回家,但出宫走走却非不可。”

  卿尘见他知道自己有时大大咧咧的率性随意,怕她在宫中拘束甚多,心底一暖:“无妨,那个‘家’的话,不回也罢。不过出宫玩玩倒是挺诱人的,呵呵,你信不信,太后还不舍得我呢,这些日子我随在太后身边,其实也学到不少东西。”这话倒是真心,端孝太后养育辅佐两代帝王,胸中见识丘壑自非平常。有心无心的,卿尘确实获益匪浅。

  夜天凌嘴角轻扬:“皇祖母精神很好,多年痼疾竟也减轻许多,还要多谢你。”

  卿尘知他对端孝太后极其孝顺,说道:“你和太后感情很好呢,太后这么多皇孙,唯每日惦念你,也唯你每日都来慈安宫。”

  “这儿清静。”夜天凌淡淡道:“我自幼随皇祖母长大,自然和别人不同。”

  卿尘随口问道:“为何不是跟莲妃娘娘呢?”

  此言一出,顿时后悔,因为她看到夜天凌原本清矍柔和的脸上骤然掠过一丝阴霾,眸底星子碎寒,仿佛什么东西丝丝碎裂,不复再现。

  夜风带着初冬的微寒吹起衣袂,卿尘微微打了个寒颤。

  夜天凌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夜深天寒,回去吧。”言罢返身而去,寥落夜色中那天青长衫划出一道别样颜色,又转瞬何浓重的黑暗融为一体,消失在宫城深处。

  卿尘怔怔的站在原地许久,有一点难过从心口生出,丝丝缕缕慢慢变成整片扩散开来。不是因为他突然冷颜相向,而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和那一瞬间眸底的冰寒,卿尘知道其实他只是用那冷面无情去掩饰些什么,一些不能言表的疼痛无奈或是,孤独。就像有时自己下意识的礼貌,仅此而已。

  转回身去面对重重宫门,夜空如幕,钟鼓迟迟,偌大的紫禁城深深几许,无声的靠近过来,逐渐笼罩了一切。

懒石 发表于 2009-5-31 14:28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0:22回复此发言

  83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只怨生在帝王家

  圣武二十七年的冬天,草木栖息,山石肃远,天地像历年来每一个冬天一样慢慢的变冷,紫禁城中越发多了些沉沉的静穆和庄严。

  再有几日便是元旦,照宫中规矩,元旦、除夕都是皇家家宴的日子,元旦虽不如除夕隆重盛大,但也自有一番热闹。内务府早早准备下去,各宫各殿都多了些欢乐祥和的气氛,忙碌一片。

  然而恰是此时发生了一件大事,在这个本来安静平稳的冬天掀起了一股汹涌激荡的暗流。自此以后几多年岁,无数人事浮沉其间,尽始于此。

  卿尘回想起来,那是一个安静的夜晚,事情发生的毫无预兆。而实际上,所有的事情都有着多多少少的先机,只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又或者注意到了也无法从中预料些什么罢了。

  那晚睡的并不算早,卿尘和碧瑶丹琼两姐妹略说了会儿话方回自己屋中,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时明时暗的烛火发呆。

  时间慢慢的在身边流逝,有时候想起之前的事情,恍如隔世。抬手看那碧玺,七彩的光泽有着幽幽难禁的美丽,卿尘突然想如果有那么一天自己真的能发动那个禁术就此消失在这里的话,自己会不会流泪。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很奇怪,好像现在的自己切实的变成了自己,而真正的那个,却像一场梦境。卿尘闭上眼睛,眼底仍存留着烛火点点的倒影,慢慢的又消失了去。鸠占鹊巢,她一字一句的暗自说道,被外面低低的叩门声惊醒。

  碧瑶比她早一步去开了院门,门外站着的,是内廷大总管,孙仕安。

  孙仕安站在门外,那张平时看起来庸碌低沉的脸上没有任何端倪,卿尘对碧瑶示意了一下,碧瑶知晓分寸,道了声安退回自己房中关了门。

  深夜叩门,卿尘并不认为会是什么好事,何况来人是孙仕安:“孙总管,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孙仕安垂眸道:“鸾飞小姐出了点事,左相出使在外,是以老奴奉圣上之命来请郡主。”

  卿尘意外的问:“鸾飞?她出什么事了?”卿尘虽对鸾飞这个名义上的妹妹不甚了解,但也知她跟在天帝身边多年,素来精明细心进退有度,事事处理的八面玲珑。这样的人,岂会闹出什么事情?

  孙仕安声音仍旧压的低沉:“请郡主添件衣服,随老奴去,晚了恐不好收拾。”

  卿尘随手拿了件披风,随孙仕安出门,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孙仕安看似四平八稳,脚下却丝毫不缓,急向宫门而去,一边对卿尘低声道:“鸾飞小姐同太子殿下私下出宫而去,圣上闻讯震怒,着清王爷领京畿司将两人追回,不料素日护卫殿下的内廷御林侍卫赶到,现下两方在城中僵持起来。”

  卿尘心底一惊,私下出宫而去,这是什么意思?这若说重了,便是私奔。她看向孙仕安:“他俩人……”

  孙仕安微一点头:“殿下留书于圣上,请去太子位,唯求得一红颜。”

  卿尘知道依天朝规矩,位列修仪的士族女子在二十五岁前严禁谈婚论嫁,二十五岁后由天帝指婚方可出阁。但为了避免使某个皇子权利过大,一般来说也只是配于阀门权贵之子,而少有嫁于皇族。鸾飞和太子之举,可谓冒天下之大不韪,弃祖制宗法与不顾。他俩人乃是天帝至亲至信之人,不但私自出宫还惹起了京畿司同内廷侍卫的冲突,天帝现在恐怕岂止震怒而已。

  夜深人静,马蹄敲击在青石路面的声音打破了静谧安详,格外的令人心生不安。卿尘和孙仕安一前一后,向西城赶去。

  不过稍许时候,卿尘便远远的看到前方火把林立,一身青衣的京畿司卫兵和身着红色袍甲的内廷侍卫军对峙在城中,粗略估计竟有数千人之多。

  五皇子夜天清似乎正在和太子说些什么,想必是在劝说两人,太子和鸾飞并立在他对面,脸庞隐在火光暗处,看不清神色。

  京畿卫和内廷侍卫素来不和,平日小打小闹是常有之事。此时各为其主,刀剑林立,看来一触即发。所谓保护殿下或许也只是一个因头,这一场对峙压抑了许久,早晚触动了起来。

  卿尘和孙仕安纵马上前,京畿卫中让开一条通道让他俩行到前面。卿尘见鸾飞卸去钗环素面朝天,简单的挽了个坠云髻,青布衣裙一副小家碧玉模样。太子亦穿了身普通布衫,白皙脸上静雅如玉,粗布掩饰不了他举手投足高贵的气质,自有一种叫人不能冒犯的平静和远离尘世的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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