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客
我在网上发布房间出租信息后的当晚,一个名叫向西的男人在QQ上给我留言,说他愿意租下我闲置着的房间。晚上九点,向西在我家门外摁响了门铃,我打开廊灯,通过猫眼向外观察,觉得他在猫眼里看起来很瘦削,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像纸片。通过简历我知道,他曾经是一名警察,尽管我比较喜欢瘦削一些的男人,并且多次在小说里虚构过瘦削身材的警察,但我还是觉得他有些过于瘦削。不过,一分钟之后当我把门打开近距离与他面对时,我觉得他的瘦削无损我对他的良好感觉,我有些吃惊,他的样子太符合我的一些想象,确切地说,应该是跟我以往虚构过的某篇小说里的某位男主角相似。
半个小时之后,向西就简单整理好了我闲置着的房间,我们没有做多余的语言交流,我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他走进卫生间简单洗了个澡,离开客厅时,我们礼貌地互相道了晚安。他尽管没有过多的语言,却让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妥帖的安全感,说到这里我想交代的是,我之所以要找一名房客来跟我共住,其实不是因为我缺钱,也不是因为我寂寞,我是一名作家,相对安静的环境其实更有利于我潜心创作。但真实的情况是,自从我开始涉足恐怖小说创作,这种相对安静的环境就开始让我产生恐惧心理,尤其是有一次我把自己的真实手机号码写进了一本名叫《凶岛》的书里,在那本书里我把它用在了一个名叫夏天的警察身上,结果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的手机经常不分昼夜地鸣叫,那些读者无一例外想试试这个号码能否打通,当他们意识到这个号码能够打通之后,就迅速挂断电话,留给我一小段错愕。另外一些读者喜欢发短信问我是谁,是不是死去的警察夏天,是人还是鬼。这些电话和短信很突兀地响起在静谧的房间里,越来越令我感到恐惧,或许他们无从想象,一个编织恐怖小说的作家,会被莫名其妙的手机铃声所吓坏。事情就是这样,我对安静产生了恐惧,必须要有一个男人出现,给我某种程度的安全感,而在这个城市里我没有很要好的男性朋友,我对感情一向抱着宁缺毋滥的态度,这就是这个名叫向西的男人此刻已经睡在我隔壁的原因。
大约接近零点,我关掉电视,脱了衣服走进卫生间洗澡。卫生间里奇怪地有些冷,而外面的季节正是夏天,冷的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我打开莲蓬头对着身体一阵猛冲,赶走了那股莫名其妙的冷意。当我拿着毛巾面朝镜子端详自己的身体时,镜子里却出现了异常,我隐约看到我的肩膀后面有一团模糊的影象,它有着黑色的毛发,还有着不明确的五官,它咧开嘴,露出白色的牙齿,森森地朝我笑了笑,我觉得这是一个女人。这个发现使我浑身毛孔收缩,心跳加快,我下意识地大声叫喊,向西!几乎是在同时,卫生间的门打开了,向西一步跨了进来,我忘了自己还裸着身体,抖抖嗦嗦地指着镜子对他说,一个女人!向西冲到镜子前面看了一眼,转回头问我说,什么女人,在哪里?我看了看镜子,女人消失了,我不甘心,伸出胳膊,用毛巾将镜子擦拭了一遍,镜子上的水雾散去了,镜面清晰明澈,的确刚才的女人消失了。向西笑了笑,说你是出现幻觉了。我不相信地看着镜子,镜子里面除了裸着身体的我和穿着睡衣的向西,真的没有第三个人。我胡乱地拿毛巾挡住身体,说你快出去,向西笑了笑,走出卫生间。
我穿上睡衣从卫生间里出来,向西正坐在沙发里等我,他说,我陪你坐会吧,我说好。我的确还处在惊惧之中。向西说,据我所知你是一名恐怖小说家,为什么这么胆小呢?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是恐怖小说家?他说我买过你的书,书上有你的照片。我还曾经给你发过短信,你把你的手机号码写进了小说里,是吧。我说是啊,我成天被那些电话和短信烦死了。向西说,是不是每个恐怖小说家都容易被幻觉所左右?我说,我刚才真的不是出现了幻觉,千真万确有一个女人在我肩膀后面,朝着镜子里的我诡笑。向西说,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魂存在吗?我说,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但我父亲有一次真的遇到了鬼魂。
向西看起来很感兴趣,我到吧台那里倒了两杯红酒,坐回沙发里给向西讲我父亲遇到鬼魂的事情。我喝了一口酒,说,我老家在农村,有一天我的邻居突然举家搬走,临走前,主人来到我家,对我父亲说,他们的房子里连续几夜出现了女鬼。我父亲根本不相信,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我们的邻居说,既然你不相信有鬼,房子卖掉之前,麻烦你帮我们看看房子,我父亲很大方地答应了。在我父亲搬到邻居那栋大房子里的第一个晚上,仿佛为了教训我父亲不信鬼的固执,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他看到一个女人很诡异地笑着出现在房门口,没有脚,在半空里向他飘过来,他喊不出声,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飘到床边,伸出胳膊,朝着他的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据我父亲后来回忆,当时他并没有醒,具体说,一整夜他都处于昏睡之中,天亮以后他终于疲惫地醒过来,躺在床上忽然想起夜里的梦,暗自好笑。之后我父亲穿起衣服锁了邻居家的门,回家吃早饭。我的母亲看到我父亲之后很惊讶,说,你脸上怎么有巴掌印,跟谁打架了?我父亲听了之后一怔,他拿着我母亲递过来的镜子照了照,发现自己脸上的确有一个异常鲜明的巴掌印,五根手指清晰可辨。
我以为这个故事至少可以让向西惊讶,没想到他波澜不惊,似乎这个故事根本不吓人,或者是这个故事没有什么费解之处。我说,向西,你是相信有鬼的,是吧?向西喝了口酒,笑了笑,没有回答我。我说,你很像我小说里的某个人物,向西说,是像《凶岛》里死去的警察夏天吧?我有些惊讶,说,的确像,为什么会这么巧?向西说,这世界上巧合的事情是很多的。
于是我们继续聊跟鬼有关的话题,向西对我的每本恐怖小说都很熟悉,看得出来他跟那些看了小说之后给我打电话和发短信的读者差不多,但很显然他又不是一个普通的读者,他是一个很像我小说里男主角的读者。我看着他的侧面,发现他皮肤颜色近似苍白,仿佛很久没有接受过光照。
我忘了我们聊到夜里的什么时候,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而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自己躺到床上的,我想我很有可能喝醉了,是向西把我弄到床上来的,因为我发现床下没有我的拖鞋,它们静静地呆在客厅沙发脚下,就是说,昨天夜里,是向西把我背或者抱进卧室,放到床上的。而我浑然不觉。
我到厨房里煎了两个鸡蛋,切了几片面包,又热了两杯牛奶,拿到餐桌上,然后穿过客厅去敲向西卧室的门,敲了很久没有回应,我旋开门把手,推开门,看到向西的床上空空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门。
这个白天跟以往的白天没有什么区别,早餐过后我写了两个小时的恐怖小说,上了一会儿网,简单吃了点午饭,睡了一个小时午觉,醒来之后又写了一个小时,然后换了衣服出门,坐上公交车到滨海路步行街,面朝大海坐了坐。黄昏来临之后我坐公交车回到家。
回家之后,我发现向西已经回来了,他买了菜,在做饭,这个晚上我们共进了晚餐,气氛很愉快,晚餐过后我回到我的卧室继续写恐怖小说,他在客厅里看电视,声音压得低低的。
我不知道自己写了多长时间了,我很投入,写到一些很恐怖的部分时,像以往一样有瑟瑟发抖的欲望,但是只要想到我的客厅里坐着向西,一个曾经做过警察的男人,我就觉得比以往多了些安定感。
夜很深了,我的手机突然发出响声,一整个晚上它都出奇地安静,没有编辑和朋友联系我,也没有陌生读者好奇地询问我到底是不是夏天,在我对它的安静已经习惯了的时候,它却突然响了起来,因此我觉得这响声过于尖利,以至于我感觉自己受到了某种程度的惊吓。
是短信息,我拿起手机,第一个反应是看屏幕上的提示号码,目的是确认对方是朋友还是陌生人,这是我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很多时候对陌生人的来信我都疲于回复。但是很奇怪,屏幕上没有任何手机号码,我首先排除了手机出现故障的可能,接下来,好奇心驱使我打开了这条短信,令我惊惧的事情出现了,短信内容只是一个黑色的骷髅。在使用手机的近十年时间里,我换过五种牌子,以我的经验,没有一款手机会在图片库及符号库里设置骷髅这种图片或者符号,既然如此,我实在很难想象这条只有一个骷髅头的奇怪短信出于哪里。
老实说我着实受到了惊吓,尽管我写过很多恐怖小说,在瞎编那些恐怖事情的时候自己也会被吓得发抖,但那些事情只出自于我的想象,到目前为止没有哪怕一个细节在我的生活里真实地发生过。我拿着手机,看到骷髅黑洞洞的眼睛似乎在神秘莫测地闪动,以至于我有些后悔买了个彩信手机。
五分钟之后,我的手机再次发出让我惧怕的响声,还是一条只有一个骷髅图片的短信,我仍旧找不到发送这条短信的号码到底是多少。以往我闲暇时喜欢用网上的实用搜索功能查阅陌生号码所在的城市,看看哪些城市里的读者在读我的恐怖小说,但是这一次我对这条奇怪的短信束手无策。
夜越来越深了,当我第三次打开这条短信时,听到骷髅发出可怕的笑声,是个女人的笑声,我终于控制不住,失声叫了起来。我的卧室门这个时候响起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这敲门声听起来有种很旷远的感觉,像从一千公里之外,或者从一千年以前传过来的响声,我回过头去,透过布纹玻璃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像一张黑色的纸片,飘在卧室门外。
我感到全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在恐怖小说里我多次虚构过陌生人突然出现在我卧室门外,或者穿透玻璃进入卧室,但现在我才知道我虚构那些情节的时候,并没有真切体会到这种惧怕的感觉。这个时候我听到向西在叫我,他说王秀梅,是我!他继续拍门,说,你没事吧?
我有气无力地说,进来吧,门没锁。向西推门走了进来,我虚弱地坐在电脑椅上,感到双腿发软,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我把手机短信打开,拿给向西看,他皱着眉头看了看那条短信,一言不发。我说你为什么这么镇定,丝毫不感到奇怪呢?向西说,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我说,不会真的是鬼吧?向西依旧一言不发,似乎对我的疑问没有什么否定的打算。之后他很坚决很简短地说,不要工作了,你该休息了,我在这陪着你。
向西坐在我的电脑椅上,眼神柔和地看着我,让我闭眼睡觉。很奇怪,有他在我旁边坐着,短信带来的惊惧感消解了不少,我感到很疲倦,闭上眼睛,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早晨醒来,我发现我一夜无梦。向西已经不在电脑椅上了,也不在他自己的卧室,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到目前为止我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他过去曾经做过警察,至于他现在是做什么的,我并不知情。而他只是我的房客,一整个白天他都在什么地方,在干些什么事情,我也无权过问。
也许是夜里受了惊吓的原因,午饭过后我睡了一个很长的午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在醒来之前,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这次我很清晰地看见了那个出现在卫生间镜子里的女人,她长得很漂亮,但是颈间一片血淋淋的骇人景象,一道很鲜亮的血口子像一张张开着的大嘴。我仍然是惊叫着醒了过来,好在向西已经回来了,他正坐在我床边的电脑椅上专心地看着我,似乎已经在这里坐了有一会儿了。
在喝了向西给我端来的一杯冰水之后我向他讲述了刚才做的噩梦,我讲得很详细,着重讲述了女人颈部骇人的血口子,向西听后沉默不语,很久之后他问我说,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我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是我却相信这个世界上肯定存在着一些人力无法解释的事物。你相信有鬼吗?我反问向西。向西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向西的故事跟一个警察有关,他说,这是一个死去的警察,刚从刑警学校毕业不久,还算一个实习警察,他在生前破获了一起悬了好多年的案件,致使一个逃脱好几年的罪犯被绳之以法。罪犯在开发区夹河河滩上被执行枪决的那天,他老婆也抹了脖子。警察是个神枪手,两年之后他们奉命追捕一名来自东北的流窜犯,犯人藏在一间陶瓷店里,射杀了四名警察,没人能够靠近陶瓷店。最后是我故事里的这名警察将犯人射杀了的,但他在射穿犯人脑袋的同时,自己的心脏也被犯人射穿了。警察牺牲了,他们给他开了隆重的追悼会,此后大家慢慢把英雄遗忘了,他们认为警察的骨灰连同思想一道消失在尘世之外了,不存在了。而事实上,警察在阴间遇见了两年之前抹脖子而死的犯人老婆,此后他一直生活在她的纠缠之中。
向西停了下来,听起来他的故事似乎讲完了。我有些害怕,同时将信将疑,我说,你是怎么知道警察死后遇见女鬼的?向西说,警察是我最好的朋友,在他生前的时候,我们一直形影不离,像一个人一样。他无数次托梦给我,告诉我他遇见女鬼之后很不快乐的生活。尽管他是一名非常具备正义感的警察,但他对抹脖子自杀的犯人老婆一直心存内疚,所以他对她的纠缠总是采取隐忍的态度。
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我很同情这个死去的警察,我很忧伤。晚饭我们一起喝了一些红酒,喝完之后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向他讲起了我的爱情经历,由于酒精的作用我有些情绪失控,边说边哭,涕泪横流。我的眼泪是为一个已婚男人而流的,在过去长达三年的时间里我跟他之间发生了很多的快乐和不快乐,他先是信誓旦旦地说他绝不会让我做为爱情而受伤的女人,之后他开始让我受伤,最后他看着我受伤却视若无睹。而我还是爱他,像个傻逼一样。
在我哭诉的时候,我不知不觉靠进了向西的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缘故,我觉得很冷,即使是他的怀抱也没有什么温暖的感觉。我不停地瑟瑟发抖,像发疟疾一样。向西拼命地抱着我,试图温暖我,我泪眼模糊地问他,有没有爱过女人,他说,爱过,我说,你爱的女人是做什么的,他说,作家,我要求他讲讲他跟我同行的爱情经历,他摇摇头说,没有什么经历,我爱她但是她并不知道。我表示不懂,他说,我是看了她的小说之后爱上她的,她也写恐怖小说,但是在她的恐怖小说里我能够看到她的软弱和善良,这种软弱和善良藏在她刻意营造的恐怖氛围里。
我觉得事情很巧合,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之后我感到头晕,我说我头晕,酒的后劲上来了。向西把我抱起来,送我到卧室,把我放到床上,给我盖上被子。我说你别走,他说好我不走。于是他在电脑椅上坐下来。我是看着他入睡的。
这是向西搬到我家来的第三夜,这一夜我睡得很昏沉,在睡梦里我再次看到了颈部流血的女人,我忽然产生了某些灵感,似乎这个女人跟向西的故事有关,我半梦半醒地对坐在电脑椅上的向西说,她又来了,你看哪,她穿透了卧室门,正在朝我走过来,脸上挂着莫测的笑容,颈部有一道很深的血口子。她是不是你故事里自杀而死的犯人老婆?
这个时候这个女人已经飞快飘到了我的床边,她脸上依旧挂着莫测的笑容,眼里却闪出让我惊惧的寒光,我想挣扎着坐起来,却感到浑身无力,胳膊和头像突然有了千斤的力量,把我死死地困在床上。女人迅速地伸出胳膊,我感到脸颊一阵火辣辣地疼,但是我没听到女人的手掌与我脸颊相撞发出的任何声响,一切都是无声的。我大声地朝电脑椅上的向西喊道,救命!我眼里的向西模糊不清,我的眼前开始迷糊起来,只听到向西对女人厉声喝道,快走开!回到你应该呆着的地方去!
我感觉很困顿,意识飞快地散淡下来,我想我大约是想睡觉了。我对向西说,我要睡觉了。这个时候我恍惚看到向西俯下身来,我感到自己嘴唇上覆上了什么东西,很柔软,却有些冰,我想那一定是向西的嘴唇。他在我嘴唇上辗转了一会儿,我依稀听到他说,我爱你,但我要走了。我想回应他一句,我也爱你,但是我没有任何力气了,之后我就听不到任何声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天大亮以后我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转头向窗外看了看,窗外阳光非常好,院子里有小孩子嬉闹的声音,我感觉自己与这阳光和人间的声音似乎已经隔离了很久,这种感觉让我突然想起了昨晚的那场似梦非梦的经历。我真的不确定昨晚是做了噩梦了,还是真实地有那么一个颈部流血的女人到我的房间里来过,我花了半个小时时间躺在床上静静地分析这一切,最后我确定昨晚的事情只是一场乱梦,因为我知道昨晚我喝酒了,喝酒之后的意识应该是紊乱的。
我从床上爬起来,身体恢复了以往的轻盈,这个时候我开始强烈地想念我的房客向西,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突然发现我已经爱上了我的房客,那个有着苍白色肌肤的瘦削男人。我速度极快地走出卧室,跑到向西的卧室门口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声响,我想或许他像前两天那样,天亮之后就离家做他自己的事情去了,这让我有些怅然,因为这意味着我只能到晚上才能见到他了。我推开他的卧室门,让我惊讶的事情是,我出租出去的这个房间此刻空空荡荡,没有了向西的一切东西,我走进去来回逡巡了十多遍,没错,没有任何可以代表向西在这里住过的东西存在。这个男人就像空气,从窗缝里溜跑了。
我沮丧地去卫生间里洗脸,让我惊骇的是,我在镜子里看到我的右脸颊印着一个鲜明的掌印,五根手指纹路清晰可辨。就是说,昨夜是真的有一个女人来到我的床前,朝我的脸颊甩了一巴掌。我惊慌失措地离开家,坐公交车来到滨海路,步行街上一片人间喧哗,根本不会让人想到这个世界上有鬼存在。
我希望一切只是向西跟我开过的一个玩笑,晚上或许他依然会回来,会笑着对我说,他的消失只是一个玩笑。可是到了晚上,向西根本没有回来。我不得不相信了他不辞而别的事实。
由于没有了向西的存在,我变得不习惯起来,晚饭吃得很没有滋味,饭后也没有什么心情写东西,坐在沙发里胡乱看了会儿电视,就躺到床上睡了过去。与前几个晚上不同的是,这个夜里我睡得很安静,没有什么噩梦。
日子渐渐过下去,我慢慢习惯了没有向西的日子,只是我依然会在某些孤单的时刻想念这个给了我短暂爱情感觉的男人。又过了一些日子,我开始怀疑是否有这样一个男人曾经租过我的房间。真的,生活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能够让我惊喜,依然时不时地会有陌生读者在看《凶岛》148页时,照着这一页上面的手机号码拨过来,当他们意识到这个号码并不是一个空号之后便慌乱地挂断,然后发短信过来问我是谁,是不是一个鬼。这些莫名其妙的电话和短信会在白天发来,更多的会在晚上发来,很多读者喜欢在夜里读恐怖小说。我已经没有耐心一一回复,从而保持自己在读者心中的谦逊形象,很多时候我根本不回复那些短信,对那些一遍遍发短信来刨根问底的读者,实在无法保持沉默的时候,我会发一条很长的没有标点的短信:我是作者很抱歉这样的短信太多我实在没有时间一一回复请你自便。
有一天我又收到这样一条短信的时候,突然想起那条只有一个骷髅的短信,之后我就想起了向西,我想,向西跟那个出现在我梦里或是真实出现在我卫生间和卧室里的女人,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接下来的事情是,我马上联系了在公安局工作的一个朋友,据他证实,几年前的确有一名警察在围攻陶瓷店罪犯的枪战中光荣牺牲,他生前实习期间曾破获过一个大案,案子破获之后罪犯的老婆也抹脖子自杀了。
这个消息我已经从向西那里听说了,如今它只不过被证实了而已,不足以让我感到惊讶,让我感到异常惊讶的是,我的朋友告诉我说,这个死去的警察名叫向西。
现在已经是又一年的春天了,跟向西有关的一切都没有回来过,我的在公安局工作的朋友一直坚持我所叙述的一切缘于我突然写起的恐怖小说,他说你好端端的小说不写,干吗要写恐怖小说呢,把自己也弄得总是生活在虚构和幻觉里。我无法用有力的证据向他证实的确有一个名叫向西的男人在我家里住过三个晚上,这一直是一件很让我很苦恼的事情。 我看过倪匡的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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